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章 冰竹峰兀
聽昨夜風聲，是誰召喚起黑暗破壞神的力量，讓冬臨各分會會聚一點，從騎雜沓，踏毀了這平整勻纖的雪地，朵朵的火燎，生寒的鐵甲，繚亂了靜冷的月光……
冬臨，武林之最，天下之尊。在冰雪與草原的交匯處，茫茫呼倫湖，茵茵茜勒大草原，那一望無際的寬廣大地的邊緣，儼然群峰聳立，白霧飄渺。
冰冷的暗夜，無星無月無風，晴然在無邊黑暗與血腥的洗禮下，悄悄躲避眾人，一步一步，赤足爬上了這冬臨最高之巔——冰竹峰兀，躲避上蒼帶來的殺戮與戰亂。
她悄然屹立於冰峰絕頂之上，雪色侵圍闌外，月光浸著雪凈的衾綢，逼著玲瓏的眉宇，流動的光輝之中，一切都失了正色，無際的草原是一片濃黑，天空是瑩白，綿延的雪峰，竟是淺藍色的了。這三色襯成的宇宙，充滿了寧靜、超逸與莊嚴。
「你終於來了。」
金衣飄飄，白裙裊裊。另一道倩影掠過萬重險峰，登上了冬臨最高峰——冰竹峰兀。她照人的明艷，飛揚妖冶，袖口的芙蓉，零星墜落著金色花瓣。遙遙幾萬年前，冬臨曾被下了一個詛咒：當金色芙蓉的花瓣在含苞待放中片片凋零時，暴風雨將會鋪卷大地。
「千里芙幽。」
冰絲纏繞間，她的秀髮隨著獵獵寒風飄向天際，那一幕幕如雪的滄桑，映著她黯然神傷的容顏。晶瑩的雪月，空闊的山林，萬籟俱絕，萬絕俱斷，有如水的客愁，有如絲的鄉夢，有幽感，有徹悟，有祈禱，有懺悔，有萬千種話……
「我找了你一個晚上，原來你躲到了這裡，沒想到吧，還是被我找到了。你有沒有想過無論你躲到哪，我都會找到你，因為我曾經深深地嫉恨你，恨你搶走了原本屬於我的心愛的男人，這是你付出任何代價也彌補不了的。」千里芙幽似乎很傳神很憂傷地對她說。
「不容你多說，卓旭與你自是無緣，可我與卓旭也已緣盡。」晴然撕裂著內心，語音已微。
千里芙幽此刻濃妝艷抹，妖艷無比，她挑明了來意，說：「我只要凝聚冬臨神力的十七顆水晶匙，絕不傷你一絲一毫。」
在冰峰絕頂上，黯然神傷的女子語音已微，含淚而語：「水晶匙，不是我所有。」那一陣風刮著她的長發肆虐空中，稀薄的空氣讓她抓不到絲絲可以依靠的東西，她的身體經不住顫抖，而心卻明媚有陽光照射。她知道她堅持的信念。
千里芙幽說：「晴顏，你只有兩條路可以選擇，一條是歸順我，一條是從這兒跳下去，墜入冰河，永生永世不能蘇醒。可是如果這樣，你的兒女會對你有拋棄之恨，你的丈夫對你有不守諾言之恨，而深愛你的大師兄，會為你的紅顏薄命而深深傷痛。而冬臨，所有的子弟，會深深痛恨你，冬臨聖女的無能與懦弱。」
這兒沒有星火，冷清清的如北冰洋一般。青山雪霽，十分清冷。她的聲音如敲繁鐘，如吹急管，天風吹送著，十分的錯落凄緊，令她的心血凝而不流，飄忽的靈魂，覺出了軀殼的重量，連閉目的力量都沒有了。
「你知道嗎？我無端做了一個夢。我夢見我墜下冰河，洗凈了所有的罪惡。我的子女長大了，守約之人已白髮鬢鬢了，但他們手牽手，打開了冰河之門，輕撫我凍結的臉頰。光明四射，星宇點綴，好溫馨，好幸福。我看到了他們臉上的驕傲。」
