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7 章

我叫寧寧。

今年十五歲了。

我祖父是內閣大臣寧書海。

我外祖父是禮部藩院的院士沈明臻。

據我外祖母說,在我母親沒看上我爹之前,她以為自己再也不會跟我外祖父見面。

是的,我外祖父曾經嘀咕過,我祖父曾經跟外祖母有過一段「情」。

但是外祖母堅決不承認：「反正我不記得。」

外祖父就大聲道：「反正我記得。」

他們兩個就像孩子似的。

相對於我外祖父一家,我祖父一家,也就是我自己家,真是一塌糊塗。

我祖母是京都有名的貴族張家姑娘，聽說之前是一家有女百家求，可是求來求去,倒是便宜來比她大十二歲的祖父。

可能正因為年紀小，不懂事，硬是要嫁給我不願意成婚的祖父。

聽我阿娘說,祖母當時聯合太祖母,用了點非常手段，才嫁來了寧家。

可是我祖父實在是塊石頭,無論祖母做的多麼好,都不能得到他的眼神,於是,她便將在祖父面前積攢的怨氣和怒火,統統的記在了外祖母的頭上,出門在外，總喜歡說外祖母幾句壞話，幸虧沈家勢大,外祖母也不經常出去,所以即使這般的被說了壞話，可京都也沒幾個人說她不好，反而都維護着她。

不過我阿娘說，那是以為沈家的當家老夫人，也就是我家外祖母的大嫂子，沈家太夫人，人緣太好，大家這才不願意跟外祖母同流合污。

所以祖母就更氣了，整天逼着我爹讀書，時不時就說：「你看看人家沈家那幾個孩子！」

這般說來說去，說得我爹起了逆反心理——這個詞是外祖母說的，她說啊，你祖母這個人也太多事了，整天給你爹灌輸的思想太極端，將個好好的孩子養的焉壞焉壞，過來看了眼競爭對手，竟然連競爭對手的妹妹給拐走了。

外祖母一點兒也不想讓我阿娘嫁給我阿爹。

「你們家那個祖母，那個太祖母，可不是什麼好招惹的。」

可是我阿娘還是跟着阿爹走了，我後來問她為什麼要嫁給阿爹，她說，阿爹是唯一一個認真聽她教書的人。

我：「.....」

我阿娘什麼都好，就是愛教書這點太壞。

我一點兒也不願意談到教書這個話題，只好馬上轉移，「聽外祖母說，你剛嫁過來的時候，祖母和太祖母都不喜歡你？」

阿娘摸摸我的頭，笑起來，「因為上一輩子的事情，能喜歡我嗎？恨不得吃了我呢，你外祖母說過一句話，那就是，好不容易你太祖母的兒子不跟她糾纏了，沒想到孫子倒是纏上了她的女兒，這不，又成了一家人，這不是造孽嗎？」

她小聲的道：「我剛嫁過來的時候啊，你祖母讓我立規矩，我可不想，於是板着臉跟你祖母說人要博學，她只要讓我去伺候，我就要教她藩語，糾正她哪裏哪裏不對，你祖母現在還記恨着我呢。」

可她也再不想看見她了。

於是兩口子關起門來過日子，才稍微安穩點。

這個事情我倒是知道，我還知道後續呢。

——後續也是我外祖母和外祖父告訴我的。

他們兩個真的很喜歡八卦！

「俗話說，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想當年，你祖母剛嫁過去，還跟你太祖母親親熱熱，可隨着生了你爹，你太祖母想要養孫子沒得逞，便開始作妖了，唉喲，我跟你說，那時候喲，你太祖母還罕見的誇了我呢。」

不過我剛想問怎麼誇的，外祖父便開始咳嗽了，瞪眼了，外祖母只好過去給他扇扇子，然後對我道：「反正兩個人是鬧掰了，鬧了好多年呢，可隨着你母親的進門，你祖母還沒用的，沒制住你母親，你太祖母便覺得自己要出來了，於是可勁的作，要給你爹送妾，想讓你多幾個庶弟呢。」

我驚訝的張大嘴巴，聽的心驚膽戰，可是想想，我家現在也沒姨娘，於是興奮的道：「外祖母，是你阻止了太祖母嗎？」

外祖母的得意的點頭，「那是。你當時剛出生，是個閨女，你太祖母便焉壞焉壞的，給你爹物色了好幾個妾氏，嘖嘖，什麼類型都有啊，有那溫柔可人的，有那機靈活潑的，還有那跟你阿娘一般識文斷字的，更有甚者，哦喲，竟然還跟你阿娘長的七分像！」

「當時你剛出生，你阿娘還在做月子呢，你太祖母就急忙將人都安置在了后宅，哼，不可理喻。」

我瞬間便不喜歡太祖母了。

「外祖母，那你後來是怎麼辦的啊？」

外祖母就道：「能怎麼辦？你太祖母給你阿爹送妾氏，且是在你娘生了你之後，說什麼都說得過去，何況人家手裏握著那些妾氏的賣身契，我就不能蠻幹，將人一股腦發賣了。」

我着實是太好奇了，於是道：「那後來呢？」

外祖父和外祖母對視了一眼，外祖父笑着道：「你外祖母啊，準備以毒攻毒，就進宮，請皇後娘娘幫她給寧書海，咳，就是你祖父，給他足足賜了二十幾個女子過去做妾氏，哼，你太祖母給你母親多少妾氏，你阿娘就給你祖父送過少妾氏過去，還是敲鑼打鼓送過去的哦！」

