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三、東坡

二三、東坡

趙佣棄舟登岸,便展開輕功,一路飛奔。他上岸處是在太湖之西,已是宜興縣地界。此時的宜興,尚無後世般大名鼎鼎,不過已經出現了具有雛形的紫砂作坊。奈何趙佣此刻急著往京城發送訊息,以防慕容復暗中調查自己,心急火燎的,卻沒有「考古」的閑情雅緻了。

到得縣衙,天色已暗,他也不管那值班的衙役攔阻,就闖了進去,口中還叫道:「快叫知縣來見我!」

那衙役攔他不住,正尋兵器時,知縣已與幾人出來觀看。趙佣也不多說,於懷中掏出印信,往那知縣前一亮,說道:「我乃延安王趙佣,有急事找你幫忙。」

知縣嚇了一跳,連忙驅散衙役,把他往裡面請,口中不停告罪。

趙佣自然不會覺得他有什麼罪過,只道:「取紙筆來,我有一封書信,勞你用最快的速度,送往汴梁韓嘉彥駙馬府上,不得有誤。」隨即不假思索,寫了一封書信,囑託韓嘉彥尋那李格非等人掩飾身份。那知縣不敢怠慢,忙著親信安排。

趙佣見他手腳麻利,心下也即安穩,便隨口誇了那知縣兩句,邊誇邊打量眾人。但見那知縣卻無什麼特別之處,得他誇獎,已有陶陶然之態。旁邊幾人中,卻有一人坐在一旁撫須微笑,眼神冷冷的觀瞧著這一切,惹得趙佣注目。

但見那人穿著並不顯眼,但身材頗高,眉疏目朗,高顴瘦頰,配以那稀疏的長須,一派清矍的氣息撲面而來,竟能使人一望而後,微微生出景仰之情。趙佣便一抱拳問道:「敢問長者高姓大名?趙佣有禮了!」

那人還了一禮,開口道:「不敢,下官蘇軾見過殿下!」

任是趙佣早非當年中文系的毛頭小子,見過了多少高人名士,此時也如被巨錘砸了下腦袋一般,雙耳無聲,兩眼發直。片刻后,方哈哈大笑:「不想竟然能在此巧遇東坡居士,實在是意外之喜,意外之喜啊!」說著邊過去拉住蘇軾的手,開懷大笑。

此時趙官家不似史上那般早逝,所以蘇東坡也仍被貶居於常州,他所住的地方,正是在宜興縣內。這次巧遇趙佣,而趙佣對他如此熱情,喜愛之色溢於言表,他自然也對趙佣好感又多了些。

說來二人也算神交已久。趙佣那方面自然不用說,後世有幾個學文的,甚至可說有幾個中國人不知道蘇東坡的大名呢!而蘇軾這邊,趙佣神童之名顯露時,他就對其詩詞書法頗為讚賞。到後來傳出「請旨絕婚」的謠言,他本豪邁風流人物,又是王詵至交,深知其中原由,因此心中倒是感觸良多,五味雜陳。雖對其鄙視王詵的態度尚有一絲不快,卻也並無太多反感。到皇帝採納趙佣建議,改革兵制時,他自然對趙佣的好奇心更為大增。

趙佣既巧遇蘇軾這種渴望已久的人物,自然放棄了連夜摸上燕子塢的想法。當即辭別了宜興知縣,與蘇軾同返他在此的田莊。

蘇軾所居已近太湖,倒讓趙佣又小小的高興了一把。當夜歇息一宿,次日起來用罷早飯,便與蘇軾對坐弈棋。他這是偷奸耍滑,知道自己就算再能耐,碰到蘇軾這種「天災」級別的「開山怪」,恐怕也得吃鱉。因此便揀了人家最不擅長的一面,來做「交流」。想他那段延慶與范百齡常年摧殘下的手段,自然殺得蘇軾丟盔棄甲。這蘇軾卻也一如所言,當真是「勝固欣然敗亦喜」,實在讓趙佣佩服無比。因而一邊對弈,一邊與蘇軾談說風土人情,如今朝政。實在是他當初學得歷史不夠詳細,此時不由奇怪,以蘇軾這種名滿天下,才華橫溢的人物,自己老爹怎麼會把他放到這種地方歸隱。

蘇軾也難得有這樣一個機會,與能影響皇帝的人暢談胸中政見。隨著二人的戰局,談談說說,趙佣已漸漸明白了蘇軾隱居的原因,並對他的政見有了大致了解。

蘇軾的被貶,純粹是因為被那些拍皇帝馬屁的小人所構陷,加之皇帝信奉的是王安石那套改革「法制」的理論,與蘇軾所主張的,關鍵在於改革「吏治」的觀點大相徑庭。因此蘇軾向來不討皇帝歡心。而他本質上,也還是個改革派,卻又與司馬光、文彥博等保守派觀念不合。因此他在朝中雖有些威望,但實在沒什麼勢力。一旦遇害,自然如牆倒眾人推,雖有幾個人保他,奈何皇帝成心打發他走,連帶著說情的人也被貶了。而他的政治觀點,卻是讓趙佣覺得眼前一亮。

他暗暗思索,知道無論是自己老爹與王安石一派,還是眼前的蘇東坡,他們的政治觀點,其實都是有失偏頗的。當然,如老師司馬光與富弼、文彥博等已經老邁的所謂「慶曆新政」一脈,也變成了因循守舊的一支政治力量,更不可取。自己想要有所作為,該當怎麼辦呢?

