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歧路

精美的權杖墜落在地，發出沉悶的響聲，藍白相間的電光在塵土中不斷彈跳閃爍。祖卡什哆嗦雙手，胡亂地摸著胸襟，撕扯領口。然而最後入手的，卻是半截被扯斷的草鏈。

它低著頭，睜大的雙眼裡充滿血絲。亡靈嘶吼、箭矢破空，這些聲音攪拌在一起，在左右回蕩。它卻充耳不聞。在它的眼中，只有那綠草編成的項鏈，殘缺不全，空蕩蕩隨風擺動，就像此刻的心情一樣飄浮不定。

臉色煞白，然後突然漲得通紅，隨後又變成鐵青的顏色，祖卡什怔怔地站在那裡，嘴唇不斷蠕動，卻怎麼也發不出聲音。

驟然間，一聲撕心裂肺的嚎叫響徹天空，在蒼穹之下久久回蕩。

聽到後面遠遠傳來地精首領凄慘的叫聲，羅迪心中無比暢快。狂風如利刀亂舞，石塊紛紛變成碎屑，他被莫名的氣流卷揚著，不斷調整姿態，終於控制住了身體的平衡。經過最初時的慌亂，此刻他反而生出幾分興奮的感覺。

森森的密林在身下不斷向後飛逝，頭頂墨黑的夜空顯得格外柔軟親和，羅迪覺得自己正如超人一般，俯瞰大地，翱翔天空。

「大鵬一日同風起，扶搖直九萬里……痛快！真是痛快！」他突然高喊起來，狂放無忌，一吐胸中鬱結的悶氣。「地精王國又怎樣？魔法寶物又怎樣？就是擋不住啊，擋不住！」

手裡的寶石冰涼光滑。他用力捏了捏，臉湧起一絲笑意。雖然未能殺死地精首領，不過奪取到這顆寶石，也算不虛此行了。「沒有了驅趕怪物法術地寶物，我倒要看看，你們究竟會花多大代價，才能走出魔獸森林！最好是全都……咦？」

心中的遐思戛然而止。他發現身下的狂風正在逐漸減弱乃至消失。失去了依託，他開始向下方墜落。

「哇啊~~~」又是一聲慘叫。在皎潔的月光中遠遠傳開。

這註定是個不安寧的夜晚。

深夜如綢，星辰寥落。淡淡的銀光傾瀉而下，灑在連綿的樹冠，形成一片望不到邊際地幕布。不過此時這塊白綢卻多出了個黑乎乎的大窟窿，十分突兀地擺在那，顯得與周圍極不相稱。

月光如柱，投射在林中地空地間。

這裡似乎剛剛遭受了某種強力的衝擊。地呈現出一個輻射狀的深坑。斷裂的樹枝凌亂散落，掀起的泥土中混雜著數不清的綠葉青草，幾棵腰粗的大樹從中折倒，四周一片狼籍。

地精首領站在深坑邊緣，陰沉著臉，眯起地雙眼中看不出是喜是怒。一路追蹤至此，沸騰的心緒已經冷卻許多。回想之前的情形，由於交手過程實在太短暫。它和護衛們只來得及看到大概的體貌特徵：不算健碩的身形，蒼白的面龐，以及漆黑幽邃的眼眸。

「是外面來探訪遺迹的人類，還是賽霍姆地精靈殘餘？」單從容貌講，這兩者都有可能，所以地精首領並不敢草率做出定論。畢竟。那是兩個截然相反的追蹤方向。「如果是先祖時代就好了。那幫死要面子的高等精靈絕對不會同亡靈攪和在一起，可現如今……看來，被歲月侵蝕而衰落的，並不是只有我們呀！」

它猛轉過身，對一個細瘦高挑的熊地精說道：「阿澤，還沒找出那個傢伙的蹤跡嗎？」

「還沒，這裡實在太亂了！」熊地精悶頭答道。它正蹲在旁邊，用雙手在坑中翻掘撥弄。

首領緩緩回過身，權杖拄在地，轉動碾磨著地面。它在心裡不斷告誡自己：「不要焦躁。這個時候千萬不要魯莽！」

遠處傳來陣陣模糊地聲音。那是斷後隊伍正在同不死生物激戰，至於能否消滅。或者說撐多久，還是個未知數。片刻后，就在地精首領幾乎忍耐不住的時候，熊地精終於發現了重要的線索。

「……啊，找到了！」

它從泥土裡挖出一塊巴掌大小的衣服殘片，放到鼻子下聞了聞，然後站起身，抬頭嗅著周圍的空氣。作為地精部落中首屈一指的斥候，熊地精阿澤在尋跡追蹤方面極有心得。

很快，它就根據氣味和痕迹判斷出羅迪離去的方向。它指著北方的密林道：「應該是往那邊去了！」

「好，全都跟，決不能讓那傢伙逃掉！」

夜色低沉，深林幽暗，樹根盤虯錯節，叢生的雜草灌木之間，無數藤蔓如套索般糾纏密布。如此複雜的地形給地精隊伍造成了不小地困難，它們在心裡暗暗咒罵著，用短斧和彎刀劈開面前地障礙。

