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敗走潁河(1)

【4】敗走潁河(1)

若不是因為捻子猖獗,也不會出現這種合鏢的局面,但各鏢隊的目的不同、線路不一,有直接北上晉中的茶葉,也有撤至周口的票號現銀,還有跟着避難的許多百貨販子。鏢期緊急,大量白銀在運,戴問雄一臉的謹慎與這車馬喧囂的熱鬧情景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袁鏡儀將馬給了王乃謙,自己藉著步行便利,在隊伍里走來穿去,分辨著各家鏢局的旗號。

戴問雄一馬當先,一身黑色英雄裝,一柄長劍掛在鞍下,韁繩並作一股單手提着,另一手扶著腰間大帶,腳跟輕磕著馬肚皮,急緩遠近地貼著隊伍行進。

戴問雄身後兩把馱子遠隨着其他鏢師,有背大刀的,也有挎火槍的,旗幟各不相同,有「戴」字,也有「王」字,很多也都拉馱步行。

自家一隊插出了「張」字「瑞昌鏢」,跟盛昌的「尚」字鏢隊區分開。長虹領隊,玉政壓陣,馬上步下都是黑衣褂、長朴刀。

「左家的腿,王家的槍,戴問雄的拳手蓋滿場。」聽到先前叔侄二人私語,袁鏡儀也扛着**哨子棍湊了上去。

那跟車的老漢很謹慎地一縮脖子,回頭見到是袁鏡儀,笑道:「合吾揚威。」

袁鏡儀也跟道:「合吾揚威。」

老漢檢查著貨物綁繩的鬆緊,問道:「達官去過戴家嗎?」袁鏡儀答道沒有,但這一路會隨隊趕赴晉中。老漢道:「好啊!我在華北鏢局見過兩副楹聯,真是道出了武師氣概,也很貼合咱們商幫的豪情。」

「大智大勇威震四方,立信立義諾重千金;仁義為本神武為恃,信譽是守鴻業是途;橫批是:忠義誠信。」

袁鏡儀自然知曉,晉中大地,東依太行,西臨汾河,商賈雲集,海內最富,執全國金融之牛耳,祁太平的鏢局也如商號般多不勝數。

大名望者主要三家:平遙神槍王正清的同興公鏢局,創辦人王正清一條大槍出神入化,曾在軍中供職剿匪有威名,與道光同師,家有御賜招牌。

文水鐵腿左昌德的昌隆鏢局,創辦人左二把綿掌、彈腿天下走,因鬧發逆時往蘇州押送皇杠有功,獲賜黃旗黃馬褂。

再就是祁縣的這位心意巨匠戴問雄的廣盛鏢局。廣盛鏢局創業最早,戴龍邦時就已經有了大聲望,戴問雄兄弟繼承父業,鏢喊滄州,立擂大漠,車行張庫,腳踩兩口。咸豐年擊捻匪有功,領受御賜黃馬褂。三家提領群雄,又有總號設在平遙,合為華北第一鏢局。

晉商商號之間的貨品買賣通常是用賒銷法,隔一段結算一次,間隔時間長短由雙方洽商確定,清結債權債務的「賒購結賬期」就被稱為標期。這期間各商號都要雇請鏢局押運大宗現銀,被稱為「起鏢運現」。

太汾鏢就是太原府所屬之祁縣、榆次,與汾陽府所屬的平遙、介休的鏢。太谷獨為一鏢,各路運來的現銀,先集中太谷,辦理交收,開出利率,白銀回窯、重打鋼印,其他各縣以太谷為準。

太谷商號眾多,各商號都有自家鏢師,其中以宗師李洛能與弟子車毅齋門下實力最大,然此二人也出戴家門下。

榆次鏢三合號安家,走大庫倫時都傍插著「戴」字鏢旗。可以說戴氏一門是晉中鏢局的中流砥柱,責任越大,心情就越發沉重。

賒旗鎮總集百貨,這一趟鏢確實可以成為天下第一鏢,不光有掛了字型大小的大鏢局,許多隻插號旗的鏢隊,如三合公、志一堂都有高手在列。

出了家門,袁鏡儀才感到了天地寬闊,也從西幫身上看到了一種氣魄。這比圈在那深宅大院裏搞窩裏斗要痛快多了。不過那老漢也說出了擔心:「這不會是貴號與廣盛鏢局最後一次合作吧?」

「老先生何出此言?」

「捻子攻打賒旗鎮,幾次不下,是戴二當家頂名抗敵的,捻子沒得着好處,樓都放火燒了,對人還能善罷甘休么?」

「老先生想得周全啊。」邊上插過來一個大漢,斜眼瞅著老漢。

「唉」,那老漢長嘆一聲:「戴當家不易呀,到了周口鎮如何落腳還難說。」

那鏢師聽了這話,笑了笑,回頭望了兩眼,又向別處去了。袁鏡儀聽了卻有點不是滋味。

這話說得不假,買賣就是以所有易所無,沒有票號的時間,往來都是白銀運現,鏢局業相當發達。而今有了匯票,許多小鏢局就沒了買賣,餘下的都是押運重金的大字型大小。周口碼頭是錢莊票號的守中之地,支撐著南方分號的重銀取兌。票號界競爭也十分激烈,往來都是巨數鏢資,這是鏢局的首選業務,雖然每家票號都有自己的專用鏢局,但是整個地面的安全,卻在地方武裝的維護中,這就有了鏢局業的競爭,不是隨便就能在異地立號的。廣盛鏢局的開創,也是先由廣盛車馬店做起的。

