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 福利=責任=統合=效率

「一個君主被人懼怕比起被人愛戴，更為安全些。」

——馬基雅維利

「假定掌權者做壞事是出於理性計算，這其實也是一種『大棋黨』思維。」

「掌權者——即使是歷史上著名的掌權者，很多時候做壞事是因為——他們只是單純想這麼干。」

「來人，給我再去綁一個公主回來！」

——費倫大陸，某地下城主

......

下午早些時候，

李迦束回到城堡正門時，正巧看見一騎離去。

沉默踏實的老馬被韁繩微微拉慢了步伐，

馬鞍上的年輕人側頭看向斗篷人，

並向魔鬼微微點頭致意。

隨後，年輕人騎著老馬，踏著正在翻新的老路，往固斯城方向去了。

李迦束在大門口微微一愣，回憶了一下，

好像那名年輕人，是港口酒館的侍應生來著？

哦，同時也是初陽的好兄弟，

順帶也是領主的情報人員。

猜到了哈迪爾是來向領主彙報工作的，李迦束並沒再多想什麼，徑直上樓，去書房找初陽。

在書房門外，魔鬼聽到領主在和管家談話。

似乎是在談論，最近城堡廚房部門的抱怨？

「阿托爾，告訴我為什麼——」初陽的聲音，他對管家詢問，

「——你最近對我隱瞞關於廚房抱怨的問題？」

初陽的語氣很平穩，並沒有惱火問責的意思。

管家的聲音：「哎，老爺，我並非故意隱瞞！」

「我本是打算再觀察一段時間，來判斷廚房抱怨的『困難』，是否確實需要您和我來一起想辦法解決。」

初陽說道：「親愛的阿托爾，你不妨把話講得更明白一些。」

魔鬼在門外一聽，嚇了一跳，徑直推門而入，

隨後鬆了一口氣。

初陽的髮際線還很安全。

只見少年領主和管家的視線都移到了李迦束身上。

「你們先繼續談正事，暫時不用管我。」魔鬼聳聳肩，坐在昂貴的純手工沙發上，邊喝蜂蜜茶，邊聽管家繼續發言。

管家對坐在書桌后的少年領主解釋道：「老爺，您得明白，底下人的抱怨，不一定真的是迫在眉睫、需要我們上層去費力解決的『真困難』。」

初陽感覺有些奇怪，「阿托爾，這還有真假之分嗎？」

中年管家微微彎腰前傾，

他對年輕的老爺，緩緩敘說道：「咱們可不能一聽到底下人在抱怨，就認為底下人真的需要我們的幫助啊！」

「有些『困難』，底下人是能夠自行解決的，只不過......」

阿托爾整理了片刻措辭，繼而講道：「懶漢說自己愛戴國王，國王就得立刻發錢給懶漢么？」

初陽用手指關節敲了敲桌面，並說道：「我相信廚房的大傢伙兒，都不是懶漢！」。

管家擦了擦並不存在的額頭虛汗，臉上堆笑道：「我的老爺，『懶漢』只是個形容詞。」

「我的意思是，呃，有些麻煩事，或許，大概，可能，我們沒必要去用力，底下人自己就慢慢能搞定，避免我們浪費精力財力，唔......」

中年管家比劃了半晌，對年輕領主的解釋依舊很模糊。

魔鬼把手上的茶杯放下，開口道：「阿托爾，我來替你舉例吧。」

「你剛才用的比喻手段太抽象了，初陽沒聽明白。」

管家對魔鬼點點頭，退到了一旁。

坐在書桌后，初陽看向魔鬼。

李迦束嘆了一口氣，

「初陽，讓我們假設一下：在另一名貴族的領地上，原先有一座橋，數百年前造的，某日因為年久失修坍塌了。」

「這座橋對領地上的某些民眾很重要，能節省他們的過河時間。」

「現在，受影響的某些民眾，通過多種渠道向城堡抱怨了『橋的坍塌』這件事情。」

「恰巧，當地領主忙於其它瑣事，連續半年在外，壓根就不知道此事。」

初陽問道：「然後？事情就一直拖著？」

魔鬼答道：「人們先是抱怨了一個月，發現城堡真的沒打算管這件事。」

「於是，之後兩個月，人們在暗地裡又咒罵著『吝嗇的領主』。」

「第三個月，某些富裕的鄉紳、當地的教會修士，他們開始一邊出錢、一邊動員勞動力，開始修橋了。」

