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苦命人田明麗

第六章 苦命人田明麗

結婚成家后,一身懶骨頭的劉麥稈不得不考慮一家的生計問題,他分析了自己的處境,在大集體里,要不餓死、甚至吃香喝辣,就得想個辦法。

一個偶然的機會,劉麥稈去隊長牛大舌頭家,恰好遇上吃飯,不過年不過節的,村長一家卻吃肉喝酒。

那天,劉麥稈只喝了一碗野菜粥,肚子裏像有一百隻青蛙在呱呱叫,看着隊長牛大舌頭一口肉一口酒,劉麥稈饞得舌頭差點掉在地上。

劉麥稈當上了村裏的記工員。

據說他給隊長牛大舌頭送了禮,有人說是個銀馬駒,有人說是個金佛爺,有人說是幾個大元寶,到底送了什麼,沒有人親眼所見,都只是猜測。

但劉麥稈肯定送了重禮,劉家祖上是富豪,雖然家財沒收了,但藏一點掖一點是極有可能的,否則,這個美差也不會落到他的頭上。

記工員不參加勞動,每天到地頭轉一轉,給每個人記記工分,天熱時,和隊長牛大舌頭躲在樹蔭下乘涼吹風;天冷時,窩在暖窯里抽煙喝酒,隔三岔五的,還能殺只雞,打打牙祭,日子過得滋潤舒坦。

記工員手裏有權,順眼的多記幾分,不對胃口的,少記幾分,工分就是糧食,誰都不會和糧食過不去。因而,人人都巴結著劉麥稈,張口閉口叫他記工員,男人爭着給他捲煙,女人搶著給他拋媚眼,恍惚之間,劉麥稈夢回三十年前的闊少時代,風光無限。

好日子在1981年到頭了,這年春天,一聲驚雷,天翻地覆,分田到戶了,大集體解散,自己家的地自己種。

隊長牛大舌頭搖身一變成了村長牛大舌頭,印坨子仍然吊在他褲腰帶上,求他辦事仍得看他臉色,他還是呼風喚雨的角兒,保管員和記工員只能灰溜溜地回家了。

劉麥稈家分了七八畝地一頭牛,按理說,有了自己的地,只要勤奮,肯定會過上好日子的,但劉麥稈卻愁壞了,七八畝地要耕種打碾,一年到頭,忙得腳不點地,種莊稼得實打實,得出大力流大汗,糊弄應付,你哄地地哄你,到頭來收不了三五斗,受罪的還是自己。

村裏很多人辛勤勞動,產了很多糧食,餵豬養羊,日子過得紅紅火火的,又是蓋新房又是添置傢具,劉麥稈看得眼裏冒火,手腳卻像冬眠了的蛇,紋絲不動,醉眼朦朧里,滿是他當記工員時的拉風場景。

劉麥稈有一副眼鏡,祖上傳下來的,據說是石頭的,很名貴,他一出門就戴。

陳背簍看不慣遊手好閒的劉麥稈,勸他要收心過日子,有地啥都不缺。劉麥稈挑挑眼皮,心裏哼一聲,我不是屬雞的,才不會土裏刨食吃。

劉麥稈整日東遊西逛,趕集逛廟會,外鄉人看他戴着大墨鏡,穿着白襯衣,以為他有什麼大來頭,一打聽他的底細,才知他是驢糞蛋蛋上落了一層霜,只是外表好看而已,扒開皮,就是一包草。

劉麥稈做了甩手掌柜,油瓮倒了都不扶一下,家裏的活都丟給了田明麗,田明麗和家裏的那頭老牛,擔負起了耕種收割七八畝莊稼的重任。

婚後,田明麗很少回娘家,因為太忙,騰不出功夫,好不容易回一趟,正向娘和嫂嫂們哭訴委屈,就被田滿倉吆喝着回油坊門去,說是苦是甜,都裝在自己心裏頭,那是你的命。

老伴惦記閨女,去看過幾次,回來后哭腫了眼睛,說:「女子太苦太累了,那個爺,衣來伸手飯來張口,寡情薄義、心黑手狠。」

每次,田滿倉都訓斥老伴,說她婦人之見,頭髮長見識短,老話說,苦盡甘來,沒有苦,哪來的甜?

七十二歲上,田滿倉病重,此時田家已是四代同堂,唯一的牽掛就是田明麗,彌留之際,他讓大兒子去接田明麗,要見最後一面。

風塵僕僕趕來的田明麗,剛剛挨了劉麥稈一頓訓斥,頭髮上沾著柴草,衣服上糊著牛屎,田滿倉看到女兒這個樣子,悲從心來,他知道女兒過得不好,心裏裝着太多的委屈。

劉麥稈的浪蕩方圓幾十里有名,田明麗的苦幹蠻幹也有名,田滿倉的兒子兒媳以及轆轆把山的人趕集逛廟會,常聽到劉麥稈的荒唐無賴,人人都覺得可惜了田明麗,指責田滿倉糊塗,親手把女子推進了火坑。

田明麗拉住父親的手,跪倒在地,父女倆抱頭嚎啕大哭,哭了一陣,田滿倉說:「女子,委屈你了,你是替我們田家幾十口人還債啊。」

田滿倉好像預感到了田明麗的不幸,他叮嚀田明麗,不管到啥時候,都不能離婚;囑咐幾個兒子,無論劉麥稈如何待田明麗,都不許他們上門滋事。

田滿倉掙扎著說:「你們要是我的兒,就把我的話記在心裏。」

後來,田明麗早亡,走在了她娘和幾個哥哥的前頭,世間最痛的莫過於白髮人送黑髮人。

田明麗的娘痛哭一場,田明麗的幾個哥哥雖然怒火萬丈,但遵照父親遺囑,沒有難為劉麥稈,但從此,田家和劉麥稈斷絕了來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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喧囂之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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