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對峙

第四章 對峙

尋芳聞言也不遮掩,楚嬌看到她的肩膀緊了緊,像是手中拿着利器正在蓄力,陰沉地問她:「四小姐何出此言?」

楚嬌後退半步,有些無奈:「你想伺候四小姐?那我也不強留你了,許月蓉的院子在西面。」

尋芳眼中一陣迷茫,肩頭明顯地放鬆了下去。

楚嬌不再與她說話,轉頭看向低着頭站在最後面的一個小丫頭,她是司書,現在叫小玲,唯一一個在她身邊待到最後的人,至駕崩時都一直守在她身邊。

不過當初司書不是被送到她院子裏的,她進府是為了報仇,可仇沒報成,差點被打得半死,她看不過去便救了她。

她繼位后,特許司書親手殺了許家嫡次子許子業。

她照例留下了人,抬步要走。

卻聽見劉姑姑小心地道:「三小姐,不然您再考慮考慮,陳姑姑是府里的老人了,比尋姑姑進府早些,很多方面都能幫上小姐。」

楚嬌腳步一頓,掃過她們的臉。

她輕笑一聲,指了指尋芳和小玲:「她們兩個留下,其餘的劉姑姑看着辦吧。」

說罷便走了。

許家老夫人住在延壽院,離暖芳閣很近,她到的時候,許家上下除了許銘,都在延壽院了。

她一一看過去,許月如和許月蓉昨晚見過了,庶出的二小姐許月柔也在。

她性子是真正的溫軟和善,想來前世在許家也只有許月柔真心待她了,可惜鄧氏給她選的夫婿脾氣暴躁,嫁過去一年多就死了,一屍兩命。

許家四子四女,嫡長子許子承和許子業是雙胞胎,許子承是國公府世子,管教嚴厲,平常看着溫柔儒雅,骨子裏卻是和許銘鄧氏一樣自私偽善。

許子業是京城中有名的紈絝子弟,吃喝嫖賭樣樣不落。

三子許子南和四子許子鵬均是庶出,許子南頗得許老夫人喜歡,許子鵬更得許銘疼愛。

鄧氏將他們都養在了自己膝下,庶母一個月才得見一次,前世都娶了門第相當的庶女為妻,同許家一道被處死。

許月如昨日吃了虧,只覺面上不好看,見她來了,一屋子人竟是一個瞧見她的都沒有。

只有許月柔小心翼翼低聲道:「祖母,母親,三妹來了。」

鄧氏眼皮子都沒抬一下,只陪着老夫人說話。

楚嬌唇角微勾,站在廳堂中間,負手而立,昂着下巴,氣場全開,威壓散發開來,讓在場的人覺得一陣威壓。

這才偏過頭。

許老夫人不滿地道:「在冀州養了幾年是越發沒有禮數了,不知道的還以為站在這裏要老身和大夫人給你行禮呢。」

楚嬌這才放下頭,不過她身量比一般閨閣小姐高些,即便不昂着頭,站着也是俯視許老夫人和大夫人。

「老夫人言重了,楚嬌非皇家子嗣,怎能讓老夫人和大夫人對楚嬌行禮。」

大夫人瞬時坐直了身子,臉色有些僵,她遠遠見過先太子妃一次,楚嬌和她實在是太像了,若是不和皇家聯繫起來還好,一旦有心人有了什麼心思,那……

許老夫人到底是年紀大,沉穩地多,看了大夫人一眼,其中責怪不言而喻,看着楚嬌:「知道就好。」

楚嬌看到大夫人僵硬的臉色,心中冷笑。

接着道:「只是不是楚嬌犯了什麼錯,今日瞧大夫人和老夫人,似乎都不大高興見到我。」

老夫人冷哼一聲:「不知錯?你昨日賴在家門不進,還叫外人撞見從鄉下回來的一身狼狽樣,粗俗無禮,若是傳到皇上耳朵,觸怒了龍顏降罪於許家,你萬死不能贖罪。」

楚嬌笑笑:「是我思慮不周了,不過老夫人可以放寬心,昨日……」

「住口!」老夫人怒喝一聲,臉色通紅,「你是個什麼身份敢頂撞我?」

楚嬌笑顏不減,笑意卻未達眼底,看着老夫人,令她遍體生寒。

「老夫人認為,楚嬌是什麼身份?」她反問。

饒是許老夫人在內宅算計多年,此時也禁不住有些心慌。

狠狠剜了一眼楚嬌:「你不過是許家一個庶出的丫頭,不過仗着挑了個好時候出生,得了皇上賜名,你父親才將你姨娘抬為平妻,你不但不知感恩,還想給許家惹來禍端。」

「只要許家行得端坐的正,何懼外人嚼舌?」楚嬌笑意漸濃,眼底寒意更甚。

許老夫人一噎,臉色越發難看,一口氣憋在心口猛地咳嗽起來。

鄧氏連忙上前為老夫人拍背順氣,呵斥道:「楚嬌,在鄉下待了幾年,竟然連最起碼的禮數都不知道了么,你怎麼能跟老夫人頂嘴?」

「三妹!」許月如嘆了口氣,「當年送你遠走冀州,祖母和母親也很不舍,實在是擔心你的病,你不要怨懟祖母和母親。」

「長姐這說的是哪兒的話,當初將我遠送冀州的原因我心裏自然清楚,怎麼會怨懟祖母和母親,難不成是另有隱情?」

「三妹,這種話可不能隨口就來,只是昨日三妹在鄭大人面前出了丑,京城不是鄉下,多少雙眼睛盯着咱們家,稍有錯處可就會落人話柄了。」許子承開口,一臉的誠懇。

楚嬌似笑非笑地看着許子承:「世子莫非不知道,昨日我在府門口站了兩個時辰?」

「你胡說什麼,哪有兩個時辰?」鄧氏呵斥,說罷才後知後覺,一張臉登時脹地通紅。

「原來大夫人也是知道的。」楚嬌輕輕地說。

