第十三章

第十三章

第九回人潮孤影醉當歌

那人一路直奔,漸奔漸遠,耳中不聞嘈雜之聲,當是遠離眾突厥人。如此盞茶時分,那人忽然一頓,縮身躲在一旁,不過片刻,莎莎聲響,足音嘈雜,顯是人數眾多,李雪玲心中砰砰亂跳,不敢有絲毫動彈。待人群走遠,那人舒一口氣,放下李雪玲。李雪玲頭上之物也隨之拿去,原來竟是一塊黑布,身旁那人呼呼喘氣,滿臉疲憊之色,嘴角微笑,正是雅不思。原來他見李雪玲無法抽身,趁著混亂,隨手殺死身邊數人,將他們衣衫剝下,綁在一起,做了一塊大布,將李雪玲裹在其中,奔逃出來。

二人均各狼狽不堪,雅不思身上大小傷六處,正自血流不止,他伸手入懷,尋止血藥。懷中空空,那有藥物可用?想是適才丟了。李雪玲笑道:「想不到雅兄急智,若非是你,雪玲只怕回不來啦!」雅不思哈哈一笑,伸指封住身上穴道,說道:「我來幫你止血?」李雪玲躺在地上,但覺疲累已及,說道:「如此多謝。」雅不思運指如風,李雪玲但覺他手法輕盈,指上力道之輕,如微風吹拂,然力透穴道深處,血流登緩,不禁贊道:「好功夫!」雅不思正欲說話,面色一整,低聲道:「有人來啦!」李雪玲側耳不聞足音,正奇怪間,遠處有人奔來,奔到近處,正是突厥人。這一隊人足下極輕,呼嘯而過。李雪玲暗暗佩服他內力之深,奇道:「這些人幹麼?是追我們的?」雅不思道:「想必是的。」李雪玲仔細打量周遭,但見身處道旁土坡之下,頭頂一叢雜草,正好遮住二人身影,她道:「雅兄尋的好地方。」雅不思道:「我過來時查看過,突厥人想必是躲在一處山後,所以才能將我們圍住。他們竟將陷阱佈置一里有餘,看來是鐵了心要置我們死命。」李雪玲道:「怪不得我們去時並未見到,他們如何傳令,可看出端倪么?」她想起一事,呼的一聲坐起來道:「啊喲不好!他們追不到我們,定然去尋大牛哥!我們快回去。」她心急之下,便欲站起,忽覺腿上一軟,倒在雅不思身上,口中急道:「快點!我們快些回去!遲了怕來不及。」

雅不思臉上一紅,李雪玲身子輕盈柔軟,他適才一路抱着,只因其時仍在逃命,並未多想,此刻懷中溫香軟玉,不禁心中一盪,尋思:「這女子一心為劉大牛着想,這小子有什麼好?當真豈有此理!」想歸想,他可不敢遲疑,扶起李雪玲,深吸一口氣,發覺內力恢復了些,當下二人蹣跚往回走去,全然不想,縱然二人回去,又豈能幫上劉大牛什麼忙?

二人疲累半夜,身上大小傷數處,心中雖急,足下卻快不得半分。李雪玲幾欲哭出聲來,淚水在目中打轉,雅不思道:「別急,大牛兄武功高強,在突厥皇宮數千騎兵尚能突圍而去,這才多少人?若非陷入絕地,大牛兄定然無恙。」李雪玲一想也是,放心不少,說道:「我便是想看看,看看大牛哥是否真的無恙。」雅不思道:「我們二人走路都無法自理,如此上去恐會給大牛兄添亂……」他話未說完,李雪玲怒道:「你不想去么?那你放開我!」掙扎著便欲推開雅不思。雅不思受傷不輕,被她一推,登時跌倒在地,李雪玲腿上一軟,跟着滾倒。

二人爬在路上,誰也沒有力氣起身,耳邊僅聽到呼呼喘氣聲。李雪玲傷心之下,不禁哭出聲來,嗚咽道:「大牛哥命在頃刻,你是他好朋友,豈能見死不救?你不去救他也罷了,還不讓我去,你究竟安的什麼心?」雅不思運勁翻轉身子,面對李雪玲,但見她淚光閃爍,楚楚可人,當真是我見猶憐,他忍不住道:「大牛兄是我朋友,我縱然性命不要,也定會護他周全,你放心便是。」二人迎面而躺,呼吸可聞,相去不過數寸。李雪玲閉上雙目,仍自流淚,說道:「那你扶我起來,我們快走!」雅不思道:「我身上一絲力氣也無,如何扶你?」他默運真氣,心急如焚,偏偏不敢急躁。

李雪玲不再說話,默運真氣,盼速回內力,不料她越是心急,內力反而越是無法凝聚,她身子無法動彈,心中更加急躁,如此盞茶時分,仍是無法凝聚內力。忽然一道真氣從丹田竄出,直衝氣海而來。李雪玲大吃一驚,尚未壓下這股真氣,大椎穴一股冷氣透入,直衝天府而去。這兩股真氣委實怪異,不多時匯聚一處,糾纏不清。李雪玲頓覺身子發熱,額頭冷汗如雨,已是走火入魔前兆。雅不思雙目圓睜,一直注意李雪玲,見她身子顫抖,面色火紅,心中一凜,知她身陷險境,奈何行功到了緊急關頭,萬萬不能停止,否則必如李雪玲一般,走火入魔,全身癱瘓,輕則武功盡廢,重則當場斃命。

李雪玲身子發抖,嘴張張合合,卻是無法發出聲響,目中漸失神采。雅不思當機立斷,運勁一衝,噗的一聲,疾噴一口鮮血,當即坐起,伸手按在李雪玲后心靈台穴上,助她理順混亂真氣。他嘴角不住流下鮮血,顯是內傷頗重。原來適才雅不思眼見李雪玲命在頃刻,強行沖穴,便如被一個武功相若的好手當胸一掌一般。李雪玲得他之助,慢慢壓下胸中氣血,閉目調息。

夜風輕拂,二人一前一後,宛如石像一般,立在道上,又過片刻,李雪玲吐出一口鮮血,神色委頓,慢慢軟到。雅不思吃了一驚,伸手扶起她道:「你怎樣?」李雪玲道:「我渾身無力,感覺像死了一般。」雅不思伸手診脈,但覺她脈相紊亂,體內真氣雖暫時壓制住,蟄伏在各條經脈之中,隨時仍有反撲之勢。他從未見過如此怪異之事,尋思:「她怎會受這等怪傷?突厥眾人並無好手,也沒見誰傷到她?當真奇了。」他道:「你體內真氣怪異,我也無法化解,我先帶你去尋大牛兄,看看他有沒什麼法子。」李雪玲聽到「大牛兄」三字,精神一震,說道:「快帶我去。」她話聲微弱,語氣焦急,雅不思伸手橫抱,說道:「你歇息一會。」李雪玲眼皮沉重,迷迷糊糊應了一聲,昏昏睡去。

雅不思知她暈去,挂念李雪玲之傷,足下加快,往商隊駐紮之地奔去。這一奔行起來,雅不思強自提氣,內傷越來越重,口中不住溢血,若非心中一個念頭強自支撐,早已倒下。

奔行一個時辰有餘,雅不思雙目模糊,幾欲躺倒在地,忽然足下踢到一物,他身子登時不受控制,直衝而前,跌倒在地。忽覺地上並不如何堅硬,伸手摸去,原來是一具屍體。陡然間摸到屍體,雅不思縱然膽大,也不禁嚇一大跳,但見李雪玲滾倒一旁,伸手抱起她,地上橫七豎八躺了數十具屍體,他心中砰砰亂跳,彎腰查看。這些人均是突厥人,有的胸口凹陷,肋骨盡斷,顯是讓人以重手法擊斃,掌力剛猛,除劉大牛還會有誰?雅不思心中一喜,尋思:「大牛兄果然神勇無敵。」又往下奔去,路上橫七豎八均是屍體,瞧來定是劉大牛且戰且退,將敵人引開。

