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鳥悠悠下

白鳥悠悠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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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昏,太液池寒波粼粼。水中央小島上的水晶宮被夕照抹上了一層淡黃的薄紗,而開得正盛的蓬蓬的蘆花也被染成黃色,在秋風中,輕輕搖搖。幾隻白色的水鳥悠悠然地飛下來,擺動著翅膀,隱入了蘆花盪里。

水晶宮臨水的剪煙台上,有一名年輕的男子在撫琴,他輕輕地撩撥琴弦,嘹嚦的清音在他的手下緩緩地流出。

夕陽將他落在潔白的大理石地磚上的影子拉得纖長,如同迢迢不斷的愁絲,又如同縷縷不絕的別緒。而他俊美的容顏卻在晚照里愈加流光溢彩。

他吟唱道:「恨西風,無端碎綠摧紅,秋光濃,蘆花替去了玉芙蓉,人殘夢。」伴著他的琴聲、歌聲,西風漸漸大了,吹得水邊的蘆花四處飛散,如柳絮一般飄蕩。

穿著純白色錦袍的他,頭上用一支白玉簪挽發,遠遠望去,真如蘆花叢中的一隻悠閑的白鶴一般。人與景渾然一體。

「鶴弟!你好興緻呀!跑到這裡來彈琴,讓朕好找!」天夔嚷嚷道。

天鶴並未急著答禮,緩緩地將這一曲彈完,才推開琴,緩緩地站起來,緩緩地道:「皇兄!」他的神色有些疏遠。

天夔笑道:「朕知道你心裡不自在!朕給你賠不是還不行嗎?朕千不該,萬不該,不該偷偷地拿了你的詩詞送人,不跟你說!還不該拿了你的玉佩去哄人。連累你受這一場大氣。」

天鶴撇過頭去,疏離而客氣地道:「皇兄,說笑了。那詩詞是臣弟寫給冷姑娘的。」

天夔愣了一下,興緻頓起,笑道:「你很早就認識那個妓女了?」

天鶴搖搖頭,臉上泛著淡淡的紅暈,笑道:「臣弟不過是偶然一次回雲中居,在山路上驚鴻一瞥,便魂牽夢縈。可惜蓬山無路,臣弟根本不知道那女子姓甚名誰,沒想到居然又在夕嵐山碰見她。」他的神色有些痛楚,苦笑道:「臣弟一直以為那女子一定是冰清玉潔,可惜了。一塊無瑕美玉,墜入泥淖中。」

天鶴沒有說實話,因為他知道天夔也沒有說實話。他身邊的那個小太監沒了蹤影,估計是被人滅了口,但他可以肯定這詩詞不是天夔授意的。因為如果天夔想要天鶴代筆,他會自己提出來,並自個人抄一遍,不會想現在這樣說也不說一聲,直接拿去。他懷疑,一開始就有人想拿自己和南宮穎的事大做文章,想一箭雙鵰。天夔的那樣說,無非是給自己與南宮穎解圍罷了。現在,天夔來,一定是想試探自己到底與南宮穎的關係是如何。

天夔嘿嘿一笑,道:「沒想到,真沒想的!堂堂的天潢貴胄,宗室王爺,居然也和那些人一樣,愛上了一個迎來送往的妓女!你沒聽說嗎?婊子無情!她呀,不知道經過多少個男人了,身子要多臟有多臟!」

天鶴雖然說不上對冷雪霽是刻骨銘心的愛戀,但對她也是頗有幾分好感,便道:「臣弟覺得她本性純真善良。至少,她知道同情比自己處境還要悲慘的人們,並且施以援手。」

天夔不以為然地道:「畫虎畫皮難畫骨,知人知面不知心!誰知道她是不是沽名釣譽!她名聲大了,找她的人多了,她就能賺更多的錢。妓女都是貪財薄情的。歡場都是逢場作戲,你別當真!」他呵呵地笑道:「鶴弟呀,你總算對女人有點興趣了。太后管你管得太嚴,你也老大不小了,她也不給賜給你幾個侍妾!耽誤了生兒育女可就不好了。要不,朕送你幾個吧!」

天鶴的眼裡有煙靄飄過,聲音也有些飄忽,道:「臣弟總覺得,那時候的她才是真正的她,肌膚若冰雪,綽約如處子。溫婉,靜美,像極了杏花春雨江南。」他又笑道:「其實臣弟一直以為,與其早早地與一個不喜歡的人勉強相對,不如耐心等待,等待自己真心喜歡的女子出現。草草成親不如不成親,害人又害己。」

天夔拍拍他的肩膀,笑道:「朕看你是怕太后說你吧!什麼『少年戒之在色』!」

天鶴笑道:「母后其實也是為臣弟好。」

天夔正色道:「鶴弟,到時候別怪朕沒提醒你呀!和那個妓女玩玩可以,但可別真弄回家呀!太后第一個跳起來反對!甚至一怒之下會殺了她。要知道,太后一心一意想給你娶一個才貌雙全的世家女子呀!」