「三妹,昨日我身子不舒服,母親沒來得及去門口親自迎你,打發了下人去,想來是下人怠慢,三妹放心,今日祖母和母親都在,定會為你主持公道。」

「長姐言重了,我並未受委屈,只是事情若是如此,只怕國公府的下人確實需要好好管教,這要是在宮裏,欺瞞主子可是死罪。」

楚嬌一番話讓大夫人和老夫人齊齊變了臉色。

鄧氏心慌,她總覺得楚嬌像是知道什麼,話語之中都是暗示,欺君之罪,誅九族的死罪,想到這裏,她的臉白了白。

老夫人看了她一眼,擺擺手:「罷了罷了,老身累了,你帶他們去正樂堂去解決。」

鄧氏和眾兒女給老夫人行了禮告退,楚嬌卻是背着手直接轉身出門了,老夫人看着她驕傲直挺的背影覺得刺眼至極。

她雖被送到鄉下,可這一身氣質卻比那些個皇子殿下更像皇家人,那樣一張臉,那樣渾然天成的氣質,就是一把利刃,隨時可能覆了許家。

楚嬌沒有跟着大夫人去正樂堂的意思,她客氣地說道:「我相信大夫人處事公正,便不去正樂堂了,先去平柳院看望柳夫人。」

鄧氏一口氣哽在喉頭,生硬地擠出一個笑容:「也是,你許久沒跟柳氏好好說說話了,去吧。」

柳氏不知易子之事,這些年沒少往冀州送東西,前世真相大白后,柳氏為楚嬌擋刀,一命歸西。

她當時與柳氏的確親如母女,一時也沒能受得住。

可實際上前塵往事距今已有近二十年,楚嬌的心性也不比真正的十四歲少女,總覺隔閡。

柳氏一大早便親自下廚做了一桌子早飯,打發丫頭去叫楚嬌,卻得知楚嬌去了延壽院,心酸之餘卻也想得開,等了一會兒便準備先吃飯了,眼角卻瞥見一抹煙青色身影跨進院門。

她仔細一瞧,正是楚嬌。

臉上掛上討好的笑意,小心翼翼道:「嬌……三小姐,你來了。」

楚嬌淡淡「嗯」了一聲,「我來……請安。」

柳氏趕忙擦擦眼淚:「好,好,快來,我做了一些菜,也不知道你喜好什麼,便隨着你小時候的口味做的。」

楚嬌坐下,柳氏歡歡喜喜地給她夾菜,盛粥。

等楚嬌吃了一口便迫不及待地問:「怎麼樣?可還習慣?」

「嗯!」

柳氏遂眉開眼笑:「那就好,你太瘦了,多吃些。」

楚嬌沉默地吃飯,柳氏時不時給她夾菜,目光之中滿是慈愛。

平心而論,柳氏對她是真的好,可是,她終究不是她的孩子,二人相處七年,鄧氏又極少讓她們見面,而今她們之間,隔了近二十年。

「若,若我不是你的孩子……?」楚嬌突然冒出一句。

柳氏怔了怔,眼裏剛剛亮起的光又暗了下去:「嬌嬌,你還是責怪娘親,是嗎?」

「……沒有。」

柳氏嘆了口氣:「是娘親無能,護不住你,才讓她們將你遠送冀州,沒有娘親在身邊,你的日子一定很艱難。」柳氏說着說着又開始抹眼淚。

楚嬌一時間有些不知所措,她為帝之時,人們跪在她面前,害怕,恐懼,憤恨,什麼樣的都有。

唯一的親人楚羨也只敢恭恭敬敬的,關心之意都拿捏著分寸,動不動就掉眼淚的倒是沒有過。

「沒有,你別多想。」

柳氏擦了眼淚:「當時你出生,小小一個抱在懷裏,我一直照顧你到七歲,你怎麼會不是娘的孩子。」

她看着楚嬌的眉眼,頓了頓接着道:「退一步說,就算你不是娘的孩子,我畢竟也帶你長大,就算你不是我的親生孩子,我也把你當親生的對待。」

柳氏原本就是個普普通通的姑娘,家中父母在京城擺個小攤子,不至於挨餓,勉強對付日子。

後來柳父柳母接連病逝,她一個弱女子無依無靠,只得賣身為奴,進了國公府。

柳氏生了一雙丹鳳眼,柳葉眉,也算是個小美人,被許銘看中做了個姨娘。

楚嬌看着她誠懇平靜的雙眼,點點頭:「我知道了。」

柳氏握住楚嬌的手:「你放心,娘一定拼盡全力,為你爭取一門好親事,娘不爭氣,可你得了皇上喜愛,親賜了皇家姓名,大夫人和老夫人不會隨隨便便把你嫁出去的。」

「從前娘無能,護不住你,可這次,娘一定好好為你籌謀。」

她性子平淡,不喜爭搶,平日也算順遂,可是這次,她怎麼也要爭一爭,哪怕拼上性命,也要為自己的女兒謀個好歸宿。

楚嬌哪能不知道她在想什麼,勾了勾嘴角:「不必,我會為自己籌謀,你……保護好自己就是了。」

柳氏聞言神情有些哀傷:「你這次回來,都沒有喊過娘。」

楚嬌張了張嘴,卻沒能叫得出來,在她希冀的目光中終究還是轉移了話題:「我先回去了,明日來請安。」

「嬌嬌!」柳氏喚了一聲,「我有極重要的事情與你說。」她有些忐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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吾凰萬福金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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