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他們
余浪再次睜開眼的時候，他正趴在自己座位的課桌上。
揉了揉眼，教室外傳來淅淅瀝瀝的雨聲。窗外的天空灰濛濛，烏雲匯聚，只有點點微弱的光線掙扎著傳了進來。
這使得教室很黑，沒有開燈的教室沉悶，空氣里是滿滿的生鏽的味道。燥熱感湧上心頭，余浪渾身不舒服。
他一直都討厭雨天，濕漉的感覺讓人煩躁，讓人抓狂。
我，睡醒了？
夢中的記憶變得模糊，果然要記住一個夢還是很難。
余浪隱約記得這個夢很長，他出了車禍，穿越到了冰天雪地，他還是冰子。
抬頭看向發黑的窗戶，毛玻璃倒映出自己的模樣。裡面是一個長相平凡的少年。短短的黑髮凌亂油膩，方框眼鏡下的眼睛空洞無神。
可這個夢好真實。
余浪感覺腦瓜子一陣一陣地抽疼。
這時候，皮鞋的踏步聲有節奏地傳來，一個高大的身影進入了教室。
燈被打開了。
刺目的光讓余浪有些睜不開眼。不適應。
「叮咚~上課時間到了，請同學們回到教室，準備上課。」上課的鈴聲剛剛好響起。
高大的身影站到了講台上，環顧四周。看到余浪時，眼睛一亮。
余浪轉頭望去，率先看到的是一張鮮紅的獎狀。
記憶如潮水般湧現。
全省機械創新知識競賽大獎！
順著目光，余浪看到了班主任紅潤的臉龐。眼角之處，魚尾紋很深。
「由於天氣原因，全校大會取消了。」
「余浪，起立！」班主任的聲音傳出喜悅，「校長特意交待我說要好好表揚你，代表我們學校取得了榮譽！
「鼓掌!」
全班響起熱烈的掌聲，余浪覺得自己應該激動。可不知是什麼原因，他覺得心情低落。
伸手接過班主任遞過來的獎狀，燙金的字在光下閃爍著，很好看。
不對，不對。好像丟了什麼東西。
我這是怎麼了？
余浪的同桌是個高馬尾少女，長長的眼睫毛，大大的眼睛。她剛想稱讚余浪幾句，卻發現余浪像木頭人一樣，獃獃地盯著教室的地面。
「誒……」
余浪少見地在課上走神了，他完全集中不了注意力聽課。班主任發現了他開小差，點名提問。余浪站起來的時候還是懵的，他定定地看著講台。
「課上好好聽，不要拿了獎就驕傲自滿！」班主任的批評他彷彿聽不見。
誰知道他在想些什麼。
……
放學路上，余浪撐著傘，背著書包。
他走的很慢很慢，彷彿腳底灌了鉛似的沉重。雨水順著傘面滑落，地面上的積水蕩漾起一圈一圈的漣漪。
他漫無目的地走著，直到拐進一條深巷才駐足停下。
雨天的老巷湫隘破敗，泥濘坎坷。石板在腳下噼里啪啦地響，雨水打濕了余浪的褲腳。他低下頭，注視著矮牆上斑駁暗綠色的苔蘚。
「嘿，你怎麼了？」高馬尾少女同桌原來一直跟著余浪。見余浪停下，她從後面快步走到他的身邊，關切地問道。
余浪連頭都沒抬，一直低著頭，看著地面，嘴巴微微擠出幾個字：「不知道。」
「你生病了嗎？」同桌並不泄氣，繼續問道。
「不知道。」還是一樣的回答。
「是啊，這小子病了！」積水被踩動，響亮的聲音打破了老巷的死寂。
同桌扭頭看向後方，一群頭髮五顏六色的少年打著傘，站在後方。
原來一直跟著余浪的，除了同桌，還有他們。
他們一共六七人，皆是穿著旺仔套裝，展現著優美的身姿。為首者舉著一根細長的棍子，斜睥著眼，嘴巴叼著一根煙。
二手煙的味道與潲水的臭味混合在一起。
「你們要幹嘛？」同桌皺著眉毛，這群人全身上下都散發著令人討厭的氣息。
為首的少年好像聽到了什麼天大的笑話，哈哈大笑起來：「你問我們要幹嘛？我們要幹嘛你看不出來嗎！」他很誇張地彎著腰，將頭向前伸著，腿很有節奏地抖動著，猥瑣的眼神上下打量著余浪和同桌。
「哈哈哈哈哈哈哈！」他們都笑了起來。
一個齙牙的傢伙張開嘴吐出黑色的檳榔，他的眼睛非常小，細細的聲音就像老鼠：「余浪這小子，今天怎麼不躲我們了？還敢光明正大走大路～了！不給你點教訓～看你是皮痒痒了！」