天鶴舉目望著秋空,淡淡地笑道:「碧玉小家女,風姿楚楚,別是一番柔情似水。臣弟也見過不少大家閨秀,一個個都是裝腔作勢!」

天夔笑道:「朕倒是覺得穎兒很好,很自然本色!」兜了半天圈子,天夔終於說到南宮穎了,他一直留意天鶴的神色,正如天鶴所料,他在頤雲宮的那些話不過是為了化解窘境的謊言。他其實心裡還是對天鶴與南宮穎有所懷疑的。

然而天鶴卻搖搖頭,笑道:「皇兄,臣弟若是直說,可別生氣呀!」

天夔笑道:「朕不生氣!」

天鶴忍笑道:「在臣弟這個弱不禁風的書生瞧來,彤嬪皇嫂的將門風度,實在是太可怕了!簡直像——母夜叉!」他又告饒道:「皇兄,千萬別把這話說給彤嬪皇嫂聽呀!她要是給臣弟一劍,臣弟可抵擋不了!」

天夔大笑道:「太后不是賜給你玉華劍了嗎?」

天鶴笑道:「實不相瞞,玉華劍放在雲中居里,臣弟還沒碰過它呢!臣弟也用不到,要不,臣弟把這劍再獻給皇兄?」

天夔盯著他的眼睛,笑道:「不會吧!玉華劍如此名貴——」

天鶴的笑似香爐里裊裊騰起的香煙,道:「再好,對臣弟來說,也是無用之物呀!臣弟倒是想問皇兄討要一樣東西。臣弟非常喜歡皇兄書房的那幅《江上芙蓉獨自開》。」

天夔挑起眉毛,道:「你不會是想把這畫送給那妓女吧!高雅的繪畫,她懂得欣賞嗎?你還是直接給她錢得了!」

天鶴微笑道:「這麼說,皇兄願意割愛了!臣弟這就去取了。」

天夔問道:「你今晚還去玲瓏閣?」

天鶴輕輕地道:「皇兄,臣弟拿了畫后,就去一趟頤雲宮,告訴母后,臣弟回王府了。」

天夔像看一個不認識的人一樣看著天鶴,笑道:「真是那句老話,娶了媳婦忘了娘。你呀,原來多聽太后的話呀!現在也學會了明修棧道,暗渡陳倉啦!」

蘆花如大雪一般,輕輕揚揚地飄到剪煙台上,沒過多久,已是白花滿地。天鶴的身上也落了好些,但是他並不拂去,積在外衣上,如同凝結了一層輕盈的薄雪。風過無聲,花落無聲,碧水無聲,天鶴出神地望著水面,亦是久久無聲。一時間,恬靜而岑寂,彷彿這裡不是繁華富貴的宮闕,而是寂寂寥寥的荒島。

夕陽從遠山缺處緩慢地沉入地平線下,西方的天空由酡紅慢慢轉為絳紫色,是晚霞在漸漸消散。半圓的明月斜斜地掛在天幕上,泛著藍幽幽凄慘慘的黃光。

耿耿秋夜,夜涼如水,水涼如風,風吹人衣。天夔等了半晌,也不見天鶴回話,便笑道:「鶴弟,今晚你不能走。不然,會落下話柄。想避嫌,越避不了嫌。明日,朕與你一塊去玲瓏閣吧!」他笑道,「說好了,朕還是想裝成啞奴,去聽一聽民間的聲音。」

天鶴忽然道:「皇兄,臣弟知道您一直有打算,只要是為了大宸的千秋基業,臣弟永遠支持您。只是放母后一條生路,她已是風燭殘年了。」

天夔心中大驚,但是面上還是很平靜的,笑道:「鶴弟,你在說什麼?朕聽不明白!」

天鶴轉過身,望著他的,認真地道:「皇兄,吳家是吳家,母后是母后。臣弟不允許任何人傷害臣弟的母親。」在月影里,伴著蘆花繽紛,伴著秋蟲呢噥,天鶴的這幾句話如金玉墜地般擲地有聲。他清秀的眉宇間隱隱聚了一股英氣,原來略顯單薄的身影這一刻氣宇軒昂。

卧榻之側豈容他人安睡!天夔覺得前所未有的威脅,若是眼前的這人有了謀反之心,那麼他比吳家要可怕萬倍!因為吳家已是惹得萬民怨,而他太優秀了,口碑太好了。在各方面幾乎無懈可擊的他面前,天夔覺得自己非常猥瑣。自古皇室兄弟間的親情少得可憐,他們大多為了權力而斗得你死我活。蘭陵王美譽響天下,早已經讓天夔不滿多時了。天夔話鋒轉冷,道:「你知道你的生母敬惠貴妃是怎麼死的嗎?你知道我們的父皇是怎麼死的嗎?」

天鶴微微傷神,道:「皇兄,如果臣弟說都知道呢?」他的眼角濕潤了,在月光下,隱隱閃著銀光。

天夔步步緊逼,道:「難道你不想為他們報仇?他們死得多慘!」

天鶴道:「冤冤相報何時了!更何況,那人還是皇兄與臣弟共同的母親!試問,天底下,有兒子向母親復仇的嗎?不管母后做了什麼,她始終都是臣弟的母親!」他望著天夔,愀然道:「皇兄,您一定不會置母後於死地吧!」