雅不思來到商隊紮營之處,四周靜悄悄的,便連蟲鳴亦無,入眼一人躺在地上,胸口一刀插入,面容扭曲,乃是活活痛死。此人滿臉鬍子,身材不高,正是商隊中人。雅不思仔細查看,商隊眾人幾乎死亡殆盡,他不敢再等,順着道路一直往下。又走里余,右側呼啦一聲大響,寒光一閃,一柄彎刀迎面砍至。這一刀極是狠辣,雅不思猝不及防,待要退避縱躍,雙腿一軟,坐倒在地。那一刀從頭頂呼嘯而過,雅不思雙手抱着李雪玲,着地一滾,嚓的一響,一刀砍在地下,火星四射。不待雅不思起身,那人彎刀一拖,橫削而來。雅不思雙臂無法運轉,飛足踢那人小腹。那人側身閃避,彎刀一豎,直劈而下,動作老辣,毫不拖泥帶水。雅不思躺在地上,雙足連環,方位奇特,快捷無論。那人閃避不及,啪的一聲輕響,右腿中腳。卡嚓聲響,那人腿骨登時斷了,他悶哼一聲,身子倒地。雅不思前腳未收,次腳緊隨而至,又是啪的一聲,踢在那人咽喉。那人哼也沒哼一聲,身子倒飛而出,登時了賬。

這人武藝精熟,絕非一般突厥騎兵可比,雅不思但覺神困力乏,歇息片刻,又抱起李雪玲,這次他學乖了,手中拿着一柄彎刀,雖仍是橫抱李雪玲,手腕卻能活動自如。

走出二十餘丈,前面傳來呼喝之聲,火光閃爍,雅不思心知到了,看情形,劉大牛仍自惡鬥。便在此時,一人喝道:「都上來吧!托克齊樂那小人,老子他日殺上西北,定取他狗命!」喝聲如雷,聲震群山,四下不住迴響:「取他狗命……取他狗命……他狗命……狗命……」雅不思大喜,尋思:「大牛兄中氣充沛,大有藐視天下之概,敵人便再多一倍,又能如何?」他足下加快,悄悄離眾人近了,但見場中一人身影飛舞,身周不住有人慘叫飛起,顯是被他打將出來。那人足下如飛,身法快捷,掌力猛惡,掌法巧妙,眾突厥人那是敵手?

場中那人正是劉大牛,他睡到中夜,忽聽足音莎莎,一驚而醒,偷偷起身查看,不料看到大批突厥人偷偷摸來,他心下一驚,登時想起李雪玲所言,暗道果然被雪玲說中,他們是沖我來的。眼看人數眾多,他不敢硬拼,偷偷來到李雪玲帳中,那知李雪玲早已不在,轉念一想:「定是我日間言語太重,雪玲忍受不了,不告而別,如此也好。」想到這裏,他大聲喝道:「突厥狗崽子,半夜三更不睡覺,跑來幹麼?」話聲響亮,眾人嚇一大跳,登時紛紛起身。那隊突厥人聽到聲音,足下加快,狂奔而至。劉大牛轉身飛奔而去,邊奔邊道:「相好的,過來吧!」

不料對面亦伏有人手,劉大牛足下跨出三丈,嗖的一聲一箭射來。這一箭又勁又急,顯是好手所發。他回掌撥擋,順手反擲而出,頭也不回,往左一竄,揮掌拍在對面那人胸口,身子一閃,又往右縱去。他這麼左右一衝,沖入人群,突厥人登時不敢射箭,紛紛舉起火把,挺刀直刺。劉大牛拳打足踢,掌力飄忽,力大沉猛,身法如電,如入無人之境,頃刻間打死二十餘人。眾突厥人見他悍惡如斯,無不駭然,一人大聲呼叫,眾突厥人忽然合圍,劉大牛哈哈長笑,雙手分提二人,左右橫掃,眾人那能近身?

適才與李雪玲二人相鬥,突厥眾騎用的乃是人海戰術,以壓倒性的攻勢險些取二人性命。此刻與劉大牛相鬥,並無便宜可占,他內力渾厚,殘陽真氣綿綿泊泊,與混沌真氣頗有相融之勢,僅論內力,當世已無人能出其左右。混沌決乃天下第一奇功,無敵上人所得亦是殘本,並非整篇內功,乃是當初創作這本奇書的作者有意為之。混沌決威力極大,卻極難練成,根本原因還是在於能否找齊內功心法。這篇從混沌決中分出來的內功數度輾轉,自成一派秘籍,只是連他們掌門亦無從得知,後來幾度更名,被無虞堂第三代掌門所得,取名殘陽真訣,作為鎮派秘籍。那位前輩高人生怕混沌決被奸人所得,是以分出殘陽真訣,只為克制混沌決上所有武功。虛凌心早年修鍊殘陽真訣,發覺此功威力極大,亦是他年少氣盛,數度與無敵上人交手,他天資頗高,無敵上人終是不敵,憤然離開師門,遊覽四方,機緣巧合下得到混沌決,欣喜之餘,勤加練習,發誓定有一日,將虛凌心打敗,待他神功自成,回到師門之時,那知派中巨變,師兄弟死傷殆盡,他也遭人暗算,自面至胸,一刀斜劈而下,險些丟了性命。將養半年有餘,這才傷愈,在江湖上四處尋找仇家,不料仇家銷聲匿跡,從此不見,他心灰意冷之下,獨自踏上西北之行,不願神功埋沒,因此刻在山洞,盼有緣人能習練。

這兩份武功本是一家,殊途同歸之下,劉大牛習練混沌決,自然事半功倍,如今他混沌決四層即成,內力運轉如意,無不揮發自然,舉手投足間化腐朽為神奇,普普通通的招式在他手中使來,無不威力奇大,幾達至高境界。混沌決總綱五層,劉大牛隻覺內力隱隱有融合之象,還只滯於外物,若當真能突破不滯外物,混沌決才算練成。他內力湃然充沛,只覺渾身有使不完的力氣。自離開草原之後,他日日勤練武功,此番還是初次與人交手,身法奇快,掌法不見絲毫巧妙,樸實自然,輕靈似羽,渾無最初霸道之象。他驚喜之下,且戰且退,忽見一隊二十人的突厥人衝來,其他人登時散開一邊。這二十人身穿白色長衫,坦胸露背,着實突兀。他們手中並無兵刃,當先一人一掌直擊。劉大牛左手牽引,右掌揮出,啪的一響,擊飛一人。白色長衫那人怒喝一聲,交疊雙掌,猛擊而來。劉大牛但覺勁風撲面,喝道:「好掌力!」

便在此時,身後兩個白色長衫之人攻到,劉大牛右掌一圈,托在他臂下,順勢往上掀去。那人足下踉蹌,退了四步,拿樁站定。劉大牛驚咦一聲,說道:「不錯嘛。」霎時間,左右前後,眾白衣人圍至,各出雙掌。劉大牛嚇一大跳,這幾人掌力頗為了得,顯是好手,他身子一衝,往後撞去。身後那人但見他以背部攻敵,如此武功聞所未聞,雙掌分擊劉大牛靈台、大椎二穴。這兩處穴道乃人身大穴,極是要緊。忽見劉大牛身子一轉,面對那人,那人駭然欲絕,其時變招已然不及。劉大牛雙抓探出,抓住那人雙掌,他身子不停,將那人往後甩去,匆忙間不忘在那人胸口按上一掌。那人鮮血疾噴,疾沖眾白衣人而去。當先一人但覺他來勢猛惡,不敢硬接,閃身相避,身後眾人有樣學樣,均各閃避。那人直飛出四丈有餘,這才落地,不待出聲,早已斃命。

