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四、水閣

天色不早，他也就此向蘇軾告辭。一葉扁舟，趁著月色向燕子塢而來。

他摸上燕子塢時，尚心頭惶惑，因為實在不知道慕容氏的「還施水閣」究竟在何處。將身子藏在一棵茂密的大槐樹上，觀察著參合庄的動靜，心裡暗罵自家笨蛋。正鬱悶著，不想天公也不作美，竟忽然下起雨來了。

看著稀疏的雨點，趙佣心頭突然一動，想到了一種可能。要知燕子塢被稱為塢，實在是因為其本身四周高，中間低，就彷彿一個天然生成的塢堡。而參合庄的位置卻正處於中間最為低洼處。令趙佣心頭一動的，正是這一點，因為他搜索了幾天的結果，並沒有發現庄中有特別的排水設施。此時便明白，定然是地下另有溝壑，才能把積水快速排除。既然地下能另有溝壑，則有些秘道也是可能。他先時沒有想到，卻是此處是位於太湖中的一個小洲，常理下是很難建造出什麼地下設施的，因此沒有留意。此刻明白過來，仔細回憶，確定一處可能存在機關的地方，便小心翼翼的摸了過去。

這是位於後園的一棟祠堂，位置極其隱蔽。趙佣悄悄進來，凝神觀察。上邊供奉的自然是慕容氏歷代祖先的靈位。回憶從馮阿三處所學機關之術，留神細查之下，果然發現那供案前的幾塊磚石似乎有些特別。摸索了一番后，已明白機關就在此處。那些磚石比較分散，想來慕容氏弟子進入時，必先在此叩拜祖先，其後密門才能開啟。

趙佣暗自冷笑，催發內力擊打那幾處磚石，不出所料的，供案下果然傳出一陣聲響。他掀開桌布，取出火摺子照看。見那洞穴並不太深，不過丈許高下，四壁尚有些借力的小坑，便縱身跳下黑黝黝的洞穴。

他落地后，見洞口並無異狀，才放心的向內行去。只覺得漸漸向下，想來已身處太湖水平面之下，四壁卻不見潮濕。大約走了半里，地勢又轉高，直到里許左右，才看到一扇半掩的銅門。

推門入內，卻不想此處空曠的很。眼前是一個巨大的天然形成的山腹空洞，高有四五丈，方圓更是有二十餘丈大小。一灣地下水彙集而成的小潭位於其中，清可見底，不過二尺深淺。其上座落著一棟二層閣樓，看年代已是頗為久遠。

趙佣心下讚歎，原來這地下竟然真的有座水閣。一邊感嘆，一邊迫不及待的沖了進去。

慕容氏號稱世家，其收藏果然不曾令趙佣失望。望著水閣內擺放的滿滿當當的各種秘籍，趙佣實在是大為嫉妒慕容復。心說瞧人家，生下來就能擁有如此眾多的資料，怕是八輩子也練不完。哪用得著象自己一樣，要學點本事還得攪盡腦汁，煞費苦心，如今連「偷兒」都幹上了。鄙視著人生苦短，天道不公，卻檢索著所需的武功。無視那些個標有武林門派的，因為都算不得好東西，先尋找那慕容家的秘籍。

在二樓上，趙佣才發現了他所想要的東西——《斗轉星移》！四個篆字雖然在昏暗的火光下並不清晰，卻晃得趙佣眼睛都快花了。一把抓起，略翻了翻，確定是真品后，揣入了懷中，才看向其它。除去這《斗轉星移》，慕容氏本身的武功竟然還有三十多種。趙佣不由吸了口冷氣，轉念才想到畢竟是幾百年的世家，能有今日名聲，怎麼想來都不會差的，也就釋然。就著微弱的光亮，一一翻看。

三十多種武功內，內功就有三四種。另有輕功、暗器、拳法、掌法、指法、劍法、刀法等等，可謂應有盡有。此外，竟然還有兩張薄薄的人皮面具。趙佣匆匆瀏覽后，全都放還原處。卻把那《斗轉星移》又取了出來，細細背誦。這卻是他為防慕容復察覺，因此不想帶走原本。以他變態的記憶力，不過一會，已然把這門武功死記硬背了下來。把秘籍歸還原位，也不再留戀，便沿路退回。

哪知剛到得出口處，卻聽得上面傳來隱隱人聲，忙屏息靜氣。但聽一女聲低語：「好的！表哥，我知道了。」聲音盪人心魄，趙佣聽來，竟然與阿碧的歌聲不相伯仲。

隨即是慕容復的聲音：「好，那我下去了。」

趙佣大驚，一溜煙的往內便跑。卻是想到這裡地方狹窄，而且毫無遮掩，自己不見得能斗過慕容復后，再闖出去。

他退到銅門處，掩身門后，功聚雙耳，凝神靜聽，準備給慕容復偷偷來上一記，就可乘機逃脫了。剛才那女聲稱慕容復為「表哥」，想來應該是王語嫣了。她是天字第一號的「嘴把勢」，自己倒不用擔心。

地道中傳音格外清晰。慕容復腳步雖輕，卻依然可聞。趙佣蓄勢以待，耳聽得慕容復已來到門前，正準備偷襲他時。卻突然聽得「咣！」的一聲巨響，卻是慕容復心思細密，早預想到有被偷襲的可能，一腳踹在了銅門上。

巨大的聲音，震得趙佣雙耳「嗡嗡」直響。好在他正功聚雙耳，否則難說是否會就此聾掉。他反應也算敏捷，巨響剛起，已一個翻身，躍向了水閣內。心中一動，跑到二樓，抓起一張面具，罩在了臉上。

