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一章

醫院的走廊里充斥着各類藥品和消毒劑的氣味,過道兩邊的座椅已經坐滿了人,手術室外,一對夫婦焦急的來回走動,焦慮和不安寫滿在這對夫婦臉上。

「你們坐會兒吧,現在這樣你們就是再走來走去也沒有辦法不是嘛。」聲音從坐在一旁的眾多病人家屬出現。男轉過身看向眾人,眾人的目光也齊聚在男人的身上,男人尷尬的點了點頭,也沒有多說什麼,便對他的妻子說:「老婆,你過去坐會兒吧。」

女子也只是把頭微微一偏,眸子已經開始變得濕潤,嘴裏嘀咕著「怎麼…坐得下啊。」

男子也不知道改如何安慰女子,只是默默的站在原地,片刻后…礙於在場的家屬們的壓力,男子只好拖着妻子坐在一旁,坐下時還不停舉起手示意剛剛很不禮貌的行為。一旁的一位家屬說到:「沒事的,我們都在等吶,看你們着急,大家也會着急。」

「是…是,不好意思,給大夥太麻煩了。」男子說着,雙眼也開始微微變紅。

片刻的寂靜后,手術門打開了。

「醫生,我孩子怎麼樣了!醫生,醫生!」男子焦急的問著,雙手不停的拉拽著醫生的外褂。

「家屬,您冷靜點,還沒到您孩子的通知,目前孩子還在接受檢查…」說着推開男子舉手示意後方的家屬上前領取通知。

「後面的張狗家屬…現在病人需要家屬簽字…」

「在這兒!,醫生啊…俺家阿狗不會有事吧…」

「您放心,我們會負責治好您的孩子的,現在需要您簽字…」

「好…這裏是吧。」

男子無奈退後,癱坐在候聽椅子上,女子見狀靠過來抱着自己的丈夫,兩人就這樣互相鼓勵著。

不知不覺又過了一段時間后——「病人宋璟冉家屬!」

「這裏!醫生怎麼樣我的孩子,現在沒事吧。」夫婦幾乎同時縱身站起說到。

「很抱歉,目前有兩個壞消息,希望你們做好心裏準備,」

「您先告訴我孩子怎怎麼,我不管好壞。」一邊的女子拽著醫生大聲說到。淚水已經不聽使喚的從眼睛蹦出。

「目前情況比較嚴峻,孩子的腦瘤已經變的異常危險,由於孩子不滿一月,身體機能無法承受巨大的藥量衝擊,現在只能通過微量的藥劑暫時抑制,但還是有隨時複發的可能……」

聽完醫生說的的,夫婦二人的臉瞬間煞白,女子更是直接癱坐在地上,

「那我的孩子是不是……」,男子也沒有來得及細想便顫抖著聲線脫口而出。

醫生把眼鏡取下擦拭了幾下又戴上,接着嘆口氣後繼續說到:「倒也不是完全沒有希望,只是對於新生兒出現腦瘤病例的案例,鄙院也是第一次遇見,我們沒有辦法完成這樣的手術,這邊也已經將情況轉給總院,根據總院給的分析報告是有可能治療的。」

