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青梅竹馬

第三章 青梅竹馬

陳望春和劉愛雨從一年級起,兩人就是同桌,已經坐了五年。

劉愛雨俊俏清秀、聰明伶俐,小到編織大到剪裁,手藝上的活一看就懂,一學就會。

剛上學時,劉愛雨懶得寫字,一直懇求陳望春代勞,陳望春說:「行,但我要摸摸你的牙。」劉愛雨有兩隻小虎牙,一笑露齒,顯得淘氣可愛。

劉愛雨張開小嘴說:「摸就摸吧。」陳望春摸著她尖尖的虎牙,覺得和小狗的牙差不多。

除了不喜歡學習,劉愛雨能歌善舞,踢毽子、玩皮筋、短跑、打籃球,樣樣精通,算是個校園小明星;音體美老師特別喜歡她,都說可惜了,要是生在城裡的有錢人家裡,培養培養,就是一隻金鳳凰。

和劉愛雨的多才多藝相比,陳望春各個方面都顯得極其平庸,毫無出彩之處,如果說劉愛雨是一朵嬌艷的花,陳望春充其量就是一片綠葉。

現在,要上初一了,陳望春和劉愛雨又坐在了一起,還沒等他們屁股坐穩,陳背簍和劉麥稈同時伸出一隻手,分別拉起自己的孩子,對徐朝陽老師說,把他們分開吧。

徐朝陽老師讓劉愛雨坐在第一行第二排,陳望春坐在第六行第二排,中間隔了四行課桌,陳背簍和劉麥稈才滿意了。

劉麥稈家和陳背簍家是一牆之隔的鄰居,多年沒有過刮擦和磕碰,平常時間,你送我兩把蔥,我還你幾個蘿蔔。

逢年過節時,兩家湊在一起,包餃子擀長面,或者收拾熱涼葷素幾個菜,一塊喝酒說笑,關係好得像一家人。

陳望春和劉愛雨同歲,都是屬羊的,陳望春是三月的羊,劉愛雨是十月的羊。陽春三月,草長鶯飛、生氣勃勃;寒冬十月,卻草枯葉落、冰天雪地,從出生時辰上看,陳望春的命要比劉愛雨好得多。

陳望春的娘何採菊,身材修長,豐腴飽滿,像一株營養充足、水分飽滿、青翠欲滴的禾苗。而劉愛雨的娘田明麗,卻又高又瘦,村裡人戲謔像一根麻稈上套了件衣服。

劉麥稈比陳背簍年齡大、結婚幾年了,卻沒生出個孩子毛,去諮詢村裡中醫老陳皮,老陳皮一瞧田明麗,面黃肌瘦的,明顯地氣血不足,仔細號了脈,說:「太瘦了,水淺養不了魚蝦,地薄長不出莊稼。」

老陳皮有祖傳秘方,十幾副草藥一吃完,見效了,田明麗開始噁心嘔吐,多半是有孕的癥狀。再次去找老陳皮,老陳皮依然捻著鬍鬚,閉目號脈,手指一按一壓,睜開眼,喜滋滋地說:「坐果了,恭喜恭喜。」

十月懷胎一朝分娩,劉愛雨呱呱墜地時,在屋子外面急得團團轉的劉麥稈著急地問:「男的女的?」

其時,田明麗暈了過去,劉愛雨的臍帶未斷,在血污中掙扎,氣若遊絲;幫忙接生的何採菊,摸了一把劉愛雨,暗自嘆息,這個孩子還沒有貓仔大,不知能不能養活?

