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脂玉鐲換膽瓶

羊脂玉鐲換膽瓶

羊脂玉鐲換膽瓶

百果庄佔地不小,獨院眾多,季世元父女和宣成、姬揚清、衛若光住在東南角房間最多的洗玉樓,莊子正中偏東的溫苑、醞館是桑悅、洪瓔、梅笙、金沁四人的住所。溫苑佔地頗廣,一道粉皮牆分隔東西,桑悅住在東苑,洪瓔住在西苑;醞館則是一架青藤間隔南北,梅笙在北,金沁在南。

許枚、江蓼紅被桑悅安排住在百果庄正北的幽篁舍,江蓼紅住在內室,許枚住在偏院書房。此處翠竹叢生,庭院陰涼,月照竹影,參差交疊,投於石板路上,宛然如畫。竹林外幾座花壇,栽種著各色花木,卻不知造了什麼孽,一個個枝折花落,凄慘不堪,花壇中的泥土上還印著清晰的梅花似的小腳印。

江蓼紅怒道:「小花呢?這些花草一定是被它禍害的。」

許枚笑道:「是你吩咐那孩子先把它送回來的,這貓兒頑皮,一時沒人看著便要闖禍。」

江蓼紅怒沖沖在竹林里找了一遭,沒瞧見小花的影子,只好走進正堂,卻見許枚湊在中堂下的條案上,細細瞧著條案正中擺設的一架高約一尺五六的瓷板插屏。那畫屏是花梨木的框架,正中嵌著一塊一尺寬的方形瓷板,繪著淺絳山水,江蓼紅不禁問道:「這瓷畫屏有什麼門道?」

「卻也沒什麼門道,這是光緒年間金品卿所制淺絳瓷板。」許枚嘖嘖讚賞道,「金品卿山水畫師法沈南田,筆法細秀,境界圓融,不愧是淺絳諸家之翹楚……」

話音未落,忽見江蓼紅挑起纖指豎於唇前,輕輕「噓」了一聲,啞著嗓子道:「有腳步聲。」

許枚側耳聽去,院子外面嚓嚓的腳步聲由遠而近,像是有人踏著石板路不疾不徐地走來,不禁疑道:「這麼晚了,什麼人會到這兒來?你先到裡面去,我迎著他。」

江蓼紅笑道:「別緊張,是宣警官,他的腳步聲很有特點,輕捷有力,不急不緩,一聽便是練家子。」

許枚推開窗戶,探出頭去,見宣成提了一個包袱,沿著竹蔭下的石板路走進幽篁舍。

「警官!」許枚揮著手打招呼。

宣成悶悶地「嗯」了一聲,板著臉走進屋來,小心翼翼地捧著那錦緞包袱,放在中堂下的方桌上。

「這是什麼?」許枚湊上前去。

宣成輕輕拍了拍那包袱,定定地望著許枚,一字一句問道:「那封用玉壺春瓶換人質的勒索信,確實不是你寫的吧?」

許枚驚訝莫名:「當然不是!你怎麼了?」

宣成打開包袱,裡面是一隻斷裂的瓷瓶。

許枚不由一愣:霽藍釉膽瓶?

宣成將瓷瓶擺在桌上,許枚、江蓼紅湊上前細細觀看,見這瓷瓶長頸纖細,腹部圓鼓,形如懸膽垂露,造型柔美俊秀,如身披大氅的美人,口沿及內壁白釉似乳汁,外壁通體藍釉,均勻厚潤,深沉靜穆,純凈無瑕,觀之令人肅然心折。只是器表釉面崩飛,口沿一周儘是長長短短的衝線,底款不知為何被人磨去,露出白胎,器身自肩至腹斷作兩截,用小鋦釘細細鋦起,那一周如蜈蚣般趴在瓶身上的銅釘令人觸目驚心。許枚「哎喲」幾聲,連道可惜。

江蓼紅看罷,喟然道:「這瓷瓶寶光凝斂,璨如珠玉,雖殘損如斯,亦可知不是凡品。」

許枚靜默良久,才道:「這是雍乾之際的官窯霽藍釉膽瓶,可惜,可惜。」

宣成奇道:「季嵐?」

許枚道:「霽藍,光風霽月的霽,此類瓷器曾用於祭祀,也可以叫祭藍,近人有叫積藍的,積累之積,我不大喜歡這叫法。」

宣成有些納悶,季世元給女兒起名字,怎麼總和瓷器扯上關係?