「叔兒,你問這作甚?」

「為商圖利,周口是個好地方啊!」

戴問雄端坐騎鞍,但聽着各家的喊鏢聲口音不一,再一看隊伍稀稀拉拉沒了陣型,心裏也是一陣煩亂。回頭看一眼太陽,隱隱蒙蒙地已經過了未時,算了下行駐的時辰,撥轉馬頭朝向了隊尾。

他找了找瑞昌鏢局的隊伍,見這一隊的首尾,各有一位威風凜凜的鏢師壓着。頭一位是四蹄踏雪的棗紅健馬,狗皮帽子黑夾襖,斜挎單刀,雖說氣定神閑,但總覺得渾身鼓著勁。

尾一位是額前一點流星白的棗紅馬,一身絳紫色的褂子與這馬色十分搭配,腰上別着雕花長柄的窄刀。與頭一位那隨隨便便的單刀不同,窄身長柄,做工精良。人在馬上隨着步誇張而協調地擰晃着,滿臉笑意,像似在享受陽光。

戴問雄對這二位是另眼相看的,大鏢隊過了方城就要分道揚鑣了,駝隊一路將繞過魯山北上洛陽。騾馬銀橇一隊則經商水轉至周口,穩定下來等候晉中消息,而自己再同西幫鏢局一路北上。這一段路,瑞昌的幫助至關重要。戴問雄早先有意把廣盛分號搬到周口,但當時瑞昌剛剛關張,為了避嫌便一直未遷,而今怕是更不好辦了。

此次瑞昌號兩次資助,可以說是雪中送炭,路過之時,自己如何也得去瑞昌拜謝。

隊伍中間,那位後生還在問他叔叔周口有甚好?出產何物?

老漢道,出產皮貨,但這個不重要,雖說兩鎮相距不遠,但周口相對卻有穩固之勢。

袁鏡儀聽着有意思,問老前輩其中緣由。老漢看袁鏡儀一路步行,確有誠意,便考那侄兒道:「寶柱,你說。」

寶柱道:「周口寨堡呼應,又有三河天險,本來就是易守難攻之地,而今又有團練沿河佈防。」

「有長進,關鍵還是陳州兵勇多是就地招募,周口項城本就是提督八省軍門袁甲三的老家,袁甲三受命督辦三省軍務,坐守的既是中原門戶,又是自己的老家,你看看盛昌號的那個得意勁……」

這位叔叔正向侄兒傳授著經驗,猛然間聽到一陣暴戾的馬鳴,接着馬蹄混亂,人聲嘈雜,有鏢師高聲喊道:「肅靜!警備!」

聽着口令,各路鏢師也旋馬奔步,各自就位。拉馱子的老客也都謹慎地墜著韁繩,往手上多纏了幾道,生怕馬匹受驚亂了陣型。各大掌柜聚在一起,緊張地觀望着,自家鏢師圍坐一圈護在左右。

遠處一團塵霧滾滾而來,也辨不清是多少人馬,只是未等靠近,又呼嘯著滾滾而過。

「不必驚慌!游捻過路……不必驚慌!游捻過路!」鏢師們傳著話,緊張的陣型又舒展開來,恢復了早先的一字長蛇。

周口鎮隸屬陳州,陳州府在河南東南,接壤皖鄂,蒙、毫、穎、壽等地民俗強悍,往往聚眾剽劫,多至千餘人,少亦數百人,各推捻首,不相統一。

陳州為旱地耕作,雖有河運之利,但每遇雨季大河決提,很多地區一年辛苦勞作便化為烏有,所以也出了一些特殊的匪患。

「擇諸少年豪俠習技擊,而以一人總其事,謂之練總,每秋熟時,練總率隊刈獲,與田主中分其產。」

「入則為民,出則為捻,若商賈之遠行,時出時歸。」

「稍通文義,能計劃者,謂之掌捻;兇悍鬥狠者,謂之領捻;又有不知名姓之類,聚數十人到處遊行,遇隙便搶,謂之游捻,又名飛捻。」

「援旗摩眾,焚掠自近及遠,負載而歸。飽食歌呼,糧盡再出,有如貿易者。」

周口鎮名源自周家渡口,為沙河、潁河、賈魯河三河匯川之地,周圍大小渡口眾多,渡口傍著大市集,自捻子與清兵先後易步為騎,此地就出現了一個大牛馬市。

牛為魯西南、皖北、豫東南近地而來,馬匹是由蒙古牧民大群趕來,其中出現了眾多鏢期。後來地方商幫也合夥前往蒙古選購,於是就出現了另個局面,一方有牧民農戶自驅牲口前來任地方選購,一方由旅蒙商人去往蒙古挑選運回。這中間商幫、鏢局、牙紀、地保、盜匪之間關係就複雜起來。各幫商人也是各出奇招明爭暗鬥。

山西商幫在草原有數百年的威望跟影響力,且地利方便,壟斷了包頭、歸化市場,又因票號交易便利,所以逐漸呈現了西幫控局的勢態。各為其主,鏢局關係上也不似表面那麼融洽。

戴問雄深知隱情,都是大拳師,自己的恩師,魯山幫的李政先生,曾經也是常年在外,奔走于山路草原之中,可風餐露宿卻收益甚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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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合拳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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