月色朦朧，透過枝間葉隙，在地形成點點光斑。不過光線如此稀疏，不但沒能起到照明效果，反而讓路途更加模糊難辨。好在地精擁有黑暗中視物的能力，所以並未受到太大地影響。

但在這座森林裡，擁有黑暗視覺的並不只有地精，那些魔獸大多也具備類似的能力。沒有了寶物庇護，地精們很快就遇到了麻煩。

吸血藤、食人花、毒巨蜂、暗影豹……這些紛至沓來，雖然數量不多，但多多少少也造成了一些傷亡。

不過地精們並沒有因此放緩腳步，在首領的鼓舞下，士氣不減反增，行進的速度又加快幾分。

穿過危險的草地，翻越一個低矮的土丘，在前方領路的熊地精突然停了下來。

「怎麼回事？」首領從隨從的背跳下來，匆匆走過來。

熊地精皺起臉。用力揉著鼻子，連打幾個噴嚏。「突然冒出一股赤根花地氣味，似乎向西邊去了。可是……」

「可是怎樣？」

熊地精走到一旁的草叢邊，指著幾株微微倒伏的草莖說道：「可是這裡也有什麼東西經過的痕迹。只是不知道是被驚動的野獸，或者就是目標本身。」

「嘶~~」首領倒抽一口涼氣。「你也分辨不出來？」

熊地精搖搖頭，綠白色的眼睛中流露出一絲沮喪：「沒有太大把握。」

「那就分成兩路！」地精首領毫不猶豫作出決定。它沉吟片刻，叫過尉官吩咐道：「亞沙。你帶幾個斥候和一支分隊，順著氣味的方向追過去。如果找不到地話就立刻回來。其餘都跟我走另外一邊！」

將近五十隻大地精士兵跟隨在亞沙身後，兩名斥候走在前方。那赤根花似乎是隨手採摘的，濃郁辛辣地氣味並未經過稀釋，所以不但沒能起到遮掩的作用，反而成為十分容易識別的標誌。

走了大約十分鐘，氣味開始稀薄，然後在一個洞穴外終止了。

「停！」亞沙向身後招招手。其它地精立刻緩緩抽出武器，壓低聲音走前來。

黑乎乎的洞口裡傳來低沉的嘶吼聲，好像有什麼野獸潛伏在裡面。

「呯」的一聲，地的泥土轟然掀起，兩隻通體灰黑、精瘦醜陋地怪物鑽了出來，一隻撲向地精，另一隻則飛快地衝進洞穴里。

「食屍鬼？」亞沙訝然道。

陰險狡詐的食屍鬼善於伏擊，而且行動迅速有力。尖爪和牙齒甚至可以洞穿鋼甲。不過面對數量眾多的地精戰士，轉眼間就被剁成肉泥。

碎屍散發出的惡臭中夾雜著一絲辛辣的氣息，亞沙頓時皺緊眉頭。很顯然，這食屍鬼身被塗抹了赤根花的汁液，用來作為轉移注意力的誘餌。

「全體撤退！目標是在首領那邊！」

就在此時，洞穴中突然響起震耳的咆哮聲。殘餘地那隻食屍鬼連滾帶爬跑了出來。後面還有一個龐然大物緊追不放。

「混蛋！想把我們當猴子耍嗎？」亞沙不禁破口大罵。它高聲吩咐斥候去向首領報信，然後組織部下，抵擋被食屍鬼引來的怪獸。

報信的斥候一路飛奔，半個小時后，終於趕了首領的隊伍。它氣喘吁吁，將所經歷的種種情況一一彙報，沒有半點疏漏。

「果然是個狡猾的對手！」地精首領揪著山羊鬍，兩眼眯成一條窄縫。「不但能操控死靈，而且懂得叢林中奔襲匿蹤地技巧……那傢伙究竟是什麼人？還是說，他另外還有幫手？」

「首領！」熊地精阿澤走過來。俯身在首領耳邊低語道：「前面的痕迹又通向兩個不同的方向！」

「和之前一模一樣？」

「是的！」

「一模一樣嗎……」首領眼睛滴溜溜一轉。「這次主力循著氣味追擊。派小分隊去另一邊！」

「啊？」部下面面相覷。

「哼，同樣的伎倆應該不會施展兩次。他就是看準這一點。所以故意布下假的線索來誤導我們。」

對首領智慧的信服讓其它地精沒有任何異議，大部隊轉變方向，沿著氣味的指引不斷前進。

皎潔的月亮在天幕滑行，漸漸向西方移動。午夜已過，距離黎明還有一段時間。清風掠過樹梢，輕輕撥弄細枝嫩葉，發出沙沙的響聲。

氣味愈發濃郁了，彷彿近在咫尺。地精們分散包抄，悄悄地從四面八方圍去。它們屏住呼吸，壓低身形，生怕驚動了目標。在包圍網地正中央，參天古樹下是塊平坦地空地。一個身影正斜斜依靠在樹榦旁，彷彿由於傷勢過重，而不得不在那裡休息。

「！」一聲令下，地精士兵蜂擁而，月光映照下，明晃晃的刀劍形成一堵密不透風地刃牆。

反光照亮了前方，突然間，地精們不約而同停下腳步。首領從後面趕來，用力撥開屬下，睜大雙眼望過去。

它看到的卻是一隻食屍鬼，慵懶地半躺在樹下，一腳搭在另一隻腳微微搖晃，說不出的愜意。咧開的嘴巴流著涎液，細長的眼睛彎成柳葉的形狀，其中彷彿充滿了無聲的嘲弄。

「解離術！」地精首領怒不可遏，舉起權杖，一道綠色射線落在食屍鬼身，將其化為塵埃。

它胸膛不住起伏，睚眥欲裂，一口熱血涌到喉嚨間，順著嘴角緩緩溢了出來。

「走，我們走！」

帶著掩飾不住的失落和沮喪，地精們三三兩兩聚在一起，緩緩離去。

淡淡的夜風吹散了樹下的灰燼。片刻后，伴著枝葉顫動聲，一個黑影飛身落下，迅速向遠方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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