江蓼紅拿起瓷瓶,摩挲著底部粗糙的磨痕道:「這底款……是當年鬧官窯造的孽吧?」

宣成不解:「鬧官窯?」

許枚道:「當年洋人打進京城,全城喪亂,宛如末世,宮中之物流落民間的不在少數。帝后回京后便命民間如有見宮中之物者,一概送還宮中,如有隱藏不報者,重罪治之。這下私藏宮中器具的商戶百姓都慌了神,有幾分歪才急智的便將瓷器底下的官窯年款磨去,即使清廷降罪,也可辯稱不知者不罪,搪塞一二。」

宣成道:「你確定這是……膽瓶,不是玉壺春瓶?」

許枚簡直要噴出來:「這哪兒像玉壺春瓶啦?膽瓶和玉壺春瓶的瓶口一直一敞,玉壺春瓶的身材曲線渾圓健美,這瓷瓶卻活像一隻懸起的苦膽,所以叫膽瓶,又叫懸膽瓶、膽式瓶。」

宣成道:「季嵐把它當玉壺春瓶買來的,為了替她的同學梅笙支付贖金。」

「呃……哎?等等,等等……」宣成這句話信息量太大,許枚一時有些消化不了,「你是說……這隻膽瓶是季嵐帶來的,目的是用它為梅笙支付贖金?這麼說季嵐早就知道今天會發生一起綁架案,也知道對方勒索的對象是梅笙,還知道綁匪要的是玉壺春瓶!」

宣成一點頭:「沒錯,她知道。」

許枚、江蓼紅對視一眼,齊聲問道:「她怎麼知道的?」

宣成抬眼看看許枚,說道:「這就需要你來解釋了。」

許枚莫名其妙:「我?解釋什麼?」

宣成道:「鐵拐張和海饕餮的經歷。」

「鐵拐張和海饕餮?」許枚一愣,隨即驚道,「你是說……」

「藍色的世界。」宣成直直盯著許枚,說道,「藍色的山水,藍色的草木,藍色的房屋。幾天前,季嵐自稱在午睡時『夢到』了這樣一個仙境,還有一位仙人送了她一對羊脂玉嵌紅寶石的手鐲作禮物。當她醒來時,那對鐲子就戴在她的手腕上。」

「這樣啊……她被人帶入瓷境,卻以為是做了一個夢。」許枚自言自語道。

「瓷境?」宣成抓住一個從未聽過的詞。

許枚也不再解釋,只輕輕搖頭:「這也未必,季嵐還記得那個『仙人』長什麼樣子嗎?」

「黑袍蒙面,身材瘦削。」宣成本也沒指望那「仙人」能對季嵐袒露真容,「這人對季嵐說,她同學梅笙的未婚妻將在十月十日,也就是今天被人綁架,綁匪會要挾梅笙用一隻雍正官窯的玉壺春瓶贖回人質。但梅笙並沒有這樣的瓷瓶,季嵐的姐姐季鴻卻有。」

許枚面色微變:「果然和那個玉壺春瓶有關!看來婁雨仙事敗被捕后,這個撫陶師還沒有放棄那隻玉壺春瓶。」

宣成繼續道:「那『仙人』吩咐季嵐拿著她姐姐的玉壺春瓶隨季世元一道來百果庄——季世元本就打算今天到百果庄來談一筆關於果酒的買賣——到時可以用這隻瓷瓶換回人質。」

許枚立刻抓住其中關竅:「這麼看來,『仙人』不知道季鴻把那隻玉壺春瓶賣了,卻對季家父女的出行安排和人際關係打探得格外清楚。」

宣成點點頭,繼續道:「季嵐焦慮萬分,又不敢直接對梅笙說起此事,畢竟這種『仙人』的『預言』令人無法盡信,一旦不能應驗,她難免落個裡外不是人。」

「所以呢?這個膽瓶又是怎麼回事?」許枚盯著眼前泛著藍寶石般光澤的膽瓶。

「季嵐不懂瓷器,不知道玉壺春瓶長什麼樣子。」宣成道,「季嵐說她在『夢裡』恍惚昏沉,並不記得那『仙人』描述的模樣,只是對『玉壺春瓶』四字印象深刻,也記得仙人說過『玉壺春瓶』是形如水滴的鼓腹瓷瓶。她翻遍了季鴻的遺物,還溜進季世元的私人藏寶室,可一件類似瓷器都沒有找到。季嵐無奈之下,只好去老城的古玩攤找——那『仙人』只說綁匪要的是玉壺春瓶,並沒有說一定要季鴻當年買下的那隻,所以季嵐認為,只要找一件玉壺春瓶帶去百果庄,就能幫梅笙贖回未婚妻。」

「嚯,好大魄力!」江蓼紅道,「可她有那眼力嗎?」

宣成道:「沒有眼力,卻有一股憨直勁,還有一對『仙人』送她的鐲子。」

許枚盯著殘破不堪的膽瓶,搖頭道:「你說那『仙人』送她的是羊脂玉嵌紅寶石的鐲子?此瓶若品相完好,三對鐲子也換不來,不過眼下這副模樣,怕是一顆寶石也不值了。」

宣成道:「季嵐遇到一個黑心的古董商,用這件東西換走了她手上的鐲子,還告訴她這是自清宮流出的官窯玉壺春瓶,雖殘尤珍。季嵐抱著瓷瓶回家時,正巧遇到剛剛談完生意回家的季世元——這個年紀的女孩子可不是什麼事都能瞞過爹娘的——被『仙人示警』的故事嚇得魂飛魄散的季世元立刻拖著季嵐找到了我。」

