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天歌

第十五章 天歌

岑修站在一旁註視着穆羽,他是一刻都不敢將目光從穆羽身上移開,這突如其來的變故遠超出了他的認知。

但岑修是何許人也,早些年和穆梓州打天下,安穩了問鼎國數十年動蕩江山的男人。縱使他不明白眼前的狀況,但在突發情況下快速冷靜早已變成他的習慣。

看着眼前的少年,岑修思緒紛飛,想起多年前的一個夜晚。

多年前的問鼎國國運衰微,短短四年一連死了十八位繼位的君王,全國上下人心惶惶,舉國上下都極度消極,儼然一副亡國奴的模樣。

當時還不是大將軍的穆梓州以一己之力鎮住了大國邊疆,他是問鼎國的守護神,令侵犯者聞風喪膽的殺神。可就是這麼一個鐵血般的漢子卻總喜歡在打完勝仗的夜晚看星星,在軍營中最不起眼的位置,這個威望一度蓋過君主的男人看着最遙遠的星星。

年輕時就帥的一塌糊塗的岑溪輕輕地坐在穆梓州身旁,他取笑這個擔當守護一國重任的男人為何有這麼個愛好,那星星比得過文人手中的詩詞歌賦嗎?又比得上戰場上的金戈鐵馬嗎?

穆梓州的側顏在月光下極有韻味,他的臉是不修邊幅的,他的眼睛是透徹到沒有一絲雜質的,這個中年男人的眼中儘是少年的姿態。

他笑着,那般自信地說道:「那自然比得過。我家小子身子不好,出不了門,所以沒事就喜歡抬頭看星星,我起初不懂他,便問他為何要看星星。他說那是他能看到最遠的地方。

當時他還給我指了幾個星星,說那幾顆星星連起來之後很像我。」

岑修抬頭,問道:「哦?哪幾顆,指給我看看。」

穆梓州指了指穹宇上的星辰,岑修左看右看也沒看出門道,他甚是疑惑,道:「像嗎?」

「不像吧,我也覺得不像,我倒覺得那幾顆星星像極了我家的小子。後來便明白了,這天上的星星什麼都不像,可當你想見到誰的時候它又比誰都像。

不知道有沒有給你提及過,我家那小子雖然不如你,但是長得是真不錯,隨他媽,可惜他母親死得早,一共也沒見過孩子幾面。還有啊,別看我家小子身子弱,但腦瓜子靈得很,比我當年讀書都強。而且是個大天才呢,雖然身體太弱不能引氣入體,但他早早就能察覺出天地靈力……」

軍中都知道,穆梓州是不善言談也不好言談的性子,但如今當着岑修的面說起自家的兒子他能說個三天三夜,他帶兵打仗都不曾有過超出三日的戰役。

岑修仔細想了想,輕聲道:「老穆,你說得沒錯,你家小子是挺不錯的。」

穆羽此刻是渾然不知外界的狀態,自打他眼裏出現了那幅圖之後,他發掘到了掩埋到圍牆裏的部分記憶。那一刻他才知道,自己的記憶不是丟失了,是藏起來了,藏在那不知名的圍牆當中。

穆羽還來不及再去深究過去都發生了什麼,在他的意識里一道光忽然降臨,將他本就飄忽在現實的意識帶到了一個奇妙的地方。

這裏似在雲頂之上,在這個世界上充斥着若濃霧般的白色,穆羽的面前擺着石桌石椅,桌子上擺着黑白分明的棋子。

雖擺放有黑白二子,卻不見那執棋人,這翩然超脫似仙界的地方毫無生機。就是這萬籟寂靜的地方,看得穆羽心中忐忑不安,自己方才還在看着圖紙,怎麼就在倏忽間到了這麼個地方。

穆羽隨處走動,同樣也不曾發出一點聲音,這地方雖極富有仙氣,但同時又安靜得有些可怕。穆羽不知道這裏是什麼地方,甚至迷失了方向,幾經周轉又總會來到那放有黑白棋的石桌前。

就當穆羽疑惑時,石桌前不知何時已然坐着兩位年輕人,年輕人的樣貌在這白色的世界若濃霧般模糊不清,黑白子相互對弈。此刻,這寂靜之地多了一份落棋聲,穆羽不自覺地被這棋盤吸引,駐足觀望。

棋盤上是黑白對弈,白子若蛟龍般一步步緊逼威風凜凜,而黑子就保守了許多。當白子步步緊逼,意欲收官奪魁之時,那黑子下了一手妙棋,驟然間先前被黑子力壓的局勢出現了巨大的反轉,一子生了萬氣。

