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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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如果換作別人說這番話,傅不易又會認為自己是在被騷擾,挺反感的。有錢后的他,經常被騷擾。但潘妍說這話,那完全是善意的玩笑,和老同學間的感情。只是這樣的感情,他的確不習慣。

「不是,從年齡上,咱倆同歲,外貌呢,咱倆還都挺年輕,是挺般配的。但關鍵我就是一特平庸的人,你大主任這麼優秀,我也配不上你啊,再說了,最關鍵的是啥呢,女神都是用來膜拜的,不是娶回家的,能娶回家的那都不叫女神。」

「哈哈,老傅你真有水平現在。拒絕的這麼冠冕堂皇。對了,提到闞闖,我聽說你倆一起開公司呢?」

「是,他開的投資公司,我入股了,算是股東,他是總經理。我就掛個虛名,副總經理,平時也不管事,偶爾幫公司做點什麼,都是闞闖一人打理。」

「哦,闞闖闞闖,我們那時都叫他敢闖。」

「對,是挺敢闖的,摸爬滾打二十多年,身家上億了。」

「是嗎,人如其名啊。哎,他和我們班的陽依結婚了吧?過的怎麼樣?」

「是和陽依結婚了,過的挺好。陽依是高中老師,女兒上大學了。孩子不錯,和陽依一樣秀外慧中,和我兒子一個大學。」

「真好,那他女兒這麼好,又和你兒子同校。你可抓緊了,留著給你當兒媳婦吧。」

「嗯,打小我就喜歡那孩子,我就想她給我當兒媳婦。這樣的話,他家的錢,早晚全成我家的了。」

「哈哈,老傅啊,你老奸巨猾啊。要我說,你還是先考慮考慮自己的事情吧。你又看不上我,這樣,我有個最得意的徒弟,也是我們部門的業務骨幹,人也漂亮。三十了,優秀得找不到對象了都。我忍痛割愛,介紹給你怎麼樣?」

「三十?算了,別耽誤人家孩子了,太小了。」

「那有啥的?現在差十多歲很正常啊。哎呀,有機會我也找個小鮮肉。哈哈。」

「就憑我女神的魅力,這事不在話下。我是真心祝福你。」

「哈哈。二十多年沒見,扯遠了。談正事吧。」

「好,談正事。」傅不易心想終於談到正事了。不善於社交的他,平時對於這種寒暄,根本應付不來,今天好在對方是老同學。

「是這樣,我們公司最近在外地投了幾個項目,廠家想在我們這開拓市場,推廣一下產品。闞闖一想,既然在我們這推廣,他就想起你潘大主任了。幫廠家就是幫我們公司本身,闞闖在外地還沒回來,先派我過來和你初步聯繫一下。」

「哦這樣啊,我們電視購物是有自己的模式和要求的。這樣,先把產品資料給我看看,然後我們再聯繫。」

「好,都帶來了。」傅不易趕忙拿出產品資料。

「那我就不打擾你了,我看你這桌子上資料一大堆,那我先回去了,潘主任。然後,等闞闖回來了,我們聚聚。」傅不易都開始運用兵法了,走為上。

「好,公事私事加一起了,必須聚聚,把陽依也叫上,以前我和她關係不錯呢。用現在話講,那叫閨蜜。那先這樣吧。我這邊一大推事兒,估計午飯又吃不上了。電話聯繫,對了,加個微信。」

