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論忽悠是多麼重要

伊利諾伊的遠征軍，如神子預想的那樣潰敗回來了。

雖然一直很想吐槽：「區區一個星期都不到的路程怎麼就能稱之為遠征軍呢」，但神子終究還是覺得正事要緊，就把這些吐槽話給拋腦後了。

今天有得忙的，據統計，伊利諾伊一共出征了1500多人，山貓大酋長親自領隊。然後現在回來了1300人，被俘虜了100多人，山貓大酋長也被俘虜了……

可想而知，這些人會接受他們鄉親們怎樣的目光，又是因為多大的恐懼才會頂著這些一想就能想到的壓力而回來的。

「使徒他這麼厲害？」至少在神子的預想中伊利諾伊人的損失其實會更少些。所以在得知這個情況后她是很意外的。

但意外歸意外，這些回來的殘兵越少，其實對神子來講更好，因為這樣就意味著伊利諾伊部落這次付出的代價更大了，就更容易勸服伊利諾伊。

而現在，神子的眼前事，是處理這些殘兵的問題。

比如，這些大敗而歸的戰士們之後該安排他們去做什麼？又如何讓人們放下對他們的鄙夷，使他們回歸正常的社會生活。

其實這事本來該由山貓大酋長來管。如果他有事管不了，則由武士階級的軍官們來處理。實在不行才由薩滿們收尾。

但現在，神子在部落中大多數人心中的地位，顯然是頂替了山貓大酋長，自然而然地被拜託了。

只是這些殘兵是出門了一段時間，剛回來不久，對於神子的事他們還一概不知，而且這1300個潰兵又不是排著隊一個接一個地回來的，而是分開之後毫無秩序地分批次回來。

所以這就不是一件容易的工作了。

而神子現在就算是不想管，也由不得她了。

你想想看，如果你去外地打工，回來一看發現自己的親戚鄰居們一個個都入了傳銷組織，還不斷跟你安利這個怎麼怎麼好，你會怎麼想？

至少在這幫見過血的士兵們心裡，第一反應就是要給神子個血螞教訓。這還能置身事外嗎？

對此，神子也只能捏著鼻子認了。

「彎月，請你來幫我一下吧。」她沖著站在門口的一名侍衛說道。

這個名叫「彎月」的侍衛其實是之前那個，在神子進行演講時出面反駁的青年。後來在神子的一些協調之後，說他是「被海狸皮蠱惑的無辜者」，他就被赦免了刑罰，被神子拉到自己身邊，以侍衛的名義收下他為學生了。

