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輕軌一號線中心區站A的精靈(下)
一片漆黑,原來這就是盲人的感覺啊。
手上的登山繩竟然有那麼多的細節,踏出的每一步在落腳前都讓人恐怖。
聽力變得異常敏銳,在相當安靜的四下,能很清晰地聽見球球的爪子踢踏在瓷磚上的聲音和大家的呼吸聲疊加在一起的聲音。
再沒有別的聲音了。明明不需要禁聲,所有人都還是不約而同的選擇了沉默。
球球作為領路犬,表現得相當的好,既沒有胡亂衝撞也沒有原地不動,而是十分認真扮演著這個身份,步伐不快不慢,走路不偏不倚。
這可能是因為金毛尋回犬這個犬種在若干年之前,是作為獵犬和人類一起外出打獵的。一直充滿旺盛的好奇心,並且對一個事物也保有相當大的耐心,咬合力和爆發力自然不用說,在根據自己經驗判斷當下自己應有的行為上,金毛獵犬也是一把好手。
作為金毛尋回犬的球球,說不定在這數次和張林南他們生死一線的作戰之中,覺醒了自己刻進血脈里的某些東西也說不定。
繼續往前走了一段距離,哐當一聲,張林南踢到了一根長長的棍狀東西。
「這是個什麼東西?」張林南低頭將這個東西撿了起來,是一根金屬的中空棍子,十分光滑,大概有半米左右長。
「給我摸摸,」陳其興拍了拍張林南的肩膀,張林南將棍子遞給了陳其興,陳其興摸了摸上下仔細摸了摸,「這是安檢口的臨時欄杆,只是斷掉了。」
「那不就是說明我們現在應該快到安檢口了嗎?」許松洋說道,「安檢口一般都有輕軌站的內部地圖的。」
陳其興點點頭:「大家四處摸摸吧,但是記得不要鬆開手裡的繩子。」
「好的。」
幾個人開始分散開來尋找地圖。
「松洋,我記得你不是經常坐輕軌的嗎?」陳其興認真地摸來摸去,「你還記得輕軌站內部地圖長什麼樣嗎?」
「地圖我記得倒是很好找的,因為它採用了浮雕的設計,」許松洋回道,「和那個小心地滑的提醒牌很像,但是是金屬的。」
「這樣來說倒還挺好找的,」林士博回道,「應該手上一摸到就能知道。」
「不過這裡空間也太大了一點,」張林南抱怨道,「松洋——你經常坐輕軌,就不能直接把我們幾個憑著記憶帶出去嗎?」
「就算那麼說,我來魚中區一般都是來找其興的,基本上都是從這個口出去,沒去過別的口。」
「哎…」
「慢慢找吧,」尹門冰說道,「反正看來輕軌站就那一個傢伙,我們又不趕時間。」
「這倒也是。」
幾人又在周圍摸了摸。
於小希將自己的繩子別在了皮扣上系了個結,騰出了兩隻手來沿著一道牆仔細地搜尋著。
光滑的牆面和光滑的地磚,感覺一不小心就會摔一個大馬趴。
於小希儘可能小心地往前挪動著搜尋著。
想要幫上大家的忙,想要為大家做點什麼,找東西這種事和打架不一樣,這件事於小希感覺自己也是可以的。
摸索著摸索著,於小希突然摸到了靠牆依著的一個牌子,涼涼的,是金屬的質感。
這不會就是…
於小希馬上蹲下身子來細細摩挲著,牌子是凹凸不平的,摸起來有字有圖。
這就是地圖!
