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我與他不可能

第三章 我與他不可能

當周大太子的身影徹底消失后,喧囂凌亂的街道慢慢動了起來。

方才推著攤車縮於牆角的商販們紛紛歸位,行人往來,一切照舊,仿若什麼都沒發生過一般。

看來也不是第一次經歷這種事了。

周逸不動聲色地掃了眼四下,負手於暗處作禁,笑吟吟地朝姜鈺道:「不知姑娘芳名?」

「姜鈺。」姜鈺下意識報了個真名。

報完才想起來,他是要用假名的。

唇角微抽。

而周逸眸中細水長流,似在等他繼續。

……算了,行不改名坐不改姓,反正真名也無名,大差不差。

況且重點不在名。

姜鈺續道:「既然夜色怡人,不如我們……」

邊吃邊聊。

話音一頓,正欲一鼓作氣直切主題的姜鈺,視線驀地在身旁那輛小販推動著的攤車上定住。

面紗不知何時不見了。

姜鈺抬起食指,輕揩了一下臉蛋,繼而目光不可置信地在自己指頭與銅鏡鏡片間來回切換。

顫著指頭,姜鈺一口氣憋悶在胸腔內,大半天呼不出來,險些窒息。

跟著小販的步伐往前,在其停下后,姜鈺若行屍走肉般湊近。

與此同時,姜鈺腦海中不由浮現起入城前,葉軒那張唬著自己給上胭脂時的欠扁嘴臉來。

蓄謀已久,公報私仇?

那混賬說他會弄胭脂,還說什麼周國京城的女子不塗脂抹粉不得出門,都是在騙自己的?!

虧自己當時還沒多想,樂得清閑就讓他幫忙上胭脂了,這王八羔子!

姜鈺氣得牙齦發癢。

好在自己本就天生麗質,當時只讓葉軒給簡單抹了點面脂和口脂提提氣色。

原本姜鈺連面紗也不想戴,但該死的,葉混蛋說他裝扮后相貌太美,恐一上街會「美出血案」,便慫恿著讓他戴層面紗。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未免橫生枝節,姜鈺便接受了。

沒錯,就是他這個被施暴者,乖乖自己動手,替施暴者掩蓋了其兇殘無比的罪行!

姜鈺越想越不痛快。

小販見攤前來了客人,正準備開口招呼,卻在看清那位客人的相貌后心頭一顫。

一絲不詳的預感油然而生,但小販仍是熱情地笑著招呼道:「客官隨便看看。」

姜鈺沒理他,抓起一面銅鏡湊至臉前,仔細端詳了片刻葉軒所說的「裝扮后相貌太美」的「美人」,一陣沉默。

「啪!」鏡子經受不住巨大的力道,驟然在姜鈺掌中破碎開來。

一同崩碎的,還有姜鈺與葉某人那屁點兒大的脆弱友誼。

「那個,客官……」小販的笑容僵住了。

「幹嘛!」姜鈺心情不爽地瞪了他一眼。

小販害怕地咽了咽口水,在姜鈺的淫威下有些許退縮。

可迫於生計,他又鼓起勇氣,該說的還是得說。

小販小心翼翼地指了指地上那灘渣渣,豎起五指,強顏歡笑道:「五文錢。」

「……」

噢,該死的,自己做了什麼!

低頭望著碎成一地的鏡片,姜鈺這才感到懊悔,理智跑了回來,開始反省起自己不該如此暴力。

瞧瞧,這銅鏡中反射出的無數個詭異又恐怖的大紅臉大紅唇,在夜色的襯托下,簡直像個鬼一樣不堪入目!

