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緣起丹穴山

第一章 緣起丹穴山

雲海翻滾,一抹霞光猶如絲緞般的舞袖,輕柔中夾帶一絲凜冽,隨風而灑。似紗的薄霧隱隱涌動,一片梧桐葉輕輕旋舞,緩緩落下……

也許世間萬物皆有情,一片梧桐亦可承載一世浮沉,當它選擇輕撫那如玉的指尖,或許不知自己將喚醒的是怎樣一場浩劫。

「羽兒……羽兒……」耳邊傳來一聲聲婉轉的呼喚。

指尖還輕夾著那片晶瑩的梧桐葉,她慢慢睜開雙眼,明眸如水般清澈。放佛夜幕星河中劃下的一抹流雲。她緩緩坐起,環顧四周,清冷,孤寂。

「這是哪裡……」腦海中一片空白,略有一絲恐懼,腦海彷佛閃過無數撕裂的畫面,可是分裂的碎片讓她徹骨的茫然。

她輕輕搖搖頭想要站起來,卻發現身上輕搭著一條柔軟似薄雲,卻溫暖如日光,閃爍著如同綠寶石微光的羽毯。她再次略帶警醒的環顧周圍,半卧雲海山巔,唯有落葉與風相伴。

不知沉睡了多久,身體略感無力,她緩緩蜷起雙腿,向身後那一棵參天的梧桐樹榦移去。此刻朝陽初露,溫柔的光傾瀉大地,梧桐樹彷佛一位慈祥的老者,用歲月沉澱的溫和給予她一絲祥和。

這女子慢慢地掀開羽毯,像一株神秘高貴卻帶些許冷漠的黑鬱金香,在五彩斑斕的陽光下徐徐綻放。

一襲黑衣,無絲毫裝飾,微風吹過,如浩瀚黑夜般柔順飄逸的長發隨風輕舞。她緩緩走到懸崖邊,望著蒼茫大地,溫暖的陽光環抱著那瘦弱卻幹練的身軀,疑惑布滿了內心,回憶卻一片空白。

在山頂的東面有一條青石台階,透過層層雲霧,她彷彿看到了生機盎然的大地,她順著台階一步,一步,緩緩走下去。隨著漸漸遠去的身影,被她遺留的羽毯愈發光彩奪目,彷佛萬物生命之光的日光都略顯黯淡。可是,當那黑色的身影完全消失在迷霧中的一瞬間,羽毯黯然失色……

與山頂不同的是,山腰處花草滿地,樹木茂盛,時不時的還會傳來幾聲悅耳的鳥鳴。各種顏色的野花好像競相博得她的芳心,開的放肆絢爛。她走到一株青白色的小花面前,輕輕折斷,戴在耳邊。沒有目的地,沒有任何回憶,唯有此刻的些許平靜,她望了望已經模糊不清的山頂,繼續朝山下走去。

她邊走邊努力拚湊腦海中殘存的記憶碎片,可是除了凌亂和不解,回想不起任何能和自己有關的事情。突然,天空傳來一陣哀鳴,她抬起頭,看見一隻被箭刺穿胸膛的大雁掉落,不知為何,胸口隱隱作痛。她朝著大雁掉落的方向尋去,顧不上雜亂的草叢沾染衣衫。

遠遠望去,一抹淡藍色在草叢中晃動,她走過去,看見一個藍衣少年蹲在那裡,旁邊躺著那隻奄奄一息的大雁。

「你為何傷它!」她聽似平靜的語氣中夾雜的一絲憤怒。

藍衣少年抬起頭,儼然被眼前這個清冷的姑娘嚇了一跳,他愣在原地,彷彿那深邃的雙眸中有某種魔力,讓人剎那間淪陷……

見藍衣少年傻傻的杵在那裡一言不發,她蹲下身撿起一顆石子砸了過去……

「你,你是人還是鬼?」藍衣少年皺著眉頭,眼中透露出的卻不是恐懼,而是充滿好奇,他上下打量著,雖然沒有任何裝飾,但這個女子的氣質,高貴的讓人感嘆。

她沒有理會少年的驚慌,繼續冷冷的問道:「你為何傷它?」

「姑娘,你親眼看見這大雁是我射下來的嗎?你從哪冒出來的……」藍衣少年起身整理了整理衣衫,一臉委屈的看著她。

她扭頭看向山下,沉默不語,或許因為自己一時情急錯怪了別人,可是又不願意向這個無禮的小子道歉,他居然以為自己是鬼,豈有此理!

藍衣少年側身歪著頭想探尋她的目光,見女子不語,他眨了眨眼微笑著說:「姑娘,這大雁不是我射下來的,我正在這山上採藥,誰知走著走著,這大雁突然掉下來,著實嚇了我一大跳。我也是想看看還能不能救它,可惜……」少年兩手一攤,然後順手提起不遠處的竹筐,準備離去。

「這是哪兒?」她面帶憂愁的問道。

少年停下腳步遲疑了片刻:「你可是迷路了?這裡是丹穴山,你為何一個人在這兒?」見這女子默不作聲,少年嘆了口氣繼續問道:「你家住在哪裡?反正今日我也無事,送你回去可好?」

「我……」她欲言又止,是啊,家在哪裡,自己是誰,怎麼會獨自一人在那冰冷寂靜的山巔醒來呢?

「我……不知道……」

少年的心中多了一絲疑惑,但是沒有繼續追問,看這女子氣質不俗說話卻吞吞吐吐,怕是有什麼難言之隱吧!

