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博虎】

第一章【博虎】

楊庸躺在床上又聽了一夜大雪「沙沙」聲,終於雪停了,天也亮了。沒有了栓子的木窗被山風吹著,「咯吱,咯吱」地搖。一股股寒流夾雜著殘雪飄窗而入,紛紛揚揚地落在了楊庸的臉上。

楊庸打了個寒戰,裹了裹身上破敗的被褥,把自己背過窗去,蜷作了一團。罡猛的山風帶著呼嘯在屋頂掛過,不知道這一夜過後,屋頂還剩幾根茅草。想了想,楊庸還是爬起了床,伸了個懶腰,舞著雙手在地上猛跺了幾腳之後,麻脹的四肢總算迴流了一些熱血。

「隨遇而安,隨遇而安!」楊庸一邊嘀咕,一邊穿他的衣服。裡面穿著透著棉花的襖子,外面罩一件棉袍,頭上挽一帕綸巾。儘管邊扭,但總比蜷在上下透風的床上要好上了許多。穿越了一千年,一個由偵查排長升至集團軍參謀部作戰參謀的他,搖身一變,悠忽間就成了一個寒窗苦讀的窮苦書生。整夜整夜地不眠,楊庸差一點神經錯亂,三天過去了,可時差還沒倒過來,儘管這只是他遭遇到最小的一個麻煩。

牆角有個書櫥,大概經年月累了,原木色的櫥櫃已經到了風燭殘年的時光,楊庸輕輕一碰,便「吱呀」地響。書櫥上寥寥幾摞殘破的線裝手抄,無非就是一些經史子集。也是,窮人買不起書,只好到處借抄。楊庸隨手翻開一本,規整的字跡便撲入了眼帘。

「擊鼓其鏜,踴躍用兵。土國城漕,我獨南行。執子之手,與子偕老。從孫子仲,平陳與宋。不我以歸,憂心有忡。爰居爰處?爰喪其馬?於以求之?於林之下。死生契闊,與子成說。執子之手,與子偕老。於嗟闊兮,不我活兮。於嗟洵兮,不我信兮。」

這裡面有他熟悉的句子,看著看著,楊庸便讀了出來。讀完了,嘴上過癮了,心裡卻糊塗了——啥意思啊!?於是下意識地去看註解,翻了幾頁紙,卻儘是一些文言古文。

楊庸翻回到了扉頁,原來是詩經。

「大郎!」木門外一個蒼老的聲音響起。楊庸應了一聲,將書放了回去,轉身把門開了,門外立著一個老嫗,風霜滿面,煙塵滿身。

「娘!」楊庸喊得那麼自然,以至於他自己都覺得已經適應了他現在這個身體。

「這才剛到辰時,外邊大雪又剛停,怪冷的,娘如何起得這般早?」楊庸把母親攙了進來,用衣袖拂了拂板凳上飄落的雪花,「娘,坐。」

楊母笑吟吟地坐下,一臉愛惜地看著楊庸:「你呀,命苦。只怪得爹娘沒個好出身,一個山裡人家的破落戶,打些獵物也換不回幾個錢,累得你連書都買不起。」

楊庸「呵呵」一笑:「娘說哪裡話,讀書人自當多抄幾遍聖賢書,買不買,又打什麼緊!爹呢?」

「你爹尋野物去了。大雪剛停,山狐狸呀,獾子啥的,都得出來覓食。眼瞅著再過兩月,年關就到了,你爹想著曬些皮貨,換些吃食,再攢些錢,來年給你趕考做盤纏。」楊母眉角的皺紋迭起,欣慰地笑。

楊庸心裡有些酸,嘴裡便說道:「要什麼盤纏,獨龍山離京城也就三五十里路,山路雖然難走,但緊趕一天也就到了。娘那時做幾個炊餅,讓兒路上帶著,連吃食的花費都省了去。」

「有錢傍著,多少也不是個壞事,你就別操這個心了。」母親愛惜地打量著楊庸,嘆道:「娘只是擔心你的身子骨,從小就是個病秧子。不過這些年你爹給你找了多少草藥,總算有些氣色了。往後沒了爹娘的照料,可怎生得好?」

「哪有一輩子靠爹娘照顧的,大郎省得事,娘別擔心了。」楊庸也感覺這幾天有力沒處發,敢情確實是這個身體病太久了。這倒算不得大事,身體貴在鍛煉,古代的讀書人沒什麼運動思維,要是一天弄上三個八百,那就什麼病也不會有了。

趁著母親做飯的空當,楊庸獨自一人出了屋門。深山密林里三兩間茅屋早已經被大雪覆蓋,回頭望去,籬笆內也是一片白皚皚的雪色,一道炊煙升起,升了不到一丈,便被冷風吹成了飄散的黑霧。楊庸別了一把短刀,挎了一張獸皮軟弓,箭壺裡插了些雉尾木箭,扎了綁腿,尋著父親打獵的方向踏雪而去。

他註定考不上功名,因為大郎知道的,學到的東西,對他來說根本是一竅不通,經史子集不是他擅長的。所以他想彌補點什麼,至少還給二老一個健康的,生龍活虎的大郎。

追著新鮮的足跡,一路尋到了老父經常駐足的山谷,積雪已是齊膝。楊庸氣喘吁吁地在林間雪地里跋涉,山鳥撲颯颯地擦著樹梢飛過,震下了一蓬蓬雪霧。遠處似乎有鹿鳴的聲音,聽不太真切。轉過一片林子,一隻灰色的野兔停在樹下,朝著楊庸呲牙,等楊庸手忙腳亂地彎弓搭箭,那隻精靈般的兔子早已逃之夭夭。楊庸心裡好勝心大起,順著灰兔逃走的方向,三步並兩步追逐而去。那野兔似有靈性,跑不多遠便停下回頭張望,似乎是等著楊庸來追。楊庸本來氣弱,追了幾十丈便一陣頭昏眼花,瞅著個空當,一箭射了出去,哪知偏了個幾分,雉尾箭「咄」地一聲,在厚實的樹榦上彈了一下,便跌回到了雪地里。

那小畜生見楊庸一箭落空,便又呲出了大板牙。楊庸心裡冒火,卻又奈何不得,只能心嘆一聲,一屁股坐在了雪地上,任憑那灰兔挑釁,就是不動。

楊庸在養精蓄銳,等調勻了氣息,再射一箭,憑著楊庸的本領,十有**能一箭中的。於是一人一兔便僵在了當場。不幾時,小畜生也覺得無趣,欺他氣衰,蹦蹦跳跳地開始跳踉。楊庸嘴裡喘著粗氣,還不忘罵道:「畜生,帶種就別跑!」

那野兔忽然就停了下來,大板牙也收了起來,「吱吱」怪叫一聲,調頭就往密林里跑。眼看著獵物要逃,楊庸一口氣差點沒喘上來。那畜生一邊跑,還一邊回頭望,但那眼神早已是驚慌失措,有幾次差點直接撞在了樹上。楊庸覺得有古怪,下意識地去摸腰裡的短刀,手剛一觸到刀柄,身後一陣勁風已經撲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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怒馬鮮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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