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公主

九、公主

次日太后乘輿,一路敲打來到公主府上,趙佣等自然跟隨。

那公主卻已經病入膏肓,時常昏迷不醒。聽說太後到來,也起身不得。

薛神醫一番診治下,卻也皺眉不語,良久才對趙佣直言道:「公主傷心過度,心脈已近閉塞。此是她自己不想活了,老夫縱能延緩個一二載,卻是於事無補。所謂心病還得心藥醫啊!」

趙佣聽了目瞪口呆,沒想到居然這樣嚴重。他初時拿公主作幌子種種所為,雖然有對太后的孝心在其中,但更多的不過是為了自家能得到絕世武功,以次為借口刻意結交函谷八友而已。與這位並不常見面的姑姑倒沒太多的關心,料想「閻王敵」出馬,自然是葯到兵除的。這時聽了薛神醫此言,心下卻也覺難受。暗作思量,這所謂心藥,還得知道公主到底心病何處才行,這卻去問誰?問公主?她要肯說,怕也不會病成這樣!沒奈何,只好偷偷把薛神醫的話說給太后聽。

太后老於世故,壓抑住心頭悲傷,把那公主身邊人都叫了來,仔細查問。便有公主乳母壯著膽子將公主在駙馬府中所受委屈一一陳訴:這蜀國公主素來賢惠,孝敬婆婆,性子又寬和。那小王駙馬都尉卻是風流得很,小妾討了一個又一個。併當時宋代文人向來有狎妓的「雅好」,這小王都尉就做得特別過分了些——當著妻子的面和別的女人狎戲不說,甚至有小妾敢當面辱罵公主。及至公主所生之子不到三歲就夭折了,傷心之餘,病倒在床。那駙馬因公主曾因太皇太后薨,將家中歌姬遣散不少,由是更不管不問,繼續風流快活。加之與蘇軾交好,蘇大鬍子被貶,他也受了些牽連,終惹得大舅子趙官家一怒之下把他貶出了汴京,止做個行軍司馬。公主心裡恨其不爭氣,自然更加憋屈,因此病情益重,直至今日。

太后聽了其中緣故,怒氣攻心,當即傳旨,把那幾個辱罵公主的小妾施以杖刑——行刑之人揣摩上意,竟然都給活活打死了。太后發了這通脾氣,卻對公主病情也無法可想,只以淚洗面。畢竟公主死了兒子不能復活,嫁了人難道還能改嫁?那可是皇帝的親妹子啊!

趙佣卻不這麼想,聽得這麼賢惠一公主,竟被欺負成這樣,況且現在還是自己的姑姑。那裡早叫聲:「這種人渣還跟他過得什麼?不如早早絕婚才是正理!」也不多想想,就跑去找趙官家請旨,撂下高太后在那裡獨個發傻。在趙佣印象里,古人向來是強調從一而終的,這事又關乎皇家體面,怕是要趙官家點頭為準。至於高太后,想來也不願意看著女兒受苦不是。

他卻不知此時理學剛剛抬頭,尚未盛行於世。這女方家裡提出離婚以及丈夫死後再婚,在此時倒也並非稀罕事。不過對皇家來說卻真是少有,尤其當初這門婚事是太后及官家賜婚,若要指望他們提出讓公主離婚,實在有點匪夷所思了。

趙佣怒氣沖沖見到父親趙頊,把聽來的如此這般一一講述。那趙官家與這妹子向來兄妹情深,聽及種種,只差沒背過氣去。到聽得太后杖責王詵姬妾,尚不解恨,又下了道旨意:把那一應姬妾統統杖責后,發配與士卒。

這邊趙佣不管他搞株連,仍喋喋不休,最後說道:「這種不知憐香惜玉的傢伙,怎麼能讓姑姑繼續跟著他受苦?該當早做決斷,讓姑姑跟他絕婚才是。這天底下好男人還不有的是?縱使從此不再嫁人,也強過整日里受那廝羞辱折磨!」心裡暗自尋思,前些時在洛陽見到的李格非看著就挺不錯,對女子尊重的很,又是剛死了老婆,倒不如改嫁給他。要知他當年讀了一年大學,學的是中文系,卻不是歷史系。一時倒沒想起那李格非後來生了個光耀千秋的女兒——李清照。官家要真聽他的把蜀國公主嫁了過去,卻不知道李清照該從哪裡出來了。到時還不悔得他吐血三升而亡才怪!