金色芙蓉驚退，如霧如電。她的言語何等凄美，何等蒼涼，又是何等豁達。比新開的花，徐流的人，其美的程度相去又如何？令她無語以對。
晴然又說：「謝謝，你讓我感覺到有那麼多人在乎我，關心我。我並不是一個人孤孤單單立在冰竹峰兀。今天，我墜下冰雪淵底，將與冬臨大地垂目長眠，而芙幽你，獨守冬宮，看漫天飛雪，不會孤單嗎？」
我埋下沉默，經歷百代的紅塵，往事清冷，一幕幕，便擁餘溫入夢，來日酒溫，誰來為我斟滿？
站在冰竹峰兀，遠方，雪嶺沒過了青峰。
我深深忘懷江湖風雲，踏上連綿千里的旅程，聽農家葛生土族，如沐春風般墮落沉淪。
看江南萬家飛雪明燈，融入異鄉笛聲，我踏碎了浮生，記憶和軀體逐漸冰封。若攜了故夢，步履薄冰，冬臨夢醒，那琉璃燈火可為我超度亡魂？
我的執著換成了堅忍，前塵莫問，願鐫刻碑文，告別我深愛的人，就趟過月光穿過荒原星辰，為喚醒崑崙之巔沉眠的天真，他已不再是別時故人，兩袖風塵，相對素麵，仍可識此心尚溫。
我翻閱血火瀰漫的記憶，修羅血浴中自己都不相信，妖瞳透骨如釘刺破塵封蘇醒，那時候末日黎明才悄然來臨。為一線微芒的憧憬，我一意孤行，這眾生芸芸誰不曾如此任性？
相逢錯過天意，時光辜負深情。這一場愛恨看清，我們卻又匆匆長離，便以身待君領受長眠之命，雖未滿百歲已如歌歸於其居。冥冥錯落光陰，泠泠吹雪孤笛。夏日冬夜，誰又為我奏起七夜雪寂，一世人心！
當那一束極光刺穿她的心，她飄飄然墜下了孤峰，白衣翻旋。
那一刻，她在想是什麼讓她的戀情如落紅般凋謝，覆蓋於皚皚白雪之下，從此幸福永失？
她想放聲地喊出：旭哥，前落，電秋，雨萊，雲蔚，你們在何方？令晴兒一個人立在冰竹峰兀，如此辛酸。然而她抑制住滿腔的惆悵，終無言。隨著緩緩墜落的身影，她按住心口，悲涼泣語。
「寄浮遊於天地，渺滄海之一粟。旭哥哥，是晴兒負你，不是你負晴兒。今日，你我便陰陽相隔，十九年後，白頭之約，恐怕難已如你我之願，但晴兒仍等你……」
「但願人長久，千里共嬋娟……」
「茫茫呼倫，璀璨冬臨，我將與你同歸……」
聲音若隱若現，如怨如慕，如泣如訴，餘音裊裊，不絕如縷。遠山連綿不斷，都沒在朝霞里，淡到欲無。只淺藍色的山峰一線，橫亘天空。
看著她墜入冰河的白影，她心生悔疾與悲感：「其實，你比我可憐。但願人長久，千里共嬋娟！好美的詩句，可惜你和她連『共嬋娟』都做不到了。為了送你的子女及親友離開冬臨，你不惜犧牲自己，這點著實令我佩服。」
許多事物，當我們真正意識到它有多麼珍貴和重要時，大多已經不可逆轉的失去。比如晴然和雷卓旭的愛情。因為害怕良知的譴責而不敢伸出雙手懇求原諒，因為不願主動調解過失與矛盾而錯過最長久的愛情。生命經不起等待，愛情經不起錯過。
冰竹峰兀上稀薄的濕風把這些細碎的言語零星吹散。朝陽在燃燒，新的一天即將來到。
晴然，她的容顏並不絕代風華，她沒有過人的謀略甚至功夫，為什麼卻讓風、雨、雷、電、雲五位在江湖上叱吒風雲的當代豪傑深深傾慕，難道只憑藉一顆體貼人的善心。在冬臨兵荒馬亂之季，她曾高呼：人類啊，相愛吧！我們都是長行的旅客有著同一的歸宿。