「那……再見了潘主任。」

「等下,」潘妍叫住他,「你真的不想抱抱我嗎?」說這話的時候,潘妍的表情是又有點委屈,又有點傷心。

「啊?」傅不易心想,這事兒怎麼還躲不過去了?要是不抱,真的有失禮節了,要是抱吧,太違心了。猶豫中。

「天吶,你沒有情商的嗎老傅?算了。你走吧。」潘妍無奈了。

「啊?啊,好,那我走了。」傅不易急忙就走。

「你個老傅頭,我記住你了,改天報復你,你等著。慢走,不送。」潘大主任說話乾脆利落。

「哎,再見。」傅不易心想不管怎樣,終於可以走了。背後傳來潘妍又一次爽朗的笑聲。

唉。有些人,只能活在記憶里。重逢,就是扼殺。

傅不易覺得,他走出潘妍辦公室的同時,也把他對青春的美好記憶也一併帶走了。對於這些記憶,之前他用的是「刻意保留」這個詞兒來形容,但現在,他改用「殘留」這個詞兒了。

重新表述一下自己此時的心情。當他走出潘妍辦公室的同時,也把他對青春殘留的記憶也一併帶走了。為什麼要特意重新表述一下自己此刻的心情?因為他是仙女座吹毛求疵的傅不易。而且,不但改成「殘留」,還把「美好記憶」中的「美好」去掉了。因為,已經沒有美好可言了。因為他不喜歡現在的潘妍了。不喜歡她的做派,不喜歡她的言語,不喜歡她的一切。

他開始懷疑當初,是不是真的喜歡過她?為什麼會喜歡她?為什麼要喜歡她?當初的喜歡是不是真的叫喜歡?

他回想起高中三年,好像他倆根本就沒說過幾次話,沒打過幾次交道,也沒幾次眼神的對視。他覺得她對於他來講,僅僅只是一個虛幻的影子。他覺得他喜歡的是一個特別抽象的東西,那麼不真實。他甚至覺得他喜歡她這事本身就是他自己幻想出來的。

當今天,一個活生生的,觸手可及的,44歲的她站在他面前的時候,他覺得虛幻破滅了,影子碎了,青春崩塌了,他的夢也醒了。曾經腦子裡的東西,與眼前真實的東西,之間的這種反差,他接受不了了,他心理出問題了。

「變了,全變了。不一樣了,全不一樣了。」悵然若失,胡思亂想的傅不易,不知不覺坐電梯已經來到了一樓,低著頭的他往出走,迎面與一女子撞了個滿懷。

「對不起。」兩人同時說出的。「哦沒關係。」又是兩人同時說出的。既而兩人,四目,相對。

這應該叫什麼?對!一見鍾情!傅不易腦子裡一道霹靂,平生第一次出現了這個詞。這個具有傳奇色彩的,神奇的,神聖的,神秘的,幸運的,機緣的,未知的,覬覦的,望塵莫及的,詞窮到無法形容的……

她大大的眼睛里,天堂般金色的光。金光粼粼,金粉瑩瑩。那就是世間一切的美好啊,真誠,質樸,善良,溫暖。傅不易全都看到了。

傅不易此刻特別想感謝。到底是感謝某個人,還是某樣東西,還是什麼,他不知道。他就是特別想感謝。他想感謝的原因,是因為,他覺得一個人看另一個人的時候,首先第一眼是看對方的眼睛這種方式,是完全完全正確的。是誰創造了這種方式?是誰傳授了這種方式?是誰把這種方式作為一種人類的本能延續至今?又是誰把這種方式作為基因植入到人的體內?他要感謝他,她,或者它。

終於找到了。他感嘆。

眼睛還有一種本能,疲勞了會眨。不知對視了多久,幾秒?幾分?時間不重要。但拗不過眼疲勞的兩人還是眨了眼睛。有可能改變兩人一生的對視,結束了。

「沒事吧?」傅不易先開口了。

「沒事。你呢?」女子問。

「我也沒事。」說話的空兒,傅不易打量起這位女子。

此時,他突然覺得自己人生第一次是個完完全全的正常人了。因為他和正常人一樣,在美麗面前失去了理智和是非觀。前一段網上爆出一張女死刑犯的照片,因其美麗的容貌,好多網友居然為她求情,希望法外開恩。美麗真的可以抵頂,削減,淡化罪惡。

為什麼在她面前要提及罪惡?傅不易不解。但可以肯定的是,只要此女子能正視他一眼,只要她的眼底留下過他的映像,他不在乎她的禍國殃民,他不介意她的十惡不赦。來騙我吧,來殺了我吧。我心甘情願被你騙,我就想死在你的手裡。