天夔默然了一會兒,道:「鶴弟,朕不會做不孝子,去傷害自己親娘的!」

天鶴釋然一笑,伸手握住天夔冰涼的手,道:「皇兄,有用得著的地方,只管吩咐一句,臣弟萬死不辭。」

天夔亦是用力地反握住天鶴地手,道:「鶴弟,謝謝你!」他的手漸漸暖和起來,但是他的心已經越來越冷。

過了一會兒,天夔鬆開手,笑道:「朕要去延禧宮了!要再不去賠禮,穎兒賭起氣來,恐怕十天半天都不會給朕好臉色看!」

天鶴嘆道:「靖南王叛亂,在節骨眼上,皇兄自然是要多多籠絡南宮一族了。大宸朝一直重文輕武,苗將軍一死,可用的將才更少了。」

天夔不滿地道:「喂,鶴弟,你說什麼呢!前朝是前朝,後宮是後宮!朕是真喜歡穎兒!她就是不是南宮弋的女兒,朕也照樣寵著!你呀,別老是想著皇帝就沒有感情!當年咱們的父皇不就是非常寵愛你的生母敬惠貴妃嗎?你覺得一陣風就能吹跑的,病得唧唧哼哼的才是美人!可朕覺得穎兒那樣的才是絕色!喜歡不喜歡,不過是各入各人的眼罷了!」

天鶴微微頷首,道:「這麼多年,終於有一名女子真正讓皇兄一見傾心!」

天夔笑道:「朕知道了,你又是來勸朕煉丹是別用人煉了!你真是悲天憫人!這回是真的了,朕煉丹不再殺人了。鎮元道長說,殺生太多,仙丹反而練不成!」他抬頭看看天,叫道:「這時辰不早了!朕要趕回去了!良宵苦短呀!」說著,他便一徑去了。

月色朦朧,天夔乘舟回到岸邊。隱隱約約聽到天鶴的歌聲,「波寒舞鶴影,月冷千山清,孤舟迷蒹葭,滿載雪花行。初霽晚空寂,何時可摘星?」他一唱三嘆,迴環往複,彷彿這飄渺的歌聲是從迷離煙雲中傳來的一般。天夔再一看,蘆花處,似有扁舟悠蕩,驚飛白鳥無數。

汪湛微微一笑道:「皇上真是料事如神!蘭陵王真讓那冷雪霽迷住了!」

天夔的聲音有些渺茫,道:「不是朕厲害!是冷雪霽厲害!也沒見她耍多少手段!」

汪湛笑道:「要不,家兄怎麼會費那麼大的力氣,大老遠的跑了一趟越州,找回了這麼一個尤物呢!天生媚態,無人能擋!」

天夔笑道:「暫時別讓冷雪霽知道她娘死了,不然,她絕了念頭,這戲就演不下去了。」

汪湛點頭道:「這是自然,家兄已經安排她昨夜隔著帘子,遠遠地望『冷老夫人』一眼!」

天夔瞥了他一眼,道:「狗奴才,可是你的主意?」

汪湛陪笑道:「奴才不過是在家兄面前提了一句,與其讓給她看冷老夫人的親筆信,還不如讓她們母女遠遠地見上一面!」

天夔陰冷冷地一笑,道:「接下來,朕就拭目以待!看看太后,是如何被她引以為傲的好兒子蘭陵王,活活氣死的!」

汪湛笑道:「皇上,這一招棋真是高明,桃代李僵!既擺脫了冷雪霽的糾纏,又氣到了太後娘娘。看他們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吧!」

天夔的神色忽然有些迷濛,悵然地道:「其實,她真的很美!」不過,他立即從冷雪霽美色的陷阱中爬了出來,道:「但,朕的江山更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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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昏,太液池寒波粼粼。水中央小島上的水晶宮被夕照抹上了一層淡黃的薄紗,而開得正盛的蓬蓬的蘆花也被染成黃色,在秋風中,輕輕搖搖。幾隻白色的水鳥悠悠然地飛下來,擺動著翅膀,隱入了蘆花盪里。

水晶宮臨水的剪煙台上,有一名年輕的男子在撫琴,他輕輕地撩撥琴弦,嘹嚦的清音在他的手下緩緩地流出。

夕陽將他落在潔白的大理石地磚上的影子拉得纖長,如同迢迢不斷的愁絲,又如同縷縷不絕的別緒。而他俊美的容顏卻在晚照里愈加流光溢彩。

他吟唱道:「恨西風,無端碎綠摧紅,秋光濃,蘆花替去了玉芙蓉,人殘夢。」伴著他的琴聲、歌聲,西風漸漸大了,吹得水邊的蘆花四處飛散,如柳絮一般飄蕩。

穿著純白色錦袍的他,頭上用一支白玉簪挽發,遠遠望去,真如蘆花叢中的一隻悠閑的白鶴一般。人與景渾然一體。

「鶴弟!你好興緻呀!跑到這裡來彈琴,讓朕好找!」天夔嚷嚷道。

天鶴並未急著答禮,緩緩地將這一曲彈完,才推開琴,緩緩地站起來,緩緩地道:「皇兄!」他的神色有些疏遠。

天夔笑道:「朕知道你心裡不自在!朕給你賠不是還不行嗎?朕千不該,萬不該,不該偷偷地拿了你的詩詞送人,不跟你說!還不該拿了你的玉佩去哄人。連累你受這一場大氣。」

天鶴撇過頭去,疏離而客氣地道:「皇兄,說笑了。那詩詞是臣弟寫給冷姑娘的。」

天夔愣了一下,興緻頓起,笑道:「你很早就認識那個妓女了?」

天鶴搖搖頭,臉上泛著淡淡的紅暈,笑道:「臣弟不過是偶然一次回雲中居,在山路上驚鴻一瞥,便魂牽夢縈。可惜蓬山無路,臣弟根本不知道那女子姓甚名誰,沒想到居然又在夕嵐山碰見她。」他的神色有些痛楚,苦笑道:「臣弟一直以為那女子一定是冰清玉潔,可惜了。一塊無瑕美玉,墜入泥淖中。」