趙官家一楞,面露喜色,卻緊接著垮了臉說道:「吾兒此言,大合朕心!奈何有悖倫常啊!」

趙佣驚詫的問:「倫常?那也得看這倫常合不合情理吧?難道如姑姑這般賢惠的女子被丈夫如此欺侮,哪怕是死了,也不能絕婚?」他的觀念來自現代,於古代來說可謂絕無僅有,倒讓趙官家實在是無言以對。要說不能,自家妹子病在眼前,亡故之日可期,實在感情上接受不了。要說能,更了不得。他趙宋國是以儒學治國。自董仲舒立三綱,歷代多以女性貞潔為榜樣。雖說女子可以丈夫死了后再嫁甚至與丈夫離異而後改嫁,但那絕大多數是由做丈夫的提出來的。這如今丈夫健在,而又沒有提出絕婚,卻由女方提出來,怕是千年都沒有過的事了。若有,此女也必被世人唾罵鄙夷!再說就是蜀國公主自己,只怕都不會有這種想法!

一時間只想得趙官家頭昏腦漲,百思不得其法,也就順口把這其間種種關礙說了出來。

哪知道趙佣聽了卻嘿嘿一笑:「原來爹爹是顧忌這些。這也好辦!姑姑是否有這麼想過,可以親自問她,又怎知她對此事會反對?再說了,實在不行,還可以下旨讓那小王八……啊不,小王駙馬先提出來嘛!」要出動到趙官家一國之君來下旨要求人家離婚,這種主意還真只有他這現代人想得出來!

那裡趙官家聽楞了神,實在想不到這兒子居然能想出這種主意。搖了搖頭,口中連說:「荒唐!荒唐!怎能如此?」

趙佣卻自以為得計,滿面堆歡:「爹爹怎說荒唐?莫非是怕面子不好看?以我看來,為了姑姑,哪管得了這些個?您若不願下旨,我去讓奶奶下旨好了!啊,對了!爹爹是怕姑姑不同意是吧?也是,我這就去讓奶奶問問她的意思!」又撂下趙官家在那裡左右掂量取捨不定,轉回駙馬都尉府!

高太后卻還沒有離開。見他迴轉,問道:「你卻又跑去哪裡了?」

趙佣答道:「去尋爹爹!請他下旨要那小王駙馬絕婚!」卻不想他聲音大了,又過於尖嫩,直鑽入屋內蜀國公主耳朵里去了!

但聽得這公主衝天撕心裂肺的一聲叫喚:「竟絕情至此!」便再沒了聲息。卻是聽得岔了,只聽得「駙馬絕婚」四字,就此背過氣去了。

驚得眾人手忙腳亂,好在有薛神醫,倒沒讓公主就此晏駕。只一口氣吊著,卻不蘇醒。

高太后坐在當堂,漸漸平靜了自己的氣息。思索著趙佣的話,雖然覺得確實荒唐,但似乎也是個法子。既然女兒在他王家受盡欺辱,都眼見得要病死了。身為母親,哪裡還管得他什麼荒不荒唐!只是不知道女兒到底怎麼想的。想到這裡,不由得重重嘆了口氣。

不妨一旁趙佣也是嘆了口氣。他那裡也的確搞不明白這蜀國公主怎麼想的。想起前世所看影視劇里,哪個公主嫁到臣子家,不是被寵著敬著?就算不頤指氣使的,也不會好象她這般窩囊不是?想來多半還是本性使然,自己這位姑姑實在是性格太軟弱善良了。不由得喃喃自語:「果然是人善被人欺,馬善被人騎啊!」

