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約會

第三十五章 約會

2017年12月2日清晨,江城公安局,審訊室。

「胡斌死了。」

宋西亭將現場拍攝的照片推到李守勤眼皮底下,一瞬不瞬注視著他。

李守勤目光一凝,半響才問:「他是怎麼死的?」

「溺水。」

李守勤忽地冷笑:「倒是便宜了他。」

他的視線從照片上移開,抬起頭來看向宋西亭,眼含恨意:「這種人渣就該千刀萬剮!」

「既然那麼想將他千刀萬剮,為什麼又突然改變主意沉屍於海了?」

宋西亭冷不丁開口質問。

李守勤怔愣了下,似乎給氣笑了:「宋警官,我看你好像誤會我了,我是恨不得將胡斌千刀萬剮沒錯,但他的死可跟我沒有關係。」

宋西亭翻開手裡的卷宗,語速不緊不慢:「法醫從胡斌的血樣里檢測出了酒精,我們懷疑他是在沒有意識的情況下連人帶車一同沉入海里,這才溺水而亡。」話音一頓,他掀起眼皮,眼眸犀利:「先說說吧,30號那天你都做了什麼?」

「那天我上白班,像往常一樣,八點下班就直接回家了。」

「晚上沒有出過門?」

李守勤搖頭:「我那天身體不太舒服,痛風,早早就睡了。」

宋西亭停下手裡的筆:「所以沒有人可以為你作證?」

「我的妻子和女兒都過世了,現在一個人住,上哪兒去找人證?」

李守勤被手銬鎖著的雙手十指交握放在桌上,一臉失望地說:「宋警官,江城每年酒駕溺亡的人數你們當官的應該比我這種底層的老百姓更加清楚,這又不是什麼罕見的靈異事件,僅僅因為我和胡斌有恩怨,就懷疑人是我殺的,會不會太草率了點?還是說,你們警察辦案一直都這樣草率?」

「我們警察辦案講究真憑實據,不會亂抓好人,當然了,」宋西亭幽幽地盯著他,扯唇:「也不會放過任何一個兇手,所以你大可放心。」

說來說去,還是懷疑他。

李守勤張了張嘴,正要說些什麼,就見宋西亭突然從卷宗里抽出了一份資料擺在他的面前。

他蹙眉:「這是什麼?」

宋西亭抬起下巴:「看看就知道了。」

李守勤猶豫了兩秒才翻開面前的資料,瞳孔微微一縮。

「這是你親手簽名的,你女兒的器官捐獻同意書。」宋西亭瞥了一眼他泛白的手指,薄唇微啟:「以及,器官受捐者的名單。」

李守勤合上了資料,推回到宋西亭面前,語氣平靜:「是我簽的沒錯,但是這跟胡斌的死有什麼關係嗎?」

「我上次問你認不認識周筱雲的時候,你說不認識,沒見過。」

李守勤現在依然否認:「我確實不認識她,之前也沒見過她。」

像是料到他會這麼說,宋西亭扯了下唇,突兀地問了一句:「你相信巧合嗎?」

李守勤警惕地沒答,懷疑他是不是想給自己挖坑。

「周筱雲和你女兒李星星除了是同班同學以外,還都是稀有的RH血型,半年前,你女兒因車禍事故過世沒多久,周筱雲就做了心臟移植手術,這場手術的主刀醫生就是她父親周禮訊本人,後來手術非常順利,她活了下來,這要多虧你簽的這份器官捐獻同意書。」

李守勤放在桌上的手緊緊攥著,手背上的青筋若隱若現。

宋西亭說話的語速不緊不慢,沉沉地黑眸始終凝視著他。

「是不是很巧,看起來就像是有人在背後故意操作的一樣。」

「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麼。」

李守勤有些不耐煩了:「你剛剛也說了,我女兒是稀有血型,我之所以同意器官捐獻只是想為她多積點德,好讓她下輩子投胎到一個好人家不要再受苦,這是我作為父親的一個心愿。」

宋西亭點了點頭:「積德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是因為周禮訊吧?」

李守勤面色一僵。

「人民醫院急診科的護士長卓淑霞你總該認識吧?」

李守勤沒吭聲。

宋西亭目光沉沉,一字一句,咬字清晰:「我們找過她,她也告訴了我們,當初你是臨時決定簽的這份器官捐獻同意書,以及,周筱雲做完心臟移植手術住院的那段期間,你曾去探望過她,但是卻沒有進病房,而是站在門外。」

「所以你根本就認識周筱雲,也認識周禮訊,你會臨時做出這個決定,是不是因為有人對你說了什麼?」

「周禮訊求過你?還是說,他騙了你?」

不知道被哪句話戳到了痛處,李守勤呼吸驀地一沉,胸口上下起伏。

宋西亭見他有所反應,眼眸幽暗,步步緊逼:「周禮訊知道你痛失女兒,故意利用你的同理心,讓你簽下了這份器官捐獻同意書,也讓你覺得自己的女兒是在以另一種方式活著,但是你萬萬沒有想到,這一切從頭到尾都是一場陰謀。」

「周禮訊知道你女兒同樣也是RH血型,所以在周筱雲心臟病複發必須做心臟移植才能活下來的時候,動了這個念頭。」

「他收買胡斌,設計了一場看似意外的車禍,而車禍的地點也是選好的,就在人民醫院附近的實驗中學,救護車肯定會在第一時間將李星星送到人民醫院急診搶救,他給自己留了一條後路,萬一,李星星大難不死,他也方便再找機會下殺手。」