天鶴沒有說實話,因為他知道天夔也沒有說實話。他身邊的那個小太監沒了蹤影,估計是被人滅了口,但他可以肯定這詩詞不是天夔授意的。因為如果天夔想要天鶴代筆,他會自己提出來,並自個人抄一遍,不會想現在這樣說也不說一聲,直接拿去。他懷疑,一開始就有人想拿自己和南宮穎的事大做文章,想一箭雙鵰。天夔的那樣說,無非是給自己與南宮穎解圍罷了。現在,天夔來,一定是想試探自己到底與南宮穎的關係是如何。

天夔嘿嘿一笑,道:「沒想到,真沒想的!堂堂的天潢貴胄,宗室王爺,居然也和那些人一樣,愛上了一個迎來送往的妓女!你沒聽說嗎?婊子無情!她呀,不知道經過多少個男人了,身子要多臟有多臟!」

天鶴雖然說不上對冷雪霽是刻骨銘心的愛戀,但對她也是頗有幾分好感,便道:「臣弟覺得她本性純真善良。至少,她知道同情比自己處境還要悲慘的人們,並且施以援手。」

天夔不以為然地道:「畫虎畫皮難畫骨,知人知面不知心!誰知道她是不是沽名釣譽!她名聲大了,找她的人多了,她就能賺更多的錢。妓女都是貪財薄情的。歡場都是逢場作戲,你別當真!」他呵呵地笑道:「鶴弟呀,你總算對女人有點興趣了。太后管你管得太嚴,你也老大不小了,她也不給賜給你幾個侍妾!耽誤了生兒育女可就不好了。要不,朕送你幾個吧!」

天鶴的眼裡有煙靄飄過,聲音也有些飄忽,道:「臣弟總覺得,那時候的她才是真正的她,肌膚若冰雪,綽約如處子。溫婉,靜美,像極了杏花春雨江南。」他又笑道:「其實臣弟一直以為,與其早早地與一個不喜歡的人勉強相對,不如耐心等待,等待自己真心喜歡的女子出現。草草成親不如不成親,害人又害己。」

天夔拍拍他的肩膀,笑道:「朕看你是怕太后說你吧!什麼『少年戒之在色』!」

天鶴笑道:「母后其實也是為臣弟好。」

天夔正色道:「鶴弟,到時候別怪朕沒提醒你呀!和那個妓女玩玩可以,但可別真弄回家呀!太后第一個跳起來反對!甚至一怒之下會殺了她。要知道,太后一心一意想給你娶一個才貌雙全的世家女子呀!」

天鶴舉目望著秋空,淡淡地笑道:「碧玉小家女,風姿楚楚,別是一番柔情似水。臣弟也見過不少大家閨秀,一個個都是裝腔作勢!」

天夔笑道:「朕倒是覺得穎兒很好,很自然本色!」兜了半天圈子,天夔終於說到南宮穎了,他一直留意天鶴的神色,正如天鶴所料,他在頤雲宮的那些話不過是為了化解窘境的謊言。他其實心裡還是對天鶴與南宮穎有所懷疑的。

然而天鶴卻搖搖頭,笑道:「皇兄,臣弟若是直說,可別生氣呀!」

天夔笑道:「朕不生氣!」

天鶴忍笑道:「在臣弟這個弱不禁風的書生瞧來,彤嬪皇嫂的將門風度,實在是太可怕了!簡直像——母夜叉!」他又告饒道:「皇兄,千萬別把這話說給彤嬪皇嫂聽呀!她要是給臣弟一劍,臣弟可抵擋不了!」

天夔大笑道:「太后不是賜給你玉華劍了嗎?」

天鶴笑道:「實不相瞞,玉華劍放在雲中居里,臣弟還沒碰過它呢!臣弟也用不到,要不,臣弟把這劍再獻給皇兄?」

天夔盯著他的眼睛,笑道:「不會吧!玉華劍如此名貴——」

天鶴的笑似香爐里裊裊騰起的香煙,道:「再好,對臣弟來說,也是無用之物呀!臣弟倒是想問皇兄討要一樣東西。臣弟非常喜歡皇兄書房的那幅《江上芙蓉獨自開》。」

天夔挑起眉毛,道:「你不會是想把這畫送給那妓女吧!高雅的繪畫,她懂得欣賞嗎?你還是直接給她錢得了!」

天鶴微笑道:「這麼說,皇兄願意割愛了!臣弟這就去取了。」

天夔問道:「你今晚還去玲瓏閣?」

天鶴輕輕地道:「皇兄,臣弟拿了畫后,就去一趟頤雲宮,告訴母后,臣弟回王府了。」

天夔像看一個不認識的人一樣看著天鶴,笑道:「真是那句老話,娶了媳婦忘了娘。你呀,原來多聽太后的話呀!現在也學會了明修棧道,暗渡陳倉啦!」

蘆花如大雪一般,輕輕揚揚地飄到剪煙台上,沒過多久,已是白花滿地。天鶴的身上也落了好些,但是他並不拂去,積在外衣上,如同凝結了一層輕盈的薄雪。風過無聲,花落無聲,碧水無聲,天鶴出神地望著水面,亦是久久無聲。一時間,恬靜而岑寂,彷彿這裡不是繁華富貴的宮闕,而是寂寂寥寥的荒島。