不得不承認,鏡中那個讓人敬而遠之的人,的確是他自己。

姜鈺痛心疾首地移開了眼。

無意識地接過默默遞到面前的輕紗,姜鈺下意識地用它拭了拭面上的紅粉,不料越拭越多,那抹大紅直接沿著面頰爬上了鼻子。

感覺應該差不多了,姜鈺停下手,拿起一面嶄新的銅鏡,湊近一看。

登時氣憤不已,姜鈺立即將燙手的面紗一把扔掉。

他不死心地想再拿面鏡子照照看會不會不一樣,可伸手時,理智又跑飛了,一個沒控制住力道,變成一掌往攤車上拍去。

「噼里啪啦。」

隨著一陣脆響,攤車霎時四分五裂開來,滿車無辜的銅鏡碎成一地,甚是凄慘。

小販的笑容徹底垮了,也不敢出聲了。

姜鈺收回腦中幼稚的想法,朝已嚇呆的小販惡狠狠道:「有沒有水!」

「啊,有、有水。」

小販見姜鈺拍碎了自己一攤車銅鏡后又將目光轉落到自己身上,恐他興緻大發要連自己也拍碎,連勉強的笑容也扯不出了,忙倉促不安地應道。

邊說邊顫抖著手往腰間摸索去,解了半天才將腰間水囊解下,不敢看姜鈺,小販低頭哆嗦著雙手呈過去,道:「給……」

「謝了!」

姜鈺接過,將手中礙事的銅鏡隨手丟給身旁那人,方擰開水囊口欲凈面,便瞧見小販在偷偷抬眼瞄自己。

一接觸到姜鈺投來的目光,小販又趕忙垂下頭,絞著手指不安地站好,一副可憐巴巴的模樣,看來著實太過委屈。

姜鈺皺了皺眉,頓感不太妥當,移目放過小販,扭頭換了個對象,張開血盆大口,兇巴巴道:「可有帶銀兩!」

「嗯?」周逸正把玩著銅鏡,見那張大花貓臉忽然望向自己,頗有些忍俊不禁。

姜鈺瞪了周逸手中的銅鏡一眼,忿然抬袖掩住下半張臉,語氣稍緩,道:「借我一下,我結個帳。」

雙眸澄澈透亮,一派純粹。

難掩烈性。

周逸取出腰間玉佩,朝小販亮出其上圖紋,道:「今夜之失,於本宮府內十倍核算便是。」

小販見之,頭壓得更低了,惶恐應道:「是,多謝二殿下。」

不愧是皇親貴胄,財大氣粗,出手闊綽。

見小販的事處理好了,姜鈺帶著周逸往街角旮旯走去。

凈完面后,姜鈺對著周逸手裡的銅鏡照了照。

見露出了能看的容貌,這才邊整了整周身凌亂的形容,邊狀若漫不經心地問道:「公子方才可有受驚?」

周逸溫然一笑,道:「無恙。」

「哦,那就好,你是皇子?」

「二皇子周逸。」

「哦,這樣啊。」

姜鈺摸著下巴沉吟了一句,點了點頭,並未多在周逸的身份上浪費口舌,直接順道拐了個彎,問他:「殿下,我方才可英勇?」

「姑娘膽識過人。」周逸笑道。

姜鈺繼續邊摸下巴邊點頭,如世外高人般,盯著周逸,惜字如金,道:「嗯。」

大眼瞪小眼了片刻,周逸似才意識到,姜大恩人是在等他道謝。

而後在周逸十分配合的盛情詢問下,姜鈺照著楚曜給自己安排好的身份,直言自己是來京城給家裡病危的爹娘尋神醫的。

誰知進京剛過半,村內突發瘟疫,爹娘沒捱住,接連病逝。

他無處可去,便依原計劃來了京城。

恰巧今日入城,撞見周逸被人攔道劫殺,而他略通些三腳貓功夫又俠肝義膽,路見不平自是要拔刀相助,便義不容辭地衝上去救人了。

姜鈺說到此處,頓了頓,露出一臉為難的神色。

接著道自己初來乍到京城,人生地不熟的,無依無靠,不知今後該如何是好。

言語間,左右施以瘋狂暗示。

而周逸似是沒察覺到一般,只是安慰了他幾句,絲毫沒有其他表示的意思。

姜鈺聽周逸說話頭疼,眉頭越蹙越緊,忍了兩忍,沒忍住,乾脆直接上手去捂住周逸的嘴,不讓周逸再說一些自己不想聽的廢話。

兩眼巴巴地望著周逸,目露哀怨。

「咕……」

周逸方略一遲疑,姜鈺的爪子就已覆了上來。

唇瓣觸碰到柔軟掌心的瞬間,周逸一時稍怔。

對此,美人的眼神更凄哀了。

姜鈺恨鐵不成鋼地暗自咬了咬牙:這榆木腦袋,真想撬開看看裡面是什麼!

