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九卿是渭江畔最出挑的伎樂。
杏眸顧盼生輝,燦若星辰。
書生甲手執素扇,面呈流連忘返狀道。
素手似纖纖水蔥,修長細膩。
富商乙飲下一口烈酒,咂咂嘴神色迷離。
櫻桃小嘴,口吐迷香。
大俠丙柔了神色收起屠龍刀,英雄也有俠骨柔腸。
那是天上的仙女吧?
小二將切好的大塊醬牛肉端上桌,覷著三人迥異卻格外一致的神色,轉身又提了一壺酒來。
「你是沒見過,那是世上最動人的女子。」
三人異口同聲。
留君樓入了夜,卻更是燈火闌珊。臨近江畔,那堪比星辰的船燈和隱隱約約的脂粉香氣,順着涼絲絲的晚風沁入臨窗而坐的人的心扉。
側耳傾聽,那吳儂軟語的女子,懷抱琵琶輕挑慢捻聲線細膩悠揚,古調直唱到酥爛骨髓才罷休。
也是那身着輕紗的舞女踏波起舞,紅綃長播,舉手投足間露出細膩的雪肌,一瞬又隱了去。船舫里看客絡繹不絕,觥籌交錯,酒氣揉碎在女子嬌笑之中,順着微波蕩漾的江水擴散開來。
那一搜搜系著彩稠的花船中,唯有江角那艘一燈如豆,飄飄搖搖像是沉沒入寂靜的水裏。
她便這樣在案前,身着素衫,長發低挽,抿嘴提筆在扇面上勾勒出紅蓮含苞欲放的姿態。那硃色墨跡未乾,她便耐心等著那一點紅光徹底沉浸在宣紙中。正要挑出蜻蜓立葉頭,丫鬟白杏打了帘子進來:「姑娘,媽媽說今夜有貴人,叫你梳妝打扮迎客去。」
船身顛簸,手中紫豪一個不穩,硃砂痣似的墨水滴落在紅蓮邊,暈開一小片。九卿皺眉,將那扇面棄了,拂袖轉身:「不去。」
白杏不依:「媽媽說了,去也要去,不去也要去的。」
「媽媽明明應允我可以休息一晚,怎麼言而無信?」她不動。
白杏暗暗嘲弄,你與那老鴇講信譽么?嘴上卻繞了個彎:「媽媽說了,就因為如此,又不得不叫姑娘出面,答應了姑娘去青州畫舫選畫呢!」
九卿挑眉,神色仍是冷的,身子卻躊躇的轉過來:「當真?」
白杏笑了:「當真。」
待九卿攜著白杏踏上花船時,裏面的氣氛早已烘托的高漲。
九卿一來,也不多言語。取了琵琶輕攏慢捻,一曲《陽春三月》行雲流水,那些喝的淺醉的文人墨客撫掌叫好。
一富家公子雙頰酡紅,將袖中一疊銀票啪的拍在案上,大著舌頭道:「以。。。千金換得卿姑娘一曲可好?」
九卿的袖子被一旁的白芍扯了扯,壓下心中那份不欲,微不可見的皺了皺眉:「公子要聽什麼?」
「就。。。就聽那《百日紅》可好?哈哈哈哈!」
《百日紅》,芳名遠播的艷曲。原是舫上艷妓祝酒興而創。曲調露骨而妖艷,配上妓女輕佻的舉止芳言,再合適不過。
白杏翻翻眼皮,不動聲色的朝老鴇微微笑了一下。
果不其然,九卿神色惱怒,棄下琵琶拂袖而去。
「哎,卿姑娘莫走啊!本大爺還未聽曲子呢。。。。」那公子扯住九卿的袖,濁氣噴在素色外衫上:「不就是個雅妓,叫你彈個曲兒你還竟然蹬鼻子上臉?」
九卿一愣,瞬既笑了。貝齒晶瑩,梨渦淺淺,一雙彎眸成了甜蜜的月牙兒。看到那公子和一眾人微微愣神,九卿啟唇,吐出幾個字:「白杏白芍。」
眾人未反應過來,兩道白影一晃而過,架起那登徒浪子往船外拖去,不消片刻便聽到重物落水之聲。
東船西舫悄無言。
白杏白芍二人挑了帘子進來,仍是恭順謙卑的模樣,垂首裊裊婷婷的立在九卿身後。九卿眸光掃到老鴇無可奈何的神色,矮下身微微一福:「公子們吃好玩好,九卿乏了,先告退。」
留下一陣香風,三人離去。
眾人不免唏噓:九卿姑娘心氣兒高的很,原來人似桃花,脾氣卻是辣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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