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逛街

陪女朋友逛街就像中學生的語文、數學、英語一樣——是必修課，自從和韓婧確定了戀愛關係，林玉有生以來的逛街次數都沒有和她一起來得多。

他也是無可奈何，韓婧每次來電第一句話就是——我們去哪裡逛街？

韓婧是個幹練的女人，說話是十分講究的，「我們去哪裡逛街？」意味著林玉根本沒有選擇不去的權利，但為了不使她看起來太霸道又象徵性的給他一個選擇地點的權利。這個時候的林玉就像是英國的女王一樣——更多時候真的只有象徵性的作用。最後的決定權還握在韓婧的手中。

南京路步行街是本市的中心商業街，林立街道兩旁的知名店鋪算是作為中心商業街的標準配置。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也大多是穿著時尚、消費能力不俗的白領中產階級。

韓婧把車停在一處地下停車場，剛來到地面林玉就看見一幅幅巨大的廣告牌，上面的明星代言人有中國的也有外國的，有認識的也有不認識的，他們光鮮亮麗以各種各樣的方式、各式各樣的姿勢儘力展示著他們的商品，極盡所能讓人們把錢從口袋中掏出來。

林玉知道這些店鋪是不能隨便進的，尤其是那些拉丁字母標註的店名看一眼就會心驚肉跳，環顧四周就有：PRADA，D&G，Gucci，Dior，Chanel，adidas，Nike……

在本市這些年，林玉對這座城市熟悉到就像是他生出來的一樣，然而這裡是他看熱的時候才來的地方。

還是學生的林玉有一次不小心進了一家奢侈品專賣店，當他看到一個包前面的標價時他當場用行動詮釋了一個成語——呆若木雞。

好幾年過去了，再次站在這花花世界的中心，林玉本以為自己已經經過繁華錘鍊，可以做到雲淡風輕了，不想他還是迷失了方向。

「來這個地方是要……？」林玉試探性的問。

「廢話，當然是逛街購物了，難不成是來參觀不成？」韓婧回嗆。

林玉心想，以他的經濟狀況來這裡就只有參觀的份兒，還想告訴韓婧那些丑到爆的名牌包的價格高到離譜，不僅買不起，就連參觀的價值都沒有，不過他沒說，覺得還是讓事實說話，讓韓婧親身體會的教育才是最深刻的。

如果說林玉代表這世上的一類人的話，那韓婧代表的就是另一類人，他們之間有著巨大的差距，巨大到一個是地球人一個是外星人。

林玉想教育一下韓婧的想法沒能成功，反而被韓婧教育了。

她進到這些奢侈品店裡絲毫看不出有手軟的時候，買東西不是考慮她需要多少，而是考慮是她能拿多少。

韓婧掃貨期間，林玉沒看到她用一張現金，每次結賬的時候，韓婧都會很優雅的從她的包包里掏出一張黑色的小卡片，目中無人的遞給服務員，林玉不知她那張卡里有多少錢，但是看韓婧的樣子，就算用它刷一艘航空母艦都是夠的。

