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第二十九章

在玉骨兒落難清州的日子裡,王大肚皮過上了一生中從沒有過的帝王生活。

和鄭老大一起去清州前,玉骨兒為防姑娘們逃跑,花船生亂,把生意交給王大肚皮臨時料理。王大肚皮高興死了,當天就把賭館交給田七、田八兩兄弟守著,自己一副主子的派頭住到了玉骨兒的大花船上。

王大肚皮上了大花船,無異於餓狼進了羊群,大小花船上二十幾個姑娘差不多都讓他白弄了一遍。有時還不是單弄一個姑娘,竟是三兩個姑娘一起弄。嗣後回憶起來,王大肚皮還津津有味地說,人哪,只要過了這二十幾天快活日子,一輩子就不算白活。還說,玉骨兒最對得起他的事,就是給了他這二十幾天的好時光,讓他把花船上的姑娘玩了個夠。

不過,王大肚皮也算夠朋友,玩姑娘歸玩姑娘,貪匿玉骨兒錢財的事倒沒有過。每日夜裡姑娘們做生意得的工票、銀票,王大肚皮收了后都讓人上賬。對姑娘比十八姐還苛刻,客一走,連姑娘的裹胸布和腿襠都摸,生怕姑娘們私藏了客人送的好處。玉骨兒回來后,姑娘們都哭訴說,王大爺實在不是東西,借著搜私房,臟手在她們身上亂掐,比當年的十八姐都壞,還白日黑夜不讓人安生。

最苦的是大花船上小小、春喜、靈姑三個俏姑娘。打從玉骨兒走後,王大肚皮便把她們選做了自己的「三宮」妃子。夜裡客不少接,白日還得陪王大肚皮玩樂。玩到後來,王大肚皮竟不許她們再穿衣服。王大肚皮自己也不穿衣服,什麼時候來了精神就亂弄一氣,十數天下來,三個姑娘眼圈都青了,整日哈欠連天。

王大肚皮漸漸也吃不消了,眼前時常冒起飛旋的金星,可仍強打著精神東奔西突,還很委屈地和三個姑娘說:「……就你們累,老子難道不累么?老子一人伺候你們那麼多人,日得腳跟都軟了,恨不能倒頭睡上三天哩!」

小小睏倦地說:「那你就回去睡嘛——咱們都去睡。」

王大肚皮卻說:「老子才不去睡呢!老子一輩子難得有這樣機會,不日夠了還成?你們也別想睡,都他媽的給老子忍著點吧!」

靈姑勸道:「王大爺,總是您的身子要緊……」

王大肚皮擺著手說:「不礙事,不礙事,我吃著參,天天補著哩。」

王大肚皮活得愉快,賭館里田七、田八那幫弟兄和護船的船丁也想跟著愉快起來。王大肚皮最講義氣,拍著胸脯發了話,說是晚上得讓姑娘們掙錢,不能亂來,白日里姑娘們閑著也是閑著,就犒勞弟兄們吧!姑娘們便都倒了大霉,再無白日黑夜之分。有時白日在床上正睡著,就有人爬上去硬弄,說是王大爺特許的。

姑娘們因著現實的苦難,都極一致地想念起玉骨兒來,盼著玉骨兒快回來,儘早結束王大肚皮對大小花船的殘暴統治。那當兒,姑娘們可沒想到自己主子玉骨兒也正在清州「一河春」受著同樣的罪,正十文錢一次被另一幫男人作踐著。

王大肚皮自然也沒想到——王大肚皮既沒想到智謀過人的玉骨兒會在清州被鄭老大以六兩銀子的價碼賣掉,更沒想到鄭老大在橋頭鎮花窯業的歷史上寫下了這最荒唐的一筆之後,竟然還敢從清州趕回橋頭鎮騙他。

鄭老大回來得很突然,事先一點風聲沒有。

那天上午,王大肚皮正和小小、春喜、靈姑三人光著身子喝花酒。三個白生生的姑娘當花,王大肚皮喝酒。一盤盤菜擺在姑娘們的肚皮上,一杯杯酒也擺在王大肚皮最樂意擺的好地方,說是叫做肉山酒海。王大肚皮喝一杯酒,就弄一個姑娘,累雖累,卻極是快活。

鄭老大就是在這好時候上的樓船,闖進門來的。

王大肚皮因著酒喝得多,精神便恍惚,鄭老大進來時,還以為是手下的弟兄來樓船上討便宜,眼皮都沒抬,就沖著鄭老大吼叫:「快滾出去,樓船上的姑娘全是老子的!」

鄭老大不滾,反而一步步地向王大肚皮面前走,邊走邊說:「王大爺,你也太過分了點吧?啊?我們二姑奶奶讓你替她管船,管姑娘,你就這樣管的么?一人霸著三個,也不怕累著?!」

