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偷聽

第83章 偷聽

玄苦大師現身後,成國公夫人終於平息下來,她的臉上仍有着某種忿忿之情,但更多的是對玄苦大師的敬重。

三個月齊僧仍然保持着原樣,彷彿天塌地陷也不會改變。

玄苦大師望着他們,沉默片刻后嘆道:「這場論,白馬寺輸了。」

此話甫一出口,便引得場間軒然大波,圍繞四周的香客只保持了一瞬的寂靜,而後立刻變得沸騰起來。

「大師,這是何意?」一位香客忍不住高呼。

「是啊,一句話未說,為何就輸了?」

「莫不是這三個蠻僧使詐?」

「這裏是京都,還能讓三個外人耍了威風?」

玄苦大師並未回應香客的激憤,而是直視着三人,緩聲道:「白馬寺不會再反對你們陪同使臣共同參與此次授銜大典。」

幾乎一瞬間,三個月齊僧同時睜開眼,像是操練好一般整齊地站起身,也不說話,只施了一道佛禮便要轉身離開。

周遭的香客愈發群情激憤,但在武僧的管制下終究沒能形成動亂。

玄苦大師目視着三人遠去,直到他們消失在視線之中,才轉身對成國公說道:「老夫人也請回吧,令公子之事白馬寺也無可奈何。」

「大師豈會無能為力?您是明國佛門領袖,只要您不同意,這件事便定會作罷!」老夫人急道,「弗兒當年是您親自賜福,您說他佛緣深厚,只要大師願意幫忙,我願勸他拜入白馬寺。」

「此事只要一開始,白馬寺便什麼都做不了,老夫人請回吧。」玄苦大師微微搖頭,轉身返回殿中。

成國公夫人面色一變再變,最終泄氣一般,領着家丁離開。

唐謙見此地事了,再一思忖,果斷向那三個離開的月齊僧追去。

玄苦大師回到殿中,在佛像前曰了一聲佛號,才望向一直站那裏的中年僧人道:「此局何解?」

「無解。」

中年僧人便是當今兩位明國副國師之一的玄庄大師,同時也是京都無名寺的主持,替代皇室與朝廷管理明國佛門修士。

「是啊,他們攜爭勢而來,以爭為論。白馬寺若是以爭相對,一則鸚鵡學舌,二則……對方是欲與虛懷爭,白馬寺置身事外此合之中難免爭不過。」玄苦大師嘆道,「而以不爭相對……」

「白馬寺為明國佛門祖庭,香客眾多,面對外來人的挑釁選擇不爭,豈會被信徒接受?」玄庄大師道,「此禪論得越久,白馬寺壓力越大,終究是撐不住的。至於成國公夫人,不過一意外爾。」

「授銜大典……他們花費如此心思只為了虛懷的授銜大典,必然會有動作。白馬寺作為佛門,如今已不能反對,就看朝廷是否同意了。」

玄庄笑道:「以陛下驕傲的性子,豈會擔心起他們?這場大典,他們一定能過參加的。不過,這裏是明國,是京都,城內有亭台樓閣與國師府,城外還有書院坐鎮,應當出不了什麼大亂子。」

「修行者就是這樣,萬事總顯得不如凡人謹慎。」

「哈哈,師兄教訓的是。」玄庄笑道,「相比此事,恐怕成國公才是陛下更加頭疼的一方吧。」

「成國公世子……確實有深厚的佛緣。」玄苦大師道,「但此事早已不是我們能影響的了。」

「是啊。」玄庄嘆道,「無奈想,秋去春來,依然多事啊。」

……

唐謙一路藉助來往的香客隱匿自己,緊跟着三個月齊僧,直到回到山下官道上才不得已停下腳步。

墜鏈的存在感效果只能在周圍又其他人的時候產生,可以將自己融入其他人之中,被跟蹤因此不會太過注意自己。周圍的人數越多,效果越好,但如果只有寥寥兩三人,對方的注意力足以覆蓋所有人,效果就會立即失效。

從白馬寺下山的過程中,同行人群越來越稀少,回到官道大路以後,聚集人群更是幾乎沒有了,唐謙在險些被發現后只得遠遠拉開跟蹤距離,等回到城內的時候,已幾乎沒有了他們的蹤跡。

真頭疼……感覺這回的生意比年前曲大哥那次還難。

唐謙站在十字街口,感覺自己彷彿已經流失在了街上的人流之中。

不如……先去紅燭街轉轉?話說這手帕該不會是哪個風塵女子的東西吧……這也不好直接拿着手帕上門問啊。

就在這時,唐謙的肩膀被後面用力一撞,轉頭看去卻又沒看見具體是誰,似乎只是一個路人不小心而為而已。

不對!

下一刻,唐謙只覺得額頭冷汗,原本空空如也的口袋中已然多出一張布條,掏出展開後上面赫然寫着「如意巷三十號和紅燭街一號」兩個地址!

是什麼人做的?是石相嗎?不應該,如果有線索,他直接派人送到流塘街即可,沒必要多此一舉……是信王那邊想找我的麻煩?