「姑娘,我家就住在這山腳下,如果你不介意,可去我那裡飲些茶水休息一會之後再做打算如何?」這女子面容憔悴,看起來十分疲憊,想必在這山中徘徊已久,既然遇見了,置之不理總歸不好。

她此刻認真的打量起眼前這個男子,眉清目秀,看起來不像有殺戮之心的人。而且那雙眼睛清澈的像湖水,微笑的時候彷佛彎月倒掛,此時這雙眼睛正盯著自己,那其中好似還有些許的期盼。

她輕輕點點頭,一來自己的確不知要去何方,再則,身體略感疲憊,有一個地方能休息一下也好。

少年看她點頭,笑容更加燦爛,背起竹筐,指著山腳下不遠的地方,說:「姑娘,請走這邊!」

越接近山腳,四周彷佛愈加熱鬧起來,湛藍的天空萬里無雲,陽光溫暖明媚,空氣中瀰漫著花草混合的淡淡清香,幾隻黃鸝鳥站在鬱鬱蔥蔥的枝頭婉轉的吟唱著……

她深吸一口氣,心不在焉的聽著身邊這個剛結識的男子自我介紹:「在下姓落名翼遙,自幼喜好鑽研醫術,常來山上採集一些草藥。此山平時甚少有人來往,所以乍見姑娘確感意外,有唐突之處還請姑娘見諒。」

原本表情淡漠的她,聽見少年這番話心中也略感慚愧:「無妨,剛才也是我一時情急,錯怪了你。那雁很可憐,不知是誰如此狠心……」

落翼遙突然停住腳步:「姑娘,能聽你說這麼長一句話,屬實難得,哈哈哈….平時這山的附近少有人來,但偶爾也會有些人到此獵些野味回去。姑娘的反應也偏大了些,只不過姑娘你是個心地極善之人,不忍見到那樣的場景罷了。」落翼遙邊說著邊向山下走去。

女子停在原地,回頭朝著大雁掉落的方向望去,一個鮮活的生命,如流星般瞬間隕落,突然,在她的腦海里浮現出一幅相似的畫面:一隻五彩斑斕的大鳥從天而落,胸口插著一把冰藍色的利刃……

「姑娘,姑娘?」不遠處傳來一聲呼喚,打碎了她腦海里的畫面。

落翼遙朝她走了過來,面帶疑問:「你沒事吧?看你面色蒼白,是不是不舒服?」

黑衣女子搖搖頭,腦中還在回想那隻大鳥,如此熟悉,卻彷彿不曾見過,一股糾結的情緒湧上心頭,這,是怎麼了?

「不知在下是否有幸知曉姑娘芳名?」落翼遙帶著稍顯調皮的神色望著她。

「不知道。」她不是不想告知,更不是敷衍,她此刻真的什麼都回想不起來。

落翼遙好像事先知道她會這麼講似的,無奈的笑了笑:「嗯……走吧。」

走了大約一個半時辰,她隱約看到前面有一小片竹林,拖著愈感疲憊的身體柔聲問道:「落公子,還有多遠能到?」

「快了,穿過這片小竹林就到了,你可是累了?不然我們稍作休息再繼續前行可好?」落翼遙隱隱感覺到她的虛弱,皺起眉頭問道。

「不必,走吧。」她輕挽著長發,向竹林望去……

不同於漫山的雲蒸霞蔚,鳥鳴嚶嚶,竹林里幽靜清涼,縷縷陽光斑駁陸離,她的心也隨之寧靜下來,只是回想到剛才腦海中忽然閃過的畫面,還是心有餘悸,為何會出現如此怪異的畫面,那隻大鳥到底是怎麼回事?

「姑娘,前面就是我家了。」落翼遙的聲音打斷了她的思緒。

只見前方不遠處有間大木屋,周圍是竹子架起的圍欄,院子各處擺放著許多圓圓扁扁的簸箕。離院子越近,越能聞到一股沖鼻的藥味兒。她提起衣袖,輕輕遮擋鼻息,皺著眉頭看著落翼遙,默不作聲。

落翼遙看見她這副神情,又看了看她耳邊那朵青白色的小野花,眉歡眼笑:「姑娘家多喜桂馥蘭香,這藥味……怕是為難你了,不過這些都是治病扶傷的寶貝,姑娘暫且忍耐一下吧。」

她聽罷放下衣袖,嘴角微揚:「即是治病扶傷的寶貝,自然惜之敬之,何來需用忍耐之詞?」

落翼遙沒有想到她會這麼講,原以為不知道哪個冰國雪域走丟了一個美人兒,這一路上說的話還不如鳥鳴聲多,除了面露些許疲態,看不出一絲喜怒哀樂。自己每天身處這百千種藥材之中,早已習慣了沖鼻的味道,一個姑娘家,還真是為難她了。

「姑娘你笑起來真好看!」他本想說幾句褒獎之詞表達一下對眼前這位孤傲淡漠女子的讚賞,可是看到她淺淺的嫣然一笑,心中莫名隱動,戲謔之詞脫口而出。

看見落翼遙那略帶挑逗的樣子,她斂色正襟:「茶呢?」

落翼遙低頭輕咳兩聲,剛要開口,遠處突然傳來了凌亂的馬蹄聲,他們遠遠望去,只見一隊人馬朝這邊馳騁而來,最前面的是一個身披鎧甲,著玄衣,手握弓箭的男子,後面跟著幾個士兵模樣的人,馬速飛快,塵沙飛揚。

落翼遙伸長脖子好奇的望去,她冷冷的望著領頭人手中的弓箭,不由的向後退了幾步,躲在了院外的一棵大樹後面。

「吁……」最前面的男子向後狠拉了一下韁繩,馬的前蹄高高抬起。他看了看落翼遙,問道:「此處可是你家?」

落翼遙點點頭,不知道這群人什麼來頭,為何要在此處停下?