不過這也只是幾個小時前的事，神子還沒來得及給他洗腦，他可能心底還不是很服氣。

而儘管他是不服氣沒錯啦，在工作方面他並不含糊，是乖乖地點了點頭，然後一言不發地來到神子身邊，等待她準備託付給自己的事務。

「謝謝你，彎月，」神子由衷地表達感謝，「請你幫我去召集那些因為失敗而歸的沮喪戰士們，告訴他們：

「『我要帶你們去執行一件非常重要而有意義的任務，每位勇士都要參加，所以明天太陽升起的時刻，在部落外的樹林附近集合。』」

彎月又點了點頭，然後轉身離開了。

看著他離去的背影，神子下意識地微微皺起了眉頭——

「這孩子……為什麼會如同崩塌了信仰般地悲傷？」

但最終，她搖了搖頭嘆了口氣：

「看來是感到自己曾信任與熱愛的事物背叛了他吧，真是可憐，明天抽空找機會跟他談談心吧……」

心裡作下了打算，神子從床上站了起來，也出了門……

……

其實，對於「在太陽升起的時刻在部落外的樹林集合」這個指令，對於伊利諾伊的戰士們來講其實算得上是一種日常。

因為嚴厲的山貓大酋長總是會在這個時候、這個地點，開始領導大家進行操練。主要內容是搏鬥與體力鍛煉。所以對於神子的這個要求，他們並非做不到。

可他們終究還是對神子不服氣，對於她的這個指令，所有人都表示「不想接受那個騙子的訓練」。若非是來自身邊親友們好說歹說所帶來的壓力，他們甚至把神子的話當做不存在。

但不管怎麼說，他們終究還是選擇了按神子說的去了。同時，也做好了等待這個平日里在那指點江山的神子好幾個小時的心理準備。

——沒人相信這個孩子模樣的傢伙能在她所安排的時間及時到達。

然而，當這群相互交流、抱怨神子的戰士們抵達集合的地點時，他們突然靜謐了下來，沉默地望向盤坐在那、背對大夥冥想著的神子……

「……」

所有人都不約而同地放下了對神子的輕視，特別是看到她身旁本不該存在的大石鍋、以及附近拖動這口大鍋的痕迹的時候。

「喂喂……難道說這個是……」有人指著石鍋，不可置信地望著神子呢喃著。

不等他徹底說出自己心裡此刻的猜測時，清脆稚嫩的聲音從神子那傳來：

「嗯，這口石鍋，是我請人搬來了一塊大石頭，然後和我一同打磨出來的。」這明顯是背對著大家的神子所說的話。

而話音剛落，神子站了起來，彎腰稍微拍了拍腿上的灰，然後轉過身看向了這些戰士們，面帶一種溫柔的微笑：

「早上好，英雄們。」

「……她剛剛說什麼？英雄？」他們怔住了。

「我知道的，也能理解的……」神子又開始了她那套忽悠人的話術，內容大抵就是說——

人人都有英雄夢，但是顯然現實非常殘酷，這次的失敗就是最好的例子，然而失敗沒有挫敗你們的理想，你們仍然能以自己是名英勇的戰士的身份來到這裡，那麼你們自然都是英雄！

——之類「鼓舞人心」的話，挺適合放進熱血少年漫。在聽過太多這類話的現代人聽來，可能會嗤之以鼻，但現在神子面前的，是群還很樸素的部落人，他們是頭一次聽見有人這麼說。

這不，一群大老爺們瞬間個個都哭的稀里嘩啦的，一看就知道他們的尊嚴曾經受了怎樣的打壓。

神子初步籠絡了這幫人的人心。

而人心一旦完成了初步的籠絡，那麼之後的事情自然而然地就是一帆風順。除非出現了不自然的意外……

應該沒出意外吧？【r1d100】=83

慘啊，神子，慘啊……

總之，非常喜聞樂見的，神子又雙叒叕遇到意外了——

本來，神子的打算，是要組織一起收集楓糖漿的活動。等大家收集來了，就用這口其實是她一個人打磨的石鍋來給大家做楓糖吃。

然後無論最後製作的份量能不能分完，都要剩下來一些，讓大家拿去分給伊利諾伊部落的人民群眾。

這樣一來，神子能得到這些因潰敗而沮喪的戰士的人心，這些戰士們又能稍微彌補一下因他們的失敗而對他們失望的親友，以不至於集體社死成為一大幫子的混混。

大家都有光明的未來，贏麻了好嗎？

然而實際上，且不談神子是否真心那麼覺得，但總是會有這麼一些人會站出來，自覺為英雄般地大吼道：

「不好！」

——是彎月，那個昨天就在神子的演講時反駁她的人。他這回又一次出言反駁了她的提議。

面對這次意外之中的反駁，神子卻沒有任何神情，她只是沉默下來看向了彎月，表情依然柔和、眼神依然平靜，就連做作的僵硬都沒有。

她在等彎月反駁她的理由。

彎月作為一個出言反駁神子的人，自然而然地吸引了在場所有人的目光。而這一次，成為這眾多的目光焦點的他沒有怯場：

「『先祖』大人……或者，按您要求的稱呼——先生，我們知道您擁有比我們之中任何人都多的經驗與知識，只是很顯然，這並不包括我們此刻所需的在內！」

「哦？你繼續說，最好說仔細點。」神子看起來完全不打算制止。

「伊利諾伊此刻，現在最需要的是一場勝利！」他大聲說道：

「是的，我們是如先生您所說的英雄，是如傳說中的那些英雄！

「然而我們卻經歷了一場失敗，哪有傳說里的英雄們，以失敗而告終的？所以我們不能就此放棄，讓這樣的失敗成為結局，我們需要勝利，讓這次的失敗成為我們通往美好的路途上的一次挫折！」