王大肚皮一看是鄭老大,酒醒了大半,先是一陣窘迫的笑,而後就問:「咋著,你……你們這麼快就……就回來了?玉骨兒呢?」

鄭老大說:「想讓我們二姑奶奶也來見識一下你王大爺弄姑娘的本事?」

王大肚皮以為玉骨兒隨鄭老大一起回來了,禁不住有些慌亂。

鄭老大這才笑著說:「王大爺,你別怕,我們二姑奶奶還在清州耍著呢。」

王大肚皮放了心,也笑了,指著鋪上的三具白肉對鄭老大說:「那咱就一起玩玩吧!一邊吃一邊日,真賽過神仙了……」

鄭老大眼裡色迷迷的,嘴上卻說:「我不敢哩!我不是你王大爺,怕二姑奶奶回來不饒我。」

王大肚皮一把拉過鄭老大說:「怕啥呀?這是白日,咱又沒誤了她的生意,再說還有我呢!來,來,咱們有福同享了。」

於是,鄭老大便和王大肚皮去有福同享。兩個男人三個姑娘瞬即打成一團,鬧得樓船上一片淫聲盪語……

這日,王大肚皮和鄭老大吃得好,喝得好,也玩得好,因著有福同享的關係,就成了割頭不換的好朋友。既成了割頭不換的好朋友,王大肚皮對鄭老大便很是信任,鄭老大說什麼,王大肚皮就信什麼。

鄭老大說:「……二姑奶奶買了八個姑娘,帶的銀子不夠,還在清州等我送銀子去呢,我得立馬趕回清州。」

王大肚皮說:「那你就快走,別讓玉骨兒等急了。」

鄭老大說:「二姑奶奶讓你給我籌一百兩銀子帶走。」

王大肚皮說:「行,行,這十來天姑娘們掙的你都拿走,不夠我這裡再湊湊。」

鄭老大說:「小小我要帶走,二姑奶奶和清州的窯子談好了,把小小賣了個大價錢。」

對這一眼就能看破的假話,王大肚皮竟也沒疑,連連點頭說:「好,好,你帶走就是……」

……

王大肚皮就這麼辜負了玉骨兒的信任,用肉山酒海招待了鄭老大,搭上一百兩銀子不說,還讓鄭老大大模大樣地帶走了與之相好的小小。使得一場起源於橋頭鎮的陰謀又十分出色地在橋頭鎮落了幕,真把玉骨兒氣死了。

鄭老大帶著小小走後第十幾天,又有個清州人找到樓船上來要銀子,也說是玉骨兒讓給的,數目很大,竟是六百兩。這才讓王大肚皮起了疑——仍沒想到玉骨兒被賣了,卻是想到了匪賊的綁票。

王大肚皮問那個清州人:「玉骨兒要六百兩銀子幹啥?」

清州人說:「贖身嘛。」

王大肚皮又問:「玉骨兒現在哪兒?」

清州人說:「這不能告訴你,你把六百兩銀子帶去,就能把她帶回來了。」

王大肚皮說:「好,你等著,我去想想辦法。」

讓樓船上的姑娘陪著清州人,王大肚皮下船到了自己的賭房。先還是想墊上銀子救出玉骨兒的。可轉而一想,六百兩不是小數目,自己一下子籌不齊。又想到,就算能籌齊,也不能乖乖地就送去,倒是帶著手下的弟兄打走這些匪才是上策。打走了匪,省下六百兩銀子,總能從玉骨兒手上落點好處。於是,便想打一回。

不料,手下弟兄卻怯著匪們,不想打。田七說:「……打啥呀?咱不知匪來了多少,若是打不過反倒不好了。」

田八說:「真是哩,就算打過了也不好,匪們都不是善碴子,這回吃了虧,下回必得來報復,咱還是不管為妙。」

王大肚皮說:「咱若不管,只怕匪要撕票哩!」

田七說:「撕就撕唄,匪們真把玉骨兒撕了,咱就到船上搶姑娘。」

這話提醒了王大肚皮。王大肚皮馬上想到,對哩,玉骨兒若是永不回來,這大小花船和二十幾個姑娘就沒主了,他正可趁機掠過來,把賭館和花船上的生意帶著一起做。自己也能天天在樓船上過肉山酒海的生活了。

