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上路

三、上路

寶慈宮外。

趙佣聽得自家老子的咆哮,不由得站住了腳。鬼鬼祟祟問那殿外的宦官:「怎麼回事?」

經宦官解釋,方才放心,卻是不關自己的事。而是姑姑蜀國公主三歲的兒子死了,以致一病不起。趙官家正發姑父小王都尉的火呢。心說往日也常聽得後宮議論,說自己這個姑父諸子百家、詩文書法無所不能,琴棋笙樂、百工技藝無所不曉,是個少有的全才。蜀國公主與他那可算得上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的最佳註腳了。姑姑死了兒子,憂傷成疾,想必那姑父也不好過吧!爹爹心疼妹子,卻遷怒旁人。果然是君心難測啊!

正猶豫是否進去,卻見向皇后正往這邊過來。也不用想了,問了安后,跟向皇后一同進了寶慈宮。

隔了老遠,趙佣就看見了端坐的高太后眼中的清淚。心下唏噓,卻擺出最純真的孩童微笑,靠了近前:「奶奶幹嗎哭啊?是爹爹不聽話惹您生氣嗎?要是那樣,您就罰他寫字好了!寫一天?要不,三天?」邊說,邊伸出小手比畫,直惹得諸人不由自主綻出一絲笑意。

趙官家仍死撐著滿面怒容:「哼!小滑頭!剛在前殿胡鬧還不夠,現下又跑到娘這裡貧嘴!」旁邊向皇后卻是素來精明,早看到趙佣在宮外探頭縮腦,又向來喜他雖是幼童卻常宛如成人,頗與自己已故的女兒相似。知他故意作怪,引開太後母子的注意力,正合自己心意。因而順著官家的話頭問道:「怎麼?六哥兒如何到前殿去了?又怎樣胡鬧了?」

「哼!他可算是長進了!方才……」官家趙頊成功落入套中,一五一十對著眼前婆媳講說剛才前殿一切。聽完他的話,高太后也已收了淚,道:「不想六哥兒竟如此了得!不過,此事卻是有點麻煩。想來官家若不改弦易張,那二位是不會來汴京的吧!」

「這……娘娘,改制之舉,已初見成效,怎可半途而廢!況且只是為一孩童延師此等小事。」

「好吧!你說是小事,那這事你就不用管了,老身來做主就是。」高太后白了兒子一眼,轉向趙佣:「六哥兒!如官家所說,若那兩位老大人不來,你當真要去洛陽求學?」

趙佣連忙重重頓首,表示決心,再加上口舌威脅:「當然。不得兩位老大人教誨,孫兒怕是飯都吃不下了!」飯吃不下是真的,為了早日掃蕩少林寺,趙佣可說是心急如焚啊!雖然聽了剛才父親的解說,他已搞清楚洛陽的那兩位老大人,一個是曾權重一時,號稱「王佐之才」的司徒富弼,另一個更了不得,乃是正在編修《資治通鑒》的司馬光。絕對都是百年難求的良師!但顯然還是不及《易筋經》的誘惑力來得大。

他這裡鬼話連篇,卻糊弄的高太后心頭一嘆:「這孩子倒是象極了他父親。官家年少時,可也是好學不倦,常常廢寢忘食的。大了多半也是個執拗之人!只望莫象他父親一般,受人蠱惑……倒不如成全他此心,許他求學洛陽。也顯得對那二人的尊重,更免了官家眼前的煩惱。只是不可如此輕易就答應了……有了!」主意既定,當下開口道:「如此,官家雖說你練字有成,我卻還不深信。予你十日,當題詩一首。老身若中意,自然答允!」

趙佣眼見有門,也等不得十天,問道:「當真?何須十天,奶奶儘管出題,最多半個時辰就可!」

那裡趙官家正愕然,沒想到太后居然真的要准了。卻見不得趙佣這囂張樣子,沉著臉說道:「居然說出如此狂言!我今見宮內梅花開得正艷,就以梅為題如何?」此時「梅妻鶴子」的林逋死了還不到六十年,趙官家這可是有意難為兒子了!

哪料到趙佣聽了,喜上眉梢,叫道:「好!就來詠梅!」去了一旁案上,踩著凳子,鋪開筆墨紙硯,一揮而就,卻是一詩一詞:

梅雪爭春未肯降,騷人擱筆費評章。梅須遜雪三分白,雪卻輸梅一段香。

驛外斷橋邊,寂寞開無主。已是黃昏獨自愁,更著風和雨。

無意苦爭春,一任群芳妒。零落成泥碾作塵,只有香如故。——《卜運算元》

這廝都無恥到出動陸遊與盧梅坡了,殿中諸人看到兩幅賞心悅目的詩詞時的表情是可想而知的。

高太后暫且拋卻了煩惱,笑道:「如此,就准你前往洛陽!只是身邊要有得力之人。」這后一句卻是跟兒子趙官家說的。

那趙官家也只好盤算半晌,才說:「可選韓琦,狄青適齡之子同為伴當!」

太後點頭稱是。也覺這兩人功勛老臣,朝廷卻有所虧欠,提撥其後人理所當然——要知這陪太子讀書之類的事,多是落在這種勛貴之家。而所選之子,日後也多半與皇室婚配。

不說趙佣腆著笑臉,一步三跳去接受母親朱昭容的眼淚灌溉加怒火炙烤。

單說一個月後,旨意發下。給趙佣加封了延安郡王,以韓琦之子韓嘉彥為伴讀,狄青之子狄詠統領侍衛,即將上任西京御史台的范純仁,奉調往秦鳳路的种師道率一軍禁軍一路護送,加上各人的使女家奴管事老媽子一眾人等,浩浩蕩蕩出了閶闔門,「殺奔」少林寺——不對,是磨磨蹭蹭爬往西京洛陽拜師。

不是大家不想快,奈何趙佣這廝頭回出皇宮,那真是啥都沒見過啊。一路上問這問那,走走停停。大家只能在他老人家累了打盹的時候趕路,就這還不敢快了,以免驚動了大車裡難得不添亂的新科小王爺。要說范純仁還好,反正他就在洛陽上任。慢點就慢點吧,大宋朝的官員上任向來都不著急。而且洛陽御史台那地方,整個就一養老院的工作檢查站,一年也忙不了幾個時辰。可是那种師道年紀還不過三十,名將之後,軍官世家,哪受得了這樣的走法——走了五天,大軍才到官渡!實在讓他是欲哭無淚。

好歹熬到了滎陽,更讓种師道頭疼的事來了:小王爺不走了!

呃!不是不走了,是要改道。不往洛陽,先去登封,王爺要上少林寺!這下不僅种師道頭疼,范純仁滿腦門黑線,連剛跟趙佣混熟的韓嘉彥都張大了嘴巴合不上。

韓嘉彥是忠獻公韓琦幼子,剛十五歲。此時好不容易閉上了嘴巴,卻仍搞不懂這小王爺哪來這麼多花樣?簡直比自己在家的時候還要會胡鬧。你說貪玩還好說,可少林寺有什麼好玩的,哪比得上汴京和洛陽。好,汴京你剛出來,還不想回去。可洛陽總該比個和尚廟好玩多了吧?

與种師道同樣是名將之後的狄詠卻沒太多反對小王爺的意思。一來二十多歲的他不象种師道那樣精研兵書戰策,只好勤修武藝。對武林泰斗的少林寺自然嚮往有加。二來他職守宮中也有幾年了,平素里多少也知道些這位小王爺喜武厭文的趣事,正與他脾氣相近。因此是毫無意見,只等啟程。

還是范純仁提出意見:「殿下,往西京求學,這是太后的詔命,我們幾個可不敢不遵。你看,這少林寺,還是不去了吧?荒山野嶺的,又沒有什麼好玩,一旦有個閃失,就不大妙了。」

對這位范大人,趙佣已經相當熟悉了。當知道這個人就是范仲淹的兒子,而且恰巧兒子叫范正平,更巧的是,正平的妻子王氏生了個和自己幾乎同樣大的女兒時。趙佣已經開始覺得安心了不少,認為到現在為止,除了投錯胎導致身份變了,其它應該都沒什麼改變。也就更加堅定了到少林寺去順兩本武功秘籍的想法。於是一路上故意拖延時日,暗地裡盤算,定下了一番計較后,這才命令改道。心知只要說服了眼前這老頭,自己的計劃就算踏入正軌。遂清了清嗓子,擺出超級無敵通殺的招牌式純真童顏,開始忽悠:「范大人!你也知道,太后能讓我往洛陽求學,那可是莫大的宏恩。太后近來憂心蜀國公主病情,非常不開心的。她老人家對我如此慈愛,做孫子的我怎能不孝敬她老人家一二!說道孝敬嘛,你看,我一小孩子,能有什麼好東西?惟有親手抄寫幾部佛經,為太后和公主祈福祝壽了。我想那少林寺號稱『禪宗祖庭』,收藏的經書自然是又多又全的。要尋佛經,自然到這種地方去了。洛陽嘛,我又不是不去,太后和官家也沒限期!咱們不過多走幾步路,繞個彎兒罷了。范大人,你說呢?」

范純仁是謙謙君子,哪知道他一小孩子肚裡會有那麼多花樣!一席話只說得范大人是點頭不已,心說人道我朝皇家不比以前歷代般毫無親情人倫,今日一見,果然非虛。但看一五六歲孩子都對祖母如此孝心,我怎能不成全一二?當即道:「既如此,那去一趟也好!」

聽得旁邊种師道一個趔趄,沒想到這范大人出馬都沒擺平。心說:「佛經哪裡沒有?不行到皇宮拿就好了,洛陽白馬寺也不少吧?」不妨順嘴溜了出來,恰被范純仁聽到,因說道:「種提舉怕是不知,那白馬寺如今只是少林下院,又幾經戰火,實在比不得少林寺藏經豐富!」此話只讓趙佣聽得心花怒放,暗說這范老頭實在是蠻可愛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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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之驕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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