哎呦,傅不易驚嘆了。她最有特點的,就是標誌性的短髮。斜劉海兒垂在額頭。左右兩邊分別捋在耳後。長期以來,長發是女人的標誌。都說女人很難駕馭短髮。她的這頭短髮,襯托出來的感覺,傅不易人生第一次覺得女人留短髮會這麼美,這麼有魅力。

傅不易可以肯定,如果沒有這頭短髮,他不會再看她第二眼。是的。因為她就沒有特點了。就和千萬個沒有特點的漂亮女子一樣,平庸。對,平庸。只是平庸的漂亮。漂亮的平庸。

傅不易覺得,是這頭短髮拯救了她。為什麼叫拯救?把她從平庸中區別開來,難道不是拯救嗎?她整個人,整個人的氣質,整個人的一切的一切,全是這頭短髮襯托出來的。他感謝這頭短髮,如果沒有這頭短髮,他不僅僅錯過的是一次對美好的欣賞,他甚至會覺得錯過的是自己人生的幸福。太誇張了吧?不,一點不誇張。

他覺得那些女明星的美,是虛幻的,是鏡頭前的刻意包裝。而此女子所展示出來的,是日常生活中的,接地氣的,真實的,她自己。一句話,她美的真實。這是真實的美。如果真實的美勝過了虛幻的美,那麼,誰還會去覬覦虛幻?快回到現實吧,來感受這賞心悅目,觸目可及的,真實的美吧。

有著以上種種也就算了,這頭短髮居然還透著女孩子的可愛。可愛,可能不算是原始的衝動,但想必是原始的吸引。想想我們的青春期,似乎男孩子喜歡上女孩子的第一原因,或者說女孩子給男孩子的第一感覺,就是可愛吧。對。這就是來自異性,原始的吸引。或許正是感覺到女孩子的可愛,才把男孩子帶進了青春期,帶入了青春期的幻想。可愛,就是一種啟蒙。傅不易覺得自己被吸引了,被啟蒙了。這是重返青春期了嗎?這還不誇張?不。在她面前,任何的感受和讚美,都沒有誇張可言。

傅不易曾經很喜歡一部電影,題材是重返二十歲。他現在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渴望重返青春。他不是要去修改他多舛不堪的人生。他也不是要去到高校,刻意的與她來個偶遇和邂逅。他只是想去修改他青春期的女神。倘若此女子二十多年後也同樣變成了潘妍現在的樣子,他也毫不在意。即便他今後的命運依舊多舛不堪,他也毫不在意。因為他曾經見到過,喜歡過,欣賞過,心中有過,且必定會終生保留著的,這世間的美好。能遇到她,這是一份美好。

再看穿著。簡直和自己就是情侶風格。黑白相間的高幫運動款板鞋,藍色牛仔褲,黑色帽衫,軍綠色短款風衣。太完美,太般配了。而對方也在打量他,似乎也發出同樣的感嘆。不,他覺得不是似乎,是就是。

「那,我,走了?」

「哦,好,再,見。」

「再,見。」

兩人對突如其來的狀況都有點不知所措,有點拘謹,又有點不舍。

女子進電梯后,對著傅不易微微一笑。這個習慣性的抿嘴微笑,內斂,友善,溫暖。傅不易內心像是被施了魔法,失了魂兒。恍恍惚惚走出樓門外,當他清醒過來后,第一反應是,在心中吶喊,一定要吶喊:回家看都市情感劇去。電視劇,不都是騙人的。愛情,是可以撞見的。

「呦!壞了。」到家后的傅不易懊悔不已。唉。忘要聯繫方式了。

女主正式登場了。孟麗莎,同事朋友都叫她Lisa。三十歲,電視購物主持人,台里業務骨幹。入行就跟著潘妍,是潘妍的同事和徒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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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間有金色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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