聽到這兒,男子和女子那本是灰暗的眼神中又顯出一絲光亮來。

「醫生!什麼辦法都行,只要能治療……」還沒等話說完醫生便開口打斷了。

「這就是第二個壞消息,手術治療對於新生兒的危害極大,即使是總院那邊也不能保證手術一定能成功…還有就是醫療費用……」

話說到一半醫生又抬了抬眼鏡,接着又嘆了口氣繼續說到:「算了……我還是將清楚吧,醫療費用至少也得十萬…而且手術風險很高……」

說完男子也身軀一震癱坐在地上。

醫生沒有動搖,眼鏡上映出男子悲痛失落的模樣,微微俯下身拍了拍男子肩膀……

「你跟我來下…」

——沒多久醫生和男子的身影就出現了醫院無人的角落裏。

「有些話,我不好明說,孩子雖然有治療的希望,但畢竟成功率太小了……」

「可是……」

「我明白你的心情…當着你妻子的面我不好說,醫院來來往往那麼多人,什麼樣的家庭我沒遇見過?看你們的情況即使有治療的機會,但付不起醫療費用…還不是等於沒有希望。」

「……」男子沉默著,一股無力感卻深深的擠壓着他的胸脯。

「我說這話興許就不像個醫生了,但……唉……算了……不像就不像吧……」

「啊……?」

「你們還年輕……再要一個吧……」

說罷,醫生被過身去,微微搖頭走出了角落,只留下男子一人在發暗的角落裏駐足良久。

又過去片刻后,醫生和男子才陸續出現在等候廳外,看着女子憔悴的神情,男子也是一副心疼,很快便走到上前去安撫起來。醫生也同樣站在了兩人身邊。

「孩子現在在觀察室,去看看吧……」醫生彎下身拍了拍男子的肩膀,厚重的鏡片下也泛著一絲濕潤。

片刻后兩人跟隨着醫生去了觀察室,小小的玻璃罩里,一個小生命被各種線纏繞着,四肢不停的擺動着,就像在說,

「來吧病魔,我才不怕你。」

女子見狀一把趴在玻璃罩上,用手輕輕撫摸著玻璃表面,嘴裏低聲呼喚著:「璟冉真乖,都不哭的,媽媽呀…還不如我的小璟冉,璟冉要好起來,媽媽啊,要帶璟冉去外面的世界,去看好多好好看的地方…」

男子和醫生靜靜的站在女子的背後,醫生拍了拍男子肩膀。

「讓他們母子待會兒吧,你跟我出去簽個字…」說罷,男子便隨着醫生靜靜的走出房門。

又待片刻后,醫生禁止了女子繼續待在觀察室,在女子走出來時,整個人的精神狀態已經完全消逝了,短短的幾個小時,女子萎靡消瘦了很多,眼角都是臃腫的,頭髮也異常的凌亂。男子上前摟住妻子,將妻子帶到座椅旁,兩人再一次依偎在一起,無聲的抽泣著。

「老婆…我們不治了吧」男子語重心長的說着,眼裏已經沒有了任何光亮。

「啊……?」女子突然驚慌,蓬垢面容對着男子。

「你怎麼能…那可是你親骨肉啊…」

「可是…我們沒有錢治了…而且醫生也說…」男子試圖解釋著。

「送出去吧…丟到大街上…萬一,萬一被好心人撿走…」

「啪!」話音未落一記狠狠地耳光打在男子臉上,但女子在打完后卻一頭扎入男子懷裏,痛身大哭起來。男子見狀牢牢地抱住自己的妻子,也許剛剛只有他才知道這句比泰山還重的話帶來的無力感,他知道有些話必須由作為丈夫的自己來說,這是個令人崩潰的決定……兩人相擁跪地而泣,彼此相互依偎著一起接受這個痛人心首的現實。

