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6章 去無跡

海生看着萬龍飛的眼睛：「萬大哥，我也有一件事要告訴你，其實，我們的孩子，還活着！」

「你說什麼？」萬龍飛抬頭看了一眼，他微眯着眼睛，看不出喜怒哀樂。

「我們的兒子，他還活着。我生下了他！所以，你過來好不好？我需要你，兒子也需要你！他還沒有名字，等着你給他取名字！」海生哀求。

「她說的是真的。這是海生自己的主意，我和田總只是幫了她，」楚漢緩緩說道。

「是兒子嗎？他還活着，真是命大，」萬龍飛的手有些微微發抖。

蘇潤和溫言驚得長大了嘴。

「其實那天跳下樓的是吳霞。吳霞是我找的，她是練家子，那天她特意穿了和海生差不多的衣服。從三樓上跳下來傷不着她。讓她去照顧海生的時候，就想在合適的時候讓你認為孩子沒了。海生一直不想走，和你糾纏到最後，她終於死心，決定離開你，我們便幫她演了一場戲。所以孩子依然在，你在醫院見到海生的時候，她已經剖腹產生下了孩子。」楚漢道。

「那時候，我是真的絕望了。我不想我的孩子給林英，我又沒有更好的辦法。你真的傷了我。後來乾媽一直不讓你靠近我住的地方，是怕你聽到小孩的哭聲。我那時真的在坐月子。萬大哥，我需要你，我和孩子都離不開你，你過來好不好？」

萬龍飛看着海生，眼底氤氳，一臉的溫柔，「海生，你總是給我意外。孩子還在，真好。」

他長舒一口氣，望着遠處長長的沙灘，海水正一抹一抹地漫上去，似乎有一種無形而溫柔的力量安撫着他，而且注視越久越令人內心安寧。大海真的很美，可惜小冉沒看到，萬龍飛想。她只想看一看大海，這是多麼簡單的要求。

萬龍飛收回目光，看着海生微微嘆息：「海生，如果真有下輩子，不要再遇見我們了。嫁一個平凡的人，過簡單的生活。我知道你想要什麼，我也很想讓你過上你想要的生活，可是我的心，已經破敗不堪，沒了那個能力。」

「萬大哥！」海生淚如雨下，「兒子，兒子需要父親的陪伴，你不是說過，如果沒有能力照顧孩子，就不要生下嗎？怎麼辦，我當時真的捨不得放棄他，已經生了他，他真的需要你！不要讓兒子像你小時候那樣得不到父愛！」

萬龍飛伸手想撫摸一下海生，他抬起手又放下。臉上仍舊有笑，心卻惶然。

世界真的無限美好，大海，陽光，海鷗，美酒，成功，地位，受人尊敬，家，兒子，還有海生……

可是他感受不到快樂。他努力過，他後來明白，快樂和財富，和地位都沒有關係。我們通常會在不停地超越自己的時候，丟失了最基本的能力。這樣的他如何給海生幸福，如何給孩子快樂？你心裏有什麼，世界便給你什麼，這是他前不久看到的話。

「海生，你有能力好好活着，而我卻不能，快樂幸福地活着是需要能力的。不是每個人都能活成那樣。海生，我現在真的感到了無生趣。不要恨我。如果，如果我也能重生，我會回到你身邊，陪着你，走完餘生！」

萬龍飛深深看了一眼海生，在大家地驚呼聲中，毫不猶豫地跳下了萬丈深淵，落進了一望無際的大海里。他的英俊的臉，挺拔的身影，瞬間無影無蹤……….

十月的天氣，院子裏的銀杏樹葉子金黃，映在紅色的槭樹中間，讓人心生喜悅。棗樹上掛滿了紅色的棗子，卻沒有採摘，遠遠看着，只是一道風景。

海生在家休息，她穿着墨綠色的長裙，踩着白色的小鹿皮平底鞋，坐在鞦韆上。兒子在嬰兒車裏躺着，咂着手，骨碌碌的大眼睛看着頭頂碧藍的天空，不時地發出歡快的聲音。他才一個半月。