劉大牛哈哈一笑,叫道:「再接我一掌試試!」他身子一閃,往左跨出半步,忽而疾退數步,啪啪啪啪四響過去,登時擊飛四名突厥騎兵。眾白衣人紛紛怒喝,合圍而至,他們攻守間頗合陣勢,劉大牛揮掌疾攻一人,另四人必然搶上相助,逼的他不得不採取守勢。不過二十餘招,劉大牛縛手縛腳,喝道:「好傢夥!不玩啦!」轉身疾沖幾步,豈料那十九人跟隨劉大牛而動,他往左奔,他們亦往左奔。他往後退,眾白衣人亦往後退。如此數次,總是無法衝出陣勢,劉大牛暗中留心,尋思:「這定是他們厲害陣勢,老子一不小心,掉入陷阱,現下怎辦才好?」又斗五十餘招,劉大牛內力悠長,絲毫不覺疲累,足下如風,越奔越快。眾白衣人將近百招仍未拾掇下敵人,已是生平僅遇,怒喝連連,奈何單打獨鬥無人是劉大牛敵手,只得跟着他不住亂奔。足下不時踩到屍身,陣型頗有散亂之象。劉大牛心中一動,忽然轉身往後,迎面六掌拍至,他左掌一分,擊左側那人面門。那人不待招式打老,身子一轉,另一人忽然伸掌擊來。劉大牛猝不及防,砰砰兩聲,后腰中掌,半邊身子登時酸麻,險些便欲跪倒。他心中一凜,足下一點,便欲躍出圈子,足上一緊,已被人抓住。他臨危不亂,足下連環踢出,眾白衣人眼前儘是腿影,無奈之下放開他,後退一步。劉大牛一躍而出,生怕眾白衣人又圍將上來,足下連點,雙掌掌力猛惡,擋者披靡,疾奔而去,眾人隨後急追。

奔出不足里余,迎面一隊突厥人殺至,劉大牛足下不停,雙掌快如閃電,啪啪悶響不斷,忽覺腿上一痛,垂目下望,但見一截箭尖透出,竟被人射穿小腿。他足下無法發力,身法慢了下來。一名白衣人輕功頗佳,當先追至。劉大牛不及回身,右掌一圈,左掌回攏,直擊那人胸口,正是一招渾然天成。那人但覺呼吸不暢,大吃一驚,其時那裏還能閃避?他雙掌奮力迎擊。啪的一響,那人如斷線的風箏一般倒飛出去,半空中狂噴鮮血,已自斃命。這一下硬碰硬,中間絕無半分取巧之機,力強者勝。眾白衣人自后趕到,見他激斗之下,仍有如此神威,不禁駭然。

劉大牛身子絕不稍停,沖入人群之中,抓起一人,橫揮而至。那人被他一抓,登時了賬,他屍體上灌注內力,仿若一跟狼牙棒,揮舞帶風,攻勢猛惡,眾白衣人一時無法近前。他一邊揮舞,一邊喝道:「都上來吧!托克齊樂那小人,老子他日殺上西北,定取他狗命!」這一喝他運足內力,眾突厥人只覺耳鼓嗡嗡作響,無不駭然。人群中忽然一人叫道:「劉大牛!你休想生離此地!」那人聲音清亮,混亂中無法看清,劉大牛忽然一退,縱入人群,隨抓隨擲,將突厥人四下亂擲。他每抓一人,必運勁一捏,那人必登時喪命。不過片刻,眾突厥人僅剩五十餘人。

白衣人尚有十八人,劉大牛身法太快,他們跟本無法圍堵,此時被他殺了多半突厥人,眾白衣人兀自奈何敵人不得,只覺胸口如欲裂開,說不出的難受。又過片刻,眾突厥人死亡殆盡,僅剩十九人,眾白衣人跟着劉大牛縱躍來去,還有一名黑瘦漢子。那漢子雙腿發抖,立在一旁,目中滿是駭然之色。他此行共有兩百人,此刻竟被劉大牛一人殺盡,如此神力,豈是人力所能及?那十八名白衣人奔行一陣,各人修為深淺顯露出來,四人呼呼喘氣,足下散亂。劉大牛大喜之下,奔行更加迅速。忽覺腰間麻木不仁,暗道不好,想是先前所受之傷發作。他身子一顫,身法慢了下來。眾白衣人心中大喜,尋思:「原來你終究不是鐵人,也會累的。」

其時劉大牛內力損耗甚巨,當下猛攻數掌,轉身便逃。兩名白衣人搶上追擊,另外六人揮掌迎擊。劉大牛雙掌快如閃電,分擊三人,身子一側。忽覺右肩麻木不仁,又中一掌。他應變奇速,手肘回撞,擊在那人小腹,噗的一聲,那人鮮血疾噴,倒飛而出。劉大牛面上滿是熱血,右臂酸麻,幾欲提不起來。他心中暗驚,如此下去,今日有死無生。迎面雙掌擊到,掌法飄忽,或輕靈,或猛惡。這十八人修習武功各異,本一師所傳,精通分擊和合之術,倘若一人對敵,掌法僅能發揮一成威力。若二人同使,招式中互補互顧,威力陡然增強一倍。三人同使,拒敵攻守之間,如三頭六臂一般,威力又強一倍。如今十七人合圍劉大牛,他便是有通天本領,豈能討得好去?

那二人雙掌之到,快捷無論,劉大牛欲待閃避,左右前後均有敵人攻到,他大吃一驚,揮掌直擊面前二人,要硬碰硬,擊倒敵人。那二人掌勢翻轉,忽而抽身疾退。劉大牛身子一衝,終究慢了,啪啪啪啪四響,后心腰間中掌,他忍不住喉嚨一甜,噗的一聲吐出一口鮮血,受傷已自不輕。眾白衣人精神一震,具都大喜。劉大牛身子前沖,托起一名白衣人,隨手一捏,那人登時了賬,他跟着身子躍起,飛足踢在那人腰間。那人呼的一聲疾飛眾白衣人,劉大牛緊隨其後,待眾人閃避,他雙掌猛擊,登時又殺四人。這一下極是突兀,眾白衣人猝不及防,竟而喪命五人。

劉大牛瞬息間傷敵性命,重傷之下仍有如此神功,白衣人駭然之餘,手下更加猛烈,心中只一個念頭,今夜絕不能讓此人活命!激斗半夜,眾人疲累不堪,劉大牛內力漸漸枯竭,此時白衣人尚有十二人,均各汗流浹背,只盼快些收拾敵人,好躺下睡覺。

黑瘦漢子眼看劉大牛無法突圍而出,不禁大喜,拾起一把弓箭,瞄準劉大牛,一箭射去。劉大牛正自閃避,忽覺身後風聲勁疾,乃是金刃破空之聲,他不待回身,足尖一挑,反踢而至。黑瘦漢子眼見劉大牛無法閃避,心中正喜之時,忽然羽箭往回飛來,他大驚之下,閃身相避,不料念頭尚未轉過,那箭貫胸而入,透背而出,勁力奇大,帶得他身子飛起,突的一聲釘在樹上,他雙目圓睜,兀自不肯相信,氣絕身亡。

劉大牛身子愈發疲累,急切間無法衝過包圍圈,怒氣上沖,忽然足下一個踉蹌,躺倒在地。眾白衣人大喜,伸足踏落。劉大牛伸手一抓,抓住一人足踝,運勁拉下,橫掃一圈,三人閃避不及,均被此人撞翻,但覺身上一股大力擊來,三人蹬蹬蹬連退三步,雙腿一軟,坐到在地。原來劉大牛躺倒地上乃是誘敵,他身子不停,搶上數步,啪啪啪三聲輕響,擊在那三人胸口,將手中那白衣人擲向左側三名白衣人。那三人但覺勁風撲面,不敢伸手去接,疾退數尺。劉大牛作勢前沖,忽而疾退,雙肘后撞,身後兩人狂噴鮮血,倒地了賬。劉大牛背上又中兩掌,他足下連轉,使一招混沌不分,右掌擊去,次掌緊隨而至,左側二人不及閃避,小腹中掌,倒飛而出。

