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一部童年

第一章小花回到家裏茫然若失，心神不定地坐在床沿上。腳脫離地面幾公分。

她坐着覺得腳不能自便，又不知放哪兒好，看着自己晃動的腳和小腿。她感到好像要跟身體脫離似的。

沒來由的空洞而無助。

小花姐姐在上學。冬天很冷。小花先上床睡覺。姐姐寫家庭作業，總是在小花睡熟後上床。

小花怕鬼站在床外面。總是喜歡睡在床里靠牆處。可每天又在床外邊醒來。

小花也弄不明白，每天都睡在床里，怎麼後來又睡在床外。

直到有一天，姐姐在母親和小花面前得意地說：

「我上床把腳伸在裏面，說睡到裏面去。」

說完得意的笑。臉上露出自認為厲害的表情。母親沒什麼表示。小花這才恍然悟到，半夜迷朦中聽姐姐說：

「睡到裏面去。」

小花就感到一雙冷腳，就在自己身側。她往另一側翻去，翻到了外面，迷糊的小花以為是裏面，很冷可是睡過去了，

姐姐就在小花捂熱的被窩裏睡。小花聽完姐姐的話心裏發怵顫抖，並且發寒得令他自己不知道。那是小花第一次怕的發寒。

怕什麼她又說不清楚。直到世事巨變，歷經飽含冷暖心酸后，她才明白那是她最怕的人性。

奶奶，奶奶是小腳，她在二叔家生活。這屋子頭兩間房，二叔二嬸和孩子住。左斜腳一個門通向正間中間的一個屋。

兩邊又是二間。一間小叔小嬸，一間四叔四嬸，中間有個廳堂。

小花喜歡在奶奶的床上睡覺。那裏人會走來走去，小花喜歡睡着時。家裏有人在做些什麼或不經意的聊天，那樣睡覺時踏實。

也不會有鬼祟什麼的。小花想像著晚間睡在奶奶床上，看着大人走來走去，或忙些什麼時，

閉上睡意朦朧的眼睛。等睜開眼時，天已大亮了。這些很是令小花神往。

在鄉下一種傳下來的習慣，就是請大神。請來的神會附在人體上，借用人嘴說出神的話。

這位神會召喚死去在陰間的人。神仙保佑人病好身體好。所以那些可以喚神來，並讓神附身的人，也就成為鄉下嬸娘們請的對象了。

奶奶村莊就有位嬸娘是這樣的人。小花不知什麼時候得了肺炎。病發時躺在床上直喘息，嘴裏含糊斷斷續續呻吟：

「難受、難受。」

爸爸是醫生。病重時在床上給小花打針。『青霉素』。病輕時就趴在爸爸腿上給打針。

這年春天奶奶到小花家裏，要接小花過去。奶奶只是說小花多病來跟我過過。

小花不知奶奶跟爸爸、媽媽怎麼說的，想來他們願意。小花到了奶奶那裏，奶奶疼愛小花。

夜色降臨時，小花興奮且高興睡奶奶床。唯一遺憾，睡覺時只有奶奶小花兩人。

並沒有像過節時大人在廚下忙，在暈昏的燈光下。奶奶神秘的對小花說：

「睡覺時有事不要出聲，奶奶就在你身邊。」

小花一看這情形小聲噓：

「什麼事？

奶奶即緊張又擔心，且又興奮地說：

「不要說出來。」

小花乖乖的不說話也不敢問，因為奶奶神情莊重而又虔誠。又怕小花或自己說出來。

睡覺時，奶奶把小花弄好，自己忙了會事，也就向床邊準備睡覺了。臨睡前，奶奶到小花跟前，看小花睡着沒有。

小花睜著大眼睛有點迷、有點眩暈地回望着奶奶。

一句話也不說，不太敢講話。

因不知有什麼事，奶奶一直在怕。怕小花或自己說漏嘴。奶奶疼惜看着孫女，

忍住並咽下話語，顫巍著小腳摸索了會。小花看着暗暗的、晃動着影子的燈光下終於睡著了。

第二天醒來，小花轉頭看奶奶凝立在灶邊。看到小花醒了。奶奶對着小花

高興地說：

「靈驗了，來了、來了/」

小花問：

「什麼事？」

奶奶又不說話，只是看着前面的一個碗直開心。看得出她第一次看到碗的興奮，還余留到現在，

小花又怕又擔心又緊張，一直要看那碗。小花知道那碗跟自己一定有關係。

可是奶奶小心呵護著碗，不讓看生怕褻瀆了神靈。

直到下午小花才被奶奶拉到灶邊。那個開始不知被奶奶藏到哪裏的碗，現在又被奶奶端到灶邊。

小花被奶奶感染著，覺得事情重大。虔誠地順從奶奶拉倒碗邊。奶奶說：

「看昨晚神來給你打針了，你的病很快就會好了。」

小花注視碗裏的針，尖聲驚怵道：

「血，奶奶針尖上有血。

奶奶溫馨的笑着柔聲說：

「那是神給你打過針了。」

小花問：

「如果神沒來，針尖就不會有血嗎？」

奶奶道：

「是的，如果神今晚又來給你打針，明天我帶你去還願。」

小花又興奮，她想廟上是什麼樣，長這麼大還沒到廟上去過。小花又一次凝視着碗，

裏面裝着半碗水，針尖前大半截都在水裏。三根針尖都有小小的一片血。

小花那時是這樣的肯定。直到多年後小花通過自己的實驗，才明白針尖為什麼有血，

可是那時奶奶已經去世了。小花傷感奶奶去世了。要不然她想把真相婉轉的講給奶奶聽。

怕奶奶一下子接受不了。那針尖不請神，在水裏泡一夜，也會有小片銹跡，在水裏看上去像血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