時間來到一周后,由於付不起高昂的醫療費,夫婦二人帶着孩子絕望的走出醫院大門,又在之後的時間裏商量著將孩子送出去。

「我不想看見孩子在我的面前離開…或許在外面還有希望吶…萬一被人撿走,萬一…」男子說着,女子也含淚默認了,兩人抱着孩子行走在大街上……

「讓我再看一眼吧…」

「咱們…誰也不看…看了就放不下了……」

「讓我給璟冉留點東西吧…如果有機會的話,他說不定能找到我們,或者我們找到他…」

「……」男子沒有說話,好像已經默許了女子的說法,站在原地看着母子坐着最後的告別。

女子將一枚平安鎖和一封信放在了孩子的衣物里。

「璟冉乖,媽媽要走了…不是媽媽不想帶你…媽媽是個惡魔,是媽媽不對,對不起璟冉…」

片刻后,兩人將孩子安置好路邊比較容易被發現的地方,轉身依偎著漸行漸遠。

直到夜裏女子一個人又悄悄地回到了放置孩子的地方,只是孩子早已經不在了。女子看見后慌忙的找,心裏想着如果不是被好心人走,被人販子撿去又或是被野獸叼走咋辦,越想越急,女子也開始沒有頭緒的沿着路邊奔跑,邊跑片找。漆黑的夜裏,除了偶爾過往的車輛能帶來一瞬的可見視野,剩下的便是摸不著的黑暗。隨着時間的疊加,女子體力也開始降低,直到頭腦開始逐漸變得不清晰,眼前的視野變得越來越模糊……

「本台報道,今日夜裏23:21,在101國道上發生一起嚴重的交通事故,事故造成一死一傷,死者是一位女士,目前事故正在調查中……」

幾天後不知妻子去向的男子接到警方傳喚,讓其去警局認領屍體,那場車禍的死者便是男子的妻子……

半個月後男子的屍體被鄰居偶然發現,後來聽說是因為精神壓力太大,服了過量的安眠藥致死的……

時間一晃7年,當年的那個天生癌症的幼童如今以是一個少年,只是體態看起來比正常的少年都要瘦弱很多,當年在被父母丟下后,很快被一位路過的花甲老人撿走了,老人還給幼童取了名字——「阿寶」,就這樣,老人便開始細心的照顧起了這個孩子,老人是個有點文化的儒婦,膝下沒有子女,所以對這個撿來的孩子爆出格外的母愛,這亦或是神明感知到奶奶的善良,亦或是孩子頑強的生命力讓神明都為之震驚。幼童在老人的照顧下慢慢成長,雖然體型看着比較羸弱,但活着就已是天大的運氣了。

倆人平日裏的生活全靠老人的低保,虧得老人平日裏手勤,會去撿拾一些被人丟棄的廢舊瓶子和輕量物品到回收廠換錢,他們的日子才算一天天過得下,偶爾也會有好心人遇見撿拾廢品的老人,見她可憐會援助一番。

少年自懂事起,老人就開始教少年認識一些簡單的漢字,偶爾家裏來客人時,也會讓客人教自己,現在的少年對於漢字一點都不陌生,相反,閱讀書籍讓少年對外面的世界有了想像和嚮往。少年在家裏也是異常的懂事,就算身體再羸弱也會力所能及的幫老人負擔一部分勞動。時常幫助他們的好心人也對這位懂事的少年抱有極好的好感。

「阿寶,你身子弱,沒事就不要往外跑了」

「知道了奶奶。」

少年身子疲弱,老人自撿到這個孩子起就有所察覺,所以一直不曾讓他出過院子,即使自己外出撿拾廢舊物品,也都會叮囑他安心待在家裏。而少年也從未抱怨過,他也清楚自己的身體情況,也知道老人對自己的用心。…直到臨近黃昏,老人的身影出現了山頭時,少年才會衝出門去攙扶老人進屋。

每個夜裏少年都會問老人:

「奶奶…外面的世界是什麼樣的啊?」

他的眼神總是飽滿的,充滿期待和嚮往,即使老人每晚訴說的都是同樣的內容,少年都還是會滿懷欣喜。因為那些是自己只能在破舊的圖書書上看見的東西。

「奶奶,我想去看看書里說的大山大河,高樓大廈。」

「大山大河你不是天天都看嘛。」老人眯笑着說到。

「不是啦奶奶……」

「哈哈,奶奶知道,不過,需要等你長大一些奶奶才放心你出去……」

「多大才算大吶?」說道這時,老人將衣袖向上裹了裹,露出枯枝一般的手臂指著對少年說道:「起碼您的小骨架要和奶奶一樣哦,哈哈哈呵呵…」老人一臉慈祥的笑着,順手摸了摸少年的頭。

