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泅渡

龍添翼一個猛子躥了出去，宛如一條要躍龍門的鯉魚。他的想法，是必須躍到整個編隊的最前方，帶領大家沖向岸邊。

此時，船隻距離岸邊20鏈，即2海里，也即3720米以上。

學過游泳的人都知道，長游是很消耗體力的，何況還要背槍。但龍添翼之所以在距岸邊這麼遠的地方泅渡，是有他的戰術考慮與苦衷的。藍軍的部分兵力就駐紮在目標海島，警戒雷達很快就能發現自己的登陸艦。只不過在大霧天氣的掩護下，在破舊的即將報廢的登陸艦的表象中，藍軍會放鬆警惕而已。正如劉政委所說，誰會想到，駕駛艦艇的艦員竟然具備兩棲作戰的能力？

所以只要龍添翼所帶的編隊能順利到達岸邊，那麼戰術的突然性就能很快達成。到了那個時候，龍添翼就有一千種辦法偷襲島上藍軍的指揮部，來終止這場還未開始的幼稚演習。之所以說它是幼稚的，就是因為它沒有和實戰緊密地結合起來，有點像小孩子的過家家。

當龍添翼所帶的編隊全部躍入海中之時，那艘即將報廢的登陸艦立即轉向，向軍港駛去。誰也不曾想到，現在艦上的人，加上劉和平，總共才只有三個人，其他的人員全部在實施兩棲作戰。

「你在開玩笑，兩個人能駕駛一條船嗎？」劉政委滿臉的疑惑，「聽我的，你給我把船停下。」

「對不起，政委！」操舵手目光銳利，聲音堅定，「龍艦長說了，這次的海上任務，他承擔一切責任，全艦也只能聽從他一個人的號令。沒有龍艦長本人的停航命令，我不能停下。」

「你——」劉政委想要發火，但看到操舵手那不顧一切的樣子，這火氣還是生生地給壓了下來。他心裏清楚，自己來到這個艦上不足兩個月，而且經常請假辦事，和艦艇官兵能有多深的感情？既然回去后就要調入機關，何必在這裏撕破臉皮呢？

「我知道你跟龍艦長的感情，也了解你們那強烈的訓練熱情，但訓練歸訓練，也不能影響安全，是不是？」劉政委邊說，邊趕忙拿起了通訊設備，他需要上級領導的支持，來阻止這艘艦艇霧天的愚蠢航行。至於龍添翼擅自調動部隊，更改訓練計劃的事情，等回到基地以後，自然有人懲處他。

可當劉政委握緊通訊設備后，卻發現設備根本無法使用。這也就是說，現在的這艘老式的行將報廢的艦艇，已經完全地脫離了和基地聯繫，成為了茫茫大海上的一片孤葉。

「你——趕緊把這玩意兒給我修好！」劉政委這次是真的急了，反正已經影響到了安全，也顧不上撕破臉皮了。劉和平一拳敲在通訊設備上，生氣既表露了他的內心憤怒，也表露了他的無可奈何。

「對不起政委，我不是通信兵，我不會修！」操舵手一板一眼地說道。其實操舵手會修通訊設備，按照龍艦長平時的訓練標準，每個艦員都必須掌握多個崗位的多種技能，以備將來不時之需。但是現在，操舵手必須裝作什麼都不會的樣子，以麻痹劉和平，支持編隊任務的完成。

劉政委一下子癱坐在那裏，手抓着頭髮，非常痛苦。他早就聽說那個龍添翼是個特立獨行的人，可他也不能太特了呀！如今霧氣正濃，他卻只留下兩個人來開船，這不是胡鬧，是幹什麼？

「政委」，操舵手看出了劉和平的顧慮，「龍艦長早就訓練過我們很多次了，在確保裝備完好的情況下，兩個人開船沒有任何問題。你看啊，我一個人來控制船隻的方向，另一個人呢，則保證各種機械的完好性。又不需要改變速度，更不需要通信、電路等的各種維護，甚至連做飯都不必須……」