許枚聽罷,露出一個牙疼似的表情:「那『仙人』真是個馬虎傢伙,連瓷瓶的顏色都沒講清楚,還說什麼『形如水滴』,難怪季嵐把膽瓶當作玉壺春瓶了……他不會畫一張圖給季嵐看嗎?就像勒索信上那樣。」

「季嵐當時神志恍惚,她能記得的只有這些。」宣成指了指膽瓶,「眼下的綁架案怎麼解決?綁匪要的可不是這東西。」

許枚卻搔搔下巴:「我怎麼覺得……季嵐也太過熱心了,為一個同學的事如此奔波,又是翻箱倒櫃又是跑古玩店的,她和梅笙有什麼特殊關係?」話說至此,他心中忽地一動:對了,梅笙神情體態,和楊之霽多少有些相似。

「沒什麼關係,只是平素相處頗為慣熟。」宣成雖也對季嵐的過分熱心有些不大理解,卻對她這份仗義頗為讚賞,「這世上並非處處都是猜疑算計和趨利避害,總有些古道熱腸的人。」

許枚點頭笑道:「季世元自少年時浮沉商海,如今坐在冉城商會會長的位子上,可說是猜疑了大半輩子,算計了大半輩子,趨利避害的買賣也做了大半輩子,卻把兩個女兒教成了『古道熱腸』的小天使。季鴻聰明果決,敢想敢做,倒是頗有俠女之風,這位二小姐么……軟糯得跟個白湯圓似的,好像連說話都不敢出聲兒。不過么……經歷了那種《群鬼》式的情變,她能咬牙挺過來,也算是女中豪傑了。何況如今這世道,多幾個溫暖乾淨的人是好事。」

江蓼紅贊道:「這話我喜歡。」

「《群鬼》是什麼?」宣成問道。

許枚道:「一個類似於季嵐和楊之霽的故事,是挪威人易卜生寫的劇本,前年有個叫潘家洵的學生把這故事譯成中文,刊發在《新潮》雜誌上。只不過楊之霽和季嵐的關係,比《群鬼》中歐士華和呂嘉納的關係更加……更加深入。」

「咳咳……」宣成自然明白何謂「更加深入」,尷尬地咳了兩聲。

「可你們不覺得事情很詭異嗎?」許枚將話題轉回案子,「剛才梅笙口口聲聲說沒見過那髮帶。還有,那封要拿種子換人的勒索信是怎麼回事?」

江蓼紅思索片刻,說道:「我們還是無法避開那些問題:綁匪是一個還是兩個,人質是一個還是兩個,勒索對象是一個還是兩個?如果真有兩個綁匪,他們知不知道彼此的計劃,他們在泛盡河下游的藏身處是一個還是兩個?」

「我們沒有足夠的線索解決這些問題。」許枚有些苦惱,「但這兩封像得出奇的勒索信不應該毫無關聯。還有梅笙這小鬼,他為什麼不敢承認自己的未婚妻被人綁架?難道他真不認得那條髮帶?」

「他應該認得。」宣成道,「綁匪既然選擇這條髮帶和勒索信一道送來,說明他知道這東西足以說明人質的身份,至少足以讓勒索對象明白:你的未婚妻在我手裡。」

「梅笙明明知道兇手的勒索目標就是他,卻不敢對我們明說。」江蓼紅道,「還記得吧,洪瓔問梅笙和金沁『你們兩個,誰談了女伴』——梅笙這年紀結婚有些太早了點,所以洪瓔用了『女伴』這個詞,看來他不知道梅笙有『未婚妻』,也許在場所有人都不知道。」

「所有人都不知道……你的意思是,梅笙不想讓這個『未婚妻』曝光?」許枚道。

「難道沒有這個可能嗎?也許這所謂的『未婚妻』只是梅笙的地下情人。這些孩子的年紀,正是蘭芽初茁,心智未熟,談婚論嫁雖嫌太早,談情說愛卻正當其時。」江蓼紅毫無忌諱道,「我和梅笙不過數面之緣,不曉得他品性如何,也不知道他對那女子有幾分真情,幾分肉慾,若只是露水之情……他怕是打死都不會承認那被綁架的女子和自己有關。」

