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懷崽的山羊
葉天明愣在原地,耳朵嗡嗡作響,他緊咬嘴唇,不知自己做錯了什麼。
「你昨晚沒回家嗎?去哪兒了,出門為什麼不和家裏人說一聲!無聲無息的消失算什麼回事!」
她的眼裏佈滿了血絲,眉頭緊皺,說着說着便控制不住情緒。
「我……去上山給娘挖野果苗,然後遇到了野山羊,我惦記着娘喜歡吃羊肉便想着把它弄回來……」
昨日在村頭聽到娘親的那方話,他便打消了心中的疑慮,既然娘親願意把他當親兒子對待,那他也要拿出十分的孝心去待她、孝敬她。
長夜漫漫,他心裏藏着事,怎麼都睡不着,便想着早點去上山給娘親挖野果苗。
林妍向他身後看去,與他一起回來還有劉偉,他肩上扛着山羊,那山羊四肢被繩索困住,還是活的,咩咩咩叫的十分凄慘。
許是被林妍陣仗嚇住了神,劉偉站在原地不敢動彈,任憑山羊黑色顆粒狀的便便落在腳上,他也不為所動。
林妍眉心一皺,內心湧起一股酸澀,濃烈的愧疚感將她團團包圍,還沒等她反應過神,眼中的淚奪眶而出。
「我真不是人。」
啪!啪!啪!
她揮起手,連着扇了自己幾個巴掌,蹲下身抱着葉天明瘦弱的身軀。
「娘錯了,娘不該打你,娘以為你……」
葉天明小手輕撫她的後背,眼淚也嘩嘩的往下流:「娘,我以後出門都會和你說一聲,我錯了,你不要打自己了!」
從前他在家中都是隱形人般的存在,沒有人會過問他吃的好不好、穿的暖不暖,甚至有時幹活回來晚了,家人都不會給他留一口飯。兩年前大嫂進了門,她說話溫柔,待人也親和,偶爾會給他塞兩個饅頭,以備不時之需。
自從爹爹去世后,他比從前要更謹小慎微,真心害怕會被趕出家門,或是被遺棄,但如今不同了,他能感受到娘親對他的愛。
林妍笑着抹去臉上的淚,手小心觸摸葉天明臉上的手指印:「打疼了吧,娘拿藥膏給您擦擦。」
他搖了搖頭,語氣堅定的說:「娘,不疼。」
「林嬸,我可以把羊放下來嗎?扛在肩上有些累。」
劉偉傻傻的笑着,腳上的羊粑粑早已堆成一座小山。
林妍破涕而笑,急忙道:「天明,快去幫把手。」
兩人抬着山羊往後院的豬圈走去,解開繩索,山羊得到了自由便想往圈外衝去,劉偉眼疾手快將它制裁住,手扶了扶山羊的肚子,它像是聽懂了人話,掉了兩顆淚,躺在地上不再動彈。
「阿偉,羊咋不動了。」林妍問道。
「嬸兒,這羊有崽了。」
「有……崽了?」
劉偉摸了摸頭,道:「估摸著還有一兩個月就要生了。」
看着山羊隆起的肚子,林妍不由陷入深思,這山羊雖是小兒子發現的,但若沒有劉偉絕對抓不到它,況且山羊肚子裏還有小羊,最少也不會低於兩隻,回想昨晚趙寡婦做事的風格,她若是知道自個兒子幫人打了一隻懷崽的山羊,定要上門來鬧上一番。
「孩子,你先別走,嬸子給你拿點東西。」
劉偉不解的看向葉天明,想尋個答案,葉天明聳聳肩表示自己也不曉得。
林妍走回屋內,打開紅木盒,拿出了一弔錢,這個時代一隻山羊最多值1錢銀子,作為打獵的辛苦錢,也算合情合理。
「阿偉,這是嬸子給你的辛苦錢,你一定要拿着。」
她把錢塞入劉偉手中,對方沒想到林妍來這麼一出,愣是不要。
「林嬸,搭把手的事,我怎麼能收錢呢?」
他和天明雖不是親兄弟,但兩人的情況很相似,一個沒有爹,一個沒有娘,在村子裏都是被人嘲笑愚弄的對象,兩人都以誠相待,不耍心眼,這情誼要比許多人家中的親兄妹都要堅固。
「林嬸兒,我不要這錢,你要這樣,我下次也不敢和天明作伴了。」
林妍急忙擺手,道:「嬸子不是那個意思,唉,等羊生崽了,我給你家送一隻去,行不。」
劉偉聽聞臉色瞬間好轉,道:「好,那我就等著羊生崽。」
送走了劉偉,葉天明在籬笆旁挖了幾個坑,將野果苗種下,林妍從小溪提了滿滿一桶水,倒在地上瞬間被吸干,葉天明拿起鏟子把地上的羊粑粑鏟起,作為天然肥料埋入土裏。
「娘,以後你想吃就直接到院子裏摘了。」
林妍欣慰的笑笑,摸了摸他紅腫的臉頰,道:「還疼嗎?」
葉天明連忙搖搖頭,道:「娘,我不疼。」
天邊飛過一隻白鷺,林妍坐在院中的小矮凳上,望着遠處即將下山的夕陽,耳邊傳來小孫的哭啼聲。
「哦哦哦,乖乖,等娘忙完了再來抱你。」
張玉點燃一根火繩來驅蚊蟲,抱起哭鬧的小人走到院中,屁股一沾凳子,小嘉安就哭着吵鬧。
林妍向他拍拍手,道「來給奶奶抱抱。」
從兒媳手中接過小嘉安,她點頭示意張玉快休息休息,林妍抱着孫子,圍着院子打圈圈。
幾個孩子都坐在院子裏,李清文翹著二郎腿一副悠閑模樣,李清和低着頭不知道在想什麼,葉天明和張玉放空大腦,抬頭望着逐漸暗下的天空。
林妍走到大兒子身邊,踢了他放蕩不羈的二郎腿:「書看的怎麼樣了?秋闈考試可有信心。」
李清文拍拍胸脯道:「娘,您就放心吧,就算今年落了榜,咱也不怕。」
「你就這麼自信?」林妍質疑道。
「娘,你怕什麼!兒子靠着秀才的銜頭能在書院教書,每月有固定的收入,家中有田,日子再也不會像從前那般貧苦,您就在家裏含飴弄孫!」
說完他捏了捏兒子肥嘟嘟的小臉。
林妍搖搖頭,道:「據我所知,文山書院的學生,考上秀才的也有四五位,而教書夫子中,只有兩位是秀才,你還是年紀最大的那位,其餘人皆為舉人之上,清文,靠着少年秀才的名頭,難道清文你沒有一點危機感嗎?」
李清文被說的有些懊惱,眉頭一皺道:「眼下的日子難道不好過嗎?娘,你以前從不會說這些打壓我的話,更不會拿別人來和我比較。」
她知道談起這個話題會戳中李清文的痛處,但林妍想讓他明白,如果真的不努力,終有一日會坐吃山空,原主看不透這一點,把兒子捧上天,拿甜言蜜語慣着他。
終日沉浸在蜜糖中的人,怎會捨得打開心門面對現實。
「清文,娘只是給你提點意見,你實在不願意去做,娘也不逼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