晴顏，始祖女神，她從冬臨最高雪峰冰竹峰兀一墜而下，墜入恆湖，湖水因為她所有力量與靈力的作用，結成了千古不化的寒冰。這片聖潔的湖水形成了萬年寒冰湖，橫亘在茵茵茜勒大草原的盡頭，那一片淺川藍色雪峰連綿交接之地。想起往昔，聖水湖畔的等待，她總在這裡回憶小王子的歸來，歲月也抹不去她容顏的痕迹。那戰鼓揮揮的過往一幕幕閃現腦海，她終永寂冰河，沉眠聖湖。風哥哥為她引靈，冰封在長白山五千年，冰化了他的骨，雪消融了他的身，只為紅月歸來軒轅紀末……
如今地球最高峰珠穆朗瑪峰便是冰河紀時期的冰竹峰兀雪峰，以後這裡便是九天圍繞而起的須彌山中心。
傍晚的閃電之巔一片寂靜，矗立的鐵古堡在月光下閃爍著銀光。
電秋立在颯颯風中沐浴著夜色如新生的女神。一直到父親的隨從來叫她回屋，她才愣過神來。阿姆受了風寒一直病著沒有好。她應該去幫她解解悶聊聊天。可是，聽說冬臨發生了變故，不小的災難將降臨大陸，電秋遂有些感慨。
雷卓旭在閃電之巔休兵養馬。自己的家總比風餐露宿的軍旅生活要好的多。可離開冬臨停留在北淵的不足三個月時間內，冬臨那邊就傳來噩耗，說晴姑娘隕了。雷卓旭心下冰刀一般刻痛。
「究竟發生了什麼？」他準備即刻回返冬臨。
羅蘭奧和兀神醫勸道：「少主不可，晴妃往日來對少主的恩情健在，而金族女王芙兒又是晴妃的姐姐，總會為其周全的。」
「聽說她墜下了最高雪峰，接受了七十二道極光的洗禮，多麼殘酷啊！」雷卓旭忍不住悲鳴，心中狂嘯。臉如雕刻般五官分明，有稜有角的臉俊美異常。外表看起來好象放蕩不拘，但眼裡不經意流露出的精光讓人不敢小看。一頭烏黑茂密的頭髮被金冠高高挽起，一雙劍眉下卻是一對狹長的青蓮花眼，充滿了多情，讓人一不小心就會淪陷進去。高挺的鼻子，厚薄適中的櫻唇這時卻漾著另人目眩的神容。
一身華麗的深紫，駕一匹黑馬直奔而來，兩旁士兵尊畏的讓開，他直徑奔至門口，下馬推門而去！
「冬臨發生了什麼？為什麼會如此？」雷卓旭敦厚的下巴，有力的肩膀，一瞬間顯得很頹廢。
「聽說是有人要對抗斯坦芙家族。」羅蘭奧道，因為想到一些事，臉色蒼白，沒有生氣。
「哦～我要去見晴然——」雷卓旭大步跨上一匹健壯的黑馬，迅速揚起馬鞭，準備駕馬遠去。
「主上萬萬不可。現今易陽洛的大軍已快抵達雲州，我們即將與其會合，萬萬不可擅自離開閃電之巔，自主行動。」兀神醫同羅蘭奧齊齊駕馬追了出去，堵住連連相勸雷卓旭。
雷卓旭冷靜下來，吸了一根兀神醫配置的安眠煙。那一晚，他睡的很沉……
千里芙幽，金女王。千里許諾，木女王。晴然，水女王。如果她們都由尊者千里憶與百合夫人生下來，那這一切又會變成什麼樣子呢？
一個晚上，雷卓旭都在夢見她們。晴然隨珍姨千里迢迢從江南宛城經過明國水城渡河一路風波至雲州大漠，珍姨死在了月牙灣，那一片一年四季不變的胡楊樹林下。晴然由樓蘭夫人救起在羅蘭奧莊園遇見雷卓旭，然後帶她走，經過塞外驛道，茵茵茜勒大草原，長途跋涉來到了北亞，北溟聖域，然後在靈域呼倫湖冬臨島隨師尊千里憶學習各種經綸秘術。