「你也太悲觀了些。」許枚一咧嘴道,「我看那孩子不像是薄情寡義的小色狼,只是……」

「我也是隨口一說。」江蓼紅道,「再說我們認定梅笙就是綁匪的目標,全靠季家小姐的幾句『夢話』。」

宣成道:「季嵐『夢中』聽來的話未必可信,她『夢裡』的『神仙』十之八九就是綁匪。」

許枚道:「且不忙否認,這些『夢話』是我們現在為數不多的線索。至少在我看來,梅笙這小鬼是有問題的。」

「有問題?」江蓼紅回想著席間梅笙的言談行動,「我不記得他有什麼奇怪舉動。」

宣成蹙眉沉吟,也搖了搖頭:「在我看來,他的一切反應都還算正常。」

許枚笑了笑:「你們還記得那隻飛到桌上的胖鴿子嗎?」

江蓼紅對毛茸茸的小東西充滿好感,應道:「記得,叫紫四塊玉。」

許枚道:「那種鴿子身形精瘦輕小,只是長了一身長而蓬鬆的羽毛,看起來像一隻軟胖的毛球。還記得吧,那隻鴿子落在桑悅手邊,可第一個叫出鴿子腳上有信的是梅笙。」

宣成猛然驚覺:「鴿子腹下的羽毛把小指粗細的信筒遮蓋得嚴嚴實實,連桑悅都是經梅笙提醒撥開羽毛后才發現信筒,坐在遠處的梅笙不可能在鴿子剛剛落下時就發現它腳上有信。」

「沒錯。」許枚道,「我猜梅笙早就知道會有這麼一隻鴿子飛來送信,至於信的內容,他八成也是了解的。」

「他了解……」江蓼紅道,「紫四塊玉送來的是索要種子勒索信,如果梅笙知道這封信的內容……」

「他就是兩封勒索信的交結點。」許枚目光炯炯。

宣成若有所思:「你的意思是……梅笙是第一封信的勒索對象,也是第二封信的知情者,甚至是……寫信的人?」

許枚點點頭,又道:「只是推測而已。」

江蓼紅思索著道:「梅笙在那樣的場合提醒桑悅鴿子腳上有信,應該是希望在場所有人看到信的內容。」

「有道理,可梅笙為什麼這麼做?」許枚問道。

江蓼紅的思路格外清晰:「綁匪要的是三百顆種子,李大帥讓我來取的上品果一共四箱,桑葚質軟,分小箱盛著,總也有七八百枚吧;櫻桃估計也有五百顆以上;個頭最大的枇杷應該有二百顆左右;至於梅家送來的黃梅子,差不多就是三百顆,正是綁匪索要的種子的數量。

「綁匪的目的應該正如季世元所說,逼收信人在那褐發女子和家族生意之間做出選擇。如果勒索對象是洪瓔,就算毀掉三百顆櫻桃,剩下的二百顆應該也勉強能應付李大帥的珍果宴。如果勒索對象是金沁,那孩子根本拿不出三百顆上品枇杷的種子,金家的枇杷一果一籽,和一般的枇杷不一樣。」

許枚順著江蓼紅的話頭道:「所以,這封勒索信的目標應該也是梅笙。」

宣成也道:「而且梅笙早就知道紫四塊玉會帶著這封信落在餐桌上,他還希望大家都能看到這封信。」

「可他當著所有人的面說他沒見過那條髮帶!」許枚簡直要崩潰了,「這小鬼打算幹什麼呀?」

「誰知道……」江蓼紅腦袋也亂了。

三人擰著眉頭,抱著胳膊,大眼瞪小眼。

宣成實在受不了這種頭腦風暴,站起身來揮揮手道:「都是毫無證據的推測,我必須親自去一趟泛盡河下游的森林,否則這案子不會有任何進展。玉壺春瓶這裡沒有,水果也不能輕易破壞,一旦不能按時交出『贖金』,綁匪隨時可能撕票。」

許枚忙阻止道:「不妥不妥,那綁匪明目張胆地暴露自己的藏身處,一定在林中做了妥善的準備,且不說有沒有機關暗器,單是敵暗我明這一點,就是兵家大忌。若到明天中午這案子還破不了,就把這隻膽瓶和一袋石子放在船里,送到下游。我水性還算不錯,可以銜著葦稈躲在船底潛至下游,看看這綁匪的真面目。」

江蓼紅有些擔心:「這能瞞過綁匪在莊子里的眼線嗎?」

許枚道:「由警方秘密行事嘛。」說著他捧起膽瓶,「再說那『眼線』也未必認得這個……啊!」

那霽藍釉膽瓶與許枚手掌相觸之際,一道藍光衝天而起,充盈屋宇,一閃而沒,隨後團團濃重的藍色雲霧柔柔地迸散開來,一個身材高挑的藍衫少年大袖一展,將蒙蒙藍霧一掃而盡,輕輕吁嘆一聲,抬眼望向許枚。

江蓼紅看向八仙桌上的座鐘:哎呀,已經快十二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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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古董店.尋瓷之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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