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烤鴨

小的時候，李成和弟弟每次放學，都要路過一個滷菜攤。望着那些高高掛起香噴噴的烤鴨，兄弟倆總忍不住使勁往下咽口水。

吃烤鴨對他們來說是一件很奢侈的事情，因為家裏很窮，父母微薄的薪水僅僅能填飽全家的肚子。

一天，媽媽剛剛下班，還沒跨進家門，兄弟倆就欣喜地撲了過去，一邊揚着手中的成績單，一邊驕傲地說：「媽媽，我們全考第一啦，是年級第一！」

媽媽高興地摟住小哥倆，那天晚上，媽媽上了一道神秘的菜——「哇，烤鴨！」雖然只有半隻，兄弟倆還是歡呼雀躍，風捲殘雲。

「長大要是天天能吃烤鴨就好了！」李成看着盤子裏剩下的鴨骨頭，忽然抬起頭，很認真地對媽媽說。媽媽輕輕撫摸着他和弟弟的頭，笑了笑，然後背過身去，那一刻，李成看見媽媽腮邊掛着晶瑩的淚珠。

就是那天，李成在心裏暗暗發誓：「長大了，我要天天吃烤鴨！」

窮人孩子早當家，李成顯得比其他同齡孩子懂事，學習也格外刻苦，他和弟弟一直是同齡人中的佼佼者，成為不少父母教育孩子的楷模。

大學畢業，李成憑着優異的成績，如願以償的留在了遠離故鄉小城的繁華都市。第一次領工資那天，李成欣喜若狂，下班后迫不及待地去買了一隻烤鴨，邊走邊啃，一臉的愜意。

新的生活在烤鴨的香氣中開始了。

工作中，李成相當努力，很快贏得了同事和領導的認可，當上了一個國企的部門經理。這一年，經人介紹，他認識了漂亮的小學老師宋晴。

第一次見面，李成有幾分拘束，木訥半天突然開口：「我請你吃烤鴨吧！

宋晴被這奇特的提議逗笑了，問他：「你為什麼會想起來請我吃烤鴨？」

「因為小時候，我覺得烤鴨是最好吃的東西。"李成把自己幼時的夢想告訴了宋晴，宋晴沉默許久，答應了他。半年後，他們結婚了。

婚後，小倆口生活甜蜜幸福，有了自己的房子后，李成決定把父母親接過來頤養天年。

父母來的那天，李成推掉所有應酬，早早回了家。

媽媽慈祥的臉上充滿笑意，她從帶來的一堆行李中取出一樣東西遞給李成：「你看，這是你小時候最喜歡吃的。」

李成接過，打開一看，原來是一隻烤鴨。因為工作需要，飯局頻頻，吃遍了山珍海味，對於這隻因為長途旅行已經失去了光澤和香氣的烤鴨，有些不以為然。他隨手放到一邊，對爸媽說：「我們出去吃吧，我讓宋晴在天上人間訂好桌子了。」

天上人間是該市最紅火的酒樓之一，菜式繁多，天上飛的，地下跑的，水裏游的，無奇不有。李成希望辛苦一輩子的父母好好享受一下，卻沒注意到媽媽望着被放到一邊的烤鴨，眼裏流過的一絲失落和迷惘。

過了幾天，爸媽說過不慣大都市的生活，要回家去。儘管李成、宋晴竭力挽留，兩位老人還是執意走了。

在溫柔賢惠的妻子支持下，李成的事業蒸蒸日上，不久擔任了企業的一把手。

少年得志，平步青雲，周圍全是仰慕的眼神和阿諛奉承之聲，他漸漸習慣了這樣的生活。言談舉止中便多了幾分自信，少了幾分往日的謙恭。烤鴨的故事，也慢慢演變成了他酒桌上的調味品。

「你們知道嗎？我小時候最大的夢想，就是天天能吃上烤鴨！」每次話音剛落，必獲得滿桌恭維之聲。

在一次觥籌交錯的應酬中，一個叫林霖的女子闖進了他的世界。在林霖身上，他感受到了從未有過的新鮮和刺激，他瘋狂陷入了一場他自以為是的風花雪月。他們在一起週遊世界，瘋狂購物，甚至，李成還給她買了一處豪宅，他覺得他欠她的。

天下沒有不透風的牆，宋晴知道了他們倆的事。「我們離婚吧!」宋晴平靜地說，堅毅而決絕。

離婚的事驚動了李成的老領導，他們紛紛前來勸阻或制止。但在李成看來，在他固定而熟悉的圈子裏，這是一件再平常不過的事。他的種種推託之詞讓老領導們捶胸頓足，紛紛說當初看錯了人。

李成正忙着結婚，這些話並未放在心上。

但是婚終究沒離成也沒結成，紀檢部門組成的調查組進駐了李成的單位。一段時間后，李成被抓的消息傳遍了大街小巷，他收受巨額賄賂，包養情人，揮霍公款，導致國有資產流失的事情成了那個城市所有媒體的頭版頭條。

法庭上，李成對所有指控供認不諱，他被判處死刑。

臨刑前那夜，值班看守說有個女人來看他。他很激動，滿眼是林霖迷人的身影。

見面，他卻猛地愣住了——是宋晴。

宋晴遞給李成一包油汪汪的東西：「媽讓我帶給你的！」他拆開一看，是只烤鴨。

「媽說她不來了，見了你，反而更難受！」宋晴輕輕地說。

李成咬了一口，真香。突然間淚如雨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