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六章 星河欲轉
星辰之力如狂風驟雨般湧來時，意識浮浮沉沉，近乎麻木的痛楚拉扯著陸綺雲的神經，宛如被厲風切割成無數碎片，元神分崩離析，四散各處。
天接雲濤連曉霧，星河欲轉千帆舞。
海天一色，天地倒轉。
碎碎洒洒的意識如星子明滅不定，星海有多廣？
饒是有了預想，也仍被無垠的空間給震懾，浮沉的意識甚至比不上滄海一粟，森中一葉，無數繁星匯聚成河流，她隨波逐流，狂躁的力量不停地衝擊元神，每一次衝擊對元神都是不可逆轉的損耗。
星河無盡頭，不知始終。
或許在下一刻，意識就會徹底湮滅在浩瀚星海中。
就這樣莫名其妙的被引星陣奪取性命，死得不明不白，司星那張古井無波的臉印出來，一股強烈不甘的怒意和執拗湧上來。
流淌的星河裡，一小粒光點猛地閃爍了下，快到轉瞬即逝。
忽然，時間定格，只短暫到一個眨眼，星河彷彿成了漏斗，數個光點「簌簌」跌落，落入望不見底的黑洞。
一股巨大吸力的拉拽，身體好像被拉成了細長條，崩散的意識碎片重新匯聚，感知一點點回攏。
自由落體狀態持續了不知多久，元神「嘭」地踩上實地，只是元神，自是不用擔心損傷，陸綺雲茫然了好一會，視線漸漸清晰，不合時宜的馥郁芳香縈繞在鼻尖，入目一片盎然綠意。
頭頂樹影罩下，一棵枝繁葉茂的參天巨樹立在眼前，陸綺雲左右看了看，香氣是樹榦發出來的。
那樹榦足有五人合抱，根莖虯結。
除了這棵高大古怪的樹，附近沒有人，也沒有活物。
這是什麼地方？
又該怎麼回去？
元神落在此處，那浮塔下就只剩一副軀殼。
兩邊時間流速要是有差別，肉體萬一腐壞就完了。
引星陣進展到一半，不遠處延續的陣紋突然中斷，引星陣本來就是龐大而精細的陣法，任何一處細微的變故都有牽一髮而動全身的影響，更何況還是在陣法已經啟動后發生的變化。
積聚的能量在陣紋「嘭」地炸響，作為媒介的封堯首當其衝，大山似的身軀轟然倒塌。
江柔驚恐地施展治癒術，柔和治癒的光點杯水車薪。
身形碩大的噬空獸托住封堯歪倒的身體，妃卿臉色發青，彷彿下一刻就會暈過去。
與此同時，宿骨拚命加固陣法中心的骨基，而司星那張泰山崩於前都面不改色的臉龐浮現出一道道裂紋，眸色幽深，凝聚風暴，數顆星辰飛向陣紋裂隙，以最快的速度補齊了陣紋。
說起來兇險，但從變故發生到眾人默契配合解決，實際上用了數息。
「陸綺雲！」
看到陣中人影歪倒，生機盡無時，林時驟然變色，驚叫出聲，「江柔，快點——」
一時不妨，江柔被林時拽了個踉蹌，顧不得林時沒大沒小直呼她名字了，當治癒術落在陸綺雲身上不見效時，江柔面如死灰地望向司星，「司星，她，她……」
司星佇立不動。
淡漠的臉龐罩上一層陰影，江柔沒說完的話宛如一塊大石墜在心上，一陣疲乏從心臟蔓延，往四肢爬去，一種絕望的破滅和無力感浸透全身。
四周亮起的陣紋正在黯淡，因為作為最重要陣眼的人沒了生機。
賭輸了嗎？
最後一次引星陣，還是失敗了么？
不同於前幾次必死的局面，這次明明是有生路的……
感知到司棠的氣息，司星臉頰不受控制地抽搐起來，露出一個駭人森然的獰笑，這樣的表情從未出現在司星請冷漠然的臉上，此時的他全身都透著一股冷厲陰翳，司棠心裡一突，恐懼像藤蔓爬上心口。
師父對她一直都是溫和細膩，她從沒見過這樣的師父，那雙冷漠的眼帶著焚燒一切的陰寒。
難道師父知道引星陣是她動的手腳了？
陣法失敗，陸綺雲身死，只剩下她了！
師父不會對她怎麼樣的！
司棠鼓起勇氣，往前邁了一步，「師父，陸綺雲修為比不上我，她根本就不適合引星陣！師父你相信我，只要換我，我一定可以，我不會給師父丟臉！」
「小師妹！」
氣氛明顯不對，程心想去拉司棠，還沒碰到她袖口，司棠整個人就飛到了司星伸出的手掌中。
骨節分明的手掌掐住脆弱的脖頸，司棠不敢置信地瞪大雙眼，宛如雕琢而成的俊逸臉龐近在眼前，長眉下微微斂起的眼睛陰沉的令人發寒。
司星唇角一牽，啞聲道：「不會讓我丟臉？好，那你就用你的命來稍作彌補吧！」
「師，師父……」
她一定是聽錯了，師父說什麼？她的命？
司棠還沒回過神，就被拋入了引星陣骨基中，一抬頭對上陸綺雲直勾勾的無神的眼睛，背脊猛地一僵，後退到骨基邊緣。
破壞引星陣只是不服氣，她沒想過陸綺雲會死在動了手腳的陣法里，也許想過，只是不在意。
但是近距離看到陸綺雲死不瞑目的臉，還是有些心虛害怕。
司星稍微改了幾處陣紋，司棠渾身一震，心法運轉，筋脈倒流，重新啟動的陣法瘋了一樣吸收她的力量，鈴星不受控制地脫離，司棠感到星脈漸漸萎縮，鈴星和她之間的感應越來越弱。
不可能！
引星陣明明是任意選擇星辰，怎麼會奪取她的星辰？
師父！不可能！師父真的要她的命？！
司星面無表情地看著，對這個曾經的愛徒所承受的痛楚連眼皮都沒動一下。
程心見此，雙腿一軟跪倒在地。
側頭看了眼臉色發白的林時，江柔幽幽地開口：「你不是想知道神域弟子為什麼少么？現在你看到了？有什麼感想？嗯？」
這才是引星陣最原始的目的。
收割具有天賦弟子的靈力，鈴星浮在陣中，慢慢遠離司棠，朝著司星的方向飛去。
林時吞了口口水，「所以……這就是你們避免天人五衰的方法？」
從謝辭那裡聽了些神域傳聞，謝辭知道的不算多，但看到眼前這一幕，林時很自然就想到了這點，怪不得神域遠遠避世，壽命極長。
怪不得神域弟子稀少。
怪不得……
這宛若仙島的神域究竟埋藏了多少血淚骸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