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6 章

折母生折絳,是花費了很多力氣的。

即使是生下來的是個女兒,她也欣喜的比兒子生下來還高興。

她千挑萬選,給折絳選了董媽媽做奶娘,將孩子遞給董媽媽的那一瞬間,她眼淚都出來了,「從今以後,你就是她的奶娘了。」

董媽媽哎了一聲，她明白這聲奶娘責任大的很，一點兒也不敢馬虎。

她將五姑娘抱在懷裏,滿懷愛意的掀開了衣裳，本以為五姑娘會像她兒子那般去吃奶，結果人家不願意,小嘴巴閉的緊緊的,怎麼哄也不張開。

「這孩子是不是病了啊？」，董媽媽可不敢耽擱,連忙跟折母說了,「夫人,咱們還是叫大夫看看吧？」

折母心疼的喲,叫了大夫來,大夫一個個流水的走了,可沒人說的上為什麼，她可不敢冒險，連忙將丈夫折虎叫回來,「這可怎麼辦啊？」

「這可怎麼辦啊」,是折母這輩子說的最多的話，折虎氣的頭頂冒火，「我回來要三四天，你就硬生生等着我回來，你不會直接去雲王府求救嗎？」

孩子的病怎麼能耽擱呢？

孩子不吃奶，這是個大問題，他正着急呢，就聽閨女突然嗚哇嗚哇的哭起來，董媽媽當時機靈的道：「可能是吃的少，餓了。」

折虎罵道：「那還不餵奶！」

董媽媽立馬去裏面餵奶了，還真是怪，這孩子皺着眉頭吃奶，吃的好似生不如死，可是再也不拒絕了，到了吃奶的時候就雙手撲騰，董媽媽每回都要驚嘆一聲，「果然是主人家的孩子，就是聰明。」

折母也道：「這孩子啊，儘是折騰人。」

說完了孩子，折母就道：「等孩子大了，你就跟她一去住到隨心院去吧。」

董媽媽驚訝，「五姑娘還沒多大呢，怎麼就說起這個來了？」

折母看着姑娘笑：「我就怕院子裏的人越來越多，到時候我閨女還要住別人騰出來的院子。」

隨心院是新建的，董媽媽看過，那是最好的院子，她點了點頭，「我知道了，夫人。」

可是她晚上還是聽見了夫人跟老爺吵架的聲音。

老爺的聲音大的整個院子都聽見了。

「你整天呆在家裏想什麼呢！我的閨女，要住那些不入流的女人騰出來的屋子嗎？」

屋子裏還砸了東西，董媽媽嚇的半死，抱着五姑娘哄：「沒事的，沒事的。」

等一低頭，就見五姑娘的眼睛就那麼睜著看她，嚇得董媽媽差點將孩子扔出去，等再看，孩子已經閉上眼睛了，一切好似幻覺。

可吵了這麼一次，老爺再也沒有十天半月的帶回來一個姨娘了，她也舒口氣，道：「真是佛祖保佑，老爺少納幾個姨娘，夫人就少傷心些了，老爺還是很顧夫人的心啊。」

她嘀嘀咕咕的，「說起來，咱們家的老爺，那是雲州少有的好男人，蒙管帶回來多少女人，可一個孩子也不讓生，你們五個孩子，都是夫人生出來的，老爺啊，就怕別的女人因為有了子女，就開始有野心了。」

董媽媽嘆氣一聲，「你阿娘是菩薩心腸，連一隻螞蟻也捨不得踩死，心善的很，也立不起來，你阿爹也是為你阿娘想呢，這納妾沒關係，要是說明了不給孩子，那她們沒孩子撐腰，後半生不是全由你阿娘拿捏嗎？」

她這般說了半天，終於為這個家的男主人和女主人找到了正確的定位，這才滿意的停下了，然後低頭，再次發現她家五姑娘很利索的翻了個白眼。

董媽媽：「.......」

她其實有時候有點怕五姑娘的眼睛。

不像個孩子的。

可是五姑娘三歲的時候，她的兒子死了，她的丈夫死了，她一時間失去了所有的支柱，是五姑娘那雙小手，牽着她走過了春夏秋冬，走出了那段最難過的日子。

從那時候起，五姑娘再露出任何不合年齡的眼神，她都不害怕了，她覺得那是神童才有的。

可是神童不好命，我姑娘四歲的時候被人推下了池塘，雖然被她救了上來，可還是病了。

夫人大哭着撲過去，抱着五姑娘就喊，董媽媽氣憤死了，她覺得是老爺新寵婷姨娘做的。

可是這種話她又不能說，也沒什麼證據，說了就等於挑撥主子之間的關係，所以她只能憋在心裏。

婷姨娘是她喪子那時候進折府的，不算是老爺妾室裏面最漂亮的，可卻算是裏面最文靜的。

夫人也文靜，可夫人就是在她們下人眼裏的文靜，就是一種撐不起主母身份的弱，而這位婷姨娘卻是典型的江南美人兒，一舉一動都帶着仙氣兒的靜。

老爺很喜歡她。

董媽媽外跟別的婆子閑聊的時候，就很不是滋味，呸道：「那又有什麼用？咱們老爺可不會讓她留下子嗣，等她老了，就會有更年輕的姨娘竟然替代。所以說啊，這以色侍人，終究不能長久。」