「秒啊!好棋!」

穆羽忍不住說道,隨後又連忙捂嘴,在這安靜的地方就連呼吸都好像是個罪過,何況這一下子的驚呼。

可是當穆羽捂嘴抬頭的時候,面前石桌上依舊放着對弈留下的黑白子,但石凳上的年輕人已經消失不見,同時面前多了一個和自己對立站着的觀棋人。

那人好像是個女子,身形較自己顯得小巧,他也好像注意到了自己,微微側頭,互相打量了起來。

穆羽想透過濃霧看得更真切一點卻什麼都看不清,忽然眼前一片天旋地轉,穆羽的意識被裹挾的消失在了這一片天地。

而另一位女觀棋者也一同消失。同樣的石桌前,站着對弈的兩位年輕人。

只是這一刻,這地方不再寂靜,多了些許的歡聲笑語,多了些交談。

「哎,論下棋這天下難有人能出二哥之右啊。」

「可論打鬥的話,老三你早就便是亘古一人了。」

「那都是以前了,我不也沒走到盡頭嘛。怎麼樣,看清第四代的樣貌了嗎?」

「嗯,長得還都不錯,老大看着估計也喜歡。」

「是長得不錯,有咱哥幾個兒當年的幾分風采。就是不知道他二人何時才能夠相遇,他二人在一起才能湊出一副完整的七星圖……」

話音方落,不知從這一方小世界的何處傳來鐘鳴般低沉的聲音:「你倆別搗亂,這二人修為不夠的話,就算見了面也認不出來的。他們還年輕,你們不要做那拔苗助長的蠢事。」

被叫做二哥的年輕人笑了笑,眼裏有些悲涼,說道:「我懂,我自然懂,只是,這一代命途坎坷,比我們當時要難上許多,我怎忍心不出手幫個忙。」

那如鐘聲般的聲音再度傳來:「少給我放屁,我不知道你小子咋想的?你倆偷偷把自己氣息藏到小傢伙們身上當我沒發現?就這一次啊,以後他們聽天歌的時候別給我搗亂。」

話罷,鐘鳴般鼎沸的聲音再無響起,兩個年輕人對視,嘿嘿一笑,悄聲道:「第四代,咱們的見面機會不多,可能今生就這一次。所以請一定要幫哥哥們這個忙啊,他們在這紅塵中等着你們呢……」

穆羽眼前斗轉星移,白茫茫的世界消散,自己不知如何又到了一間房屋當中,屋中是飲茶的老先生。

老先生笑着,招呼穆羽坐下,穆羽不知所措,眼前的場景甚是真實,不似方才的經歷朦朧得極為夢幻,眼前的真實感這反倒讓他不自在起來。

老先生見他站着不動,不禁放聲大笑道:「哈哈哈,小羽啊你不用拘謹,真是的,和上次來的時候簡直是一模一樣。」

這一句話讓穆羽神經緊繃,一下子抓到了話中不得了的意味,「老先生,你的意思是我來過這裏嗎?」

「自然啊,不然我如何知道你的姓名。」

「那膽敢請問,這裏是?」

「天歌界,於萬物中聆聽天歌的人都會來到的地方。」

穆羽險些虎軀一震,「天歌」可謂是久負盛名,岑修很久之前就和他說過,傳聞這個世界有人能在萬籟的聲音中聽到上蒼的意志,而這上蒼的聲音便是天歌。可穆羽從未聽聞有個天歌界的存在。

穆羽驚訝道:「叔父和我說過,天歌是上蒼的意志,老先生您是上蒼?」

「這不重要,你能來到這裏說明有事情想問我,不然你是不會聽到天歌的。」老先生喝着茶,自動忽略了穆羽的問題。

見老先生無視了他的疑問,穆羽也不好再說什麼,只是自己心中確實有一個疑問,思索著,這個少年說道:「老先生,我想問您,父親他究竟因何而死。」

老先生飲茶的手微微顫抖,故作鎮定的將茶杯放到桌上,眼中有着些許的驚訝,說道:「我以為你這次會問失憶的原因呢,沒想到啊,你卻卻問出了和上次一樣的問題。」

穆羽心中一顫,但細想之下,無論失憶與否,自己最在意的是就是父親自刎的原因,哪怕他什麼都忘了,恐怕也會不自覺的去追尋真相。

老先生說道:「我就再說一遍吧,天歌並不會告訴你答案,只會給你指引一條應當做什麼的方向。」

穆羽問道:「那我應該做些什麼?」

老先生道:「變強,只有變強你才可以離開楓玥鎮,才能在問鼎城中紮下根,那一刻你才能站到和你父親相似的位置,也才能知道他想做什麼,又因何而離世。」

穆羽沉思,不久之後又說道:「老先生,您上次也是這麼回復我的嗎?」

老先生點點頭,說道:「隻字不差。」

穆羽抬頭道:「那請教老先生,我事後都做了什麼……」

穆羽還沒有問完,眼前忽然非常模糊扭曲,自己的感官收到了特別的刺激,眼前的世界越來越模糊,越來越黑暗,而耳旁的聲音也越來越嘈雜,越來越混亂。

「咦,醒啦?岑夫子,小羽他醒過來了。」

穆羽從小舟上緩緩醒來,一葉扁舟正慢悠悠的渡著江,顯然此刻正在前往連漁鎮的路上。而此刻的高小山正一臉愉悅的向岑修走去。

穆羽只感覺大腦一陣暈眩,輕輕揉着腦袋。自己方才那似夢非夢的感受還讓自己難以接受,若非那段記憶若刀刻斧鑿般深深的烙印在腦中,他也只會認為那是一場夢。

穆羽還在懊悔,自己醒的再晚一點就好了,這樣就能知道自己之前都能幹什麼了,興許可以就此找回回憶呢。

嗯?好像有點不對勁,怎麼有點吵,還有點臭啊?

躺在船底的穆羽扭頭,左邊是雞籠,再扭頭,右邊是偌大的水桶,桶里是歡鬧的魚。怪不得醒了,又是雞叫又是魚撲水的,不醒都難。

穆羽皺眉,坐起身來,還在疑惑這是怎麼回事的時候,驀然發現自己躺着的枕頭有點眼熟,就在沉思間,他忽然靈光一現得想起了什麼,緊接着便是臉色一黑,拉着枕頭走出了湖南的船底。

不一會,船上充滿了歡聲笑語。

「高小山!你丫的!真他娘的仗義啊,還知道給老子丟一個枕頭呢,咋不直接給老子扔雞籠里啊?!」

岑修笑着,這種小打小鬧他一向不在意。也不對,也不是不在意,挺在意的還,這不就讓阿飛帶點瓜子過來一邊吃瓜子一邊看嘛。

只是他看着看着,覺得穆羽抽身打高小山的動作帥氣了很多,靈敏了很多,遊刃有餘的很。

就好像當年身具修為那樣。(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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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隕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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