夕陽從遠山缺處緩慢地沉入地平線下,西方的天空由酡紅慢慢轉為絳紫色,是晚霞在漸漸消散。半圓的明月斜斜地掛在天幕上,泛著藍幽幽凄慘慘的黃光。

耿耿秋夜,夜涼如水,水涼如風,風吹人衣。天夔等了半晌,也不見天鶴回話,便笑道:「鶴弟,今晚你不能走。不然,會落下話柄。想避嫌,越避不了嫌。明日,朕與你一塊去玲瓏閣吧!」他笑道,「說好了,朕還是想裝成啞奴,去聽一聽民間的聲音。」

天鶴忽然道:「皇兄,臣弟知道您一直有打算,只要是為了大宸的千秋基業,臣弟永遠支持您。只是放母后一條生路,她已是風燭殘年了。」

天夔心中大驚,但是面上還是很平靜的,笑道:「鶴弟,你在說什麼?朕聽不明白!」

天鶴轉過身,望著他的,認真地道:「皇兄,吳家是吳家,母后是母后。臣弟不允許任何人傷害臣弟的母親。」在月影里,伴著蘆花繽紛,伴著秋蟲呢噥,天鶴的這幾句話如金玉墜地般擲地有聲。他清秀的眉宇間隱隱聚了一股英氣,原來略顯單薄的身影這一刻氣宇軒昂。

卧榻之側豈容他人安睡!天夔覺得前所未有的威脅,若是眼前的這人有了謀反之心,那麼他比吳家要可怕萬倍!因為吳家已是惹得萬民怨,而他太優秀了,口碑太好了。在各方面幾乎無懈可擊的他面前,天夔覺得自己非常猥瑣。自古皇室兄弟間的親情少得可憐,他們大多為了權力而斗得你死我活。蘭陵王美譽響天下,早已經讓天夔不滿多時了。天夔話鋒轉冷,道:「你知道你的生母敬惠貴妃是怎麼死的嗎?你知道我們的父皇是怎麼死的嗎?」

天鶴微微傷神,道:「皇兄,如果臣弟說都知道呢?」他的眼角濕潤了,在月光下,隱隱閃著銀光。

天夔步步緊逼,道:「難道你不想為他們報仇?他們死得多慘!」

天鶴道:「冤冤相報何時了!更何況,那人還是皇兄與臣弟共同的母親!試問,天底下,有兒子向母親復仇的嗎?不管母后做了什麼,她始終都是臣弟的母親!」他望著天夔,愀然道:「皇兄,您一定不會置母後於死地吧!」

天夔默然了一會兒,道:「鶴弟,朕不會做不孝子,去傷害自己親娘的!」

天鶴釋然一笑,伸手握住天夔冰涼的手,道:「皇兄,有用得著的地方,只管吩咐一句,臣弟萬死不辭。」

天夔亦是用力地反握住天鶴地手,道:「鶴弟,謝謝你!」他的手漸漸暖和起來,但是他的心已經越來越冷。

過了一會兒,天夔鬆開手,笑道:「朕要去延禧宮了!要再不去賠禮,穎兒賭起氣來,恐怕十天半天都不會給朕好臉色看!」

天鶴嘆道:「靖南王叛亂,在節骨眼上,皇兄自然是要多多籠絡南宮一族了。大宸朝一直重文輕武,苗將軍一死,可用的將才更少了。」

天夔不滿地道:「喂,鶴弟,你說什麼呢!前朝是前朝,後宮是後宮!朕是真喜歡穎兒!她就是不是南宮弋的女兒,朕也照樣寵著!你呀,別老是想著皇帝就沒有感情!當年咱們的父皇不就是非常寵愛你的生母敬惠貴妃嗎?你覺得一陣風就能吹跑的,病得唧唧哼哼的才是美人!可朕覺得穎兒那樣的才是絕色!喜歡不喜歡,不過是各入各人的眼罷了!」

天鶴微微頷首,道:「這麼多年,終於有一名女子真正讓皇兄一見傾心!」

天夔笑道:「朕知道了,你又是來勸朕煉丹是別用人煉了!你真是悲天憫人!這回是真的了,朕煉丹不再殺人了。鎮元道長說,殺生太多,仙丹反而練不成!」他抬頭看看天,叫道:「這時辰不早了!朕要趕回去了!良宵苦短呀!」說著,他便一徑去了。