剛收拾妥，慕容復已沖了上來。口中叫聲：「小賊往哪裡跑！」一掌無聲無息拍來。

趙佣也不答言，生怕被他認出。使出慣用的近身格鬥技巧，與慕容復戰在一處。

軍隊的徒手格鬥技巧，所追求的，更傾向於「一招制敵」的境界。雖不能說毫無花巧可言，但絕對是招招兇狠異常。趙佣九陽神功已近大成，更多了無數手段，式式隱含風雷之音，一時倒也把慕容復逼得手忙腳亂。

可惜此時慕容復武功畢竟還是略高於他，二三十個照面后，形勢已經扭轉，趙佣落在了下風。慕容復展開家傳「斗轉星移」，雖然吃力了些，但趙佣已經討不到好處。

趙佣暗呼不妙，明白再打下去，自己難免敗亡之災。心念電轉間，突然使出一式太極手法，與慕容復硬撼了一記。兩種作用相似的神奇武功互相碰撞下，二人都覺得一股大力湧來，一時支撐不住，同時口吐鮮血。

慕容復是沒想到他能突然使出這種與自己相似的武功，大意之下，受了輕微內傷。而吐出一口血后，已無大礙。但心頭驚駭之餘，不免呆了一呆。而趙佣卻早有準備，縱身一躍便出了水閣，沒命的沖向地道中。等慕容復警醒，已經慢了一線。

王語嫣本是來看書的，夜間忽然想看一本刀法，因此央求表哥帶她前來。哪知竟發現有賊人闖入。自表哥慕容復跳入地道，心裡不免擔心。雖聽他囑咐，叫了鄧百川一干人來，但畢竟心頭揣揣，擔心表哥。所以不顧鄧百川勸告，仍留在祠堂中觀望。

趙佣從地道口一躍而出時，祠堂內燈火通明，鄧百川已瞧出不是慕容復。大吼一聲，一拳打向他腦門。拳速雖不快，但勢大力沉，趙佣身在半空，根本無法借力閃躲。咬了咬牙，雙掌探出，硬接了鄧百川這一拳。

他在地下本被慕容復所傷，又拚命逃出，此刻正是虛弱之時。又受了這一拳，立刻傷勢加重，咳了一聲，又吐出一大口血來。雖然胸口氣悶難當，但幸運的是，自己借著鄧百川這一拳之力，已經落在了地面上，暫時避開了重入地道被慕容復追殺的危險。麻煩的是，慕容氏尚有不少家丁，已把此間團團圍定，正揮舞刀劍沖了上來，趙佣再次陷入困境中。

心頭無奈的大罵著，眼中卻四下尋找著逃生之路。當燈火中那個美麗的令人窒息的面龐展現在趙佣眼前時，他不免暗嘆了口氣，總算找到了唯一可能逃生的希望。在拚命般的挨了兩刀六劍外加一棍之後，趙佣終於成功的把手放在了那美麗面龐的下方。

大喝一聲「住手！」之後，手掌感覺著美女玉頸處的細膩，看著慕容復陰沉的面色與鄧百川憤怒的雙目，趙佣哈哈一笑：「哈哈，慕容公子，老子只不過是一時好奇，進去看看而已。不必這麼大動干戈吧？」他有意隱藏身份，說的乃是四川方言。慕容復一時沒有聽清，鄧百川低聲在他耳邊嘀咕幾句，才明白過來。

冷冷一笑，慕容復寒聲道：「閣下究竟意欲何為？」

趙佣搖了搖頭：「『南慕容』真是虛有其表啊！居然問出這種話來！如今這位王姑娘在老子手上，你龜兒子還廢話那麼多作甚？還不快點準備船隻，讓老子離開！別耍么子花樣，否則你這嬌滴滴的表妹難免要吃些苦頭了！」手下一緊，王語嫣呼吸不暢，頓時悶哼了一聲，面現痛苦神色。

慕容復咬牙切齒道：「閣下倒是對我慕容復的事了解不少！可是若輕易放閣下離開，我怎知道表妹能否安全回來。」

趙佣聽了此話不由嘲笑道：「莫不成你還有更好的辦法？哦，對了，不如你慕容公子砍斷手腳后，過來交換你這表妹？哈哈哈哈……」

慕容復自然不會這麼做，氣急之下就要衝上來，卻被鄧百川一把拉住：「公子爺，小心王姑娘！」

此刻趙佣也怕當真捏死了王語嫣，手中略松，王語嫣見狀大喊：「表哥，不必管我！快把這惡賊擒下。」

聽得趙佣怒火上涌，心說這丫頭真不夠配合，連忙出指，把她點暈。哪知道慕容復見他分神，已倏忽而至，一掌拍來。趙佣心下暗叫聲：「好個慕容復！」一邊擰身撤步，把王語嫣擋在身前。

慕容復一擊不中，也不追擊，站定在趙佣二人身前一丈外，寒聲道：「讓路！預備船隻！」

趙佣哈哈一笑：「這就對了嘛！」拿了王語嫣，慢慢撤到了岸邊。見果然已預備下一條小船，抱著王語嫣跳下了船，才說道：「慕容公子，天色不早，還是快點安歇了吧。至於令表妹，老子自會問明她家的住址，送她回去的。說不定到時候王夫人一高興，把老子招作女婿，那時咱們可就一家親了啊……哈哈哈，所以啊，一家人么，不必客套了，慕容公子，千萬不要相送啊！」

慕容復臉色鐵青，卻無可奈何的看著趙佣乘舟遠去。回頭問道：「這下怎麼辦？如何向王家交代？」

鄧百川張口結舌，半晌方道：「還是儘快通知舅太太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