焦躁的劉麥稈,將門擠開了一道縫,伸進了腦袋,再次問:「是男是女?」

田明麗在生死線上徘徊,劉愛雨呼吸微弱,劉麥稈卻只關心孩子的性別,何採菊狠狠地將劉麥稈推出去,說:「和你娘一個樣。」

折騰了一天一夜,所幸母子平安。

田明麗典型的營養不良,奶水不足,而劉愛雨又特別能吃,一會就餓了,吃不上奶就哇哇大哭。

劉麥稈滿心巴望著生個男孩,傳宗借代、延續香火,卻沒想到生了個又黑又瘦的丫頭片子;比他結婚遲的,都有了倆兒子,最差的也一兒一女,他怪罪于田明麗不是一隻能下蛋的好母雞。

劉愛雨一哭,劉麥稈心就煩,就生氣,頓腳大罵:「你個賠錢貨,嚎你娘的喪。」

罵完劉愛雨又罵田明麗:「生了龍子龍孫了?多大的功勞,窩在炕上,讓人端吃送喝地伺候?」罵得田明麗整日淚水漣漣。

何採菊常過來看望田明麗,看見劉愛雨哭,就解開衣襟,給她餵奶。

那時,陳望春六七個月大,何採菊正在哺乳期,田明麗羨慕她奶水充盈,嘆息自己命薄命苦。

何採菊勸她:「你要想開些,月子里不能哭,不能受氣,遭下的病剜不了根,最終受罪的是你自己。」

何採菊要田明麗多吃點肉蛋等有營養的食物,不要動冷水,不要吃涼東西,自己的身子,自己要經管好。

一席話讓田明麗淚如雨下,她哪裡能談得上加營養?生了孩子,四五天就下地了,做飯洗衣;更痛心的是,她創口還沒癒合,元氣還沒恢復,劉麥稈這個畜生就迫不及待地爬上她的身子,以生兒子為借口,發泄著他的獸慾。