我第一次聽見這種事情，「啊，這也太荒唐了，皇後娘娘，也幫着外祖母一起嗎？」

我掰著指頭算了算，那時候新皇剛上位，剛從太子變成皇上，這時候他的皇后給心腹大臣賜妾氏，這不合適吧？

祖父就道：「皇後娘娘是你母親娘家姐姐家的人，那張氏欺負你阿娘，皇後娘娘能不幫着幹嗎？」

話說的輕巧，可我還是腦補出了一場關於朝堂上勢力的對抗。

阿爹說過，只要牽扯上前朝後宮，便不可能是簡單的事情。

我心有惴惴，「那祖父，祖父呢？」

我在家裏，最喜歡的人不是阿娘，而是我的祖父。

他是我最佩服的人！

一提及祖父，外祖父就不喜歡我了，也不準外祖母跟我說話，而是嚷着讓阿娘帶我回去。

我自然要問個清楚的，便搖著阿娘的手道：「後來呢，祖父收了嗎？」

阿娘嘆氣，「收了，後來等事情平息了，便將人都嫁了出去，給了銀子和嫁妝，想來那些人活的也不會太差。」

我問阿娘：「那太祖母可還為難過你？」

阿娘搖頭，「她不敢了，你祖母也不敢了，所以我說啊，你以後嫁到周家，也不要怕，咱們家的姑娘，在家裏是千寵萬寵，出去了可不能反叫人給人欺負了。」

說到周家，我心裏難過的很。

我的祖父，祖母，外祖父，外祖母，阿爹，阿娘，以及兄弟姐妹們，都是了不得的人，可是我要嫁的周家，不過是因為家裏出了個太子妃，就不得了了，家裏的男人竟然不好好養，整天在外面偷雞摸狗，是個不折不扣的紈絝。

我真不願意嫁給這樣的人。

可阿娘問我願意不願意的時候，我還是點了頭。

我生來在寧家，享用了寧家的錢和勢，在寧家用上我的時候，就不能退縮。

再說了，嫁人也挺沒意思的。

嫁給誰不是嫁呢？

我縮進祖父的小院子裏，這裏安安靜靜的，沒人來打擾我，我看着屋子裏大缸放着廚房送來的鯽魚，拿出魚竿出來，有模有樣的開始釣魚，祖父進來的時候便看着我笑，「你又跑過來偷懶？」

我奔過去，「祖父！我已經釣到兩條魚了！晚上給你熬湯喝好不好？」

祖父嗯了聲，往屋子裏走去：「那還剩下一條，我們吃魚鍋子好不好？」

我跟着在後面猛點頭，「好啊好啊，在外祖母家剛吃了鍋子，可不準都吃，我都沒吃過癮呢。」

祖父便笑着問我：「你外祖母不給你吃飯了？」

我搖頭，嘟囔道：「沒，是阿爹，他不讓。」

阿爹總說，我要出嫁了，吃太胖不好。

祖父道：「那今晚你多吃些，我明兒個再罰你爹不準吃飯，這樣就給你報仇了。」

所以說我喜歡祖父。

他總是無條件的寵着我。

晚上果然吃上了好吃的魚鍋子，我還喝了幾杯酒，一喝酒，就有些醉了，問起祖父來，「祖父，你當時為什麼會跟外祖母沒有定親啊？」

祖父的手頓了頓，道：「這事你也知道了？」

我嘿嘿的點了點頭，「祖父，你說說嘛。」

祖父就停下來了，窗外開始下雪，他突然道：「也是這樣的天氣，你外祖母給我丟了塊小石頭。」

那是，很久很久之前的事情了。

外祖父說，那個時候，他還很小，很小。他爹死了，他給叔父做了兒子，他活的很卑微。

「所以有時候我都不敢抬頭。」，他笑着道：「我低着頭走路，你外祖母就給我丟了塊石頭，我當時知道她，隔壁折家的小丫頭嘛。」

他道：「你外祖母手裏拿着塊糕點問我，你是寧家的那個書生吧？你來我家，我給你吃的啊。」

我看見祖父的眼睛漸漸濕潤，可是聲音卻還是沒變，依舊是那麼不疾不徐的道：「我就想啊，這輩子，我可能再也不缺吃的了。」

我有些不明白，「那為什麼，最後沒有在一起呢？」

祖父沒有說話。

我便也不敢問了。

我知道，他的心裏，一定將那個原因埋的很深，很深。

良久之後，「寧寧，跟我走一會吧。」

雪越下越大，我猶豫的看了眼，最終還是點了頭，我們披上了斗篷，圍着小院子走。

最後在回去的時候道：「那時候——」

我迷茫的看過去，祖父看着我，又好像透過我看別人，慢慢的道：「那時候，我沒明白，沒明白，那是她最後一次給這個世界機會，沒明白她想要的。於是我接受了你太祖母送來的丫鬟，我以為那不算什麼，可直到她再也不願意見我了，我才明白，我到底失去了。」

我張了張嘴，不知道他在說什麼，可也知道，這是在說外祖母的事情，我想了半天，最後道：「祖父，外祖母現在過的也很好。」

「外祖父跟外祖母過的很好，你，也要好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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