心就這麼黑了下來,回到樓船后,王大肚皮對清州人說:「……人,你愛放不放,要銀子老子沒有。」

清州人說:「王大爺,你再想想,我們來一趟不容易。」

王大肚皮說:「你們容易不容易關我屁事,我又不欠你們的。」

清州人火了,說:「好,那我回去,再想贖人,你們就到清州來找我們吧。」

王大肚皮說:「老子才不會去清州找你們呢!有種你就把人票撕了吧!」

清州人說:「撕了就便宜她了,我們才不撕呢,我們得讓她慢慢受著,讓弟兄們活活日死她。」

王大肚皮說:「很好,很好,日死總比硬殺了好,死得也算快活了。」

清州人氣壞了,只得悻悻地下船回去。臨走時,清州人又對王大肚皮說:「王大爺,你……你這人真是無賴。」

王大肚皮很嚴正地說:「老子就算是個無賴,也不勾通你們這些綁票的匪賊!」

清州人說:「誰是綁票的匪賊?你知道不知道,你們主子是被人賣到我們清州窯子里的!」

王大肚皮愣了:「什麼?什麼?玉骨兒被賣到你們窯子里了?」

清州人說:「可不是么?!她原還不讓我和你說……」

王大肚皮這才知道了事實真相,頭腦馬上清醒了。玉骨兒既是在清州的窯子里,就沒有撕票這一說了。憑玉骨兒和肖太平的關係,遲早總會被肖太平那幫爺救回來,自己看來是黑不成她了。這就改了主張,換了副笑臉對清州人說:「那好,那好,你們既不是匪,這六百兩銀子我就給你籌,你看是不是讓我先去見見人再說?」

清州人說:「人你別見了,我還是那話,你帶著銀子跟我去領人。」

王大肚皮沒了轍,只得再去籌銀。

就在王大肚皮籌銀的當兒,不曾想,玉骨兒竟被白家窯上的弟兄救回來了。

那日傍晚,三個清州人押著玉骨兒在橋頭鎮外的河灘上等銀子,正巧碰上白家窯護窯隊隊總肖太忠帶著一幫弟兄路過。玉骨兒沖著肖太忠和弟兄們叫起了救命。肖太忠和弟兄們便救了玉骨兒的命,一陣拳腳打跑了三個清州人,又把玉骨兒送到了樓船上。

玉骨兒回到樓船時,王大肚皮正替玉骨兒破著財,把籌來的三百多兩銀子和幾張銀票往那個殘存的清州人手裡過數,見玉骨兒到了,一時還沒回過神,竟問玉骨兒:「哎,玉骨兒,是六百兩吧?他別訛咱!」

一臉倦色的玉骨兒指著王大肚皮的額頭罵:「你這蠢貨,姑奶奶都回來了,還給什麼銀子?!」

王大肚皮這才省悟過來,搶過已遞到清州人手上的銀票,一腳將清州人踹出老遠,嘴上還罵道:「真是呢,我妹子已回來了,哪還有銀子一說!」

清州人踉踉蹌蹌爬起來,指著玉骨兒說:「玉姑娘你別賴,六百兩銀子是你許下的……」

玉骨兒沒容清州人再說下去,就對肖太忠一幫窯丁弟兄說:「這個綁匪最壞,你們替我好好收拾一下!」

肖太忠一幫弟兄立馬收拾起來,直收拾得清州人口口聲聲認了自己是匪,玉骨兒才讓弟兄們把清州人踹下了樓船,讓他滾蛋。對肖太忠那幫弟兄,玉骨兒賞了銀子,賞了姑娘,還賞了酒。

在一片喜慶的歡快中,玉骨兒當著肖太忠一幫弟兄的面,對自己這二十幾天的遭遇作了痛心疾首的描述。據玉骨兒說,鄭老大早就通匪,這次騙她出得漠河,就在半道上伙著清州的匪把她綁了票。不是她有過人的精明,把綁匪們騙到橋頭鎮來取銀,只怕一條命就要留在山窩窩裡了。

王大肚皮問:「……那人家清州人咋說你被賣到了窯子里?」

玉骨兒格格直笑,笑得眼淚都出來了:「王大哥,你不想想,我玉骨兒是什麼人?會被人家賣掉?!」

這一來,王大肚皮又疑惑起來。

玉骨兒指著王大肚皮直嘆氣:「你呀,真是太蠢!」

王大肚皮想想,禁不住紅了臉,也認為自己確是蠢了點,竟讓綁匪鄭老大騙走一百兩銀子,還騙走了小小。鄭老大喜歡小小,他也喜歡小小呢。

玉骨兒又說:「不過,話說回來,你王大哥蠢雖蠢點,人倒不錯,肯墊錢贖我。」

王大肚皮愈加慚愧了。於慚愧之中,王大肚皮結束了自己對大小花船長達二十三天的統治,也同時結束了自己肉山酒海的帝王生活。

回到自己的狗窩,王大肚皮睏乏之極,倒在床上一氣睡了兩天兩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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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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