月色朦朧,天夔乘舟回到岸邊。隱隱約約聽到天鶴的歌聲,「波寒舞鶴影,月冷千山清,孤舟迷蒹葭,滿載雪花行。初霽晚空寂,何時可摘星?」他一唱三嘆,迴環往複,彷彿這飄渺的歌聲是從迷離煙雲中傳來的一般。天夔再一看,蘆花處,似有扁舟悠蕩,驚飛白鳥無數。

汪湛微微一笑道:「皇上真是料事如神!蘭陵王真讓那冷雪霽迷住了!」

天夔的聲音有些渺茫,道:「不是朕厲害!是冷雪霽厲害!也沒見她耍多少手段!」

汪湛笑道:「要不,家兄怎麼會費那麼大的力氣,大老遠的跑了一趟越州,找回了這麼一個尤物呢!天生媚態,無人能擋!」

天夔笑道:「暫時別讓冷雪霽知道她娘死了,不然,她絕了念頭,這戲就演不下去了。」

汪湛點頭道:「這是自然,家兄已經安排她昨夜隔著帘子,遠遠地望『冷老夫人』一眼!」

天夔瞥了他一眼,道:「狗奴才,可是你的主意?」

汪湛陪笑道:「奴才不過是在家兄面前提了一句,與其讓給她看冷老夫人的親筆信,還不如讓她們母女遠遠地見上一面!」

天夔陰冷冷地一笑,道:「接下來,朕就拭目以待!看看太后,是如何被她引以為傲的好兒子蘭陵王,活活氣死的!」

汪湛笑道:「皇上,這一招棋真是高明,桃代李僵!既擺脫了冷雪霽的糾纏,又氣到了太後娘娘。看他們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吧!」

天夔的神色忽然有些迷濛,悵然地道:「其實,她真的很美!」不過,他立即從冷雪霽美色的陷阱中爬了出來,道:「但,朕的江山更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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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昏,太液池寒波粼粼。水中央小島上的水晶宮被夕照抹上了一層淡黃的薄紗,而開得正盛的蓬蓬的蘆花也被染成黃色,在秋風中,輕輕搖搖。幾隻白色的水鳥悠悠然地飛下來,擺動著翅膀,隱入了蘆花盪里。

水晶宮臨水的剪煙台上,有一名年輕的男子在撫琴,他輕輕地撩撥琴弦,嘹嚦的清音在他的手下緩緩地流出。

夕陽將他落在潔白的大理石地磚上的影子拉得纖長,如同迢迢不斷的愁絲,又如同縷縷不絕的別緒。而他俊美的容顏卻在晚照里愈加流光溢彩。

他吟唱道:「恨西風,無端碎綠摧紅,秋光濃,蘆花替去了玉芙蓉,人殘夢。」伴著他的琴聲、歌聲,西風漸漸大了,吹得水邊的蘆花四處飛散,如柳絮一般飄蕩。

穿著純白色錦袍的他,頭上用一支白玉簪挽發,遠遠望去,真如蘆花叢中的一隻悠閑的白鶴一般。人與景渾然一體。

「鶴弟!你好興緻呀!跑到這裡來彈琴,讓朕好找!」天夔嚷嚷道。

天鶴並未急著答禮,緩緩地將這一曲彈完,才推開琴,緩緩地站起來,緩緩地道:「皇兄!」他的神色有些疏遠。

天夔笑道:「朕知道你心裡不自在!朕給你賠不是還不行嗎?朕千不該,萬不該,不該偷偷地拿了你的詩詞送人,不跟你說!還不該拿了你的玉佩去哄人。連累你受這一場大氣。」

天鶴撇過頭去,疏離而客氣地道:「皇兄,說笑了。那詩詞是臣弟寫給冷姑娘的。」

天夔愣了一下,興緻頓起,笑道:「你很早就認識那個妓女了?」

天鶴搖搖頭,臉上泛著淡淡的紅暈,笑道:「臣弟不過是偶然一次回雲中居,在山路上驚鴻一瞥,便魂牽夢縈。可惜蓬山無路,臣弟根本不知道那女子姓甚名誰,沒想到居然又在夕嵐山碰見她。」他的神色有些痛楚,苦笑道:「臣弟一直以為那女子一定是冰清玉潔,可惜了。一塊無瑕美玉,墜入泥淖中。」

天鶴沒有說實話,因為他知道天夔也沒有說實話。他身邊的那個小太監沒了蹤影,估計是被人滅了口,但他可以肯定這詩詞不是天夔授意的。因為如果天夔想要天鶴代筆,他會自己提出來,並自個人抄一遍,不會想現在這樣說也不說一聲,直接拿去。他懷疑,一開始就有人想拿自己和南宮穎的事大做文章,想一箭雙鵰。天夔的那樣說,無非是給自己與南宮穎解圍罷了。現在,天夔來,一定是想試探自己到底與南宮穎的關係是如何。

天夔嘿嘿一笑,道:「沒想到,真沒想的!堂堂的天潢貴胄,宗室王爺,居然也和那些人一樣,愛上了一個迎來送往的妓女!你沒聽說嗎?婊子無情!她呀,不知道經過多少個男人了,身子要多臟有多臟!」