「啊…那要等多久啊。」

「不用很久的…阿寶很快就會長大的。」奶奶的話氣比起剛剛有些許低落,或許心中明白,自己可能等不到看見自己的孫子長大,亦或是知道自己孫子本就柔弱,要成長到自己所說的程度,或許不可能了。

「對了奶奶…我從那些叔叔送的書上知道了原來每個人都有一個特殊的日子——生日。」

「……」聽到這老人沉默了片刻,自從撿到這個孩子,至今都未能幫孩子過過生日,陸續忙碌幾乎耗光了老人所以的空閑。

「阿寶想過生日了?」

「嗯嗯!書上說生日可以吃好多好吃的,還可以許願,奶奶會給我過生日嗎……」

「那阿寶的願望是什麼吶?」

「奶奶,願望這種東西不能說的,說了就不靈了!」

「啊?哈…哈……誰告訴你的?」

「書里啊,還有那些教我的叔叔好像也提到過吶。」

「生日啊…阿寶想過得話,那麼我們明天就過吧」老人若有所思的回答著。

「真的!太好了!」少年高興地合不攏嘴,小腦瓜使勁的在老人的懷裏蹭著,老人也是露出溺愛的眼神,輕輕的將少年攬在懷裏…兩隻如枯木枝一樣的雙手此時卻比柳條更柔順。

「睡覺吧…明天奶奶給你過生日。」

「嗯…」少年帶着期待入睡了。

次日凌晨五點老人起身了,踉蹌地跨出家門,天蒙蒙亮,暮色里只有佝僂的老人朝着山下緩緩走去,老人的獨院孤寂的安在山頂上,除了鳥獸陪伴身邊只有少年一人,下山的路很遠,趕着凌晨的暮色下去為的是多揀點廢品換錢,回來給自己寵溺的孫子過一次生日。想起來,自己自撿到他起也快第八個年頭了,卻從未想起給他過生日,昨晚卻突然起提,老人內心也是感到些許愧疚……

時間轉眼來到傍晚。老人忙碌的將食物擺在一張不大的小桌上,少年看着也是興奮地開始摩拳擦掌。

「好耶,過生日了!」

「還沒許願呢!」

「對!許願許願」說着少年學起了書里的動作,有模有樣的許了個願。

「和奶奶說說,是個什麼願望。」

「奶奶~!」

「好好好,說了就不靈了,奶奶不問了,吃吧」

「嘿嘿,奶奶先吃!」

「為什麼嗎呀?阿寶過生日當然是阿寶先吃啊。」

「奶奶…你肯定很辛苦吧,為了幫我過生日……不過奶奶好像也沒有過過生日吧,不如奶奶也許願吧,好不好。」

話說完,老人凹陷的眼眶下泛出一絲濕潤,眼角的皺紋擠壓在一起勉強擠出一張笑臉說到;

「好…奶奶依你,奶奶也許願。」

「嗯,不許說出來哦。」

「好,奶奶不說出來。」

生日過的很溫馨,少年的臉上露出從未有過得笑容,老人也是一臉慈祥,少年和老人伴着月光和燈火嬉鬧在寂靜的夜裏……

時間又在不經意間走過了五年,少年成長不少,可是依舊顯得很羸弱,老人也在時間的推移中漸漸失去行動力,不住像從前一樣日復一日的下山撿拾廢品。往常的回收站也因為少了老人的光顧變得冷清了許多。世界為數不多的公平就在於時間。

