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信札

第五章 信札

聽到後面有人喊,錢永強回頭一看,發現是剛才的陳老闆跑了過來,不知道他有什麼事情,便停下了車。

「你有事,陳老闆?」

看著氣喘吁吁跑過來的陳老闆,錢永強心中充滿了狐疑,心中暗想:「你不會和王老闆唱雙簧,合著伙來騙我的吧?這種事情這些年我見的多了。哼哼,我倒要看看你有什麼花招可耍!」

「錢老闆,你等一下,我有話跟你說。」陳老闆轉身朝「至焉齋」望了一眼,發現王老闆正站在店門內測,偷偷朝這邊觀望呢。

「我主要是搞新書的,除了這幾本書,你家裡還有別的書沒有?我能到你那去看看嗎?」陳老闆真誠地說。

「我家裡暫時沒有什麼存貨,等到有的時候再說吧。」錢永強冷冷地說。由於剛才「至焉齋」王老闆想蒙他,陳老闆看樣子又和王老闆關係不錯,連累到錢永強對陳老闆也有些反感了,便婉言拒絕了他到家裡來買貨的要求。幸好剛才陳老闆沒有和王老闆沆瀣一氣聯手蒙他,要不這會兒錢永強都不會再搭理他。

「噢。。。。。。噢。」感受到了錢永強的冷漠,甚至微微的敵意,陳老闆不知如何是好。

「陳老闆,你如果沒有別的事的話,我要走了。」錢永強鬆開了三輪車的剎車。

「錢老闆,你這幾本書不是普通的外文書,是收藏類的《毛選》,我剛才掃了一眼,沒有細看,如果沒猜錯的話應該是極罕見的外文版。」陳老闆憋了半天,終於鼓起了勇氣,靠近錢永強低聲說道。

錢永強點點頭,表示認同他的說法。

「我雖然不知道這套書現在的成交價,但根據我多年淘書的經驗來判斷它的價格應該在一千塊錢左右。」

錢永強又點點頭,意思是這些我都知道。但他有些納悶,作為王老闆的朋友,為什麼要跟他說這些?

「陳老闆謝謝你跟我說這些。可是我家裡現在確實也沒有其它的書賣給你,等。。。。。。」

沒等錢永強把話說完,陳老闆沖他擺擺手,低聲說:「你誤會了,錢老闆。我跟你說這些並不是為了能到你家去買書,我是敬重你的為人!」

「敬重我的為人,不會吧,陳老闆,我們以前並不認識啊!」

「你在朝天宮鬼市擺過地攤吧?」陳老闆問道。

「嗯,偶爾去過,都是深夜,天不亮我就回去了。」錢永強說。

「我經常去朝天宮夜市淘書,你不認識我是因為我沒有在你的攤位上買過書。可是我記得你,且印象深刻——你還記得去年有一天夜裡,你們好些人都在朝天宮夜市擺地攤,突然就颳起了狂風還下起了暴雨,當時很多的紙張書籍隨著狂風漫天飛舞。你們擺攤的都慌慌忙忙地收拾著攤子,一時整個市場亂成一團,等大家收拾好攤子,找到避雨的地方,各自整理著自己東西的時候,忽然一個叫老孫的賣書老人嚎嚎大哭著說自己的一個名人信札不見了。。。。。。」

「我知道你要說的是什麼事了。當時你也在那兒?」錢永強記得當時自己在狂風暴雨中,手忙腳亂地用擺攤的雨布把攤子卷到一起,一股腦地扔到三輪車上,迅速把三輪車推到路邊的屋檐下避雨。

突然,聽到一個蒼老沙啞的聲音在狂風暴雨中嘶嚎起來:「誰看到我的信札了,誰看到我的信札了,那可是名人手跡,有人出我一萬元我都沒賣的,天啊,怎麼就沒有了。。。。。。」

聲音是距錢永強攤位十幾米遠的地方,一位叫老孫的攤位上傳出來的,好像是什麼名人信札找不到了,有幾個人圍了過去,勸老孫好好找找。有幾個人打著手電筒沿著路旁幫老孫仔細地尋找著。