蘇軾見他忽然半天沒了言語,也不走子,顯然是走神了。便把手中棋子輕放盒中,輕喚道:「殿下!殿下該你行棋了!」

趙佣回過神來,尷尬一笑,落了一子后道:「東坡先生的觀點,的確針切時弊。但你可否想過,吏治乃是因人成事。可能這批官員清明了,到下一批又出來一些貪墨舞弊的官僚,如此循環往複,究竟用何種方法才能保證長期的清明呢?」

蘇軾也知這是個無法迴避的難題,他此時年過半百,已不是當年熱血膺胸的青年。此時看多了人生百態,老於世故,知道光憑聖人教誨或者一時的手段,不見得能清明吏治。奈何他也無妙策良方,因此才有當年的心灰意冷。此刻趙佣問到這關鍵之處,只得長嘆一聲:「殿下問得好,可惜下官的確是苦無良策啊!」此語唏噓之情,感染了趙佣,也是一聲長嘆。蓋因他深知其中難處,縱使後世信息發達,制度優越,尚且時有官員不法,何況是這封建時代?自然難上加難!

又交換了兩手后,趙佣卻心有不甘的繼續說道:「所謂整頓吏治,在佣看來,究其根本,其實無非三個方面:一為職權結構,二為人心教化,三為上位者的監察力度。東坡先生以為然否?」

蘇軾略思索了下,道:「后兩個,下官倒還明白,這職權結構,卻有些不大明了了。」

趙佣便給他解釋:「所謂職權結構,是指朝廷給予官員的權力與他們的職務。如現今的地方官,一個小小的縣令來說,一縣之內,土地賦稅,生殺大權,生員保舉,盡皆經手,雖然朝廷有法度在,可一旦其官舞弊,則形同虛設,他自然有辦法應付。這就是吏治**滋生的根源了。試想如果能把這些權力分離,如有專管賦稅的,有專司斷案的,有專管科考的,如此,情況是否會好些?」

蘇軾一楞,默然半晌方道:「若能相互協調,不相掣肘,則自然杜絕種種弊病,雖不盡然,但應該總比如今情形好些。可是只怕無法協調,反而滋生更多弊病!」

趙佣點點頭:「不錯,的確有這個毛病……要是有個法子能保證協調統一就好了!」心神不由沉入了思索之中。其實他這個想法無非是受後世影響,那時地方上,有工商稅務等等專管財政,有公檢法專司治安,各類政府部門分化極細,遠非宋代寥寥幾個官員大權在握說了就算能比。他一一回憶,突然明白那是一個整體的國家機器,要想在某方面套用,明顯是荒唐無比且極其危險的行為。要搬,除非整個搬過來!想到這裡,不由心頭微微一笑,那我就整個搬過來!面前放著一個絕頂聰明的人物,不妨請他幫自己完善整個架構,使之更能適應現在這個時代。有了想法,開口對蘇軾道:「東坡先生,我有一套不同於現今的官制,請你品評一下。」遂把所知的那後世種種詳盡說來。其間蘇軾偶有疑問,也一一解答。

蘇軾花了一個多時辰,才慢慢消化了這些內容。又思索了良久,才嘆息道:「若果真能如此,則如今官場弊端能減少一半以上,政令當暢行無礙,當年王相公的很多法令也不會變得似是而非,被那麼多人反對了。殿下這套官制如此詳細,想必已經思索很久了。不過要想實施,這其中,還有幾個大問題。比如首先,也是最重要的,整套體制中,似乎帝王權力被大大削弱了,殿下認為行得通嗎?不說聖上本身,即便所有的士人和百姓只怕也會反對。」卻原來趙佣當然不能說什麼人大會之類,還是偷換了不少概念的。比如主席換成了皇帝,人大和政協合併在了一起說成議會等等。

趙佣早知他會這麼問,哈哈大笑:「東坡先生說得好!其實我跟先生說的目的,就是想請先生幫我把這種設想加以改進,使之能夠切實可行。不知先生可否幫我?」

他這麼說,就是有了讓蘇軾成為他王府班底的意思了。蘇軾怎麼會聽不出來,可雖然高興有人賞識自己的才華,但畢竟此事關係不小,不由一時躊躇,難以開口。要知宋代幾乎沒有藩王作亂,很大原因就是宋代的王,權力都少得可憐。皇子中,除太子能有少量幾人形成一套自己的班底外,其它人基本很難招攬乃至蓄養人才。沒有了人才支持,想作反無異天方夜談。而且不說趙佣此時身份乃是王爺,並沒有被立為太子,無法招攬蘇軾。即便他是太子,但蘇軾如今不過一介貶官,想來官家除非腦袋燒壞了,是不會把他驟然提拔到與參政相同品級的東宮三師之類的位置上的。

蘇軾這一猶豫,趙佣隨即也想到了其中的困難。略做盤算,開口道:「我看不如這樣:由我去向官家說,先請東坡先生屈居翰林苑或者太學中……哦,不如就太學可好?如今的太學正是那李格非,我觀此人也頗有見地。這樣先生也可多尋些人才,集思廣益,一起來改進這設想。如此可好?」

蘇軾也是身形一振,省悟這事果然並非自己一人可完成,確實應該多與人探討的。起身拜倒,口稱:「殿下將如此重任託付下官,蘇軾敢不應命?」他主觀認為這方案是趙佣煞費苦心才想出來的。今日能對自己和盤托出,自然是對自己能力的賞識和信任。這時又想方設法要重用他,頗有效仿古人問賢於野的意思。感動之餘,當然願意聽命趙佣。

趙佣也是心情歡暢,以蘇軾的影響力,日後自己不難有更多的士人盡心效命。當即便想回京處理此事,卻又想起了此來目的。便抱拳說道:「東坡先生,我今晚要入太湖辦事,待事情辦妥,便立刻回京請官家召你回京。還請先生保重身體,我可還是要仰仗先生大才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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