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一、婚議

朱德妃聽了趙佣的話，把臉一端教訓起來：「有什麼早？不說我們皇家的子女婚配，向來如此。就是民間，象你這麼大的，娶妻生子的也並不少見。何況你也說了，過了年就十五歲了，要行冠禮，那時就是成人了。你如今又貴為親王，到時就算我們不操心，那些大臣貴戚們多半也要打你的主意了。只怕到時我們不想操心都不行。而且如今你學業有成，已經可以幫官家處理政務了，也不要總是惦記著到外面瘋玩了。正好找個人栓住你，免得一去就整年不見個人影兒！」

趙佣被說得毫無脾氣，眼神遙望著宮外漸黑的天色，無聲長嘆：「原來身在皇家，還有這種麻煩！真想就此遠遁江湖，逍遙快活去啊！」

不過趙佣似乎忘記了，江湖中，並不只是有逍遙快活的。更多的，卻是仇殺。

就好象現在的岳老三，正忍著疼痛，罵罵咧咧的包紮著傷口。傷口雖然包好了，但他心裡，卻越想越是不忿，便趁著夜色，悄悄的靠近了車隊。

他這麼多天來與這支隊伍朝夕相處，對於部隊的防衛可說是一清二楚。依仗本身武功的高強，迅捷無聲的放倒了哨兵后，岳老三慢慢靠近了熟睡中的虛竹。

夜寒露重，晚風吹得鄭康一個激靈，從睡夢中醒來。剛睜開雙眼，便被眼前的一幕嚇了一跳。兩尺外，凶神惡煞般的岳老三，正揮舞兵刃，向虛竹撲去。鄭康連忙高喊一聲：「小心！敵襲！」

這聲音高亢激越，驚醒了虛竹等人，也驚動了岳老三。這南海鱷神只稍微一怔，便回手就是一剪，但聽得鄭康只來得及慘叫一聲，便被削掉了腦袋。

虛竹已看清眼前形勢。顧不得哀傷同袍的逝去，抄起身側鋼刀，照岳老三後腦就是一刀砍去。風聲激起「唰！」的一聲輕響，岳老三回身一擋，化解了他這一刀。

虛竹勢如瘋虎，刀光幻起重重虛影，同時口中大罵道：「姓岳的王八蛋，你殺我兄弟！我今天非留下你性命不可！」

岳老三眼見已經驚動眾人，知道是取不了虛竹性命了。繼續纏鬥下去，只怕自己又要象白天那樣，被他們一擁而上擒住。自己現在已經殺了這麼多人，到時虛竹可不會再顧忌誰的面子，放過自己了。因此一邊抵擋眾人的攻勢，一邊怪笑道：「嘿嘿……既然被發現了，老子就不陪你們玩了！你們要回京，這一路上，老子有的是機會下手！不把你們這些小王八蛋殺光，老子就不是南海鱷神！」

眾人一來散落四處，二來武功不及，因此被一意逃跑的岳老三突圍成功，揚長而去。

虛竹看著倒在血泊中的眾多屬下，哀傷的說道：「都是我這笨蛋，怎麼就沒料到岳老三會來尋仇？」

李魚在他旁邊沉聲說道：「都頭，別難過了！咱們的確是吃了準備不足的大虧。那岳老三既然說要追殺我們，那咱就該設下埋伏，結果這廝的狗命！」

一句話，讓虛竹按捺住了哀傷，代之以滿腔復仇之念。狠狠的把頭一點，說道：「你說得不錯！現在什長們都過來，布置任務！鄭康已經死了，小路子先過來吧……」

一大清早，趙佣便被母親朱德妃派來得內侍給叫到了宮中。

他情知是要和自己說婚事了，不由得哭喪了臉。因為他實在想不到，自己眼下有什麼理由去拒絕這種事。雖然在這古代生活了十幾年了，但現代社會養成的戀愛自由觀念，仍然牢固的盤踞在他心裡。身為男人，又是處身古代社會，他倒也不會堅持什麼一夫一妻制，對這一夫多妻，並不反感。可是對這種包辦式的婚姻，他是從心底里抵觸的。

跟著內侍，卻是來到寶慈宮。趙佣心中叫苦，知道昨晚自己的「尿遁」今天怕是不靈了。奶奶高太后認真起來，卻不是母親那麼好糊弄了。

進得宮中，便見到高太后高坐上首，向皇后與母親朱德妃陪坐一旁，就連姑姑蜀國公主都來了。趙佣硬著頭皮一一請安問好后，侍立一旁。靜靜聽著幾個女人討論著各王公貴戚家的閨女：孟老太尉家有個德容顏工的孫女了，王刺史家有個才貌雙全的女兒了，曹國舅家世代國戚，家教無雙，他家的孫女最合適不過了……