「奶奶,飯好了。」

「好,奶奶馬上來。」老人臉上顯得疲憊,語氣也帶着些許粗氣,很是賣力的從不到半米的床上下來。

「奶奶您慢點,我扶着你。」

「來了,來了……」

少年很輕柔的攙扶著老人下床,好一會兒功夫老人才安坐在一張老舊的竹椅上。桌上粗糙的食糧就是兩人的晚飯,幾片菜葉和幾乎清澈的湯形同佳肴。

「等明天我再出去一趟,去幫葛大爺做工,賺了錢回來再給您做更好的。」

「唉…你少往山下跑…身子骨本就弱……」

「您放心吧,我現在可比您強壯許多了,您就好好待在家裏吧。」

「唉,那明天記得早些回來。」

「嗯……」

第二天少年早早的出門了……

一段時間後院子外傳來幾陣嬉鬧聲,老人還依偎在床上,吵鬧的聲音將她吵醒,帶着些許迷糊的神情艱難起床,幾個踉蹌的腳步才走到皮紙窗前。

「砰!哈哈哈……」

「砰!!!」

透過窗戶看見三五個孩子往老人的院子裏丟鞭炮,看他們的穿着應該是下山農戶的孩子。這些孩子是出了名的搗蛋鬼。

「咳……你們這些臭鬼頭,咳咳……」老人拖着步子焦憤的走出門呵斥着。但那些孩子們卻不為所動,反而更變本加厲的戲鬧起來。

「老妖婆來了,快炸她。」

說罷就又往院子裏丟鞭炮。

「臭鬼頭,咳咳,我……我教訓你們……」

老人揮舞著拐杖朝着那些孩子走去,可是一個踮腳便踩空了,身子硬生生啪的一聲重重的砸在地面,身子也幾經抽搐。

「哈哈哈,老妖婆被我們收服咯,繼續炸她,繼續炸她!」

看見老人的舉動,那些孩子顯得格外高興,不停的嘲笑着老人。

「霹啪」的幾聲連連迴響,老人的身子也在地上不停抽搐,身體不時傳來撕扯的呼呼聲,其中一個孩子被嚇到了。

「等一下……她是不是?」他心慌的說着,心裏有股說不出的后怕。

「咦……好噁心,她是不是要變身了?」另一個孩子調侃的說到。

「不管了,感覺好可怕,我們再丟幾個進去就跑吧!」有孩子補充到。

接着就又往院子裏丟了幾個鞭炮后就灰溜溜的跑了,老人還在艱難抽搐著,雙手無力的抓拿着地面。嘴裏還不停泛出白沫。

也不知過了多久,院子外的門被輕輕推開,外出的少年才終於回來,看見癱在院子裏的老人和一地的紅皮鞭炮,少年立馬擔憂的衝上前去。

「奶奶!奶奶你怎麼樣了?奶奶!」少年攙扶l老人,顫顫巍巍的走了幾步就停下了。

「奶奶,我…回來了…奶奶你不要嚇我啊……」少年帶着些許哭腔說道。

「阿寶…」老人聽見孫子的呼喊,也在儘力的回應着。

「奶奶,你沒事吧,怎麼回事?院子裏怎麼會有那麼多鞭炮啊?」

「奶奶沒事……有幾個小鬼跑來咱們家,被奶奶打跑了而已……」

「奶奶……你別說了,我扶您進屋。」

夜裏少年細心照顧老人,但老人的情況卻不見好轉,少年越發擔心了。

「奶奶你現在感覺怎麼樣?」

「…沒事…你忙你的吧,還沒吃晚飯呢。」

「好,好,奶奶您休息,我去給您做晚飯,今晚有好東西,葛大爺他們家今天殺了頭三百斤的大肥豬豬,還送了我半兩肥頭,我馬上做給您吃。」

說罷慌忙擺弄起來。一時間,老人也不再言語,眼神顯得無力,那滿是皺紋的面容上顯露出的只有可憐和心疼。

「傻孩子……」雙唇無聲的吐露出三個字……

很快那半兩肥頭被烹煮出來。

「奶奶,來,您吃一口。」

「奶奶不餓……」

「怎麼會不餓呢…奶您吃一口吧」

「阿寶你留着自己吃吧,奶奶想休息了,奶奶感覺有點累了…」

「那我給您留着…」

說罷老人微微點點頭安靜的閉上了雙眼。

時間來到第二天清晨,少年又早早的起床了,他瞟了一眼老人的位置,見老人的身子還包裹着被子便開口說到:「奶奶,我今天還去葛大爺家,我會儘早回來的,昨晚的肉給您留在灶頭了,您餓了記得起來吃啊。」