「我聞到此處有濃濃的藥草味兒,兄台是否會醫術?」

「在下不才,略懂,不知閣下……」落翼遙心中略起忐忑。

「四哥,不用了,這點小傷無大礙的。」男子身後傳來了一個清澈的聲音。

落翼遙探頭望去,另一個身穿鎧甲的少年映入眼帘,看上去比領頭男子略小些,眉清目秀的,只是胳膊好像受了傷,青藍色的衣袖上有斑點的血跡。

「這位公子受傷了,在下略懂些醫術,不如讓在下幫忙看一看。」落翼遙看到有人受傷,心中便顧不上疑慮,連忙說到。

「那便有勞了。」話音未落,領頭的男子便抬腿下了馬。

她一言不發,心裡卻一陣發涼,她看見馬背一側一條繩索栓著那隻被箭刺穿胸膛的大雁,她冷冷的掃了那些人一眼,轉身向木屋走去。

落翼遙回過頭用複雜的目光望了一眼那略帶憂愁的背影,輕嘆一聲:「兩位公子屋裡請。」

「四哥,想不到這荒山野嶺的,居然還有人住在這裡。你看那一院子的葯,沒準兒還是位世外高人呢,不過……他看上去跟我年紀相仿,如此年輕,怕醫術也不怎麼高明,還不如回去請呂醫師瞧瞧呢!」受傷的少年邊走邊搖頭。

「璇雲閉嘴!」玄衣男子回頭對少年厲聲喝斥道。

落翼遙推開半掩的木門,看見黑衣女子搖在屋中邊走邊四處張望著,不時的拿起擺放在角落處的藥材放在鼻下輕聞。落翼遙笑了笑,走到百眼櫥前,準備給那個叫璇雲的男子配藥。

「有勞兄台了。」玄衣男子見落翼遙如此熱心,客氣的說到。

隨後跟進來的璇雲倒是不見絲毫拘謹:「我的天,這是住處,還是藥材儲藏屋,你每天住在這裡,不怕中毒嗎?」說罷便四處晃來晃去,新鮮的很。

玄衣男子這才仔細環顧四周,屋子倒是不小,可除了一張床,一張木桌几個木凳子之外,四處擺放的都是些晾曬好的藥材。屋內打掃的很是乾淨,藥材也都是擺放有序。他的目光隨著屋內的陳設流動,突然,他眼前一亮,凝視著稍顯暗淡的角落……

「四哥,我也算看過天下奇珍,可是今天大開眼界了,在這麼個僻壤之處,竟別有洞天。四哥?」那個叫璇雲的少年喊著玄衣男子,見他四哥站在那裡愣神,便徑直走了過來,順著玄衣男子的目光,好奇的向角落處望去……

「啊!」璇雲失聲喊道:「你是人還是鬼啊?」

女子並不想理會這些人,奈何還是被他們注意到了。她緩緩的向這兄弟二人走來,路過窗前,外面的陽光飄灑到她的面頰。如羊脂美玉般的肌膚,雙眸似萬年沉澱無絲毫雜質的黑水晶,深邃,晶瑩,不夾帶絲毫俗世的沾染。唇若丹霞,霧鬢雲鬟。「

「人如何?鬼亦如何?」她面無表情的看著璇雲,幽幽的問道。半天之內,有兩個人曾提出這個問題。一個是落翼遙,一個便是眼前這個身帶血跡的少年。此話一出,她心底也自問,我是人是鬼,若是人,什麼人?若是鬼,何方鬼?

璇雲被眼前的女子驚了心,聽聞她簡短一句回問,瞬間覺得慌了神:「姑娘莫怪,是我口無遮攔,不過你身著一襲黑裙,又散落著頭髮,還站在角落裡不言不語……乍一看確確實實嚇了我一跳!」璇雲有點不好意思,撓撓頭,又往前走了兩步,笑著說:「還好姑娘不是人也不是鬼,明明是這山間的仙子現身凡間。能見到如此風華絕代的佳人,是在下的榮幸。」

她扭過頭望著窗外,高聳入雲的山峰,雲霧繚繞,她無心聽眼前這個油嘴滑舌的小子說了些什麼。只希望落翼遙快點幫他上藥,趕緊送他們離開。「

「在下滕璇雲,這位是我四哥,滕璇熠,不知姑娘如何稱呼?」滕璇雲看著眼前這位女子,如此清冷孤傲氣質絕塵,心有不甘的繼續打聽著。

「璇雲,去上藥。」

滕璇熠依舊目不轉睛的盯著眼前這個女子,故意打斷了滕璇雲的追問。

落翼遙將一個白色瓷盤放在桌子上,裡面是他剛剛配製好的藥膏:「這位公子,能否將鎧甲脫下,讓我看一下傷口。」

滕璇雲扭頭看了看四哥又看了看眼前這個女子,悻悻的走到桌邊:「別公子公子的喊,我剛才不是說了嗎,我叫滕璇雲。兄台怎麼稱呼?」他邊問邊脫去鎧甲,解開了衣衫,他慢慢將衣袖褪下,左臂上有一道深深的傷口還在往外滲著血。