天鶴雖然說不上對冷雪霽是刻骨銘心的愛戀,但對她也是頗有幾分好感,便道:「臣弟覺得她本性純真善良。至少,她知道同情比自己處境還要悲慘的人們,並且施以援手。」

天夔不以為然地道:「畫虎畫皮難畫骨,知人知面不知心!誰知道她是不是沽名釣譽!她名聲大了,找她的人多了,她就能賺更多的錢。妓女都是貪財薄情的。歡場都是逢場作戲,你別當真!」他呵呵地笑道:「鶴弟呀,你總算對女人有點興趣了。太后管你管得太嚴,你也老大不小了,她也不給賜給你幾個侍妾!耽誤了生兒育女可就不好了。要不,朕送你幾個吧!」

天鶴的眼裡有煙靄飄過,聲音也有些飄忽,道:「臣弟總覺得,那時候的她才是真正的她,肌膚若冰雪,綽約如處子。溫婉,靜美,像極了杏花春雨江南。」他又笑道:「其實臣弟一直以為,與其早早地與一個不喜歡的人勉強相對,不如耐心等待,等待自己真心喜歡的女子出現。草草成親不如不成親,害人又害己。」

天夔拍拍他的肩膀,笑道:「朕看你是怕太后說你吧!什麼『少年戒之在色』!」

天鶴笑道:「母后其實也是為臣弟好。」

天夔正色道:「鶴弟,到時候別怪朕沒提醒你呀!和那個妓女玩玩可以,但可別真弄回家呀!太后第一個跳起來反對!甚至一怒之下會殺了她。要知道,太后一心一意想給你娶一個才貌雙全的世家女子呀!」

天鶴舉目望著秋空,淡淡地笑道:「碧玉小家女,風姿楚楚,別是一番柔情似水。臣弟也見過不少大家閨秀,一個個都是裝腔作勢!」

天夔笑道:「朕倒是覺得穎兒很好,很自然本色!」兜了半天圈子,天夔終於說到南宮穎了,他一直留意天鶴的神色,正如天鶴所料,他在頤雲宮的那些話不過是為了化解窘境的謊言。他其實心裡還是對天鶴與南宮穎有所懷疑的。

然而天鶴卻搖搖頭,笑道:「皇兄,臣弟若是直說,可別生氣呀!」

天夔笑道:「朕不生氣!」

天鶴忍笑道:「在臣弟這個弱不禁風的書生瞧來,彤嬪皇嫂的將門風度,實在是太可怕了!簡直像——母夜叉!」他又告饒道:「皇兄,千萬別把這話說給彤嬪皇嫂聽呀!她要是給臣弟一劍,臣弟可抵擋不了!」

天夔大笑道:「太后不是賜給你玉華劍了嗎?」

天鶴笑道:「實不相瞞,玉華劍放在雲中居里,臣弟還沒碰過它呢!臣弟也用不到,要不,臣弟把這劍再獻給皇兄?」

天夔盯著他的眼睛,笑道:「不會吧!玉華劍如此名貴——」

天鶴的笑似香爐里裊裊騰起的香煙,道:「再好,對臣弟來說,也是無用之物呀!臣弟倒是想問皇兄討要一樣東西。臣弟非常喜歡皇兄書房的那幅《江上芙蓉獨自開》。」

天夔挑起眉毛,道:「你不會是想把這畫送給那妓女吧!高雅的繪畫,她懂得欣賞嗎?你還是直接給她錢得了!」

天鶴微笑道:「這麼說,皇兄願意割愛了!臣弟這就去取了。」

天夔問道:「你今晚還去玲瓏閣?」

天鶴輕輕地道:「皇兄,臣弟拿了畫后,就去一趟頤雲宮,告訴母后,臣弟回王府了。」

天夔像看一個不認識的人一樣看著天鶴,笑道:「真是那句老話,娶了媳婦忘了娘。你呀,原來多聽太后的話呀!現在也學會了明修棧道,暗渡陳倉啦!」

蘆花如大雪一般,輕輕揚揚地飄到剪煙台上,沒過多久,已是白花滿地。天鶴的身上也落了好些,但是他並不拂去,積在外衣上,如同凝結了一層輕盈的薄雪。風過無聲,花落無聲,碧水無聲,天鶴出神地望著水面,亦是久久無聲。一時間,恬靜而岑寂,彷彿這裡不是繁華富貴的宮闕,而是寂寂寥寥的荒島。

夕陽從遠山缺處緩慢地沉入地平線下,西方的天空由酡紅慢慢轉為絳紫色,是晚霞在漸漸消散。半圓的明月斜斜地掛在天幕上,泛著藍幽幽凄慘慘的黃光。

耿耿秋夜,夜涼如水,水涼如風,風吹人衣。天夔等了半晌,也不見天鶴回話,便笑道:「鶴弟,今晚你不能走。不然,會落下話柄。想避嫌,越避不了嫌。明日,朕與你一塊去玲瓏閣吧!」他笑道,「說好了,朕還是想裝成啞奴,去聽一聽民間的聲音。」

天鶴忽然道:「皇兄,臣弟知道您一直有打算,只要是為了大宸的千秋基業,臣弟永遠支持您。只是放母后一條生路,她已是風燭殘年了。」

天夔心中大驚,但是面上還是很平靜的,笑道:「鶴弟,你在說什麼?朕聽不明白!」

天鶴轉過身,望著他的,認真地道:「皇兄,吳家是吳家,母后是母后。臣弟不允許任何人傷害臣弟的母親。」在月影里,伴著蘆花繽紛,伴著秋蟲呢噥,天鶴的這幾句話如金玉墜地般擲地有聲。他清秀的眉宇間隱隱聚了一股英氣,原來略顯單薄的身影這一刻氣宇軒昂。