「找到了!大家!我找到了!」喜出望外,於小希抓著牌子興奮的站起來朝大家剛才來的方向跑去。
跑了沒有兩步,於小希一腳踩在了一灘黏黏糊糊的液體之中。
「啊啊啊啊!」於小希尖叫的聲音從不遠處傳來。
但隨著咔嚓一聲玻璃碎掉的聲音響起,於小希的聲音瞬間就變得遠了。
所有人只感覺繩子的力度突然一大,都被猛地拽著往前滑去。
陳其興立刻反應過來,她這是墜到下一樓去了!「快!快抓住周邊的東西!」
一聽這話,張林南馬上掄起自己手裡的斧頭,一下子砸穿了地面,而另一頭的林士博和尹門冰也及時抓住了邊上的一個欄杆。
慌亂之中,陳其興一把撈住了還在往下滑的許松洋。「沒事吧?」
「沒事兒,」許松洋一手捂著肚子上的傷口一手拽著繩子回道,「傷口突然之間被扯了一下就沒來得及抓住東西。」
「大家都沒事兒吧?」尹門冰的聲音傳來。
「嚇死我了,」張林南回道,「差點兒沒反應過來。」
「小希!!」陳其興朝著黑暗中的大概方向叫道,「你怎麼樣啊?」
「我沒事兒!」於小希的聲音聽起來就像是在他們的腳下,「我好像被懸在空中了!但是地圖不知道掉哪兒了!」
陳其興長出了一口氣,只要人沒事兒就好。
「我們現在就把你拉上來!!」
「好!!」於小希回道。
繩子慢慢往上拉著,於小希感覺自己應該得往下掉了有四五米左右。
這次真是相當感謝剛才自己在褲子上系的這個結了,可能是手法不好吧,雖然於小希當時是按照活結繫上的,但是卻陰差陽錯變成了死結,要不是這個死結再下落過程中穩穩的拉住了她,她都不知道自己現在能不能活著在這兒吊著了。
只是可惜了好不容易找到的地圖,雖然那麼大個輕軌站肯定不止這一個內部地圖,但是要再想找到肯定又得多費很多的事兒。於小希垂著手一邊想著一邊嘆氣,自己滑下去的時候怎麼就下意識鬆手了呢?要是緊緊抓住該多好,哎——
窸窸窣窣。
突然。
熟悉的爬行聲自於小希身邊響起。
本來還在自怨自哀的於小希一下子就繃緊了神經。
等等,難道……
那個東西在這裡?!
還沒來得及反應,於小希的右手突然擦過了個滑膩膩的東西。
滑膩膩還帶著點兒軟軟的感覺,彷彿是於小希之前去海鮮市場摸到的活的烏賊的手感一樣。
「?!」
滴滴咕咕咕咕咕咕,一種從來沒有在現實生活中聽到過的奇異叫聲自右邊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隨之停了下來。
顯然,它也發現了於小希。
「快!!快拉我上去!!那個東西在下面!!!」於小希一下子慌了神,朝著上面大叫道。
一聽這話,陳其興他們幾個也是一驚,但還沒能等他們幾個發力,繩子突然一沉,重到彷彿底下掛上了一個大號挖掘機。
「它抓著繩子了!!」於小希的聲音從下方傳來,「它在把我往下拽!」
「我靠!」張林南緊緊抓著斧頭把手不敢一絲泄力,「運氣那麼倒霉?」
「我們得先把小希弄上來,這個繩子現在看起來還好,但再這樣拖下去,我怕它斷掉!」陳其興著急的說道。
「汪!」
一聲令人心安的狗叫突然從頂上傳來。
是球球,它不知道怎麼將拴在脖子上的登山繩用牙解開了。
如果現在陳其興他們看得見的話,就能看見一隻金色的狗狗像箭一樣。
義無反顧地從於小希摔下去的那個缺口處跳了下去。
只聽到砰的一聲巨大的撞擊聲從自己右邊傳來,於小希腰上的力度瞬間便減輕了。
「球球!球球跳下來了!!」
在碰到那怪的一瞬間,球球就嗷嗚一大口,狠狠地咬住了它的掛在大腦袋旁邊的人臉。
怪物被這突然的襲擊著實嚇了一跳,兩隻前爪開始瘋狂地朝臉上扒拉,想要把自己頭上的球球給抓下來。
但奈何它的兩隻前爪實在是太小太短了,根本就夠不著,只能一邊咕咕地叫著一邊來回扭動干著急。
任憑怪怎樣上上下下的來回掙扎,球球都死死咬著不鬆手,怪急得大尾巴直扇牆面,整個輕軌站都因為它而顫動。
咔噠。
一聲骨頭斷裂的聲音傳來。
咬著的那半邊人臉猛地睜開了眼睛和球球對了個視,然後極其凄慘的尖叫起來。似乎是因為怪物掙扎得太過也有可能是球球猛地一用勁的原因,這半邊人頭和怪物的接縫處脖子一樣的東西竟然被球球給折斷了。
嚎了大概十秒左右,人頭就像是突然突然沒電了似的腦袋往旁邊一倒,徹底沒了氣息。
怪不得尹門冰他們開的那兩槍明明都命中了那個怪物的腦袋,卻並沒有能夠打得死它,原來這個才是它真正的腦袋!