老人那邊沒有回復,少年以為老人還沒有醒別沒有過多打擾。

「那我出門了」

……

「阿寶,我們的人生何其短暫,在撿到你的時候,我已經67歲了。如今幾年間你也是個大小子了,奶奶也累了,不能一直陪着你。記得撿到你的時候,連奶都沒借,我這老婆子的奶呀,真是被你這個小傢伙折磨透了,好歹是挺過來了。但我還是希望你不要去怪罪你的父母,天下沒有父母會捨棄自己的孩子,你身上天生有怪病,想必他們也是儘力了所以才把你丟下,他們也可能自己的難處,幸虧有老天爺保佑,沒讓你的怪病繼續折磨你。現在奶奶要走了…去一個很遠很遠的地方,我去和老天爺理論去,讓他一直保佑我的阿寶。就和奶奶和你一起許的生日願望一樣,奶奶只希望你一生平安就好。奶奶不希望你和奶奶一樣一輩子就呆在這個小院子裏,外面的世界或許可以讓你找到新的歸宿,鳳凰如果不展翅那和雛雞沒有區別,奶奶很高興撿到你,在奶奶的暮年,能有你陪伴,奶奶很高興,也很幸福……」

這是可能老人最後想告訴卻沒說出口的話,離別前的走馬燈總是孤獨寂寞的…

「奶奶……我回來了,奶奶你怎麼還在睡啊,肉也沒吃……」少年拖着泥濘的身子走到門口,看見依舊不動的老人轉身走向灶台。

「您等下,我熱一下再給您端來,對了那幾個欺負你的孩子我今天遇見他們了,還幫您出了口氣,您放心吧他們後面不會再欺負您了。」

至於少年的這句話,在後來的目擊者中聽說,那天少年獨自一人在折返的路上遇見那幾個搗蛋孩子,那幾個孩子也是直接將他作為惡作劇對象,知道他是老人的孩子便叫嚷着小妖怪,野娃子之類的話,少年自然也被激怒,怒斥反駁他們后,就遭到他們的圍攻了,那些孩子中,其中一個大一點的,看起來十四五歲的樣子,朝着少年丟了顆石子,大喊道:「打野娃子了!他就算老妖怪撿來的野娃子」身邊的孩子便跟着一起對着少年丟石子,少年用手遮擋,奈何雙手難抵數掌……後面的情況甚至更胡鬧,他們合力將少年制服,拖到泥潭裏用腳踩踏着,直至被路過的車主發現才制止了……

「奶奶?您生氣了嗎?今天回來晚了,不過您別擔心,這完全是去教訓那些欺負您的壞孩子去了……」

「奶奶…」少年跪坐在床邊呼喊著,卻始終得不到回應。

少年走到老人的床前,輕輕扒開了老人身上的被褥,瞬間一股寒意就朝着少年的面門襲去,手中的碗也在這一瞬間「咣當」一聲掉在地上。

「奶奶!!!」

少年竭力的嘶喊著,他一下意識到眼前的老人已經離自己遠去,內心悲痛一下涌躍出來,其中還參雜着諸多的不甘和委屈。

「奶奶…奶奶……」

少年就那樣一直癱坐床前,循環往複的喊了無數遍,直到自己完全力竭昏倒在地上。

4天後,那名時常會上山給老人一家捐助的人發現了昏倒在地還有一息尚存的少年和老人冰冷有些發臭的屍體,將少年送往就近的醫院治療后,也安置了老人的歸宿。

病床上依偎著面色蒼白的少年,身型還是異常於常人的瘦弱,嘴唇和眼皮已經皺起,完全趴在骨架和眼球上。但看外貌,很難想像這是個九歲的少年,瘦高的身軀纏滿儀器的管道和線路,床邊沒有一個陪伴的人,整個病房除了少年就是滴答作響的儀器和吊水瓶,孤獨感佔據了大部分空間,這樣更使得本就狹窄的空間更壓抑。