原本這一切多麼美好，各位師兄姐妹瑤琴相付，十分友愛。可是晴兒……他朝思暮想的晴兒就這樣走了。芳齡還不到二十三歲。很多年很多年以後，玉帝總是回憶起這一段感情密史。回憶他與晴妃的愛情之夢。冬臨故里有我最美的回憶，沒有你便沒有風花雪月。
人的一生中，總會遇到幾次愛情，有的人雖然曾今愛過，但卻日漸模糊，而有的人，時間無論過去多久，都會深深記得。人雖然已去，卻記憶如昨，猶如紅顏依舊晃動在他眼前。
青國，繪院琉閣。落星海，鏡湖軒。風前落聽到了晴然的死因深深痛恨與緬懷。世間一場場，爭鬥一幕幕，今夜無月無星，情海無涯苦傾訴。
極帝風前落手執清風長劍，面對幽幽碧落明空，想著昨日笑容依稀燦爛的親妹晴然寒冰湖下屍骨未寒，寒心至極，半閉著凍紅雙目，長嘆了一聲，喟嘆念道：「一人一世界，一樹一菩提。」
風前落拔劍起舞，夜色琉璃弄清影，一曲「頌別」舞劍來……
「遺憾了終生，不過是徒勞。隱隱約約，消失的月華。遠去的夢境婆娑，告別了年輪。你與我獨執絹縷，消失人海。不過多餘風塵，散落孤獨盡頭。」
「夜深深，靜悄悄。聽花殘月落，奏絲竹聲色。空杯獨唱一曲，舞婉轉鶯啼。功成名就英雄故，美人醉卧相思冢。遙想天上宮闕，瓊樓玉宇不勝寒。憶當時年少純善，惜字如金。」
「歡樂盡，悲傷來。別了最愛的眷戀，誦一曲英雄淚歌。敬你一杯薄酒，揮斷前塵的馬鞭。冬臨故里，有我最美的牽挂。大地歌者，頌別聖賢痴情。不了了之，也不過一場幻夢。」
寒冰湖下，晴然的身體漸漸冰凍，幽幽七十二道極光的劈射，使她輕飄飄降落湖中央，她閉上眼垂，準備冰眠這一生一世，永垂不朽。昔日的情緣都漸漸散去與她無緣。雷卓旭，玉卓，清允許我叫你一聲玉哥哥。玉哥哥，風哥哥，晴然當記住你們的好，永生不離不棄的誓言應該緊隨。我無法快樂安眠是因為你們的路很長，或許卻再也看不到晴兒為你們祝福或是流眼淚了。玉哥哥，或是小旭，我想你的妻子應該是一位姐姐，而我沒有當好一位紅顏知己，任由自己在這世間隨波逐流，也無法清醒。今天，我墜入寒冰湖，傳說中的聖湖，只願洗滌這一身的塵土，洗刷所有的罪孽，只望得到一絲心靈的寄託。謝謝你，謝謝你，姐姐上蒼的成全與指引，我想我會懷著感激離開這個世界。還是為那條魚編的童話故事，再見，我的小王子……
那魚離水了，祈求要一個解脫，對自由彼岸，望了好久好久。我離開愛了，明白魚想要什麼，不過只是一點海水的不舍，這樣也就值得。我都聽見了，世界笑著說我傻了，可那又如何，千年無波比不上愛過一刻。無悔～換無止境的淚，有沒有愛不入輪迴能歷永夜，生生世世都會想著誰。無悔～換無止境的淚，有沒有愛不入輪迴，就算入睡，醒來還能記起那個等待……
這個冰雪世界，誰挫骨揚灰。這個渴望而不可及的女人，埋藏著一顆怎樣的心。若人生如初見，你還可為他萬劫不復，跌入地獄？願，哪怕冰凍三尺，什麼都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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