感覺到了怪物已死,球球興奮地搖了搖尾巴,但它還沒來得及真正開心,突然感覺一失重。「嗷嗚?!」
原來是怪物那龐大的身體正在從垂直的牆上慢慢剝落了下來,往下面墜落而去。
「球球?!球球?!」於小希的叫聲就在附近,她正在離球球半米不到的地方伸手胡亂抓著。
球球往於小希的方向儘力伸出自己的爪子,然而它不是人,也沒有可以抓住於小希的手。
「唔嗷嗷————」
最終,它還是跟著那個怪物一起。
墜入了無盡的黑暗深淵。
——XXX——
於小希被拉上來的時候,已經完全哭成了一個淚人了。
「球球…球球…」於小希連一句完整的話都說不出來,「球球它…為了我…」
所有人都沉默不語。
尹門冰拍了拍於小希的肩膀,本來想要說一兩句安慰的話,但卻怎麼都說不出口。
球球是他們這個隊伍里的活寶,它憨憨可愛的樣子,它毛茸茸的腦袋,它亮晶晶的狗狗眼…
它是他們在這完全脫節了的世界里唯一的安慰劑。
尤其是在失去了嚴麗之後的現在,他們實在是太需要這一點兒毫無煩惱的笑容了。
要說最難受的,當屬於陳其興他們四個了。
在這次這個事件上,球球是靠自己的判斷選擇了去跳下去的,沒有人要強行要求它為了別人而犧牲自己,所有怪不了任何一個人。
就大體結果而言,球球的判斷是相當正確的,可以說如果不是它的及時獻身,別說於小希了,估計所有的人都得跟著一起被拽下去陪葬。
但是,捨不得東西就是捨不得,會自我責怪的就是會自我責怪,人的感情就是那麼的無法控制。
甚至有一瞬間,陳其興都覺得乾脆大家一起這樣死了算了,總比現在眼見著生命一個又一個在自己面前離去而無能為力的好。
但球球送生命換來的機會,不能那樣的拿來浪費!
「球球是我見過最聽話的狗狗,」張林南眼眶濕潤,緩緩說道,「它永遠是我最愛的狗狗。」
「它是自己想要去救的,它給了我們活下去的機會,我們已經不是為了自己而活了,我們是為了他們而活的。」陳其興說道。
「所以我們一定要活下去!活得比任何人都要久!」
腦海里球球微笑著的臉和楚葉微笑著的臉不知為什麼並在了一起。許松洋頓了頓,嘆了口氣緩緩說道:「走吧,現在確實不是該傷心的時候了。」
他們拿命為我們爭取來的活著的機會。
不是為了讓我們生不如死自怨自哀的。
——XXX——
「嗷嗚……」球球緩緩的睜開了眼睛。
面前是那個被球球咬斷了脖子的東西,它的屍體正瞪著大眼睛滿臉怨氣地看著球球。
球球嚇了一跳,抬頭往上一看,發現自己跳下來的那個缺口竟然在四層樓之上。
它和這個東西纏鬥時竟然掉到了最低下。
「汪汪!汪汪!」空氣中陳其興他們幾人的味道微弱得可憐,球球慌張得原地轉圈,「汪汪!汪汪!」
沒有一個人回應它,作為狗狗的球球自然是不會知道,雖然墜下來的時候球球萬幸砸到了先落地的怪物屍體身上所以撿回一命,但是也因為受到了不小的衝擊而昏了過去。
它已經在底下躺了四個小時了。
「嗷嗚——嗷嗚嗚嗚嗚。」球球委屈的嗚咽起來。
它用盡了全力也想不明白為什麼自己再睜開眼睛的時候,自己最親愛的主人們都不見了。
它只想要找到它的主人們。
繞了大概半個多小時,球球終於又回到了自己跳下來的那兒。
低頭認真的嗅了嗅,憑著那最後一絲味道,球球跌跌撞撞踏上了尋找主人們的路。
而就在去的那個方向的輕軌站出口不遠處。
一個動物甩著毛茸茸圓棍似的長尾巴,一下子將一個喪屍按倒在地。
動物的眼睛在陽光下閃著綠色的光。
在它身後不遠處的一棟大樓里,一堆幽藍色的眼睛正靜靜地注視著這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