少年醒來,他並不知道自己是怎麼進的醫院,現在有為什麼躺着這裏,一切都顯得格外陌生。正在此時一名護士推著載着一堆大大小小的藥瓶車走進來喊到:

「病人0017,到吃藥時間了!」

少年努力地支起身子,發青地嘴唇和眼皮不停的顫抖著,更本不受控制。

「咳…咳咳…」喉嚨也開始不聽使喚,用儘力氣嘶嚎著,但疲倦的身體卻給不了喉嚨更大的嘶嚎舞台,只聽病床處傳來棉弱的幾聲咳嗽…無措的看着護士。

「病人,你的親屬呢?」

「……」少年貌似並不願意回答這個問題,眼神獃滯的看着護士的雙手進行藥劑配對。

「你住院有一段時間了,聽說您是癌症複發暈倒在路邊被好心人發現送到醫院的,但一直不見你家屬,如果你沒能補齊住院費和醫療費,醫生說會給你停葯的…」護士一邊熟練地操作著今日的藥量配比,一邊和少年解釋到。

「嗯……」少年眼神變得更加空洞,只是動動嘴唇也費盡了力氣。

「好了,張嘴把葯吃了!」護士一把遞過治療藥劑,抵在少年褶皺的不成樣子的邊上,藥劑隨着嘴角緩緩流入青年的口中,伴着頸部微微的跳動進入體內。

「好了,你休息吧,我明天再來」說完護士便帶着推車出去了,留少年獃滯在病床上

隨着時間慢慢推移,少年的身體緩緩躺下,雙目望着雪白的天花板…

「那個是什麼東西啊,好噁心!」

「野人!是野人!」

「大家快把野人丟到泥潭裏!」

少年的腦海里回蕩著這些聲音,淚水不自覺的從眼角流出,這不是他想像的外面的世界,外面的世界應該是和書里一樣,是美好的讓人嚮往的,會帶着山靈和微風輕輕的給予懷抱,想着想着,雙眼朝着窗外望去。

少年努力將手抬起伸向窗戶的方向,努力地想抓住這片美好。

「嘩~」窗帘被一名剛進來檢查儀器的護士關住了。

「0017號病人,你的情況不能受光和外界干擾,需要安靜的休息,請你把手放回去,現在的你很虛弱,醫生說了最好不要亂動!等你好轉了,我們會帶你去外面透透氣。」護士向少年解釋到,少年眼神無奈,又變得舉止無措,將手又艱難的收回,身體扭動間或許是因為身體過於虛弱,或許是病情又加重了,少年微微顫顫了幾下…

「咳…咳咳。」

「你沒事吧!」護士看見少年拖着身子艱難的咳嗽抽動着,急忙詢問,並走到跟前查看情況。

「說了不要隨便亂動呀…好好休息吧,你的情況需要靜養…」護士邊解釋邊整理少年身上的儀器和管道設備,同時不斷輕撫著少年的胸口。少年微微張動嘴唇,褶皺的外皮能明顯看見皮質被拉扯裂開的情況,「謝謝…」