「在下落翼遙,看雲兄這傷勢像是利器所傷。」

「無大礙,剛才途中遇到幾個獵戶,他們打獵的時候無意中射傷了我,也怪我們馬騎的太快,起初我還以為被誰暗算了呢!誤會一場,這點兒小傷不足掛齒!都是些日子不好過的百姓,也不必為難他們。」滕璇雲若無其事的說到:「不過我看見他們射中了一隻大雁,掉到這座山的方向,嘿嘿,我便快馬加鞭,讓手下上山尋了來,也算是他們對小爺的一點補償啦!」

落翼遙抬頭看了看眼前這個少年,又回頭看了看黑衣女子,笑著說:「這是三七,我加了少許紅花當歸,還有一味裸花紫珠,可止血消腫,我幫你上藥吧。」

「有勞落兄,我真是因禍得福啊,雖然受了點兒傷,卻結識了落兄這樣的少年才俊,還有……」滕璇雲邊說邊望了一眼窗邊的黑衣女子,歪嘴一樂:「還有這麼多藥材,哈哈哈哈……」

「那些獵戶的箭術委實太差。」滕璇熠走了過來,看著璇雲,眼中透露著一絲心疼又有些無奈。

「四哥,何以見得?」璇雲一臉天真的的問道。

滕璇熠低著頭走到桌邊坐了下來,緩緩的說了一句:「那箭若射得好,便應該傷你的嘴,而不是手臂!」

「哈哈哈哈哈,四哥這是又嫌我話多了,如果傷了我這張巧嘴,誰還能陪著你說話解悶兒?你可不要無聊死了!」璇雲開懷大笑。

「好了,雲兄近日傷口莫要沾水,剩下的葯我幫你包好了,記得每天換藥。有個四五日就差不多好了。」落翼遙邊說邊收拾桌面:「兩位若不嫌棄,我來沏一壺清茶,你們在此休息片刻可好?」

「正有此意,這一路奔波,口渴的很,四哥,我們在落兄這裡稍作休息吧。」璇雲對那黑衣女子的好奇心十足,正好有機會多探知一些有關她的事情。

「你哪裡是奔波勞累口渴,你是話太多,說的口渴,那麻煩落兄了。」璇熠看似外表冷漠,言語之間,倒顯的謙謙溫潤。

「姑娘,你也過來坐吧?」落翼遙知道女子聽見了璇雲說的話,馬背上的大雁並非這兄弟二人射殺,一場誤會,她應該不會再那麼反感眼前這兩個人了。

女子從窗邊緩緩走過來,面色平靜,可心裡微漾,短短半日內,她僅憑眼見,就接連誤會了屋中這三個男子。她心暗暗想著:有時眼見並不為真。

落翼遙端來了四盞茶,依次放到了幾個人面前,又轉過身去提起了一個大壺,一摞碗,向院外走去。這兄弟二人的隨從們還站在院外等候,落翼遙給他們送去了茶水。

「落兄真是善良仁義之人啊。」滕璇雲望著院中落翼遙忙碌的身影感嘆著。

她微微一笑,低頭端詳著那盞里的茶水,茶湯色澤清透明亮,上面飄著兩朵黃蕊白身的花瓣,隱隱的還聞到一股淡淡的花香……

「還請幾位莫要見怪,寒舍也無什麼名貴之茶,將就飲下解渴便是了。」落翼遙從院子里走進來笑著說。

「落兄客氣。」滕璇雲端起茶盞一飲而盡:「好茶啊,回甘良久,沁人心脾。」

女子端起茶盞輕抿一口,頓時覺得疲憊散盡,香氣馥郁:「這是什麼?」她驚喜的看向落翼遙。

「不過是普通的茶葉而已,我加了一些梨花煎煮,又倒入了少許的花蜜。」落翼遙說著又端來了茶壺,為幾人續杯。

滕璇雲微微挑起雙目,終於等到了機會詢問:「看你倆的樣子好像也不太熟悉,姑娘你不是住在這裡的吧?你是哪裡人啊?跟落兄是朋友嗎?」

她不知從何說起,低頭不語。

落翼遙察覺出女子的異樣,接過話茬向滕璇雲解釋道:「說來也巧,我是方才上山採藥遇見的這位姑娘,貌似迷路才走進這丹穴山上。我見姑娘有些許不適,才冒昧請她來寒舍小坐休息。這不還未等進門,就遇到了你們嘛。」

「哦?」滕璇雲更加疑惑,轉過頭獃獃的看著這個奇怪的女子,一時竟不知說什麼好了。

「好了,該走了。」滕璇熠起身,拿起凳子上的鎧甲遞給滕璇雲。

「感謝落兄仗義相助,今日有幸結識,來日方長,有緣再會。」滕璇熠對落翼遙作抱拳禮,隨後便轉身走了出去。

「落兄,有時間我再來看你啊,到時候你教我認識認識這一屋子的藥材,姑娘,有緣再會!」滕璇雲顯然捨不得這麼快就離去,奈何四哥已走,他急忙的跟了出去。

熱鬧的屋裡瞬間安靜下來,她望著兩個遠去的身影,心中有些許安慰,也有些許痛楚。雖然那雁不是他們獵殺,但也是死於非命,她輕嘆一聲,端起茶盞飲下了梨花茶。

「姑娘,現在能否告訴我你的名字?還有為何孤身一人出現在這丹穴山了嗎?」落翼遙為她斟上了新茶,面帶微笑的問道。

黑衣女子沉思片刻,抬起頭看著落翼遙,輕輕嘆了一口氣:「落公子,我並非存心隱瞞,看得出,你是一個善良的人,素不相識的人你都願意儘力去幫。可是,我真的不知道我自己到底是誰,我醒來之時,已在丹穴山巔,可是腦中一片空白。我不記得我的名字了…..」她的聲音微微顫抖,內心的恐慌再次讓她不知所措。