不管了,既然有線索送上門,倒不如去一探究竟……只要不是差距過大,全身而退還是自信可以做到的,嗯……前提是石相沒騙我。

如意巷本就在西城,離唐謙所在並不遠,片刻便到達了巷口。

京都西城有貴地之稱,除了大片屬於達官貴人門的宅門大院,剩餘大多都是大大小小的坊市區域,居住的百姓大多除了就近務工行商,便是各個家族的部曲或禁軍的軍士。

如意巷便是西城眾多坊市之一,其中住戶雖大多也是普通百姓,但無論是房屋還是住戶的狀態,顯然比北城的要更好一些。

但不知道是不是坊市年頭的原因,如意巷的住戶屋前大多沒有戶號,即便有也已接近模糊,且住戶的戶號順序並不連續,這讓唐謙費了好久才確定了三十號。

如意巷三十號的房屋與左鄰右舍相比顯得有些格格不入,附近少有比它更破落的住戶了。掉漆的木門緊閉着,門板上肉眼可見的裂紋和門牆上掉落的牆皮一同訴說着房屋的年久失修。

唐謙向周圍的住戶打聽過,這件屋子其實早已沒有人居住了,原有的屋主據說本是朝廷某個官衙的小吏,但後來在某個貪污案中被定罪流放了,小吏的妻子帶着孩子回了地方娘家,自那以後這屋子再也沒人住過,到如今已約有四五年了。

住戶們近期並沒有見到入住進去,而門檻前成片的灰塵,也實在讓人難以相信這屋裏還有人進出。

唐謙左右看看,確保沒人後腳下一躍,縱身跳過院牆,落入院中,因墜鏈幾乎沒有產生落地聲。

與門外大相徑庭的是,院中地面極為乾淨,牆邊還依靠着一把乾草掃帚!

屋裏果然有人……

唐謙低下身子,悄然走到主屋門前,略微站起向里觀察。

透過門縫,他的視線並不清楚,只能隱約看見裏面圍坐了一圈人,人數和模樣都無法看清,但其中有一片模糊的衣服顏色正與他此前追蹤的三個月齊僧一摸一樣。

屋內的人正在交談些什麼,但他們離門較遠,唐謙根本聽不清他們在說些什麼。他左右繞了一圈觀察了一下,破舊的主屋只有側面有一扇窗戶可以利用,但窗戶又離他們極進,稍有動靜恐怕便會暴露自己。

只能冒險一點了。

唐謙矮著身子走到窗戶處,側過耳朵,身體輕輕依靠在牆壁之上,終於可以較為清楚地聽見屋內的聲音。

「這麼說,幾位大人和佛使都已到了京都城?」

「昨日剛到,現今下榻大使館,由巴德大使接待。」

「那這件事看來已準備完全,如今就看大使那邊如何與明國朝廷商談了……明國人沒有虔誠的信仰,故而自大異常,月齊以瞻仰之名請求,明國皇帝必然會同意。到時在萬千明國百姓面前,佛使只要提出挑戰,明國必會派人應戰,此行要務已完成一半了……你們那邊進展如何?」

「成國公夫人據信傳對我西方十分敬重,我們打算從她身上下手,但她此事商談上卻一反常態地極為反對……反而成國公本人對我們的提議很感興趣,此事大有可為。」

「普羅大士已等了二十年,如今也該迎回佛子了……什麼人!」

我暴露了?唐謙呼吸一滯,腿部肌肉緊繃,做好了隨時逃離的準備。

「各位不用驚慌,我只代我主與各位談一談合作。」

屋子門外方向傳來一道聲音,隨後便是重重的開門聲,唐謙略微抬頭,透過白色窗紙,看見一個模糊的黑色身影站在月齊僧們前面。

「不請自來,還要反客為主,明國人莫非都這般沒有教養嗎?」

「大師說的倒是,不請自來確是在下唐突。」那人用先是爽快地賠了不是,卻又緊接着用一種略帶譏諷的口氣暗中逼迫道,「只是,如果我沒記錯,這間房屋早已充公隸屬朝廷了。這鳩佔鵲巢看來得月齊國的民風了?」

這人倒是奇怪,分明前來說是合作,卻又嘴上不肯退讓半步……唐謙靜靜地觀察著局勢。

「你!」一位聲音年輕的月齊僧剛要反擊,卻又被年長者攔下。

年長者曰了聲佛號,平靜道:「我等此行欲瞻仰阿格大士之授銜大典,借用此地確實不妥在先,還請海涵。」

阿格大士?不是虛懷聖僧嗎?唐謙心裏奇怪道。

那人大笑兩聲道:「大師嚴重了,我這可是誠心前來。」

「施主想要怎麼個合作?」

「打開天窗說亮話,你們此行無非兩個目的,給大典搗搗亂,和青葉寺搶搶人……這兩樣事,我們可以幫你們掃輕最大的阻礙。」

年長僧人沉默片刻道:「最大的阻礙,無非便是明國朝廷。」

「不錯,在這兩件事上,我們可確保朝廷不會阻礙你們……再直接一些,我主會讓朝廷同意你們參加大典,也會讓成國公同意你們帶走小國公!」

「你們想要什麼?」

「乞葉城和伽羅城的貿易通商權,和佛宗原典刻文副本。」

「痴心妄想!」年少僧怒道,「貿易通商還可商量,原典刻紋絕無可能!」

「那就十本佛門修行法門,基礎法門也可以。」

月齊僧們沉默下來,過了好一會兒,年長僧人才道:「此事,我們會彙報給巴龍大使,他會做出決定。」

「你們月齊的大使一向只是個傳聲筒,他也能做的了決定?」

「此前不行,但現在可以了。」

「哦?早知如此,我便直接去使館了,何需來闖你們的門。」那人笑道,「罷,話已帶到,其餘便看你們如何決斷來。」

「那施主便請回吧。」

「這就下逐客令?」那人笑道,「最後再讓我們展現一下誠意…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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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天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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