瞅見他一手托著下巴,一手抱肘做沉思狀,嘴裡又咕噥出這麼一句,實在讓太后心裡劇震:「以六哥兒小小年紀都明白的道理,我卻怎麼糊塗起來了!」

她本世代將門之女,與那已故的親姨太皇太后曹氏都是秉承家風,頗有殺伐決斷。當即傳旨:「駙馬失行,以至公主憤愧成疾,終至彌篤。今觀駙馬不思悔改,著公主回宮調養。待駙馬立德正品,再行歸家!」把個趙佣聽得讚嘆不已,心說還是奶奶最厲害。我這裡半天才有那麼一餿主意,父皇都決斷不了。可老太太這招多厲害,也不提什麼離不離婚,咱直接帶上公主回娘家慢慢調理著。再來上句,什麼時候等你駙馬爺改好了,我再讓公主回來!你們誰能說有什麼不對?

當即大拇指一立:「還是奶奶高明!」隨了高太后帶上公主擺駕回宮。至於蜀國公主,想來在太後身邊,慢慢調養,心境當能慢慢回復。反正有薛神醫在,倒不怕她突然間死了。

雖然趙官家也暫時不必頭疼那荒唐旨意是不是要下了。但趙佣在駙馬府大堂上口無遮攔喊出的「請旨絕婚」的話語,還是飛快的傳播了開來。普天之下都在議論紛紛。士大夫里自然對此子如此言論大是鄙夷,大嘆如此才情的神童居然說出如此違背綱常的話來。只少數或與那小王都尉交厚,或多少知道些內情的,明白其中是非曲直,倒不覺得趙佣如何過分,只是千年的思想桎皓下,仍無法接受罷了。而平民百姓中,卻對這位小王爺大感好奇,尤以女子為甚。要知太后懿旨里說的清楚,是那駙馬不好,把個公主都氣得病入膏肓了。皇帝當初貶斥他的理由說得更加清楚:「內則朋淫縱慾而失行,外則狎邪罔上而不忠」!人家小王爺實在看不過,才去求他老子發旨要求絕婚的。

反正那駙馬爺的名聲因為此事,在民間是徹底給冠上了「好色無度」的帽子。而趙佣的名字,則在繼因那兩首詩詞而蜚聲士林之後,進一步深入到了民間,可謂無人不曉。

他自家對此當然毫無覺悟,也沒空尋思這些。他要忙得還真不少,首先是關於為段延慶複位,這可是國之大事。他與趙官家密談時,趙官家還真被這兒子又唬了一跳,心說這小子還真是能搞啊,什麼事都能讓他給碰上。倒聽完趙佣所有意見后,盤算下來,覺得如果真能有個大宋扶持的大理君主,那實在是件好事。好處之多,實在數不勝數,單說前幾年與鬼章的戰爭,如果能有大理的助力,就能更快的結束。心動之下便召見段延慶,待看到那凄慘模樣,也不由得對其有一絲憐憫(官家倒不知段延慶的兇殘之處,趙佣並沒告訴他),遂口頭允諾,只說一旦時機成熟,定然幫他奪回國君之位。連條件都沒有提,倒讓段延慶小小感觸了一把。

另外,趙佣既要開府建衙,就得說服宮內眾人讓自己搬出宮住,畢竟年紀太小了嘛,所以一時半會還真有些個麻煩;他又自願抽空去給蜀國公主說故事——古有漢末黃允的老婆夏侯氏了,新有演義自影視劇集中新女性的傳說了之類,好在他還有分寸,沒把陳季常家的柳氏和潘金蓮之類扯進來。總之是變著法子旁敲側擊,以期讓公主能早日「開悟」,邁出離婚的勇敢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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