落翼遙滿心疑惑,可是看著眼前這個女子並非像說謊,疑惑的同時心底漾起了另一種感覺,而這種感覺不是戒備不是同情,而是隱隱的心疼。

「好,不要再想了,我也不會問了,你不要難過。既然發生過什麼都不記得了,那就當作什麼都沒發生好了。如果你願意,暫時就住在這裡,我這個藥草屋雖簡陋,但也能遮風擋雨,你若不嫌棄,就先暫時留下來吧。」

落翼遙看著她,眼裡滿是疼愛。連自己都不敢相信,短短几個時辰,剛剛認識的女子,而且不知姓名來歷,竟對她沒有絲毫的防備之心,甚至,內心期盼著她能留下來。

她眼含淚光,內心湧上一股暖流,是啊,不知發生了何事,那便當作什麼都沒發生吧,此刻這個善良的少年願意相信她,從醒來之後,他是自己世界里遇到的第一個人……

她點點頭:「謝謝你,落公子。」

落翼遙眉語目笑:「那個滕璇雲說的對,什麼公子不公子的,叫我落翼遙就好。」

滕璇雲,她聽到這個名字又想起了剛才的事情,這個人純然洒脫,開朗活潑。倒是那個跟自己一樣,一身玄衣的滕璇熠,讓她心底出現了說不清的感覺。那個人冷漠卻溫和,寡言少語卻對弟弟極其疼愛。尤其是初進屋中,她站在窗邊望向遠處的時候,能察覺到在不遠處有一雙眼睛凝視著自己,她感受到了一絲熾熱,內心深處彷佛出現了冰雪被融化的聲音,滴滴答答的,不息不止……冥冥之中,她有預感,還會再遇到他,滕璇熠!

「姑娘,你可去床上睡一會,我去弄一些吃食,想必你也餓了。」落翼遙起身指向床榻,但又覺得有些唐突,又說到:「你盡可安心,留在此處不必拘謹,我落翼遙可是個正人君子。稍後我會另做一個小榻放在門口,我那舒軟的床枕就留給姑娘你享用吧!」

她看著落翼遙,心內十分感激卻也有一絲遲疑,畢竟孤男寡女共處一室,況且兩人才剛剛認識,還是感覺有些不妥……

「你若再傻傻站在這裡不動,我便要收回剛才的話了。」落翼遙故作嚴肅,他知道這個女子對他還是不太信任。

「收回什麼話?你不去做飯了嗎?」她愣了愣。

落翼遙笑逐言開,邊斂起桌上的茶盞,邊高聲說到:「收起本人是正人君子的話!」

說完,落翼遙哈哈大笑著走出了房間。

她「噗」的一聲笑了出來,如穿破陰霾的陽光,似卓而不妖的紅蓮。她轉身向床榻走去,緩緩躺下,深邃的明眸逐漸恍惚,她,確實有些倦了……

浩瀚的夜空中繁星點點,周圍一片漆黑,如時間靜止般的寥寂,她孤身站在高處,除了漫天的星辰,目中一片空曠。突然,眼前慢慢亮起,一棵雄偉挺拔的梧桐樹直插雲霄,瓊枝玉葉光芒萬丈。那一片片如琥珀般瑩黃的葉子微微撩動,點點熒光輕輕落下……

她彷佛認得這棵神樹一般,緩緩伸出右手,纖纖玉指輕點著飄落的熒光,心中歡喜油然而生。

「墨羽……」一個輕柔似水的聲音從上方傳來。她抬起頭,看見透冰般的樹枝上玉立著一隻大鳥,柔長的翎羽,通體如火光般晶瑩的赤色,仔細看去還夾雜著金光閃閃的紋路,炫麗,雍容。

「羽兒,來啊。」大鳥輕舞著翅膀,眼波流轉,流離間隱現絲絲妖嬈魅惑。

「在喊我?」她被這隻美的令人迷醉的大鳥吸引,不由的向樹下走去。

霎那間,她感覺體內出現了一種力量,深沉若幽淵卻又強大似烈焰,她張開雙臂,輕輕一躍,竟如一片輕盈的羽毛,緩緩升起。她向大鳥飛去,那種強烈的親切感,讓她的心一點點的如蓮綻放。

眼看就要飛到大鳥身邊,突然間,一道冰冷的藍光如刀劍般在眼前劃過,她本能的閉上雙眼,只聽一聲凄慘的哀鳴劃破夜空,她定睛望去,那隻五彩斑斕的大鳥,胸口插著一把透著陰寒的冰藍色利刃,它體內散發出了衝天的金色光芒。她被那光芒刺痛了雙眼,同時心如撕裂般疼痛……

「姑娘,姑娘!」耳邊傳來了一個熟悉的聲音。

她霎那間睜開雙眼,驚恐的望著落翼遙,胸口還隱隱作痛。

「姑娘你是不是做噩夢了?落翼遙關切地問道:「你沒事吧,來!先喝口水。」落翼遙忙去斟茶水。

是它!在山中眼見大雁掉落後腦海中浮現的那個畫面,那隻胸口插入一把冰藍色利刃的大鳥!