然後他頓了一下，嘴裡嗚咽著什麼，似乎突然不知道再說些什麼了，最終只憋出來了隨便的一句話作為結尾。

總結一下他的意思，其實就是類似於「失敗乃成功之母」的心靈雞湯，要煽動大家去打仗。

如果他的話是全程流暢不帶斷片的話，神子大概也會以為有人指使他這麼做的。但他最後那一下斷片，反而感覺他像是想到了這麼一段自以為帥氣的話，於是就馬上說出來了一樣。

「雖然這樣的行為很幼稚，不過……誰沒個幼稚的時候呢？」

想起了自己上輩子做過的一些蠢事，神子不禁笑了笑，然後問了他、還有聽眾們一個問題：

「彎月啊，還有在這裡聽到他說的話的各位，我有一個問題，請你們回答：

「在你們看來，那些傳說中的英雄們，他們身上的哪些地方吸引了你們，讓你們喜愛他們、尊崇他們的？」

雖然這種句式，這些伊利諾伊人還是頭一次接觸，不過他們很快就理解並做出了回應。

無一不是「強大」，或者「聽起來超厲害」之類的。

這些都在神子的意料之中。

伊利諾伊部落應該和塔加卡拉一樣，都屬於阿爾岡昆文化體系圈，其神話故事裡的主角往往都是自然界中的動物。但這並不代表不會有關於很久以前某個地方的某個人類英豪的傳說。

使徒大酋長其實就是個典型的例子。

而不論怎麼樣，但凡是成為傳說的人，他們必然有著一個共同點，這個共同點卻並非是這些伊利諾伊人說的那樣的「強大」。而是——

「令人感到很厲害呢」。

為什麼呢？因為有能力守護自己所珍視的事物，這樣的人無論如何都帥炸了呀！

是了，這便是這個共同點的本質。共同點是讓儘可能多的人擁有共同的觀感；而其本質，是為了儘可能多的尋求認同。

即【道德倫理】之類的【社會正義】，是討大多數人喜的行徑。

只要理解這個，那麼重新構建一群人的價值觀，不算太困難。

很快，神子改變了這些戰士們對於傳說人物們的崇拜著重點。從「強而有力的至上力量」變成「簡單樸素的守護之能」。

看著面前這群嚷嚷著「我要守護好我們的一切」的大發中二病的熱血青少年青年跟中年人，神子露出了欣慰的笑容，如同一名大豐收的老農：

「離最初的目的，已完成了最關鍵的三分之一，指日可待啊。」

「好啦，各位，」神子在氛圍愈發激烈前出言道，「接下來，讓我們去收集楓糖漿吧，讓我們相信——這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嗷！」伊利諾伊戰士們發出了如狼嚎般的歡呼聲，然後個個找上自己的軍旅伴友，勾肩搭背著入林子去了。

神子笑吟吟地看著逐漸散去的人群。突然，她收斂起笑容，看向了一個獨自走進樹林的身影：

「等一等，彎月，我有事想要跟你談談。」

「……」彎月回過了頭來。

此刻他的眼睛不再像最開始的那樣茫然了，而是有了微許的色彩，看來方才神子的話對他多少也有些影響。

這一次，並不是彎月走近神子的身邊，而是反過來在他準備走過去之前，神子先向他的方向一路小跑著過來了。

待她來到彎月身邊的那一刻，一句詰問從她嘴裡迸出，令彎月的瞳孔微微凝縮了一瞬：

「其實你已經看出來，並確定了吧？關於我來自塔加卡拉這件事。」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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