頃刻間白衣人僅剩四人,餘人盡皆身亡,那四人駭怖已達極點,目瞪口呆立在當地,不敢動彈。劉大牛身子顫抖,幾欲躺倒,他最後一擊幾乎用盡身上殘餘內力,其時油盡燈枯,已無法移動一步。他轉頭看看四下,嘿嘿笑道:「還有誰?過來!」他聲音響亮,那四人嚇一大跳,不敢動彈,也不敢逃走。劉大牛道:「你們不過來?好,老子過去。」他說完作勢抬足,那四人情不自禁疾退丈余,但見劉大牛並不上前追擊,心下驚疑不定,既不轉身離去,亦不上前夾擊。劉大牛頭皮發麻,看來虛張聲勢無法奏效,他右足提在半空,時候久了,又酸又麻,轉眼看到身側一柄彎刀,他心中一動,「啊喲」一聲躺倒在地。白衣人嚇一大跳,面面相覷,誰都不敢上前。劉大牛躺在地上,偷眼看四人,但見無人敢動,心中不住大罵:「膽小鬼,若不敢過來,轉身逃命便是,在此地耗什麼?」那四人不過來,他也不敢起身,生怕詭計失效。

五人這麼僵持一會,一名粗壯白衣人忽然道:「這小子激斗半夜,此刻定然連指頭兒也無法動彈,我們若不趁此機會除掉他,日後還能安睡么?」另一名瘦子點頭道:「不錯,你瞧他身子顫抖,汗如雨下,右足提起半晌,還不是放下去了,此時定然暈倒,咱們還不動手,更待何時?」三人齊聲應是,當下四人一步一步前行。那瘦子忽然道:「且慢!」他拾起一把彎刀,說道:「我瞧你如何躲閃?」話音未落,彎刀疾擲而出。劉大牛暗罵狡猾,欲待翻身躲避,那能動彈?噗的一聲,那刀砍在他屁股之上,劉大牛慘呼一聲,忽聽啊啊啊啊四聲,他沒好氣道:「你們***,有什麼好笑?過來殺爺爺吧!」不聽回答,劉大牛拔出屁股上彎刀,但見那四人躺在地上,胸口小腹要害插箭,竟已斃命。他大喜之下,叫道:「是誰?誰救我的?」

遠處傳來腳步聲,莎莎聲響,頗為緩慢,那人遠遠的道:「大牛兄神勇無敵,突厥百餘騎兵盡皆喪命掌下,如此武功,震古爍今。」劉大牛認出聲音,這人正是雅不思,他無法轉頭,說道:「武功高強的劉大牛,屁股中刀,連起身亦無法辦到,天下那有如此高手?」他重傷之下,仍自說笑,雅不思心下佩服,將李雪玲放在一旁,她仍自昏睡。扶起劉大牛,二人四目相對,相視一笑,他道:「這四人膽小如鼠,不敢上前和大牛兄比試,小弟實在看不過,因此料理了,大牛兄可別見怪。」劉大牛哈哈一笑,說道:「與你相處數月,竟不知雅兄如此有趣,哈哈。」待看到李雪玲滿身血污,他心中突地一跳,忙道:「這是雪玲?她怎麼了?」欲伸手探她鼻息,雙臂卻是不聽使喚。雅不思道:「李姑娘身受內傷,只怕不易治癒。」劉大牛心中焦急,奮力掙扎便欲起身,說道:「你快替她醫治,她怎會受傷?快替她醫治啊。」雅不思道:「小弟早已看過。」當下將李雪玲內傷怪異說了一邊,劉大牛皺眉沉思,說道:「這如何是好?我們去玉門關,看有沒藥物可治。」說是去玉門關,三人此刻均重傷在身,連起身亦是不易,如能長途奔走?雅不思扶起二人,遠離眾屍體,在一處小溪邊躺下。劉大牛默運內力,慢慢一絲一絲凝聚。

待覺陽光刺眼,劉大牛睜開雙目,目中光華一閃而逝,起身道:「雅兄,內力回復了么?」他內力深厚,凝聚數個時辰,已回復兩成有餘,雅不思仍自運功。劉大牛走到他身後,伸掌按在他后心靈台穴,助他運功。不過一會,雅不思呼一口氣,站起身來,劉大牛如法炮製,替李雪玲療傷,不料她內傷怪異,劉大牛內力尚未沖至,已嘴角溢血。他登時不敢再動,抱起李雪玲,疾步往玉門關奔去。他不敢碰觸李雪玲傷處,奔行又快又穩,忽聽李雪玲呻吟一聲,顯是身上傷處受到震蕩,劉大牛足下一緩,不敢再疾步奔行。雅不思看在眼中,尋思:「大牛兄如此細心體貼,也不枉李姑娘對他情深意重。」奔行一會,忽聽前面馬嘶鳴響,二人前去查看,但見數百匹馬立在山坳之後,心知定是眾突厥騎兵之物,雅不思老實不客氣,牽來兩匹,說道:「騎馬回去,當能快些。」劉大牛深恐騎馬而行,說道:「不必了!我不會騎馬,你先行一步。」雅不思急道:「事急從權,李姑娘重傷在身,多一刻醫治,把握便會大一點。」劉大牛一想也是,將李雪玲送過去道:「你帶雪玲先行一步,我自后趕到。」雅不思正欲再說,劉大牛接着道:「別說啦!快走吧!」伸掌在馬股上一擊,馬兒邁開四蹄,疾馳而去。

蹄聲漸遠,劉大牛思潮起伏,尋思:「這雅不思頗為重義,雖說長相普通,然人生另一半首重人品,雅不思對雪玲也當真關心,不如我撮合二人,讓他們喜結連理,對雪玲來說,恐怕也是最好的歸宿。她一個女子,跟着我數度生死,身上傷口已不知有多少了,我害她整日奔波,過着朝不保夕的日子,豈能對得住她?」想到這裏,又想:「雅不思為人穩重,武功也頗是不弱,當是雪玲良伴。」他心中一定,當下發足疾奔。

殘陽似血,劉大牛身影拉的極長,奔入城中,已是傍晚。他渾身浴血,幾如惡魔,路人紛紛閃避,眾官兵見他神色兇惡,心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裝做不見。劉大牛心下奇怪,拉住一人道:「你今日可見過一個和我一般滿身是血的人?他手中抱着一個女子。」那人面色驚恐,雙手亂搖,不住道:「沒見過……沒見過……」他心憂李雪玲傷勢,不願多言,尋思:「我若是雅不思,來到城中,定然先找客棧,接着才去買葯。」想到這裏,暗罵自己蠢材,抬頭一看,遠處一個牌匾而立,他並不識字,疾步而去。看門庭當是客棧無疑,當下直闖而入。那掌柜的看到劉大牛,嚇一大跳,忙迎上來道:「大爺慢走,咱們這是小店買賣,您還是去別家瞧瞧吧。」劉大牛道:「你今日可見過如我一般之人?亦是滿身血污。」那掌柜的道:「沒見過……」他話未說完,身後一人忽然道:「大牛兄?快上去。」劉大牛轉頭望去,正是雅不思。他怒氣上沖,轉向掌柜的道:「你不是說沒見過么?」那掌柜的面如土色,轉身便逃。劉大牛右手一伸,抓住他胸口,便欲捏死此人,轉念一想:「我怎地和他計較?這番西北一行,我怎地殺人殺上癮了?這人跟我又無深仇大恨,僅為一句謊話,我劉大牛當真如此嗜殺?」他想到這裏,推開那掌柜的,道:「我們上去吧。」跟雅不思攜手而上。那掌柜的死裏逃生,額頭豆大汗珠留下,心中暗叫晦氣。

