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明天太欺負人
爸爸和舅媽坐在母親的兩邊，安咐著媽媽關於飲食的禁忌。
隔著不到兩米的距離，父親的臉上好像又平添了幾道溝壑，顯得他消瘦的臉更加貧瘠。而舅媽依舊無光的臉上不時的擠出一絲微笑，倒好像是一種應付的禮節。
這個可憐的女人眼神空洞，再也沒有往日的笑容可掬與神采。而我心底那堅硬無比的東西在一瞬間變得柔軟融化。
大人們把菜單推過來讓我們點，而我和小傑卻又恭恭敬敬的推了回去。最後，大家把決定權交給壽星，說是權利賦予，倒又好像是推脫。
在點完餐到上菜這段時間裡，包間里又恢復了靜。好像找不到開口的話題，又怕一不小心說錯了什麼招來心堵。
而我們則自覺心虛，害怕被觸及心底一些壁壘，沒事找事的一杯杯的喝著餐桌上的茶水。
我是平生第一次覺得兩家人從未有過的距離感。好像以前那種滔滔不絕的話題一下子不知從何提起。當然對於這種狀況我們卻不知如何應對。
飯菜陸陸續續上來，而我們的話題也僅限於飯菜的評價和夾菜的頻率的提醒。
直到舅媽的低沉的發出：「小傑，你最近在忙什麼？能不能回來陪媽住幾天！反正也快過年了！」那聲音像極了哀求。
「媽，再等我兩天好不好！這兩天有點……」
「這兩天怎麼了？為什麼總是要等過兩天？等明天，等以後……」舅媽不等小傑解釋便搶過話題，擰著眉頭抬頭凝視著小傑，眼神滿懷期待的晶瑩和怨憤，「媽媽等不了，這明天太欺負人！媽媽怕等不到，也不敢等。媽媽就想你現在，你怎麼就不能陪陪媽媽！非得像你爸……」舅媽說著說著，情緒有些激動，聲音也開始哽咽起來，而我心裡也突然抽痛。
「好，媽，沒問題！」小傑低頭應著。
我分明看到小傑低頭的瞬間，有晶瑩的東西滴落。
「對不起，媽…」
整個房間里安靜下來。大家低著頭，思索著，大人們終於也堅強不下去，用手抹一把臉上，都低頭各自沉默，各自傷懷，氣氛低沉到了極點。
大家應該在痛惜舅舅的缺席，也回味著舅媽剛剛說的話。
是啊，這明天真是欺負人。
還不如對的起現在，就活在當下。
「對不起姐，本來今天是你生日，你看我怎麼讓大家……」邊說邊擦拭了臉上的淚，強顏獻上一抹歡笑以作賠禮。
「別那麼說，小羽，你說的對，我們就應該活在當下，但我們也夫（不）害怕明天。明天它西（欺）負人，那我們就把今天過好…愛（太）陽一升，明天便又成了今天，我們對今天負責便好了！」媽媽用不是很流利，語速也很慢的一字一頓的陳述著。
那一瞬間，我突然看著眼前這個女人既脆弱又堅強。從前輕而易舉張嘴便來的機體功能而如今卻要吃力的重新恢復，心裡也揪成一團，在她說話的時候，我甚至不由得拳頭緊握，為她加油股勁兒，心疼半天！
「對，說得對！」爸爸激動的總結著！我看的他熱淚盈眶，喉結上下滾動著：「來，為了今天，干一個吧！」說著便拿著裝滿橙汁的杯子緊緊的撰在手裡，舉在上空等待著。
「來，來，干一個」大家都起身，裝出一副鏗鏘堅毅的樣子，可誰都明白那酒杯碰撞時的小心翼翼和那清脆易碎的聲音多讓人百般呵護。
末了，我也決定跟父母回去住上些時日，趁父母還健在，趁我們還未遠行。
於是，晚上我給霍思佳發了條簡訊，告訴他我的想法。
霍思佳秒回了我信息，很贊成的意思。
在家裡住的這段時期，我到底還是心虛的。我害怕遇上不懷好意的眼神和唾沫星子飛濺的嘴臉，總是一躲再躲。
可怎麼躲也沒躲過，還是碰到了自己最害怕面對的人——劉嬸。
那是一日，快到晌午，爸爸讓我出去買菜。回家途中，突然被一個尖銳的聲音叫住。那聲音既熟悉又厭惡，是那種從小討厭到大，心裡萬分厭惡又不能也不敢懟回去的憋屈。
那聲音陡然間讓我有些毛骨悚然。
「呀呀呀，這不是默默嗎，怎麼你們這孩子年紀輕輕的，耳朵怎麼還沒有我們老太太的好使呢！叫半天也不應一聲！」劉嬸是看見我后，一路小跑過來，攔在我的面前，不停的大喘著粗氣，那哈出來的氣立即變成白霧裊裊，兩手還藏在袖筒里。
「是啊，劉嬸，耳朵確實不好使了！」她怎麼說我便怎麼接，這是我從小到大一慣的應對，要不就是憋紅了臉也憋不出個字來，有時我真覺得自己夠沒用的。尤其是有了那不堪回首的事迹，更是不敢怠慢。
「切，你這孩子！」劉嬸鼻子里吹出一股子粗氣，臉還隨即歪向一邊，眼睛還順帶剜了我一眼。
我看著她這一套動作下來，心裡已經氣憤到了極點，卻還是不敢去說什麼，只能躲瘟神一樣避之不及。
「劉嬸，沒什麼事，我就先回去了，天冷，你快早點回去吧，別凍壞了！」便拔腿就走。
「哎哎，你看你這孩子，怎麼這麼沒禮貌呢…你爸媽讓你讀那麼多書你就這副態度啊……」聲音漸遠，我心裡慶幸自己跑的快，躲過了瘟神！
午飯後，爸爸在客廳看電視，而我閑來無聊的時候，便從網上查閱著如何讓面部神經恢復的一些按摩手法，並在媽媽的臉上來回揉搓著。
病痛讓這個可憐的女人臉部浮腫，目光獃滯，加上神經的麻痹讓她喪失了很多微表情的功能。看上去，給人很獃滯，刻板，甚至還有點凶。
「這樣舒服嗎，媽。」
「嗯，膚服！」媽媽的臉上突然出現一個微動作，像是抖動了一下臉部肌肉。我心裡突然咯噔一下。
舒服不舒服我實在是沒發感知，可那一刻，我似乎看懂了她臉上的喜悅。
我心裡突然湧起一陣揪心的難受，有溫熱的東西上涌至眼眶，我努力將頭上揚，那股子溫熱的酸澀又迴流。
大概十幾分鐘的時間，我建議她躺下來休息，她變得很聽話，聽話的讓人生憐，聽話的像是變了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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