「你不怕我告訴老師！」同桌說道。可面對他們，她一個柔弱女生，明顯氣勢不足。
他們咧開嘴，包圍了上來。
「給我讓開，不然連你一塊兒打！」
「我不讓！」同桌義正言辭地說道，擋在了余浪前面。
余浪一句話都沒說，他空洞的眼神終於恢復些許色彩，可在那之中，有的只是深深的恐懼。他用餘光瞄了一眼四周，唯一的退路全讓他們給包住了。
看著眼前同桌柔弱的背影，這個比自己還矮的女孩。他內心風起雲湧。
動啊，動啊，不要這樣子。
余浪在心中瘋狂地喊叫著。
雙腿太不爭氣，像給黏住，定在原地。
動了又能怎麼樣呢……
他們應該不會打女生吧。
那我又要被痛打一頓嗎？
逃避，逃避，一次一次地逃避。
我不想這樣！
不想再這樣下去了。
余浪面露痛苦之色。
「嘩啦！」雜草被踩斷，積水四濺。
他們可沒給余浪思考的時間，一步向前，扯住了少女的馬尾。同桌拚命尖叫反抗著，可她的力氣明顯小於對方。
細棍落下，伴著同桌的呻吟，同桌被踹倒在地面上。
傘掉在地面上。
雨越下越大，豆大般的雨點發了瘋砸了下來。空氣沉重，讓人難以喘過氣。
余浪瞳孔放大著，他定定地看著同桌。少女的頭髮已經被雨水浸濕，水順著她嬌小的臉上滴下來。她的手被鋒利的石頭劃了皮，一身校服上是骯髒的泥濘。
「哈哈哈哈哈！」耳邊還回蕩著他們放肆的笑聲。
「余浪啊余浪，你就不該出生在這個世界上。你長的那麼丑，讓人看著就很不爽啊！」他們抓著五顏六色的頭髮，鼻孔對著余浪哼出氣。
「余浪真是給我們打怕了呀哈哈哈哈，動都不敢動。單獨揍他也沒什麼意思了，我想到一個好玩的！」
「這個女生挺在乎余浪的呀，該不會是這小子的女票吧。你們說，把她的衣服脫了怎麼樣。」他們口中說著污穢之詞。
同桌彷彿被激怒，跌跌撞撞地站起身，沖向他們。
結果可想而知。
她的馬尾披散而開，頭髮被他們緊緊拽住。他們將少女的臉按在噁心的餿水之中。
余浪緊緊咬著牙關，眼睛通紅。雨傘的柄從他手中脫出，掉在地上。
雨水瞬間將他打濕。
余浪的臉上不知道是淚水還是雨水，一聲嗚咽從他口中發出。
他們停下了手中的動作，好笑地看向余浪。
「哈哈哈哈哈，這是怎麼了呀，好可憐哦～」
他們放聲大笑著。
余浪雙目赤紅，雙拳攥得緊緊，以至於指甲陷入肉中。
他的身子在顫抖，雙手，雙腿，還有微微彎著的背。
大雨滂沱。
呼吸粗重。
時間彷彿靜止了一兩秒。
「你不是冰子嗎？」同桌終於有機會將頭從潲水中探出。少女臉色慘白，乾淨的臉蛋已經髒的不能再臟。
她看著余浪。
余浪對上她的眼神。
在那之中，沒有一絲一毫的委屈和後悔，有的只是痛苦。
彷彿相連的痛苦。
少女的眼睛驀地變成水藍色。
「你不是冰子嗎！」
迴音在深巷中回蕩。
「！！！」
像是有什麼東西破碎了。
余浪全身控制不住地抽動著，即便是手指也在打架。
那一瞬，即便在大雨中，他感覺到了燥熱。
一種難以言喻的情感升騰起來，他感覺全身的血液都沸騰了。
眼睛中淚水噴涌而出，余浪發了瘋似地向前跑去。
他掄起了拳頭。
他們還在笑：「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冰子？冰子是什麼。哄三歲小孩的東西嗎？」
措不及防的，為首者給余浪一拳擊倒出去。
「卧槽？」
他們怎麼也想不到，余浪居然敢向他們出手，而且速度之快，遠遠超出常理認知。
他們目光投向余浪。
余浪站在他們面前，額角的青筋隨著呼出的粗氣一鼓一漲。他牙齒咬著嘴唇，兇狠的臉扭曲得皺紋巴巴的。
他們駭然看到，余浪那雙眼睛布滿血絲，瞳孔竟是變成了冰藍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