「後來，第六個月，那座橋就重建完成了。」

「當地領主未掏一厘錢，問題就被底下人自己解決了。」

旁邊站著的管家微微點頭。

但阿托爾總感覺，似乎魔鬼舉的例子，哪裡不太對勁？

書桌后，初陽思索了片刻，

「AC李大人，您的意思是指，底下人的抱怨——對領主的請求或期冀——有時只是底下人的懶惰、貪婪？」

「他們自己努力一下、想想辦法、加把勁，便能夠將問題解決。」

「完全不需要我，不需要領主，不需要城堡來『出力出錢』，幫他們解決問題？」

阿托爾在一旁出聲道：「是啊！老爺，所以原本呢，我是打算再多觀察一些時間，看看廚房的情況能否由廚房自行解決。」

「哪有底下人一抱怨，老爺就得出手幫助的道理？」

管家以忿忿不平的語氣，絮絮叨叨，

「如果底下人一抱怨，老爺就出手相助，那最後肯定是老爺您吃虧！」

「他們會變懶，會試圖欺騙領主，會貪婪地薅走您金庫中的每一根羊毛！」

「老爺啊，您給底下人花錢，花的是您自己的錢！所以務必要擦亮眼睛，觀察清楚，哪些錢是能施捨給底下人的，哪些錢是不值得施捨給底下人的。」

「您是老爺！不是什麼萬能的許願神燈！」

「您管理領民，不要讓領民把您當做【許願神燈】！」

書桌后的少年領主思忖了片刻，接著對忠誠的管家講道：「阿托爾，你的意思我理解了。」

然後，初陽再側頭看向沙發上的魔鬼，「AC李大人，關於您先前講的故事，我有一個疑問。」

魔鬼把茶杯中剩下的蜂蜜水飲盡。

初陽:「如果說，領地上的自由民、鄉紳、修士，他們自己就能夠解決各式各樣的困難，完全不需要領主出手。」

「那在這塊土地上，我存在的意義是什麼？」

旁邊的管家懵了一下，趕忙說道：「泥腿子們當然需要他們的君主來管理領地，畢竟只有貴族才能......」

初陽:「阿托爾，安靜。」

管家立刻識趣地閉嘴了。

「解答這個問題，屬於『燃眉之急』的程度么」魔鬼坐在沙發上問道。

初陽搖搖頭，「我只是很好奇，倒也沒那麼急迫。」

李迦束：「那我就不談論你的這個疑問了。」

「邊做事，邊思考。」

書桌后，初陽僅是皺了皺眉頭，便放鬆了神情，

「好的，先做事。」少年領主點頭道。

他從天鵝絨坐墊上起身，伸展了下略微發麻的後背與胳膊，走出書桌，來到窗戶旁，望向逐漸放晴的島嶼土地。

（再次提醒，由於島上的詭異氣候，『好天氣』在中午時分才逐漸放晴）

「阿克塞拉瑞特，接下來，有什麼事情是需要我去做的？」

初陽對魔鬼詢問道。

李迦束點點頭，

「廚房抱怨的工作壓力問題，我們會解決的——但不是現在，事情得按順序處理。」

「下午我還得帶施工隊（修路、修場地、造腳手架），抽不出身。」

「有幾件事，需要初陽你去完成，越快越好。」

初陽：「您請說。」

魔鬼：「派人去統計清楚，固斯城內現存的奴隸數量。以及，城內那些奴隸的歸屬店鋪、團體、私人，等等相關的擁有者名單。」

先前閉嘴的管家，此時忍不住出聲道：「AC李大人，您這是要幹啥？」

魔鬼：「為提高項目整體的工作效率，我決定加速一下。」

「在初陽的領地上，那些外來的廉價勞動力，必須！只能由初陽來使用！」

管家：「啊？」

滿臉的獃滯和難以置信。

「阿克塞拉瑞特，你是想——」初陽立刻明白了魔鬼的想法。

「但是，固斯城的某些團體和私人，可能並不會願意交出他們擁有的奴隸。」

初陽對魔鬼提醒道。

「我知道。」魔鬼的斗篷下發出了奇怪的『嘶-嘶』響聲。

初陽和阿托爾，突然感到一陣莫名的惡寒。

彷彿有毒蛇爬上了背脊。

「親愛的初陽，」魔鬼的面具下，冰冷又炙熱的話語響起，

「你是封建領主，我是魔鬼。」

「咱們的手段當然要靈活一點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