來到房中,李雪玲面上血污已被擦洗乾淨,面色蒼白,嘴唇紅的幾欲滴出血來。劉大牛道:「她怎樣?」雅不思皺眉道:「只怕不好治,我不知她內傷從何而來,不知病因,若要醫治,也不知從何入手,只有先用藥穩住病情,待回去中原再想他法。」劉大牛忍不住心酸落淚,雅不思道:「大牛兄先去煎藥,我來替李姑娘療傷。」劉大牛答應一聲,轉身而去。

來到后廚,劉大牛將廚子趕出去,他在前世本是單身,燒水做飯不成問題,煎藥亦時常為之,當下生火架鍋,不一會藥味飄散,越來越濃。他怔怔瞪視火苗,心情煩亂,尋思:「芷靈不知身在何方,生死未卜,如今雪玲又受重傷,我身邊之人接連出事,我當真是個掃把星么?尋到誰,誰倒霉?」作為後世之人,劉大牛無論如何也不會相信掃把星之言,如今幾度打擊,他如溺水之人,忽然尋到一個缺口,便將此缺口當做救命稻草,心中不住轉念:「我一歲剋死爹爹,六歲剋死娘親。姐姐離我而去,如今生活安樂,之後又遇到芷靈,害她生死不明。如今雪玲跟我西北一行,重傷難治,這些難道僅是巧合?不可能,世上豈有如此巧合之事?看來定然是我身有晦氣。」鍋中藥水翻滾,他心中一定,尋思:「這次天幸雪玲若能無恙,我撮合雅不思,然後悄悄離去,待尋到芷靈,也不和她相見,遠遠看着便可。」他神色慢慢凝重,顯是心中已然決定。

煎好葯,劉大牛端入房中。雅不思躺在床上,李雪玲躺在雅不思身上,他大吃一驚,搶上扶起雅不思,說道:「你還好么?怎麼回事?有敵人?」他話落運起內力,四下查探一番,不覺有人,雅不思面色蒼白,苦笑道:「李姑娘傷勢遠比小弟想像的重,小弟無能為力。」劉大牛暮然聽到此話,只覺如五雷轟頂一般,他身子顫抖,一步一步後退,坐倒在地,怔怔不語,雅不思閉目調息。

房中二人誰也不說話,天色慢慢變黑,二人也不點燈,便那麼靜靜的。劉大牛忍不住目中滾下淚珠,卻不哭泣,忽然起身,走到床邊,端起桌上藥碗,喂她服藥,不料李雪玲牙關緊咬,卻不開口,劉大牛雙掌按在她雙頰之上,李雪玲牙關鬆動,他忙小心喂她服藥。待她喝完,抱起李雪玲,轉身下樓而去。雅不思大吃一驚,跟在身後。劉大牛一路往東,夜間無法出城,他功聚右掌,啪的一聲擊在城門上,但聽咔嚓嚓聲響,那門竟而裂開。要知城門寬厚,足數寸有餘,堅固無比,劉大牛一掌之力,竟有如斯威力。身旁眾官兵看到這等景象,目瞪口呆,不敢上前。劉大牛一掌過後,次掌緊隨而至,數掌之後,咔咔聲響,城門竟被他硬生生擊出一個大洞。李雪玲呻吟一聲,劉大牛低頭看時,見她眉頭緊皺,顯是傷處受到震蕩。他登時不敢再發力,矮身從洞中鑽出,往東而去。眾官兵大呼來追,雅不思拳打足踢,打翻數人,他渾身浴血,面目猙獰,眾官兵心下駭然,登時不敢再追。

夜色蒼涼,殘月越升越高,耳旁蟲鳴聲響,四下里漆黑一片。劉大牛不禁想到前世常自掛在口邊的一句話:「人往往會在失去時,才覺得珍貴。」這句話恆古不變,如今他深有體會,既知李雪玲無葯可醫,心中痛悔之下,眼前儘是李雪玲深情身影,她眼角眉梢關切之意,畢生難忘。雅不思在身後叫道:「大牛兄不可灰心,小弟醫術欠佳,想來另有高人能醫治李姑娘。」劉大牛身子一頓,尋思:「對啊!雅不思不能治,不代表別人也不能治,我幹麼卻鑽進牛角尖?天下又非僅他一個大夫。」想明此點,劉大牛怒氣上沖,暗罵自己白痴,說道:「雪玲傷勢頗重,恐怕不能長途奔走,我們需尋輛大車才行。」雅不思聽他說話,心中舒一口氣,說道:「這個好辦,大牛兄請稍等,我去去便來。」轉身消失在夜色中。

劉大牛望他背影,暗想:「珍惜眼前之人,此人如此真誠關懷雪玲,待她傷愈,定要撮合二人,否則天下再無這般機會。」不過片刻,馬蹄聲響,雅不思趕來一輛大車,劉大牛小心放入李雪玲,車上被褥極厚,溫軟舒適,食物清水,一應具足。雅不思頃刻間辦事如此周到,劉大牛心中暗贊,他一日未曾進食,腹中飢餓,隨手拿些乾糧,慢慢啃食。雅不思在外趕車,疾馳而去。

二人奔到半夜,均各疲累不堪,從昨夜至今,二人並未休息過,縱是鐵人,只怕也抵受不住。雅不思將馬車停在道旁,隨意吃些食物,縱身躍上車頂,說道:「今日我們歇息一晚,明天再趕路。」劉大牛暗贊他不欺暗室,忽聽李雪玲道:「大牛哥。」劉大牛如聽仙音,喜道:「雪玲,你……你……」舌頭打結,竟而說不出話來。李雪玲道:「大牛哥,你在哪裏?」車上漆黑一片,劉大牛晃亮火摺,李雪玲登時看清,微微一笑,說道:「你臉上怎這麼多血?也不洗洗。」劉大牛驀地里悲從中來,哽咽道:「我待會去洗,你感覺怎樣?」李雪玲皺眉道:「我渾身無力,身上痛的緊。你受傷了么?我見突厥大隊人馬去尋你,你可沒事吧?」她不顧及自己傷勢,先問劉大牛傷勢如何,劉大牛隻覺百感交集,淚水在眼眶中打轉,說道:「你先顧好自己再說,我體壯如牛,小小几處傷,豈能奈我何?」李雪玲撲哧一笑,說道:「大牛哥武功高強,自然不需掛懷。雅不思說你神勇無敵,天下能傷你的人沒幾個,如今看來,果然不錯。倒是雪玲瞎操心。」劉大牛急道:「瞎說八道!誰說你瞎操心了?」李雪玲目中忽然滾下淚珠,哽咽道:「大牛哥,你從未如此待我,我……我……」劉大牛柔聲道:「別胡思亂想啦,明日我們早早趕路,我知道一個名醫,他定能醫治你傷勢,待你痊癒,大牛哥還有一件大喜事要告訴你,事關你終身幸福。」李雪玲聽到這句話,目中神采飛揚,呼吸急促,淚如泉湧,說道:「大牛哥……你……你說……什麼?」劉大牛替她擦去淚水,說道:「好好歇息,別多想啦!」李雪玲淚水止不住的流下,哭道:「大牛哥,你信我么?雪玲一心只想大牛哥能早日與白姐姐相聚,絕無半點私心,求大牛哥別如此懷疑雪玲,若是如此……雪玲立時死在大牛哥面前便罷!」劉大牛嚇一大跳,忽聽雅不思道:「大牛兄,小弟不得不說,李姑娘身受重傷,其實還是因為大牛兄。她昨日猜到突厥騎兵埋伏,夜裏尋小弟同去,小弟二人在橋上瞧出端倪,不料大隊突厥騎兵忽然殺出,小弟能逃的性命,全是李姑娘之功。」劉大牛心潮起伏,嘆道:「雪玲,大牛哥愚笨之極,之前若有任何過激言語,你只當我放一個屁。」雅不思接着道:「小弟二人好不容易逃出來,均各身受重傷,李姑娘知大牛兄有危險,定要回去相救,調息頗為焦急。內功一道,絲毫焦急不得,她內息走叉,險些丟掉性命。雅不思生平閱人無數,大牛兄實在不該對李姑娘有任何相疑。」他在車頂侃侃而言,劉大牛又悲又痛。