「你們這不是軍事訓練，是胡鬧，是冒險！」劉和平來了氣，他就要調到機關的人了，怎能在這裏受牽累。

「難道軍人，不需要點兒冒險精神嗎？」操舵手不卑不亢地答道。

「你們這是單純的軍事冒險主義！」劉和平站了起來，頭髮錯亂，青筋暴起。

「政委，如果你知道這艘艦的歷史，知道艦上官兵的心聲，你就不會這麼說了！」操舵手聲音高亢了起來，「我們馬上就要離開部隊了，我們需要點兒精神，我們需要做點什麼，來留住這種精神！政委，全艦的官兵都憋了一口氣，就是要讓基地的所有人看看，這艘老式的即將報廢的艦艇也能大有作為，這些從不受關注的遺忘在角落裏的戰士們，有一天，也能擦亮全基地人的眼睛！」操舵手的眼睛泛起了光，他等這一天，已經等了兩年。

劉和平沒有說話，他很清楚這艘艦的命運，很清楚這些士兵的命運。艦艇官兵當中，不乏有好的苗子，但艦艇沒了，位置沒了，轉業或者退伍，恐怕是等待他們的唯一選擇。現在劉和平唯一能期待的，就是這艘艦艇能夠安全地返回軍港，能夠安全地結束這次海上訓練，能夠讓他安穩地回家睡個覺。其他的，都不重要。

其實此時此刻，操舵手的心情比劉和平要複雜。這艘艦雖然早已老化，但它的訓練卻比其他艦艇都多。用龍艦長的話來說，平時多流汗，戰時才能少流血，所以哪怕只要有白駒過隙的機會，龍艦長也不會放棄訓練，儘管他的這種訓練，基地的很多領導看不到。正因為訓練的頻繁，才帶來訓練水平的快速提高。在正常的情況下，艦上幾個人把艦艇完好無損地開回去，是太輕而易舉的事情了。可是現在，是正常的情況下嗎？

操舵手複雜的心理主要在於天氣。霧天夜航，最忌諱的，就是看不清周圍船隻的燈光，而一旦發現不及時，就很可能帶來碰撞的危險。根據《國際海上避碰規則》，避碰的第一原則就是及早發現，第二原則就是保持安全航速。如今霧氣正濃，及早發現已然存在困難；而現在真正開船的只有兩個人，如何保持安全航速，也成了非常具有挑戰性的工作。儘管危險隨時可能降臨，但操舵手並沒有害怕，軍裝都要脫了，他還有什麼可怕的？用他自己的話來說，如果在生命與軍裝之間非要選擇一個，我真的很難取捨。我珍愛我的這身軍裝，正如我珍愛我自己的生命一樣。如果軍裝就要脫掉了，那這世界上幾乎沒有任何事情，是值得我害怕的。

而此時的龍添翼，正帶着編隊人員，在艱苦地泅渡著。由於背着槍，他們只能採用蛙泳的姿勢向前遊動。在蛙泳的長游過程中，臂部動作主要是用來換氣的，由此去掉了短游過程中，臂部大幅度向後拉，以藉助水流前進的動作。編隊人員必須加強蛙泳的腿部動作，以增強前進的動力，快速游到岸邊，以減少海水對人身體的浸泡。

「收——」，是要整個大腿小腿都要收縮過來，小腿要盡量貼緊大腿；「翻——」，是要腳踝外翻，帶動着小腿外側一個角度；「蹬夾——」，就是要像青蛙那樣，兩腿向外劃出一個漂亮的弧線，猛力地蹬夾水，以增強前進的動力。所以蛙泳講究慢收快蹬。

編隊人員默念著蛙泳腿部動作的口訣，疾速地在海水中前進著。霧氣正濃，漁船大多已經拋錨等待，這客觀上確保了編隊游泳前行的安全。近了，更近了，龍添翼明顯地感覺到，水越來越淺，編隊就要抵達岸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