聽了一會，他忽然明白了這婚事其中的奧妙。太后與皇后們口中提議的那些大臣們，無一不是舊黨中人。名義上是按照祖制，挑選那勛貴之後。可是新黨執政不過十幾年時間，自然沒有幾個勛貴了。由此推斷，之所以這麼急著給自己娶妻，為的多半還是把自己拉攏向舊黨一方。

想到這裡，不由暗地冷笑，知道自己幫官家出謀劃策，定下的那「明裡恢復祖制，暗中改革官制」的方略。雖然能夠瞞得一些朝中大臣，卻終究在高太后這雙慧目下顯形了。而高太后老謀深算，雖然不直接干涉政務，但卻有她的法子影響朝廷。

而這次提出為自己選妃，一是試探自己的心意，究竟作何打算；二來就是在自己身邊安排箇舊黨的傳聲筒，意圖慢慢影響自己的。

明白了太后的意圖，趙佣不由得心中長嘆一聲：「唉！奶奶啊，您老人家再是英明睿智，卻也還是無法看清今後的形勢啊！如果爹爹的改革不能成功，那麼我大宋就會走向衰敗。幾十年後，北方游牧民族大興時，只怕仍然難逃那靖康之禍啊！」

深深的吸了一口冬日早晨的清冷空氣，趙佣終於打定了拒絕這種包辦婚姻的主意。

心中既然打定了主意，便拋開什麼拂逆太后、母親的歉疚之類掛礙。趁著眾人話語的間隙，開口道：「奶奶，二位娘娘，還有姑姑，你們還是別為我太操心了。我心中已經選定一個人了。」

眾人聽得一楞，蜀國公主不似高太后與向皇后那般，在這事情中另有計較。她與朱德妃一樣，是一心一意想為趙佣選個好妻子，賢內助，便笑眯眯的開口問道：「哦，看來咱們說的這些，六哥兒已經有中意的了。不知是哪家的小姐，讓咱們六哥兒動心了呢？」

向皇后也好奇的道：「是啊，六哥兒到底是中意誰家小姐呢？我怎麼覺得剛才說的那些，都差不多啊？」

趙佣微微一笑：「娘娘，姑姑，我這次出門，曾偶遇一個女子。這女子不但溫柔善良，一派純真，而且見聞廣博，更有過目不忘之能，聰慧無比。雖分別多時，我心中也時常對她牽挂的很。既然你們要為我選妃，我想，我還是就娶她如何？」

高太后聽了一楞，問道：「民間女子？哦，哀家知道了，想是那寒門之女，才會拋頭露面，讓你見到。你若喜歡，日後大些了，收為側室也就是了。我們如今可是要給你選個名門閨秀，好做王妃的。這孩子，怎麼這會兒糊塗起來了！」她老人家臉色不豫，心中琢磨著，多半是個有些姿色的貧家女子，被趙佣這會子搬出來推搪。自己可得謹慎了，這六哥兒不出意外，就是下一任的皇帝，須得找個能母儀天下的女子，給他做正室。

趙佣楞了一下，隨即開心的笑道：「奶奶啊，我說的可不是民間女子。這女子的父親，曾經貴為大理國鎮南王，也就是前任大理國主的親弟弟，被封為皇太弟的就是了。不過如今么，嘿嘿，他這皇太弟是當不成了。」

四人面面相覷，她們的確是沒想到，趙佣居然搬出這麼一個人來。照家世看，一個小國的公主，身份自然是夠尊貴了——她們當然不知道，段正淳的所有女兒，沒有一個是在他的王府中長大，知道自己是公主身份的，更是半個都沒有。

而且偏偏這小國的公主還巧得很，正是大理的——唯一的一個國主同樣是漢人的藩邦。這下連血統，也不成為大問題了。這些也正是趙佣開心的原因，心想眼下唯一能夠成為她們反對理由的，只剩下了王語嫣本人的素質了。只要到時把那大美人往她們面前一擺，想來這讓他頭疼了一早晨的問題，就能迎刃而解了。不由越想越是開心。

哪知高太后卻又問了個讓他措手不及的問題：「既然這女子的父親如今已經不是大理儲君，此刻縱使還活著，也多半已經淪為階下之囚了吧！我堂堂大宋的王妃，怎麼能是一個罪犯的女兒？」

趙佣聽了，一陣發暈。想想也是，自己回來時，段正淳正被關押著呢。所以王語嫣這身份的問題，倒因為自己，本來的公主變成罪犯之女了。這可怎麼辦呢？他口中一連聲的：「這個，這個嘛……」卻是實在想不到說辭了。

向皇后在一旁看他窘急的樣子，雖然好笑，但卻不想幫他。反而順著高太后的意思說道：「太后說的極是，若是如今大理國主的女兒么，倒還可以考慮。也好增進我兩國邦交。而一個囚犯的女兒，則是萬萬不可！」

趙佣聽她這裡已經「萬萬不可」了，更是急得面孔通紅，暗自叫苦：「段延慶那傢伙要是有這樣的女兒就好了，可他哪有那福氣，最多就一個痴痴傻傻的兒子，如今還不知在哪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