車中二人登時不語,李雪玲神色溫柔,端麗難言,劉大牛心中突突亂跳,定定的望着她,僅聽火折畢波作響。霎時間,二人心中均感親昵,彷彿幼時一般,那種純真,相依為命,又不分彼此之感。李雪玲眉頭微皺,劉大牛惕然而醒,說道:「你睡吧,明日好趕路。」李雪玲答應一聲,神色忸怩,面色潮紅,說不出的美麗動人。劉大牛不敢再看,翻身躍上車頂,與雅不思並排而躺。

次日一早,不待太陽升起,三人早早上路。路上但凡遇到城鎮,劉大牛遍訪名醫,卻是無法醫治李雪玲之傷,眼看她一日憔悴一日,劉大牛心如刀割,每逢碰到藥鋪,他到處搜羅人蔘靈芝等物,身上有錢便買,無錢搶了便走,一路下來,鬧的雞飛狗跳,聲名遠播。

這一日路過蘭州,李雪玲忽然嘔血不止,劉大牛心急如焚。從車上抱下李雪玲,直奔客棧而去,邊奔邊道:「雅兄快去尋大夫!」雅不思眼看他奔入財運來客棧,轉身而去,馬車也不理會。劉大牛手中橫抱一人,面色惶急,那掌柜的陪笑道:「大爺是否走錯地方?小人認識一個賣棺材的,大爺不如去那裏試試?」李雪玲雙臂下垂,秀髮散亂,瞧來頗似死人。劉大牛登時大怒,右足飛起,將那掌柜的踢個筋斗,喝道:「快給我兩間上房!」那掌柜的哎喲連聲,但見他如凶神惡煞一般,不敢起身,招來小二,領劉大牛上樓。

不過一會,店小二打來清水,劉大牛小心擦去李雪玲面上冷汗,不住來回度步,忽聽足音莎莎,若有若無,心知定是雅不思回來了,他身後跟着一人,足音咚咚聲響,沉重許多。他打開房門,雅不思疾步上前,待見李雪玲已昏睡過去,說道:「快看看!」那大夫五十餘歲,鬚髮花白,忙上前診脈。不過片刻,他搖搖頭道:「這位姑娘脈搏極弱,體內虛火上升,氣血紊亂,經脈不勻,着實傷的不輕,只怕無法熬過今夜。」劉大牛越聽越怒,那大夫話未說完,他面色鐵青,沉聲道:「你究竟能不能治?」那大夫兀自不覺,說道:「病入膏肓,無葯可醫!」劉大牛右掌一起,便欲拍下,雅不思攔住他道:「我再去找別人。」他轉身奔去,劉大牛強壓怒火,說道:「勞煩大夫,你回去吧。」遞給那大夫一錠銀子,那大夫雙手亂搖,連連說道:「不必不必,我無能為力,今夜人死之後,你還需要銀錢辦理後事,自己留着吧!」他匆匆而去,劉大牛險些忍不住又一掌拍下,只覺這大夫實在討厭。

忽聽李雪玲呻吟一聲,說道:「大牛哥,你在哪裏?」劉大牛疾步上前,拉住她手道:「我在這裏,雪玲,我在這裏。」李雪玲心下一喜,說道:「我不成啦,大牛哥,你還是別為雪玲費心,早日回去中原吧。」劉大牛大聲道:「胡說八道!誰說你不成啦?我不准你有事,今日我守在此處,我看那個小鬼膽敢胡來!」李雪玲微笑道:「這些日子是雪玲生平最快活的日子,大牛哥,謝謝你,謝謝你能一直陪在雪玲身邊。」劉大牛心頭驀的一痛,說道:「別胡思亂想,雅不思去尋名醫,不過片刻即回,你定然不會有事。」李雪玲道:「你還記的在終南山那山洞之中,你是如何說的么?」劉大牛道:「我自然記的。」李雪玲道:「你說我爹爹媽媽死了,從此不再回來,屍體會發臭,還因此嚇我。」劉大牛哽咽道:「我只盼你能平安活下去,生怕你睡夢中着涼。」李雪玲面色忽然紅潤,雙目仍是無神,嬌麗不可方物,她道:「大牛哥,現下什麼時候啦?」劉大牛抬頭望向窗外,說道:「現下酉時一刻啦。」李雪玲道:「你帶我去看看日落,可以么?」

此情此景,劉大牛如何拒絕?他俯身抱起李雪玲,穿窗而出,躍上屋頂,但見夕陽如血,暮色蒼涼。李雪玲眼望日落,聲音慢慢低沉,說道:「大牛哥,若有來生,你仍去長安尋我,行么?雪玲定然和你生死不離,我們一起男耕女織,遠離江湖,便那麼平平淡淡的生活下去,你說好不好?」劉大牛悲從中來,李雪玲往日笑貌歷歷在目,他忍不住哭道:「你爹娘大仇仍自未報,雪玲,難道你不想查探究竟是誰?」李雪玲嘆道:「我查不下去了,只盼妍姐姐能報此大仇。」劉大牛大聲道:「沒志氣!你自己爹娘大仇,豈能由他人代勞?你聽我說,雅不思片刻即回,他所尋之人乃是全城最好的大夫,定能治癒你身上之傷,你可別灰心。」

李雪玲轉頭目注劉大牛,眼角淚水悄沒聲息的滑落,說道:「若能與大牛哥一生相守,雪玲此生足矣。」劉大牛道:「你究竟為何?你我二人十年不見,你究竟為何如此執拗?」李雪玲凄然笑道:「大牛哥不知?還記的在妍姐姐家中,大牛哥的誓言么?你說從此不再讓我有一絲傷害,自那時起,雪玲心中便已決定,此生大牛哥去那,我便去那。」劉大牛恍然大悟,想不到她幼時記憶如此清晰,性格如此倔強,他百感交集,不知如何開口。李雪玲接着道:「自從爹娘死後,大牛哥又不知所蹤,雪玲一人孤獨長大,幸而有妍姐姐相伴,否則雪玲只怕早已不在人世。這些日子大牛哥日日相伴,雪玲知足啦,縱然此刻去見爺爺,雪玲也無怨無悔。」她說到這裏,雙目神色一暗,劉大牛暗道不好,伸掌貼在她后心,一股渾厚內力度去,李雪玲身子一顫,嘴角溢出鮮血,咳嗽連聲,劉大牛忙撤去手掌,李雪玲眉頭緊皺,說道:「好痛,大牛哥,雪玲好辛苦!」劉大牛道:「辛苦也要支撐,你聽不聽我話?」李雪玲神色一震,面色潮紅,說道:「我聽!」劉大牛道:「好,我們現下去尋大夫,你不準睡覺,要一直和我說話,知道么?」李雪玲答應一聲,忽聽雅不思在樓下叫道:「大牛兄,快下來,大夫來啦!」