有的時候林玉實在看不下去，也會說兩句：「你買這麼多東西，你也用不完，你這是在浪費國家資源。」

這時候韓婧就會反駁說：「你懂什麼，我這是促進消費，拉動GDP增長，我是在為國家做貢獻。」

此刻林玉只能承認自己什麼都不懂了，既然不懂就最好保持沉默，自己沒有本事為國家做貢獻，總不能攔著別人為國家做貢獻。

一條Hermes的皮帶標出令人咂舌的八千塊，韓婧也是隨手一扯，對店員說：「要了。」即使是一支唇膏也要七百多，就因為它的包裝上有Chanel幾個字母。

價格如此離譜，卻讓韓婧樂此不疲，林玉一度以為自己是在參演國產大片《小時代》，終於見識到什麼是大投資，大製作了。

經歷如此大的場面很容易改變人的價值觀，之前林玉認為自己只是個屌絲，現在才知道自己不是屌絲而是窮屌絲。

「這套西裝看起來不錯。」逛到Louisvuitton的韓婧說。

「這是男裝。」林玉幾乎欣喜若狂，終於有機會表現他是見過世面的——雖然這些品牌他分辨不出，但是男女裝他勉強還分的清。

「你覺得怎麼樣？」韓婧問林玉說。

「還不錯。」林玉只能附和。

「試試。」

「你是讓我試？」

「難道是我？你剛還說是男裝。」

在這樣的環境里，林玉跟在韓婧的屁股後面，一路上都是謹小慎微，此刻做出換衣服這樣的大動作，讓他感到很是緊張。

當林玉無意間看到了這套西裝的吊牌，上面標註的價格14400，林玉認真看了幾遍確認自己沒有漏掉小數點，他就覺得穿的是一件被施了魔法的緊身衣，讓他幾乎喘不過氣。

林玉換裝完畢，韓婧幫他整理了一下領口，說：「精神了不少。」

林玉臉上硬生生擠出一絲微笑問：「是嗎？」

韓婧只一招手對店員說：「這件要了。」

接著林玉見韓婧用兩根手指夾著她那張黑色的小卡片遞給店員，優雅的如同剛出浴的美人，但她的氣勢卻真能在彈指間讓一切灰飛煙滅。

「你你你……」出了店門林玉不知怎麼開口。

「送你的。」韓婧知道林玉想問什麼。

「送我的？太貴重了吧！」林玉。

「就算是賠償你的，上次不是吐了你一身，為了表示歉意。」韓婧說的是上次去參加陳世傑婚禮時候發生的事。

「那也不至於……」林玉本想說「那也不至於陪這麼貴的。」然而後面的話他沒說，這樣表現出來的意思就完全不同了。

「反正這件衣服是你的了。」韓婧不耐煩的樣子說。

就這樣林玉被韓婧強迫收下了這套西裝，林玉被別人強迫做過很多事情，這是第一次沒有感到痛苦。其實很好理解，這就像被漂亮的姑娘非禮一樣，不但不會痛苦還希望多被非禮幾次。

林玉上次的那件阿瑪尼是通過好幾層關係借的，雖然被韓婧吐成阿尼瑪，但是送乾洗店之後並沒有什麼大礙，因此這件Louisvuitton算是林玉賺到了。

即使如此，林玉也不能表現出興奮、喜悅或是開心，畢竟是「非禮」怎麼也要尊重一下對方，內心怎麼想那是另一回事，表面還要裝出不情願。

林玉就這樣表裡不一地陪著韓婧逛了一整個下午。前文說：韓婧買東西不是考慮她需要多少，而是考慮她能拿多少。現在看來是不準確的，準確的應該是：她買東西是不需要考慮的。

最後的結果可想而知，林玉大包小包掛滿一身，頻頻引得路人側目而視。韓婧卻在他的前面手舞足蹈地買得不亦樂乎，要不是她看到林玉狼狽的模樣，似乎還不會停下來。

整個上午都做這種高強度的工作，幾乎已被累垮，但他一想到那件LouisVuitton的標價，就覺得為了愛情一切的付出都是值得的。

中午他們在一家日式料理店吃了午餐，餐桌是和式榻榻米，店裡客人很多都是在本市工作的日本人，脫掉鞋子以標準的日式跪姿坐著用餐。林玉和韓婧有樣學樣跪坐著，雖感有些困難，但時間一長，腿坐麻了也能堅持住。

日本菜和中國菜觀感很不同，相對於中國菜豪放、華美，日本菜顯得精緻、可愛。以前林玉認為日本菜就像日本人一樣看起來十分做作，現在他受韓婧影響多了，漸漸覺得日本菜精緻、高級。

吃完午飯，兩人看了一場電影，之後又到星巴克喝了杯咖啡，然後又假裝文藝青年到書店逛了一會——買了幾本無關緊要的書。

晚上南京路整條街燈火通明，熠熠生輝，各式各樣的燈光五顏六色，令人目不暇接。林玉想起自己的農村老家，那裡的人們還在為每個月十幾塊錢的電費斤斤計較，不禁心生唏噓，想要感慨一番。

可是還沒來得及感慨就被韓婧推進了車裡，然後載著他和一車的「戰利品」呼嘯而去。

林玉和韓婧相處了十幾天，關係日漸親密，所以韓婧提出送林玉回去，林玉也就欣然接受了。

當韓婧得知林玉住在幸福佳苑的時候，露出一臉狐疑，說她從小在本市長大從來沒有聽過有這個地方，還懷疑林玉說錯了名字。林玉無奈只能說等到了地方你就知道我有沒有說錯了。

隨著越來越接近目的地，韓婧透過車窗看著公路兩旁的荒涼景象說好像是開出了本市到了鄉下了。林玉見識了韓婧的揮金如土，自己住在這樣窮酸的地方自然有些窘迫，只得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看向車窗外。車速漸漸減慢，隨著韓婧一腳剎車，停了下來，林玉抬眼看見車燈正照射在一塊寫著「幸福佳苑」的石頭上，才知道自己到家了。

分別時自然少不了一番膩歪，此時二人已是輕車熟路，少了當初臉紅心跳的感覺，換來的是甜蜜、溫馨與欲求不滿。

回到住處，徐亮靠在張強的肩膀上正在客廳里看電視，這讓林玉很吃驚，這年頭都是手機當電腦用，電腦用來看電視，而電視就是個擺設。何況他們客廳里的這台電視機是個老物件了，畫質很差，從外觀看有可能是從哪座古墓中出土的，他們三人從住進來那天就沒人拿正眼瞧過它。