「都找過了,都找過了,就是沒有!應該是剛才那陣風把它吹走的,不知道落誰攤位上了。各位大哥大姐叔叔阿姨大爺大媽你們行行好,我老孫是個可憐人啊,我的一條腿沒了,右眼又得了白內障,要動手術啊,得好幾萬塊錢啊,我的東西丟了,這可怎麼辦啊。。。。。嗚嗚。。。。。。」老孫像個孩子似的扯著嘶啞的嗓子嚎嚎大哭,一時間日月含悲天地動容,狂風呼嘯,暴雨肆虐。

大家都慌忙躲到路旁的房檐下避雨,唯獨老孫還在風雨里,藉助微弱的手電筒光芒,四處瘋狂地找尋著他那張丟失的名人信札。所有的地方都找了一遍后,老孫徹底放棄了,坐在雨水裡,一雙手使勁地拍打著地面,又開始嚎嚎大哭:「找不到了,找不到了呀!老天爺啊,我真蠢啊,一萬塊錢我為什麼不賣啊。。。。。。」

老孫六十多歲,未婚,年輕的時候出車禍斷了一條腿,齊大腿根截掉的,聽說車禍賠的錢全叫一個蛇蠍心腸的女人騙走了,後來不知怎的就進入了賣舊書這個行當。他每天靠著一條腿,騎著個破三輪車跑廢品收購站淘些紙品書籍的拿到鬼市上來賣,有時晚上也會找個繁華的地方擺擺地攤,賣些書籍雜誌,勉強度日。

老孫撕腸裂肺的哭聲透過密密風雨聲傳到眾人的耳朵里,所有人盡皆動容,面有悲色。看到雨越下越大,錢永強和幾個與老孫相熟的人,連拖帶拽地把老孫拉到屋檐下避雨。老孫全身都濕透了,稀疏的幾根花白的頭髮貼在前額上,時不時地有雨水滴下。「唉。。。。。。」老孫這時候不哭了,只是不停地長吁短嘆。

看到老孫這邊沒事了,錢永強走回自己的三輪車旁邊,擦了擦手上的雨水,他打算把車簍里幾本亂糟糟的書理一理,猛然發現在兩本書之間夾著一個薄薄的牛皮紙信封。

「咦,這是什麼?」錢永強記得自己不曾有過這麼個信封。會不會剛才刮大風把誰的東西刮到自己的車簍子里了。

錢永強把信封打開,借著微弱的燈光一看,是一個信札,只有一張淡黃色的紙,看樣子有些年頭了,字是毛筆字,豎行寫的。再看結尾署名:「郭沫若」。三個草書體的大字映入眼帘。

「呀,郭老的信札,如果是真的,那可是價值不菲的啊!幾萬塊錢應該沒問題!」錢永強看到周圍沒人注意到他,迅速把信札揣到懷裡,心砰砰直跳。可是他又聯想到剛才老孫哭天喊地地說什麼信札丟失了,「會不會就是老孫丟失的信札呢?」

錢永強心裡很矛盾,想去找老孫問問,如果是他的就還給人家。可是又想,這是幾萬塊錢啊,剛才老孫說有人給一萬沒賣的。

躊躇了半天,錢永強還是決定去找老孫問問。不管是誰的,反正這東西不是自己的,不是自己的東西就不能要。做昧良心的事是要遭天譴的。古訓:君子愛財,取之有道。

錢永強來到老孫的面前,此時老孫已經停止了哭嚎,兩隻眼睛茫然地望著遠方,一眨不眨,空洞而麻木。

「孫老闆,聽說你剛才丟了一封信札,不知道這封信札是誰寫的?」錢永強問道。

老孫漠然地看著錢永強,沒有吭聲,只是微微搖搖頭。

「是什麼樣的信札?你說啊,或許是剛才大風把它刮到誰的攤位上,別人沒注意把它和書籍貨物一起收了起來,等到發現了會還給你的。」錢永強繼續問。

「肯定是剛才那陣大風颳走的,那風太大了,哪個知道刮到誰的攤位上了呢?等人家發現了也不會還給我的,那可是名人信札,最少值一萬塊錢呢!」說著老孫又開始長吁短嘆,抽抽噎噎地哭泣起來。