劉大牛不敢走遠,便是為了在此等候雅不思,此時聽到聲音,大喜之下,躍下房頂,雅不思已在屋中等候,另有一個三十餘歲的漢子,膀寬腰粗,身上背個藥箱。劉大牛病急亂投醫,慌忙放下李雪玲,說道:「大夫,快看看她傷勢。」那人年歲不大,看一眼李雪玲面色,驚咦一聲道:「這位姑娘會武功?」劉大牛大喜,此人僅憑一眼望去,能知李雪玲身有武功,看來醫術果然非凡,他心神激蕩,聲音顫抖,說道:「不錯,大夫果然慧眼如炬,雪玲所受乃是內傷,你看……」那人上前仔細查看一番,伸手診脈,半晌不語,雅不思二人心中砰砰亂跳,生怕他口中說出「不治」二字。那人診完脈,站起身來,雅不思忙倒上茶水,那人慢慢飲一口,說道:「這位姑娘受傷頗久,似乎是走火入魔留下之傷,不知小人說的對否?」雅不思神色興奮,大聲道:「大夫所言不錯,她果然是走火入魔受傷。」那人微微一笑,說道:「走火入魔倒不難治,幸而有人及時為她調理內息。小人心中所疑乃是另一事。這位姑娘走火入魔之前可能受或掌傷?」劉大牛低頭沉思,忽然想到托克齊樂那三名衛士,記的有一人一拳打在李雪玲肩頭,難道是那時所受之傷?他道:「她先前是受過傷,不過已然治癒。」那人道:「小人瞧這位姑娘面色紅潤,嘴唇發白,是否曾服過決明子等葯?」雅不思心中突地一跳,說道:「她那時體內烈火如焚,我只給她服一些壓制之葯而已。」那人道:「鬱結便在此處,你替她所服之葯僅能壓制,無法祛除,似乎那時火毒蟄伏,直到這位姑娘走火入魔之時,才反噬而出。」雅不思目瞪口呆,又痛又悔,大錯已然鑄成,除了自盡以謝,那還有其他法子?他面色慘然,劉大牛忙道:「雅兄也是一心幫忙,雪玲和我又豈會不知?」李雪玲道:「是啊,雅兄一片赤誠之心,雪玲不會怪你。」

那人接着道:「走火入魔之傷,小人能治,但姑娘先前所受之傷,小人也無能為力。」他說的煞有介事,劉大牛本信心大增,此刻一桶涼水當頭而下,登時呆若木雞。那人道:「小人治好姑娘走火之傷,三位可連夜趕往東林寺,據說古龍泉水有醫治天下奇傷之效。」劉大牛大喜之下,幾欲抱起那人親他一口,說道:「便請大夫先行醫治。」心知不便觀看,拉着雅不思來到門外,但見雅不思鬱郁不歡,轉念一想,說道:「雅兄不必自責,若非有你,雪玲在草原之時已然喪命,那能活到現在?」雅不思苦笑道:「想不到李姑娘重傷難愈,全是因我而起。」劉大牛伸手拉住他,說道:「雅兄幾番盡心相助,我和雪玲都感激不盡,那敢有絲毫怪責?你我三人奔波萬里,生死相隨,早已不分彼此,你如今這般自責,劉大牛慚愧無地,說來若非我不信雪玲,她怎會受傷?」雅不思展眉一笑,說道:「現下李姑娘有救,小弟也放下心來,我們下去喝一杯吧。」劉大牛道:「正有此意。」

二人相攜下樓,隨意叫些酒菜,心中擔憂李雪玲傷勢,雖說喝酒吃菜,口中食不甘味,如同嚼蠟。忽聽鄰桌一個三十餘歲的漢子道:「殘陽真訣又現江湖,此番可有好看啦!」他說話甚輕,劉大牛內力深厚,耳目遠勝常人,他聽到「殘陽真訣」四字,暗暗留上心。但聽那漢子對面一個老者道:「無虞堂高手如雲,縱然有人知道,豈敢去老虎頭上動土?」那漢子嘿嘿冷笑道:「無虞堂蠻橫霸道,彷彿天下僅他一個門派一般,竟將手抓伸到梁州,野心不小。」那老者道:「中原八大派,無虞堂相差甚遠,若說霸道,其他門派那個不是一般?這些武林高人,自不將咱們放在眼中。」那漢子喝一口酒,說道:「殘陽真訣昔年落入虛凌心之手,他數十年不在江湖上出現,如今忽然跳將出來,此事委實怪異。」正聽到此刻,那大夫從樓上下來,雅不思二人慌忙起身相迎,劉大牛道:「大夫,雪玲她……怎樣?」那大夫說道:「你上去看看吧。」劉大牛不及言謝,奔上樓去。那大夫交給雅不思一個藥方,說道:「如何抓藥,你能看懂么?」雅不思仔細查看,說道:「在下理會得。」那大夫答應一聲,說道:「此葯可保那位姑娘一月之命,你們速去東林寺,飲用古龍泉水,或能救命。」雅不思道:「我只知少林寺,並不知東林寺位於何處。」那大夫道:「東林寺位於廬山,在潘陽湖以西。」雅不思道:「在下知道,大夫慢走!」他取出一塊金錠,遞給那大夫,那人哈哈一笑,飄然而去。

劉大牛奔到樓上,但見房門大開,他搶進房中,李雪玲雙目圓睜,已非之前絕無神采,看到劉大牛,她不禁微笑道:「我感覺好多啦。」劉大牛心中一松,笑道:「這番你可得救,我……我……」李雪玲道:「雪玲仍跟着你一起仗劍江湖,做一對神仙眷侶。」她說到「神仙眷侶」四字,面色羞紅,雙目閃爍,不敢直視劉大牛。二人神情登時頗為忸怩,劉大牛忽然道:「你渴么?我倒水給你。」他拿起茶壺,手掌微微顫抖,茶杯叮叮作響,心中不住叫道:「劉大牛啊劉大牛,你何時變的如此把持不定?雪玲傷好,你還要撮合她與雅不思,此刻怎能有一絲歪念?」他強自鎮定,豈料李雪玲全看在眼中,心中砰砰亂跳,嘴唇微張,呼吸急促起來。劉大牛將茶杯遞給她道:「喝點水吧。」李雪玲答應一聲,並不伸手去接,面色羞紅,雪白之中帶着一抹紅暈,容顏絕麗,劉大牛心跳越來越快,慌忙放下茶杯,說道:「我出去看看雅兄。」逃出房門。雅不思並未在外面,想是前去抓藥,劉大牛坐回酒桌,心情久久不能平復,尋思:「這次去過東林寺,絕不能再和雪玲一起。」轉眼望去,適才交談二人早已不在,轉念又想:「他們說的虛凌心是哪個?難道是幼時給我秘籍之人?無虞堂?怎地聽起來如此耳熟?」念頭一轉,忽然想到一物,從懷中掏出,正是馴龍劍,尋思:「對了,無敵上人曾說過,他是無虞堂中之人,已令我接任掌門。聽那二人說來,無虞堂似乎是個大派,頗為霸道,想來並非善類。」又想:「殘陽真訣我親手交給李妍,怎會又現江湖?難道李妍出事了?那日我和雪玲雙雙受傷,之後不知如何,再醒來已在山洞之中,其時並未見到李妍,她去那裏了?看來這一路上,要多多打聽才是。虛凌心給我的秘籍,可不能落在別人手中。」

正想到此處,雅不思奔入客棧,劉大牛迎上去道:「雪玲傷勢大有起色,這位大夫真乃神醫,我去煎藥,你上去看看她吧。」雅不思答應一聲,說道:「一包外敷,一包內服,千萬不可弄錯。」跟着細細解說,上樓而去。待煎好葯,來到李雪玲房門口,劉大牛躊躇不前,心底生怕看到李雪玲那火辣辣的目光,雅不思在房中聽到聲音,揚聲道:「大牛兄,請進來吧。」劉大牛硬著頭皮推門而入,但見二人言笑甚歡,放下心來,將葯往桌上一放,說道:「我先出去一會。」轉身欲走。李雪玲道:「大牛哥,你將葯碗放那麼遠,我如何能夠到?」劉大牛面色通紅,吶吶的道:「雅兄不是還在房中,他端給你便是。」雅不思愕然道:「我?」李雪玲撲哧一笑,說道:「我如今無法動彈,大牛哥便連照看我幾日也是不肯么?」劉大牛但覺額頭汗水流下,說道:「我端給你便是。」幾步上前,遞給李雪玲。李雪玲雙臂一動,眉頭緊皺,渾身酸軟無力。劉大牛看的不忍,說道:「你別動,我喂你吧。」李雪玲神色忸怩,點了點頭,雙目明亮,嘴唇微張,劉大牛暗道要命,臉上似火燒一般,便連耳根子亦火辣辣的燙。