但是沒有萬一。

一切都如周禮訊所願,李星星因車禍死了,李守勤被騙簽下了器官捐獻同意書,之後周筱雲的手術也很順利。

而在周家歡天喜慶祝的時候,另一邊李守勤的妻子詹雲因無法接受女兒的離開在家中自殺了。

宋西亭說完,審訊室里陷入了死一樣的寂靜。

白晃晃又刺眼的燈光全數籠罩著李守勤,他的臉布滿了溝壑縱橫的皺紋,眼窩凹陷,一雙眼睛渾濁黝黑,沒有光彩,直勾勾盯著宋西亭,像兩個陰森森的大窟窿。

須臾,他往後靠向椅背,笑出了聲:「沒想到宋警官編故事的能力還挺強,接下來你是不是要說,周家五口和胡斌都是我殺的?」

宋西亭壓了壓唇角。

「證據呢?」

李守勤漸漸收斂笑意,鎖著手銬的雙手重新放回桌上,發出了輕微的響聲,他身子前傾,眼神陰惻惻的,直視著宋西亭:「我殺害周家五口以及胡斌的證據,在哪兒呢?倒是拿出來讓我瞧瞧。」

宋西亭如果有證據,前面也不必跟他費那麼多話。

他低估了李守勤的心理素質,沒想到話都說到這份兒上了,他還能坐懷不亂。

……

趙文和王毅景去了一趟計程車公司核實李守勤的口供,證實了他30號那天確實是上白班,八點下班后的行蹤不明。

之後兩人又去了李守勤所住的老城區,環境比較簡陋,小區里沒有電梯也沒有監控,一共就十四家住戶,他們只能挨家挨家走訪,但沒有一個人在30號那晚見過李守勤。

既沒有人證也沒有物證,說明李守勤很有可能在30號晚出去過。

但目前警方也同樣沒有證據可以證明李守勤在撒謊。

從老城區出來,趙文給宋西亭打了個電話,彙報他們的進展。

這一趟可以說毫無所獲。

宋西亭捏緊手機,臉色沉冷。

恐怕李守勤早就預料到了今天,他篤定警方找不到也拿不出任何證據,所以剛剛在審訊的過程才有恃無恐。

周家案和胡斌案他們查了又查,翻了又翻,不管是明面還是暗面都仔細的調查過,現在缺少的,就是周禮訊收買胡斌的證據,也是串起這兩個案子的重要扣環。

宋西亭猜周禮訊給出的條件應該是錢,像胡斌這種有過案底,遊手好閒又爛賭的人,沒有什麼東西能比金錢更有誘惑力。

但他們查過周禮訊近兩年的賬戶,乾乾淨淨,每一筆金錢的去向都是公開透明的,沒有發現可疑的匯款賬號。

「宋隊,要不你再找姜小姐問問?」

電話里突然傳來了趙文的聲音。

宋西亭斂眉:「問什麼?」

「就是那個夢。」趙文說出了自己心裡的想法:「雖然一開始聽起來挺匪夷所思,但我後面越想越覺得邪乎,現實世界里胡斌的死亡時間和姜小姐夢裡的不一樣,但在她的那個夢裡,她說警方從胡斌的衣服里找到了周禮訊的名片,說明兩人生前肯定是接觸過,這也是我們現在正在找的還沒有找到的證據……當然,我知道夢境和現實肯定不能混為一談,可是眼下也沒別的頭緒了。」

……

下午,宋西亭約了姜戈見面。

因為有所求,他主動向姜戈透露了些案子的情況。

姜戈聽完后也大致了解,簡單來說,就是李守勤現在有百分之九十九的作案嫌疑,但警方缺少關鍵性證據。

可是她已經把知道的都告訴了他們,這兩天也沒有見到2019年的程硯,也不知道他那邊進展如何,上哪兒去找證據?

「你在夢裡有沒有見過什麼數字?」

「數字?」

宋西亭解釋:「比如賬戶金額。」

姜戈茫然地搖頭:「沒有。」

宋西亭無意識地蹙了下眉,他覺得自己應該是瘋了,怎麼會把破案的希望寄託於一個荒誕的夢。

他捏了捏鼻樑,嗓音低沉:「我們懷疑周禮訊是用錢收買了胡斌,但那筆買兇的錢至今下落不明。」

姜戈頓了下,猜測:「有沒有可能是被李守勤藏起來了?」

這一點宋西亭之前也想過,告訴她:「我們搜過他家,還有他平時開的那輛計程車,沒有找到。」

妻女相繼過世后,李守勤的人際關係就變得非常糟糕,平時除了上班,生活中也沒跟什麼人來往,所以這方面根本無從查起。

姜戈陷入了沉默。

既然是用一條人命換來的錢,數目肯定不會少。

到底藏在什麼地方才能不被人發現呢?

二樓,程硯的位子靠著圍欄,從他的角度望向下邊,正好能看見姜戈和宋西亭兩人的身影。

他端起咖啡抿了一口,眼眸複雜幽暗。

張運全見他心不在焉,順著他的目光看向一樓窗邊的位置,意外捕捉到一抹熟悉的身影,他頓了下,驚喜:「咦,那不是宋警官嗎?」

他看不太清宋西亭對面的女人長什麼樣,探頭探腦,有些好奇:「他這是在約會還是在工作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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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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