另外一個婆子也道：「就是這個道理，如今有點姿色的，便看着別人家的男人，我呸！」

董媽媽就笑，「你這個樣子，你們家男人是又給怡紅院那個牡丹孝敬銀子去了？」

然後就發現門外好像有個人，她大聲道：「是誰？」

可等出了門一看，院子裏面沒人，空蕩蕩的，另外一個婆子也道：「真是活見鬼了。」

後來董媽媽躺在床上睡不着，就總想起自己當時說的話，先是覺得門外那人說不得是婷姨娘的丫鬟，因為聽見了她們說的話，所以心生歹毒，故意將五姑娘推進了池塘里。

她越想越覺得自己的想法是對的，可是五姑娘卻日漸消瘦，董媽媽便恨極了婷姨娘。

好在老爺和夫人心思明白，沒多久將婷姨娘挪出去了，兩人重歸於好，每天都能看五姑娘。

可是五姑娘卻誰都不愛理了。

她再也不蹦蹦跳跳的眨著好奇的眼睛在院子裏面跑來跑去，也不會唉聲嘆氣嫌這個不好嫌那個不好，可是卻將所有的東西都抱在懷裏。

她太安靜了。

於是夫人來的勤了，老爺在家裏的時間多了，還想盡辦法給五姑娘買了一匹小馬駒，可還是沒有換來她的一笑。

董媽媽就悄悄的對夫人道：「要不，咱們還是請太虛觀的道士來做做法吧？」

她覺得沒準在水裏沾上了什麼髒東西。

折母想了很久，可是沒同意，「老爺最討厭這些東西了，還是算了。」

可是她自己卻吃上了素，沒日沒夜的抄寫佛經。

她跪在佛前，一粒一粒的開始撿豆子，一聲一聲的對着佛祖說：對不起。

折母一邊受盡折磨，可是另一邊卻很慶幸，隨着婷姨娘的離開，折家的後院裏更加平靜了，再也沒有人敢對她其他的孩子下手，她們更加恭敬，看見她就好像看見了觀音菩薩，希望討得她的歡心，讓她們後身有個晚年可以安度。

折虎進來的時候，就見着折母在那邊跪着燒香，他厭煩的走開，心裏堵著一口氣，怎麼也散不出來。

他坐在書房裏面，突然想起了很久之前，他跟妻子剛成婚的時候。

那時候的日子沒有現在好，可是他卻對妻子很滿意，她柔弱，正是他喜歡的那種類型，她很賢惠，對他喜歡納妾這事上從不阻攔，跟別人家的母老虎相比，她簡直就是一朵玉蘭花。

可是過日子，並不僅僅是這些，她根本沒有能力去為他交際，雲王妃給她下帖子，她都能因為害怕不去。

這樣的妻子，讓他很為難。

她呆在院子裏，不敢出去，也不想出去，他只好跟別人說，她有病在身。

可瞞得了別人卻瞞不了雲王，有一回醉酒，雲王開玩笑說：「要不，我再給你找一位夫人？你家那位，身子太弱，就回老家休息去吧。」

折虎大驚，趕緊上前解釋一下，又道：「臣回去好好教教她。」

可她根本教不會。

她是個死腦筋。

認準了一件事情就不聽別人解釋，且說話做事，想一出是一出，事後卻又後悔。

雲王妃那時候生了個女兒，她去慶賀，本來都好好的，可她偏說：「若是個男孩兒便好了。」

折虎聽說以後，好險一口氣沒吐出來，好在雲王跟雲王妃是知道他們兩口子的，雲王妃還安慰他道：「她是真替我着急才說這話，又是這個性子，我知道她本性是好的，便好了。」

等出了雲王府，他滿身大汗，可回了折府，建的妻子一臉畏畏縮縮的站在那一邊，他又覺得自己這氣沒處發。

於是等有了婷姨娘，跟她在一起后，每回他想什麼，想做什麼，憂愁什麼，她都能理解，都能給他出主意。

折虎突然覺得，他應該娶的是這種良妻，他甚至動了讓婷姨娘生孩子的意思。

可是他的念頭一動，女人就像風一樣，吹過他的腦中，讓他有了一件悔恨終身的事。

他有時候想，幸虧妻子蠢，只想的到推孩子入水這一招，要是聰明點的，想的再多點，那就不堪設想了。

他最喜歡的便是小閨女了。

可他害的也是小閨女。

夜深人靜了，他依舊坐在書房裏，妻子依舊在佛前撿豆子，給佛祖抄書供奉，兩個人涇渭分明，成了永遠跨不過去的一條線。

折母撿完了豆子，對小丫鬟道：「老爺呢？」

丫鬟：「還在書房呢。」

折母就趕緊的讓她去廚房，「讓廚房再開火，給老爺熬一鍋粥，晚上吃炒菜不消食。」

她無論什麼時候，都是把丈夫放在第一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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