事完之後,劉麥稈提上褲子,去隔壁的屋子睡覺,黑暗裡,田明麗身子下淌著血水,臉上流著淚,她忍痛去安撫哭得聲噎氣乾的劉愛雨。

想起辛酸事,田明麗淚如雨下,何採菊也傷心,她硬憋著眼淚,責備田明麗:「傻瓜,你要哭瞎了眼睛?」

劉愛雨兩個月大的一天中午,田明麗正在洗尿布,聽外邊有人叫門,她拉開門出去看,見是一個要飯的乞丐,有七十多歲了,又瘦又黑,頭髮鬍鬚都花白了。

田明麗是個軟心腸,見不得人受劫難,她回屋子裡取了兩個饅頭,舀了一碗水,叫花子將饅頭揣在懷裡,喝了水,把碗還給田明麗,連聲誇獎田明麗是女菩薩。

太陽落山時,田明麗給劉愛雨餵奶時,卻沒奶了,一滴也擠不出了,餓瘋了的劉愛雨咬著田明麗的乳頭,咬出她一身冷汗。

劉麥稈回家來,老遠就聽見了劉愛雨的哭聲,他皺起了眉頭,心裡有股無名火在竄來竄去。

田明麗看見劉麥稈進門了,苦巴巴地說沒奶了,她想讓劉麥稈想辦法,是買奶粉還是買只奶羊,但劉麥稈一口回絕,說:「餓死拉倒!」

何採菊聽見這邊吵了起來,趕緊抱著陳望春過來,看見劉愛雨直著脖子哭,就知道是餓的,她把陳望春放在炕上,抱起劉愛雨給她餵奶,問起原由,才知田明麗打發叫花子的事。

鄉下風俗,女人生了孩子,外人上門,得帶點吃的東西;離開時,則要空著兩手,否則就會把孩子的奶水帶走。這是個禁忌,但善良的田明麗疏忽了。

劉麥稈知道了事情的來龍去脈,發作了,在院子里上躥下跳,咒罵田明麗蠢得像一頭豬。

何採菊仗義執言:「孩子沒奶吃了有我,你只會沖女人發火,算個啥男人?」

從這以後,劉愛雨就吃何採菊的奶了,陳背簍有意見了,嘟囔著:「哪能讓肥水流了外人田?」

何採菊說:「我奶水多,陳望春一個人吃不了,還不浪費了?」

其實,陳背簍是心裡吃醋了。

有一次,他趴在牆頭上偷偷望,只見何採菊給劉愛雨餵奶時,劉麥稈總有意無意地往跟前湊,眼睛賊溜溜地盯著何採菊。

如果說田明麗是一根瘦了吧唧的骨頭,那麼何採菊就是一塊油汪汪的肉,啃慣了骨頭的劉麥稈,是禁不起一塊肥肉的誘惑的,久而久之,他或許會對何採菊做出不軌之事。

陳背簍說出了他的顧慮,何採菊想不到陳背簍的心思在這個上面,她哈哈大笑說:「你個小心眼。」

何採菊要奶兩個孩子,為了使自己奶水充足,她有意識地增加了飯量,這一點令陳背簍不滿,平白無故地多加了一把米一把面,他們家也沒有面山米海,長此以往,不是坐吃山空嗎?

陳背簍一邊埋怨何採菊太心實,只要餵飽了陳望春,劉愛雨飽不飽的無關緊要,只要能吊住命就行;一邊咒罵劉麥稈吝嗇,自己的孩子吃著別的女人的奶,也不說送點米面補償一下,奶水是從天上掉下來的嗎?沒良心的東西。

何採菊勸他看得長遠些,這是積德行善的事,陳背簍卻說:「行的善多,遭的難多;好人不長壽,禍害活千年。」

劉愛雨和陳望春同吃何採菊的奶,漸漸地心氣相通。

一天半夜,劉愛雨哭鬧不休,田明麗詫異,臨睡前何採菊奶得飽飽的,肯定不是餓的,是哪裡不舒服嗎?

田明麗抱起劉愛雨往外走,想去找老陳皮。

劉麥稈的瞌睡被打攪了,他惡聲惡語地罵:「就不能等到天亮嗎?」

劉愛雨哭得田明麗一顆心七上八下,她一刻也不敢耽擱,哪裡能等到天亮?在劉麥稈潮水般的辱罵聲里,田明麗抱起劉愛雨就走,怪事,一出門,劉愛雨不哭了。

田明麗虛驚一場,長出一口氣,又抱著劉愛雨回屋裡,一放到炕上,劉愛雨又哭。

這一晚,田明麗抱著劉愛雨出出進進,鬧騰了一夜,一出門哭聲就神奇地掐斷了,抱回屋又哭鬧起來。

第二天,天剛蒙蒙亮,田明麗就迫不及待地將夜裡蹊蹺的情況說給何採菊,何採菊沉吟了一會說:「寫個夜哭郎的帖子試試吧。」

何採菊是個高中生,識文斷字,她拿出紙筆就寫:天皇皇地皇皇,我家有個夜哭郎,過往君子念一念,一覺睡到大天亮。

寫了七八張,貼在村口、十字路口,一連幾個晚上,劉愛雨還是老樣子。

一天晚上,劉愛雨又哭了起來,這一次哭得厲害,像要斷氣了,田明麗驚慌失措地趴在牆頭上,悄聲喊何採菊。

其實何採菊早就聽見了,她穿好了衣服,陳望春也被驚醒了,何採菊便抱著陳望春,到劉麥稈家裡來。

何採菊把陳望春放到炕上,快一歲的陳望春還不會說話,但他伸出小手指摸劉愛雨,這一摸,像摸中了劉愛雨的開關,劉愛雨的哭聲戛然而止。

何採菊和田明麗互相望了一眼,驚訝不已。

陳望春對著劉愛雨嘰里咕嚕地,像在說著什麼,一說就是一大通,而劉愛雨像聽懂了陳望春的話,笑呵呵地手舞足蹈。

陳望春在說啥呢?他怎麼那麼多話?這一幕,驚得兩個女人目瞪口呆。

從那以後,劉愛雨晚上就和陳望春睡在一個被窩裡了。

每天熄燈前,照例是陳望春和劉愛雨「聊一會天」,陳望春喋喋不休地說,劉愛雨不錯眼珠地盯著陳望春,之後,兩個孩子睡意朦朧,睡著了,燈熄了,黑暗裡,他們的呼吸平穩香甜,能一覺睡到大天亮。

這簡直是件咄咄怪事,難道陳望春和劉愛雨前世相識?兩家人都疑惑不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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喧囂之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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