「這老孫太不容易了,一個殘疾人,身體又多處有病,本想把這封信扎賣個好價錢,好去看看病。誰能想到一陣風就把它刮沒了。希望有好心人發現不是自己的東西,能良心發現還給老孫。」

「不會有人還的,現在哪裡還有這麼好心的人啊?」

「唉。。。。。。」

「唉。。。。。。」

周圍的人議論紛紛,連連嘆息,感嘆老孫命運多舛,感嘆人心不古。雖然都不相信有誰撿到這封名人信札會主動還給老孫,但都好奇心起來了,紛紛向老孫打聽這封信札的具體情況。

老孫嘆了一口氣,幽幽地說:「這封信札只有一張紙,紙張已經泛黃,豎行的信紙,用毛筆寫的字,落款是『郭沫若』字樣——當時我把它裝在一個牛皮紙信封里,怕它有失,我還用一本厚厚的書把它壓著,沒想到剛才那陣風太大,把書刮開,把它刮沒了呀!」

說完,老孫用手狠命地拍打著自己的僅有的一條大腿和大腿旁邊的水泥地面。

錢永強心中明白了,老孫丟失的信札正是被風刮到自己車簍子里的那封。

錢永強從懷裡把那封牛皮紙信封拿出來,遞給老孫,說,「孫老闆,你看看,是不是這個?」

老孫猛地一怔,伸出一雙顫巍巍的手接住信封,兩隻渾濁的老眼頓時精光閃閃,大叫道:「是它,就是它!」

「你先打開看看嘛,看看內容是不是你的那張?」錢永強說道,「這種牛皮紙信封很常見的。」

「不會錯的,你看這信封背面有我寫的字呢,『郭沫若信札』。」老孫興奮地把信封打開,小心翼翼地把裡面的信札抽出來,仔細看著,激動地說,「是的,是的!謝謝你,錢老闆,真的謝謝你!」

圍觀的人看到老孫終於找到了丟失的信札,心裡都長長地出了一口氣,紛紛朝錢永強豎起大拇指。他們知道如果錢永強把這封信札留下,然後偷偷賣掉,如果錢永強不說,任誰都不會知道這件事。即使老孫報警也很難查到,當時風大雨大,夜市收攤亂糟糟的,人流量也大,上哪裡去查?

老孫把信札收好,從腰包里抽出兩張五十元鈔票遞給錢永強,說:「謝謝你,錢老闆。如果不是你,我這封信札就沒了啊。這有一百塊錢,算是我的謝意,請你收下!」

錢永強把老孫的手推了回去,說:「我也是剛剛整理車簍子裡面書的時候,才發現不知從哪裡刮來了這麼一個信封的,聽說你丟了一個信札,這不就拿過來給看看了嘛。——我不要你的錢,你掙錢不容易,這錢你還是自己留著花吧!」

說完,錢永強便走了回去,他聽到身後傳來一陣陣由衷的讚歎聲。當時陳老闆就在這些人中間,只是錢永強沒注意到而已。

。。。。。。

錢永強聽陳老闆說是因為這件事,才敬重他的為人,便不由的對面前這個胖胖的老闆產生了少許好感。老孫這件事後,不只朝天宮夜市好多老闆、主顧對錢永強敬重有加,就連他自己也感覺心靈受到了極大的凈化。。。。。。

「我剛才看到有好幾個店老闆偷偷地瞅著你,你今天賣東西,恐怕他們都會防著你,你不如騎著車子到別處轉一圈再回來,再找一家專門收售「文某」藏品的書店看看能不能賣個高價。」陳老闆低聲建議道,「前面不遠處有一家叫『可求』的書店,你等會過去看看,這家老闆姓朱,為人和口碑都還不錯。」

錢永強點點頭,從口袋裡抽出一個筆記本,寫下了自己的住址,然後撕下遞給陳老闆,說:「我一般都是晚上在家,你有空可以到我那兒看看,或許有你需要的貨。」

「謝謝,我過幾天一定登門拜訪!再見,錢老闆!」

陳老闆把紙條收好,轉過身朝「至焉齋」方向擺擺手,無奈地搖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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