姜鈺怒然收手,扭過頭,不願看周逸。

視線飄向不遠處,深吸了口氣,惆悵道:「我盤纏花光了,已一日未進食了。」

搖了搖頭,姜鈺繼續嘆道:「唉,良辰美景奈何天,賞心樂事誰家院。」

周逸眸底劃過一抹不易察覺的笑意。

順著姜鈺的視線,望向那座姜鈺打了不久小算盤的客棧,周逸道:「既如此,便去嘉苑用膳吧。」

姜鈺立即轉回頭,目露精光,方才的傷感統統消失不見。

渾身充滿了力量,姜鈺熱情似火地帶路道:「走,你跟我來,我路過那兒一次,由這條巷拐過去最近!」

「好。」周逸笑著舉步跟上。

在吃了一大桌菜,姜鈺還坐著不動、如狼似虎地望著周逸時,周逸彷彿終於開竅了。

他又點了一桌菜,並稱姜鈺若是無處可去,可以先於他府上住著。

姜大恩人對此表示很是贊同且欣慰。

於是在又吃完一桌之後,姜鈺便心滿意足地跟著周逸進了他的府邸,過起了飯來張口的米蟲生活。

當然,在周逸府內呆著的這一個月,姜鈺可不僅是沒錢要蹭吃蹭喝。

他姜鈺才不是那種人好嗎!

……好吧,明日要多加一條蹭玩了。

其實楚曜讓姜鈺找的那東西的具體位置,雖說很隱蔽,姜鈺找起來也花了不少功夫,但早在入府後的十日內便找到了。

因楚曜還未讓姜鈺採取下一步行動,只是讓他老老實實地待著先別輕舉妄動,姜鈺便心安理得地當起了個大閑人。

至於任務,楚曜當時好像說的是中秋那天會通知他?

也就是明日了。

其實待在周二皇子府的這段時日里,除了被當做女子這點比較討厭之外,周逸時常會請戲班子給他唱戲解悶,還好吃好喝地款待著。

人也溫文有禮,從不過問姜鈺打算什麼時候收拾滾蛋自力更生。

雖說比不得夏庄,可大恩人姜鈺感覺還算不賴。

「鈺姑娘,殿下讓我來給您送些巨峰葡萄嘗嘗。」

慕春清脆的聲音由迴廊處傳來。

「是嗎,正愁著這茶都要喝膩了呢,快拿過來我嘗嘗。」姜鈺回神道。

提起茶壺往空杯中添了些茶,方放下茶壺,慕春便近至眼前了。

慕春最近好像特別高興,一張可愛的包子臉總是綻著笑容,此刻面上也是喜逐顏開。

她邊把手中的禮盒打開,邊小嘴忙個不停道:「殿下今日處理事務走不開,這進貢的葡萄宮裡方送過來,殿下還未來得及食用,便讓奴婢先給姑娘送來了,說讓姑娘先嘗個鮮。」

只見敞開的錦盒內,碩大的巨峰葡萄顆粒飽滿,半露半裹於碎冰塊中,猶抱琵琶半遮面,晶瑩剔透,清香誘人。

姜鈺伸爪摘下一顆,三兩下便將葡萄皮剝落,弧度流暢地拋入口中,技巧十分嫻熟。

嗯哼,這冰鎮的葡萄新鮮得很,味甜多汁,吃著清爽可口,分外解暑。

姜鈺又剝了一顆含在嘴裡,再捏一顆於指尖,細細感受著涼氣絲絲沁入肌膚,而後咬破口中的葡萄,清甜冰爽霎時充斥口腔,沁人心脾。

姜鈺舒服得眯上了眼,面露滿足道:「這冰鎮的葡萄真不錯,代我謝過殿下。」

慕春笑著欲接過來幫姜鈺剝皮,道:「姑娘當面跟殿下說,殿下會更高興的。」

姜鈺揮手示意不用,敷衍道:「嗯,我自己剝就好。」

慕春收回了手,仍舊笑得極為甜美,道:「好的,明日便是殿下的生辰了,鈺姑娘可給殿下備好了生辰禮?」

姜鈺掀開眼皮,望著一路小跑過來,小臉通紅還掛著滿眼曖昧笑意的慕春,一時竟不知該說什麼好。

這便是女裝的壞處了。

慕小妮子的八卦之情溢於言表,都已明晃晃地掛在臉上了,生怕姜鈺看不出來似的,閃得他狗眼一陣刺痛。

姜鈺剝著皮,陷入了短暫的沉默。

想了想,姜鈺抬起另一隻手,朝慕春小小地招了招。

隨後將手放至唇邊,作悄聲欲說狀。

慕春見狀,趕忙彎著嘴角興奮地湊過來,小嘴微張,道:「是……」

話還沒說完,口中便被人塞進了一顆飽滿圓潤的葡萄。

那人冰眸微凜,斬釘截鐵地道:「沒有。」

捂住慕春的嘴,姜鈺食指立於自己唇前,微壓低音,正式表明立場:「停止胡思,我與他,不、可、能。」

慕春抑不住地小臉潮紅。

「唔……」

葡萄真甜。

殿下,快撲倒姜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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孽畜葯不能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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