「……你好生休息吧。」護士在檢查完畢后便丟下這句話走出病房了。

又過去兩天後那位幫助少年的好心人再一次來了醫院,這次是來看望少年的。

「阿寶…」青年男子進門便遞給了少年一包東西,少年用手接過,這個是自己一直沒見過得。

「拆開看看吧……」

緩緩打開后,是一條銀白色的平安鎖,鎖上刻着兩個字,「璟冉」。另外還有一封信……

「這是……?」

「這是從你奶奶的遺物里……」話還沒說完便被少年打斷。

「奶奶!我奶奶現在在什麼地方?」

「……」

青年男子沉默片刻說道:「她已經走了…」

「對啊……奶奶已經走了……」少年這才想起老人早以離去的事實。

「這裏的東西你先打開看看吧…或許是你奶奶給你留下的。」

少年帶着哭腔將信封拆開,掃了一眼,將其遞給了青年男子。

「親愛的孩子,我的璟冉,很抱歉我的孩子,媽媽不知道你能否能看見這封信,但媽媽真心希望你能看見,你如果現在看見這封信一定過得很好吧,一定是健康的惹人疼愛的孩子,肯定是。璟冉可是最乖的。抱歉吶,媽媽不該丟下你,媽媽是個罪人,是個惡魔。媽媽不求璟冉能原諒這個不稱職媽媽,媽媽只希望璟冉可以好好的活着。如果你有夢想,請一定努力去實現。媽媽會支持你的,而你的媽媽將不配擁有和你一起共享夢想成果的機會,請把這個果實留給撫養你長大的人,他們比天使更聖潔。感謝他們可以替媽媽好好的愛你。我的小璟冉啊,媽媽相信你一定會是天上最閃耀的那顆星星……」

「媽媽……」少年拿着信,眼神透過褶皺的眼皮直愣愣的看着信上的內容,一時間接受信息過多,一直呆坐了許久,青年男子也不會想到,跟隨老人十餘載的少年還有着這樣的身世,也是站在原地沉默了許久……

「戴着吧,這個是是你媽媽留給你的……」青年男子將平安鎖穿在少年脖子,安慰幾句后便和少年道別了。之後男子在網上發起了尋人啟事的帖子,在一段時間后男子的得知了少年的父母在當年丟下少年後就先後發生意外去世了…這或許就是天命一類的吧,接着男子便準備回醫院告知少年父母的情況。

轉眼來到了醫院這邊。

「為什麼給他停葯了…我不是…」話音未落便被一名護士打斷。

「先生,您沒有按時繳納醫療費我們只能停了,並且在您已經超過繳費時間接近一周了,我們是三天前停葯的,已經最大程度的延長了,醫院裏的其他病人也需要,我們不能因為他們付了款缺不給治療……」

「這是什麼歪理…醫者父母心,你們就沒有一點憐憫嗎?」青年男子怒斥到。護士被回懟的啞口無言,緩緩退後。青年男子推開一旁的護士,走到少年跟前。

「阿寶,叔叔回來了…」

「叔叔…」少年竭力的回答道。現在的他顯得比之前更加虛弱,如今的他只剩一身皮質包裹着乾柴般的骨架。

「叔叔打聽到你父母的消息了,……只是……只是」青年男子握著少年有些許冰冷的手,遲遲不敢開口往下說。

「只是…什麼啊…叔叔…」

「只是…他們和你奶奶一樣都不在人世了。而且是十多年就已經……」說着淚水已經流到了下顎處。

「哦…這樣啊…」少年的眼神徹底失去了光芒,少年回想起當初被丟在泥潭裏身體受到的欺負歐打也遠遠不及現在這般沉重。

「謝謝你,叔叔……可以告訴我你的名字嗎?」

「趙明羽……」

「明羽叔叔……」

病房裏的空氣變得異常刺骨,與其說是病房,這裏更像是冰窟,那些儀器是冰冷的,輸液管是冰冷的,床是冰冷的,被子是冰冷的,停留在這裏的人也是冰冷的。這一刻時間完全靜默了,沒有任何聲音沒有任何影象。完全是一片死寂……

「阿寶……」

青年男子低聲呼喚著,他已經意識到這個孩子離開這個世界了,淚水也更加不爭氣的從眼角湧出,他的手緊緊的握著孩子的手,來回揉搓著,強烈的希望自己產生的溫度可以讓冰冷的軀體有復甦的跡象。可是他又比誰都絕望的知道這根本不可能辦到。

不久,青年男子從醫院要回了少年的遺體,把他和少年的奶奶葬在了一起。

「阿寶,希望你的來世不要再像如今這般痛苦,這個世界不配擁有你…它虧欠了你太多了……」

悠長的山路上自此多了一個平凡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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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盡頭的凱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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