落翼遙急忙端來一碗水,遞到女子手中「先喝口水定定神,做噩夢了吧?」

她側身坐起來,接過水輕抿一口,抬起頭,眼神中帶著驚恐和不解:「墨羽!」

「什麼?」落翼遙看到她這副模樣心中略有慌亂。

「墨羽……」她深吸一口氣,略微平靜了一些,丹唇皓齒之間說出來這兩個字。

「墨羽是誰?」落翼遙更加摸不著頭腦。

「我……」她內心清楚的知道,剛剛只是一場夢而已,但是夢境的逼真和莫名的感覺,這個名字如影隨形。

「你可是想起了什麼?」落翼遙一臉認真的問。

她搖搖頭,看著落翼遙輕聲說:「我做了一個夢,夢中被喚作墨羽。」

落翼遙雙眼散發出脈脈的光,滿臉溫柔:「墨羽,難怪你一襲黑色紗裙,美的好像剔透的羽毛,這個名字好,我喜歡。」說罷臉上泛起了微紅:「呃……墨羽姑娘,我做了幾道小菜,想必你也餓了,起來用一些吧。」

墨羽感覺到了落翼遙的微漾,稍有不自然的點了點頭。她起身準備下床,不經意間發現身上蓋著一條青藍色的衾綢,她腦中忽然閃過一道耀眼的青光。想起初醒之時身上蓋著一條青綠色的羽毯,當時迷茫之至,並未在意,自己恍惚的走下山去,卻將那羽毯遺留在了梧桐樹下。

「墨羽姑娘,來嘗嘗我的手藝。」落翼遙看她起身,便端來了幾碟菜肴。

她掀開衾綢起身走到桌邊。

三疊精緻的小菜和一碗清粥映入眼帘,墨羽微笑的看著落翼遙:「沒想到你不但精通藥理還會做菜,看起來還可以,不知道味道如何?這是什麼?」她指了指一盤黃綠相間的青菜。

「啊,那黃的是金蓮花,清喉利咽,祛火清熱,綠色的是落葵涼血利濕。」落翼遙笑著回答。

「那這些又是什麼?」墨羽指了指另外兩盤。

「這個是茭白豌豆,那個是清蒸南瓜,看你晌午十分疲憊,用些清淡的食物會舒服一些。」落翼遙期盼著能得到墨羽的讚賞,眼巴巴的看著她。

「嗯。」墨羽坐下拿起筷子夾了一口菜,細細咀嚼,面無表情。

落翼遙有些失落,坐下來準備進餐。

「我想再去山頂看一看。」墨羽回想起山巔的梧桐,剛才夢境中也同樣出現了梧桐,她滿心疑惑,也許回去看一看,自己還能想起些什麼呢。

「既然走下來了,何必再回頭呢?」落翼遙低著頭幽幽的說道。

墨羽想了想,是啊,自己太迫切想要知道究竟發生了何事?還有那個夢境。她內心十分肯定,其中一定有什麼玄機。可是越焦急,心裡越是凌亂。她閉上了眼睛,輕輕揉了揉太陽穴。

落翼遙見墨羽低頭沉思憂愁的樣子心有不忍:「如果你想去,我陪你就是。」

墨羽心亂如麻,搖搖頭:「還是算了……你剛剛說這山叫什麼?」

「此山名丹穴,傳說是鳳凰的棲息地,山中遍布黃金美玉,反正我是從未見過……不過這山上倒是有很多珍貴罕見的藥材。」一提到藥草,落翼遙便兩眼發光興奮不已。

「鳳凰?」墨羽放下手中的筷子。

「怎麼你不知道?當然我也沒見過,鳳凰是一種身披金羽,五彩斑斕的大鳥,神通廣大,聽說浴火還可重生呢!傳說而已不必在意。」

原來,在山中腦海閃現的碎片與方才夢境中的那隻大鳥,叫做鳳凰…..

「我吃好了。」墨羽起身朝木門的方向走去,她想去院子里透透氣。

落翼遙感覺的到,這個女子有太多的心事,如果她所言非虛,自己在這傳說中的神山之巔沉睡后醒來,又失去了所有記憶,那她的經歷必定非同一般。他望著墨羽孤冷的背影,站起身隨她走向院中。