卧榻之側豈容他人安睡!天夔覺得前所未有的威脅,若是眼前的這人有了謀反之心,那麼他比吳家要可怕萬倍!因為吳家已是惹得萬民怨,而他太優秀了,口碑太好了。在各方面幾乎無懈可擊的他面前,天夔覺得自己非常猥瑣。自古皇室兄弟間的親情少得可憐,他們大多為了權力而斗得你死我活。蘭陵王美譽響天下,早已經讓天夔不滿多時了。天夔話鋒轉冷,道:「你知道你的生母敬惠貴妃是怎麼死的嗎?你知道我們的父皇是怎麼死的嗎?」

天鶴微微傷神,道:「皇兄,如果臣弟說都知道呢?」他的眼角濕潤了,在月光下,隱隱閃著銀光。

天夔步步緊逼,道:「難道你不想為他們報仇?他們死得多慘!」

天鶴道:「冤冤相報何時了!更何況,那人還是皇兄與臣弟共同的母親!試問,天底下,有兒子向母親復仇的嗎?不管母后做了什麼,她始終都是臣弟的母親!」他望著天夔,愀然道:「皇兄,您一定不會置母後於死地吧!」

天夔默然了一會兒,道:「鶴弟,朕不會做不孝子,去傷害自己親娘的!」

天鶴釋然一笑,伸手握住天夔冰涼的手,道:「皇兄,有用得著的地方,只管吩咐一句,臣弟萬死不辭。」

天夔亦是用力地反握住天鶴地手,道:「鶴弟,謝謝你!」他的手漸漸暖和起來,但是他的心已經越來越冷。

過了一會兒,天夔鬆開手,笑道:「朕要去延禧宮了!要再不去賠禮,穎兒賭起氣來,恐怕十天半天都不會給朕好臉色看!」

天鶴嘆道:「靖南王叛亂,在節骨眼上,皇兄自然是要多多籠絡南宮一族了。大宸朝一直重文輕武,苗將軍一死,可用的將才更少了。」

天夔不滿地道:「喂,鶴弟,你說什麼呢!前朝是前朝,後宮是後宮!朕是真喜歡穎兒!她就是不是南宮弋的女兒,朕也照樣寵著!你呀,別老是想著皇帝就沒有感情!當年咱們的父皇不就是非常寵愛你的生母敬惠貴妃嗎?你覺得一陣風就能吹跑的,病得唧唧哼哼的才是美人!可朕覺得穎兒那樣的才是絕色!喜歡不喜歡,不過是各入各人的眼罷了!」

天鶴微微頷首,道:「這麼多年,終於有一名女子真正讓皇兄一見傾心!」

天夔笑道:「朕知道了,你又是來勸朕煉丹是別用人煉了!你真是悲天憫人!這回是真的了,朕煉丹不再殺人了。鎮元道長說,殺生太多,仙丹反而練不成!」他抬頭看看天,叫道:「這時辰不早了!朕要趕回去了!良宵苦短呀!」說著,他便一徑去了。

月色朦朧,天夔乘舟回到岸邊。隱隱約約聽到天鶴的歌聲,「波寒舞鶴影,月冷千山清,孤舟迷蒹葭,滿載雪花行。初霽晚空寂,何時可摘星?」他一唱三嘆,迴環往複,彷彿這飄渺的歌聲是從迷離煙雲中傳來的一般。天夔再一看,蘆花處,似有扁舟悠蕩,驚飛白鳥無數。

汪湛微微一笑道:「皇上真是料事如神!蘭陵王真讓那冷雪霽迷住了!」

天夔的聲音有些渺茫,道:「不是朕厲害!是冷雪霽厲害!也沒見她耍多少手段!」

汪湛笑道:「要不,家兄怎麼會費那麼大的力氣,大老遠的跑了一趟越州,找回了這麼一個尤物呢!天生媚態,無人能擋!」

天夔笑道:「暫時別讓冷雪霽知道她娘死了,不然,她絕了念頭,這戲就演不下去了。」

汪湛點頭道:「這是自然,家兄已經安排她昨夜隔著帘子,遠遠地望『冷老夫人』一眼!」

天夔瞥了他一眼,道:「狗奴才,可是你的主意?」

汪湛陪笑道:「奴才不過是在家兄面前提了一句,與其讓給她看冷老夫人的親筆信,還不如讓她們母女遠遠地見上一面!」

天夔陰冷冷地一笑,道:「接下來,朕就拭目以待!看看太后,是如何被她引以為傲的好兒子蘭陵王,活活氣死的!」

汪湛笑道:「皇上,這一招棋真是高明,桃代李僵!既擺脫了冷雪霽的糾纏,又氣到了太後娘娘。看他們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吧!」

天夔的神色忽然有些迷濛,悵然地道:「其實,她真的很美!」不過,他立即從冷雪霽美色的陷阱中爬了出來,道:「但,朕的江山更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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琉璃碎:媚亂江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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