「你們兩個基佬演的哪一出？」畫面太有愛讓林玉看不下去了。

「這叫《西廂記》。」張強說。

「對。」徐亮附和。

「哪跟哪啊？」林玉瞅了一眼電視屏幕，見是一部五毛特效的玄幻劇，「還有吃的嗎，餓死了！」

林玉說著已經開始在冰箱里翻找，其實翻找是誇張的用法，裡面幾近空空如也，一眼望穿秋水，幸好還有一桶不知什麼時候被遺忘的泡麵。

「你還餓，沒吃飽嗎？張強問林玉。

「午飯沒怎麼吃，晚飯也因為腿麻沒吃多少，你說餓不餓？」林玉邊沖開水泡麵邊說。

「要是別人肯定會餓，你嘛……」張強話說了一半。

「你的意思我不用吃飯？」林玉開始覺得這兩個人有些奇怪。

徐亮像撥浪鼓似的直點頭。

「為什麼這麼說？」林玉問。

「徐亮你告訴他。」張強裝逼說。

「因為秀色可餐呀！」徐亮說。

張強伸出手和徐亮擊了一下掌，林玉更加一頭霧水。

「剛剛我在樓下不小心看到崔鶯鶯私會張生的好戲，那真叫精彩啊。」張強捏著嗓子陰陽怪氣地說。

林玉這才弄明白，原來韓婧送他回來時被張強看見了，就這事！林玉本來還很心虛，以為什麼大不了的。於是他突然來了底氣，提高了聲音說：「這就叫魅力！算了跟你們兩個屌絲說了也是白說，你們也不會懂。」

徐亮一聽這話，也想學學怎麼展現魅力，於是嬉皮笑臉的問：「林玉，你跟那姑娘是怎麼搞上的。」

林玉見徐亮的樣子，笑著說：「徐亮同學請注意你的用詞，什麼叫『怎麼搞上的』？」

徐亮一副順從的樣子連連點頭說：「是是是，我用詞不當請您見諒。」

林玉一臉受用，然後做作的翹起了二郎腿，很有成就感地說：「讓我跟你講講我跟那姑娘是怎麼搞……怎麼認識的。」

徐亮腆著臉像只搖尾乞憐的寵物狗，等著林玉述說他的傳奇，可是林玉突然覺得他跟韓婧認識的經過不好往細了說，於是就化繁為簡，化簡為假，說：「朋友介紹的。」

徐亮一聽恍然大悟說：「我怎麼就沒想到找朋友幫我介紹個女朋友呢。」

張強和徐亮說好要嘲諷林玉一番，不想中途徐亮叛變，於是張強開始轉而針對徐亮說：「朋友介紹，首先要有朋友才行。」

徐亮說：「我知道林玉人緣好，朋友多，但我人緣也不錯。」

張強笑說：「就你那人緣也叫不錯？人家林玉那叫人緣太好，你徐亮那隻能叫人猿泰山。」

徐亮一聽就不高興了，說：「我人猿泰山？你還人妖泰山呢！」

張強正要還擊，不經意看見林玉在偷笑，便問：「林玉你笑什麼？」

林玉收起笑意否認說：「我笑了嗎，我沒笑啊？」

徐亮證實說：「你笑了，我都看見了。」

林玉一直努力綳著，此刻實在綳不住了，放聲大笑起來，說：「我算是知道什麼叫『狗咬狗』了。」

徐亮和張強互相看了一眼，心想他們本來要結成統一戰線擠兌林玉的，不想合作的目的還未達成，竟成了窩裡斗，這讓他們產生了很大的挫敗感。不過他們一致認為，這樣的結果不能全怪他們，都因為林玉是個心機婊。二人不由得感嘆：不是國軍無能，而是共軍太狡猾。

既然擠兌不成，只好「投誠」，徐亮一開始就注意到林玉拎著一個手提袋，既然「國共」一家親了，就順便看看裡面裝的什麼東西。

「這西裝看起來不錯，在哪買的，我考慮也去買一套。」徐亮扯出裡面的LouisVuitton說。

「我看你還是算了。」張強湊上前看了一眼西裝直搖頭說。

「為什麼？」徐亮不解。

「你知道這套路易·威登只怕抵得上你幾個月的工資。」張強接過那套西裝說。

「幾個月的工資？你真把我當成是人猿泰山，是生活在原始森林的？」徐亮問。

「怎麼說你是土包子呢，路易·威登是法國奢侈品牌，它還有另一個為人熟知的名字，就是LV。」張強說。

徐亮不信，翻找衣服上的吊牌，如同電話號碼一般的標價，讓他瞬間傻眼。

「林玉你不會搶銀行了吧？」張強確認衣服是正品之後也很吃驚。

林玉見二人吃驚的樣子別提心裡多爽，林玉也不知LouisVuitton是LV，起初他還是試著用漢語拼音去念，現在才知道中文叫路易·威登。原來自己識不識貨是不重要的，重要的是朋友要識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