雅不思看到這等情形,心中暗笑,悄悄轉身離去,劉大牛毫無所覺,只覺心跳的擂鼓也似,輕輕吹涼藥水,手掌顫動,暗自收攝心神,說道:「喝吧。」李雪玲張口喝下,藥味極濃,又苦又澀,她眉頭微皺。劉大牛道:「苦吧?」李雪玲搖搖頭,卻不說話。喂她喝下幾口,劉大牛心神漸復,面上汗水淋漓,不住滴下,他心中不住大叫:「劉大牛啊劉大牛,你怎地如此沒有出息?快別緊張啦,不過喂她服藥而已,有什麼好緊張的?」想是這麼想,身子卻不聽使喚,汗濕重衫,如今已是夏日,房中本頗為悶熱,李雪玲熱情似火,劉大牛心跳如鼓。他卻不知,如此正是他前世性格,倘若他心中對李雪玲沒有半分好感,縱然李雪玲再美麗一倍,劉大牛亦不會緊張,正因心中對李雪玲並非全是兄妹之情,是以才難以克制心情。好容易喝完葯,他如釋重負,說道:「你歇息一會,明日我們趕路。」李雪玲低聲道:「今日天氣真熱。」劉大牛聽到這句話,險些一跤摔倒,忙不迭道:「是啊。我出去啦!」匆忙而去,身後李雪玲幽幽嘆息一聲,他只做沒聽到。

次日一早,李雪玲恢復不錯,已能起身,三人雇輛馬車,一路往東南而去。東林寺位於江西廬山,始建於東晉太元九年,建成於太元十一年,歷時兩年之久,由慧遠興建,江州刺史相助。寺前有泉,名為古龍泉。離江西越來越近,三人一路遊山玩水,既知如今李雪玲傷勢有救,當下也不擔憂,沿路風景秀麗,劉大牛在後世從未見過,不禁感嘆天地造化神奇,李雪玲恢複數日,除武功無法復原,走動如常。雅不思其時仍做突厥打扮,李雪玲要幫他裝扮,他只是不允,說道:「我這副相貌爹娘給的,不可隨便改動。」劉大牛勸說幾句,見他意決,當下也不理會。

不一日三人來到廬山,往上行去,山勢頗陡。足下蔥蔥鬱郁,一片綠意,往南看去,一座山峰拔地而起,險峻雄奇,直插入雲。李雪玲身子稍好,爬到山腰,氣喘噓噓,雅不思道:「我們歇息一會。」劉大牛暗暗點頭,說道:「我去找水。」轉身而去。他故意回去甚晚,李雪玲歡笑不禁,雅不思對答如流,果然一副夫唱婦隨之象。他心中暗暗歡喜,當下現身出來。

三人又往上爬,不過片刻,遙見黃牆碧瓦,好大一座寺院。寺前立着一塊石碑,雅不思喜道:「古龍泉!?」那石碑高有丈余,斑駁古色,顯是年深日久。碑下一泓清水,娟娟溪流順路而下,清澈喜人。劉大牛搶上數步,摘下一片寬大樹葉,洗滌乾淨,正欲盛水遞給李雪玲,人影晃動間,兩名灰衣僧人搶了過來,左首那僧人合十道:「三位駕臨,畢寺蓬蓽生輝,這便請進吧。」雅不思大奇,問道:「大和尚,我們不進去,只取些泉水而已。」這兩名僧人四十餘歲,腦門油光發亮,雙目神光湛然,適才身法極是輕盈,如此身手,豈會是什麼知客僧?右首那僧人雙眉低垂,朗聲道:「阿彌陀佛,三位既然來了,自是不把東林寺放在眼中,那麼進寺一敘,如今還不敢么?」他話聲平淡,聲音遠遠送將出去。

不過片刻,鐘聲鳴響,足音緊促,寺門大開,二十餘名僧人疾步奔來。雅不思眼看情形不對,說道:「既然貴寺有客人,我們改日再來。」說着便欲轉身離去。一個三十餘歲的胖大僧人飛步搶上,攔在三人身前,喝道:「既然來了,劃下道兒吧。」李雪玲道:「划什麼道兒?你這和尚怎地如此無禮?」那僧人見她容色絕麗,不好發作。其餘眾僧越奔越快,霎時間將三人圍住,眼看一言不合,便要群毆而上。劉大牛叫道:「眾位大師,我妹妹身受重傷,前來借些寶泉之水而已。並無惡意,眾位大師不可誤會。」李雪玲聽他口稱妹妹,心中頗有失望之感,卻不說話。

那胖大僧人嘿嘿冷笑,說道:「瞧你們年紀輕輕,竟敢來我東林寺撒野!」忽聽一人道:「淡寧,罰你面壁三月,你可心服?」那胖大僧人臉色一變,合十道:「是,師叔。弟子犯了惡口戒,原該受罰。」他身後一個老僧緩步而來。這老僧鬚眉皆白,看來似有七十餘歲,身上披了一件大紅袈裟,身材枯瘦。眾僧齊聲道:「參見首座。」那老僧道:「阿彌陀佛,老衲明念,添為東林寺羅漢堂首座。三位施主,有禮了。」雅不思微笑道:「明念大師,不知小子犯了什麼罪?要東林寺動這等陣仗?縱然小子十惡不赦,總該列明罪狀,交官府查辦。東林寺何時變成皇城啦?」他牙尖嘴利,一番話說的眾僧無言以對。

明念道:「三位請隨老僧進寺,自然便知。」李雪玲道:「我們幹麼要進去?難到這古龍泉水是你們的不成?不讓取,我們離去便是。」明念道:「三位不肯進寺,遮莫心中有愧?」李雪玲轉念一想,彎腰福了一福,說道:「大師慈悲為懷,小女子身受重傷,僅是取些寶泉之水而已,此來寶剎,實乃身不由己,若非古龍泉水,小女子絕無幸理,盼大師成全。」她身子纖秀,微微躬身,楚楚動人,眾僧低宣一聲佛號,不由信她幾分。明念看她面色灰白,神情委頓,心知她所言不虛,說道:「老僧也非蠻不講理之人,施主請取水吧。」他這麼一說,眾僧讓開道來。劉大牛又驚又喜,走到古龍泉旁,俯身盛了些水,遞給李雪玲,見她飲下,放下心來。李雪玲但覺一股涼意充滿胸間,除此之外,並無什麼奇特之處,她坐下默運真氣,經脈毫無好轉之象,不禁疑惑的看着雅不思,問道:「那大夫說的是此泉么?」雅不思伸手搭她脈搏,眉頭緊皺,喃喃道:「沒錯啊,那大夫明明說的是廬山東林寺,難道此間還有另外一處東林寺?」明念合十道:「東林寺僅此一間,古龍泉亦僅此一眼。」劉大牛道:「雪玲,你好些么?」李雪玲苦笑搖頭,劉大牛大急,轉向雅不思道:「這……這是怎麼回事?那大夫說的明明白白,怎會這樣?」明念插口道:「古龍泉能治病?老僧也是初次聽聞,想來天下之大,無奇不有,只是這位女施主所受之傷極重,似乎經脈中蟄伏異種真氣,若泉水能治,當真是匪夷所思。」李雪玲凄然笑道:「若不能治,也是無妨,雪玲已多活二十餘日。」劉大牛道:「不成!我們再去遍訪名醫,我不信天下之大,無人能醫治你所受之傷。」明念忽然道:「女施主所受之傷,並非無法醫治。她體內異種真氣蟄伏,融合便是。」劉大牛大喜,問道:「大師,貴寺有人能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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逍遙大唐遊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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