「看來是我手藝欠佳啊,做的菜不合你的胃口。」落翼遙不忍見她愁緒不斷,轉移話題打趣道。

墨羽站在院子中央,遙望著那煙霧繚繞的丹穴山,心中交雜,並未理會落翼遙。

「墨羽……」落翼遙站在身後輕聲喚她。

她回過頭,微風拂過,幾縷青絲飄逸空中:「何事?」

「世間萬物都有自己的命數,改變不了亦強求不得。與其鬱鬱寡歡,不如隨遇而安,莫要為難了自己。」

落翼遙面露擔憂,他望著眼前這個謎一樣的女子如此憂愁沉鬱,不知該如何勸慰她才好……

墨羽聽了這一席話,不禁動容。一個這麼年輕,英姿煥發的少年,竟說出如此禪意透徹的言語。也罷,想再多亦是無用,不如聽落翼遙的話,隨遇而安:「知道了。」

落翼遙輕輕鬆了一口氣,走到墨羽身邊,露出了不甘的表情:「我做的菜真的那麼難吃嗎?」

墨羽似笑非笑:「你說呢?」

「我說?我說山珍海味跟我的菜相比也遜色的很,不懂欣賞。」落翼遙佯裝生氣。

「我覺得…….」墨羽故作停頓。

「你覺的怎樣?」落翼遙瞪大雙眼,急切的問道。

墨羽輕挑柳眉,雙目含笑:「我覺得你說的對!」她一邊說著邊向院外那棵大樹走去。

「哈哈哈哈哈,姑娘甚有品味!」落翼遙嘻嘻哈哈的跟在墨羽身後,見她展露了笑容,輕輕鬆了一口氣。

太陽慢慢西沉,陽光漸變柔和,霞光輕輕撫摸著她嬌美的臉頰,微風輕掃去她眉間的愁紋……

「落翼遙,看你年紀輕輕的,怎麼一個人住在這山腳下?」墨羽暫且放下了心中的種種困擾,開始好奇起身邊的人與事。

「嗯,我一個人。」落翼遙神色稍有變化。

墨羽嘴角微揚不再多問。如果他想說自己便說了。就如今日那般,自己不說,他便不再繼續追問,這種感覺很好……

「山的那邊是哪裡?」墨羽抬頭望了望眼前這煙霧環繞的丹穴山,好奇的看向落翼葯。

「我們身處丹穴山東面,西面是御京,咱們南丹的國都。啊!離這約二十里路是鳳翎鎮,改日我帶你去鎮上轉轉,熱鬧的很。有時我會帶一些草藥去鎮上賣。」落翼遙突然想到,平日里都是自己一個大男人在此獨居。墨羽一個女子,也無隨身攜帶什麼行李,雖然是暫時留宿在自己這裡,怕也是需要一些物品的。

聽到有熱鬧的地方可以去,墨羽心生歡喜:「好,天色晚了,你的木塌搭好了嗎?

「啊!」落翼遙這才想起來,這一日發生了太多事,忙裡忙外的竟將此事忘的一乾二淨。

墨羽拂了拂衣袖,毫不客氣的說:「那不是有幾個木凳子?隨便搭一搭也能睡。」說完便徑直向木屋走去。

落翼遙哭笑不得的看著墨羽的背影,心想:莫不是得罪的哪路神仙來討債的吧?

殘陽從西山傾斜而下,院內的一切輕鋪上了一層朦朧的玫瑰色,落翼遙心裡暖暖的,墨羽進了屋,剩下他一人站在樹下獨倚黃昏……

此時此刻在距離御京一百裡外的軍營帳外,站著一個玄衣男子,他望著西方天穹上的一抹雲霞,若有所思。

「四哥,原來你在這!」滕璇雲從遠處跑了過來。

「何事?」滕璇熠扭過頭,在夕陽殘暈的映照下,他的面容稜角分明,俊逸絕塵,濃密的眉毛微微上揚,微卷的睫毛下是一雙幽邃的冰眸,身軀凜凜,瀟瀟肅肅。

滕璇雲燦爛一笑:「無事,剛回到軍中便不見四哥身影,以為四哥途中勞累在帳中休息了呢。」

「你的傷勢如何?」滕璇熠關心的問道。

「無礙,一點小傷而已,四哥不必掛懷。況且落翼遙為我上了葯,想來有幾日也就痊癒了。」滕璇雲邊說邊抬起受傷的胳膊來迴轉動著,靈活自如,看起來並不嚴重。

「那就好。」滕璇熠轉過頭望著逐漸昏黃的天空。

「四哥,你在想什麼呢?」

滕璇熠回過神來:「沒有,此時暮春氣暖,草長鶯飛。正是各國之間蠢蠢欲動的時候。如今南丹國內憂外患,我們務必要固壁清野。據我所知,旄由國的姦細已經潛入南丹,我們要多加防範。御京傳來消息,父王身體有恙,我們理應回一趟御京。「

滕璇雲點點頭,若有所思。他與滕璇熠並非一母所生。滕璇熠乃南丹國嫡子,從小便是尊貴無比,地位超然。而滕璇雲的生母是瑾王妃,平時深居簡出,甚少露面,印象中並不得父王寵愛。自己也是由王后撫養長大的,與滕璇熠朝夕相處,感情比跟其它兄弟深厚的多。況且這些年來他隨滕璇熠四處征戰,披荊斬棘,兄弟間的情誼愈加深似海,烈如酒。

外人皆以為滕璇熠清冷孤傲,沉默寡言,所到之處,無不對其恭敬至極,阿諛奉承。只有璇雲明白,四哥冷峻的外表之下,藏有一顆弘毅寬厚,璞玉渾金之心。

滕璇熠看著發愣的璇雲,面露微笑:「甚少見你緘口不言,想什麼這麼入神?」

「嗯?沒想什麼。」璇雲望著深藍幽幽的蒼穹,天邊殘留一線霞紅,幾顆銀亮的星星熠熠生輝:「哦不,我是在想,想一個神秘女子……」滕璇雲臉上透露出了一絲頑皮的喜悅。

滕璇熠輕皺起眉頭,默不作聲,自己又何嘗不是情不自禁的深陷在那雙秋水明眸之中……

「四哥,你不覺得那個黑衣女子很奇怪嗎?按照落翼遙所說,她莫名其妙獨身現於山中,看她那超凡脫俗的氣質,哪裡像是生活在鄉野村莊的姑娘。那股冷傲勁兒呦,與你相比起來,真是有過之而無不及。」滕璇雲回想起白天那黑衣女子對自己的淡漠忽視,心中憤憤不平。怎麼說自己也是這南丹國的六皇子,被一個姑娘如此漠視,還真是心有不甘。

「天色暗了,你身上有傷,早回營帳休息吧,三天後啟程回京。」滕璇熠面無表情的說罷轉身向自己的營帳走去。

滕璇熠內心早已被疑惑覆蓋,這一路上,滿腦子都是對那女子的回想猜測。在馬背上顛簸的這幾個時辰,卻無暇顧及疲憊倦怠,心中泛起的漣漪讓自己久久不能平靜。

從小生活在御京宮中,滕璇熠見過形形色色的女子:蘭質婉約的名媛美姝,耀若春華的嬪妃貴妾……但是從未有一人可入他眼。可就在剛才,那個不施粉黛卻如朝霞映雪,翩若青雲出岫的女子,不自覺得在腦海中盤桓不休。

夜未央,屋內燭光搖曳,墨羽躺在床上輾轉反側難以入眠。她側身抬起頭望了望門口,落翼遙躺在幾個拼湊起來的木凳上酣然入睡。她默默躺下,回想起白日落翼遙說的那幾句話「隨遇而安,莫為難了自己。」內心安寧,漸覺睡意朦朧……

軍營帳中寢不安席的還有兩個人,他們的心事若如一軌。

滕璇雲側躺在床上看著微弱的燭光。內心躁動,他想著白天發生的事,一會輕怒一會傻笑,滿腦子都是那個神秘莫測,如幻如夢的女子。他高抬雙腿霍然而起:「必要再回去找她!」他自言自語的大喊道。

不遠處滕璇熠的營帳內漆黑一片。他平躺在床上目不交睫。今日得知旄由國的姦細已潛入南丹,不知他們目的何在?御京中父王又無端病倒,現由大皇子滕璇風代理朝政,他一直對這個身份尊貴的嫡出弟弟心存戒備,處處防範,表面看起來兄弟和睦,對滕璇熠護愛有加,但實則心懷鬼胎,各自為營,這一切無非是為了那至高無上的寶座……

滕璇熠心中很是清楚:除了一直追隨在自己身邊的六皇子滕璇雲,其餘八位皇子都是貌合神離,各有各的如意算盤。

他輕輕的揉了揉太陽穴,閉上雙眼準備入睡。可是腦海中一束白光直射而下,光暈中那黑衣女子逸態橫生。他猛的睜開雙眼,四周漆黑一片,他心中暗暗下定決心:「我必是要去尋她的!」

天空微亮,一夜未眠的滕璇熠走出了營帳,他隱隱約約看見不遠處的草坪上坐著一個人。走近一看,是滕璇雲獨自坐在那裡出神……

「一大清早你在這裡做什麼?」璇熠輕拍了一下璇雲的肩膀。

璇雲猛回頭,面色憔悴,雙眼微紅:「四哥。」

「你這天塌下來都不愁的性子,為何此刻心事重重?」璇熠看到往日洒脫隨性的璇雲這般模樣,不禁好奇起來。

滕璇雲站起來拍了拍衣衫上的塵土:「四哥,我們今日啟程回御京可好?嗯……順路再去一趟丹穴山看看落翼遙吧,昨日勞煩人家為我敷藥包紮,我們走的那麼匆忙,還沒來得及好好謝謝他呢……」璇雲越說越覺得心虛。

滕璇熠明白了,一向不諳世事的璇雲,怕是對那女子動了心:「你是為道謝而去?」

滕璇雲知道自己的心事瞞不住四哥,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哎,四哥,我跟你說實話吧,昨日見到的那個傲慢的丫頭,不知怎的,我竟念念不忘。四哥你說她是不是狐狸精會施妖法,難道我被迷惑了?」

滕璇熠心裡一沉,看著這個自小一起長大的兄弟,心裡一陣莫名的酸痛:「只是偶然一見的女子,何必放在心上!通往丹穴山的那條路並非捷徑,雖然距離此地不過小半日的路程,但現在是多事之秋,南丹危機重重,朝中也並不安穩,再者軍中事物繁忙,你怎還有心思對一個一面之緣的女子掛懷?」

滕璇熠說完倒吸一口涼氣,這番話難道不是在說自己?

「我本來就不如四哥般胸懷大志,傲睨萬物。人生在世,我不過只想做一隨心人罷了。」璇雲抬頭仰望著天空,略帶一絲愁容思索片刻繼續說道:「四哥若不願意,我自己去便罷,反正軍中有你穩如磐石,我不會耽誤回京的時辰,四哥放心!」滕璇雲一臉堅定的看著璇熠。

原本以為不再回那丹穴山,不再尋那女子,過幾日也就淡忘了。滕璇熠很明白,自己也莫名的深陷在一種微茫的心動中。可他更加清楚,如若回去自己能做的只能是壓抑克制,因為他知道滕璇雲對自己的兄弟之情有多深厚……他無法像璇雲一樣隨心,更不願意與璇雲之間出現一絲嫌隙。

「好吧……」璇熠鬼使神差的答應了,他頓覺不妥,可是內心想要回丹穴山的慾望不能自已。

「我就知道四哥不忍我獨自離開,謝謝四哥!」滕璇雲頓覺爽朗,笑逐言開。

「如若不是看你有傷在身,我才不會陪你胡鬧。」滕璇熠轉身離開,他怕璇雲看出自己那不自然的神情。

有時一個簡單的決定會讓事情變得愈加複雜。如果時間的長河可以倒流,那麼很多的遺憾與哀怨或許會化解開來。緣分使然,必定相遇;命運作祟,難逃別離。

如果這二人沒有選擇回返丹穴山,也許他們會像普通人一樣,轉瞬即逝的走完這人生之路。世間的悲歡離合如同白駒過隙,但是在這浩瀚無邊的天空中也有著數不盡的恩怨情仇。

這兄弟二人怎麼也不會想到,讓自己魂牽夢縈,心扉撩動的黑衣女子,正是那玉清鏡清微天上的鳳族小公主——鸑鷟墨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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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羽青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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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緣起丹穴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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