安國打來電話：「嫂子，悅家那合同你看了嗎，有沒有要補充的問題？」

「我看了，沒有問題，我剛剛給你回復了郵件，就按照我們談好的做吧。」

「好的，還有，你說的的那個單身家庭基金協會已經成立了，本周六開發佈會，需要你這代理董事長講話的。」

「好，我會去的。這個協會，我們不但要給單親家庭提供物質需求，還要聘請心理醫生幫助那些需要幫助的人，特別是單親家庭里的孩子，這方面其實更重要，後期那個單親家庭俱樂部也儘快提上日程。」海生道。

「好的。目前聘請了固定的心理醫生，還有很多心理諮詢方面的義工，都是專業人員，單親家庭俱樂部正在籌建中，我會再跟蹤一下進度。不過我有個建議，」

「什麼建議？」

「我覺得如果龍哥在，關於這方面他可能會投資一個醫院，關於心理健康方面的，針對的不僅僅是單身家庭。當然，單身家庭心理救助是主體。」安國是離萬龍飛最近的人，他看到了萬龍飛的掙扎。

「你的提議很好，寫成案子開會討論，這其實可以做成另一種形式的慈善。」海生立刻同意。

「這幾天如果沒有重要的事，我不去公司了，公司里的事你盯一下。」

萬龍躍和張俊律師的勾當已經被萬龍飛派人查清楚，萬龍躍勾結張俊修改了爺爺的遺囑。萬龍躍和萬龍翔將偷來的股份還給了海生，萬龍飛沒來得及追究他們的法律責任。

安國是海生請回來的，安國告訴海生，他本來就是爺爺的人，是爺爺委託他幫助萬龍飛的。他真心幫萬龍飛做事，唯一一次沒有執行萬龍飛的命令，是因為爺爺萬章參與了，而且爺爺也是為了萬家。可是萬龍飛再也不見安國，電話也不接，根本不聽他的解釋，所有他經手的東西都設了密碼，安國再也不能幫助他。

海生相信安國。有一種人，天生讓人感到安全，安國就是這種人。安國回來一個月了，海生其實對萬龍飛的房地產公司一竅不通，都是安國在打理，她還在哺乳期，除了每周開會過去，大部分時間在家裏辦公。

程楓昨天打來電話，今天要來看孩子，海生同意了。她和萬龍飛這位前繼母的關係，不冷不熱。她幫過程楓，甚至還救了程楓一命。但是她們之間橫著的東西太多，要想徹底放下變成真正的親人，也不可能。

程楓是和沈丘一起來的，兩個人拎着奶粉，小孩衣服，一盒子五彩的動物玩具，還有一隻紅色的當地笨雞。她胖了一些，穿戴也沒有以前講究，看起來就是普通的退休的老太太。

可是她的臉上，卻是少有的幸福和滿足。

「孩子快兩個月了吧？」程楓逗著孩子。

「是，四十五天了。」

「真快，龍飛還是沒有消息嗎？」

「沒有。」

「龍飛福大命大，會沒事的。」程楓安慰她。

「我知道，他會回來的，他游泳技術那麼高，兒子又這麼可愛，他怎麼捨得離開我們。」

沉默。

海生看到程楓欲言又止，便笑了笑：「大哥和二哥的事，我不會追究他們法律責任的，放心吧。」海生知道程楓來看她的真正目的。

「你真的不追究他們了嗎？」程楓喜極而泣。

「真的。我想萬大哥在的話，也會這樣處理，畢竟，我們是一家人。萬氏，也需要他們的支持。」

兩日後，海生參加單親家庭基金協會的發佈會。

有記者問海生：「田總，外面有人傳言遠洋集團的萬總已經失蹤，生死未卜，請問這是謠言呢還是真有其事？」

海生笑了笑，她的寶藍色的套裙勾勒出她迷人的身材。「大家都知道，萬總年少有為，他在三十多歲的年紀已經擁有了自己想要的一切，他其實都可以退休，去過自己想過的生活。以後的日子，遠洋集團會投入更多資金和精力在慈善方面，這是萬總給自己定的方向。目前，他半休假狀態，一邊休息一邊考察項目。」

「田總，遠洋集團為什麼會成立單親家庭協會？現在需要幫助的人其實很多，比如老人，孩子，病人，偏僻山區的孩子………」

海生看着那個風華正茂的年輕的女記者，「在中國，單親家庭比例逐年上升，據統計，在2010年單親家庭已經達到了2400多萬戶，而且70%是單身母親。且不說單身母親在生活質量上對孩子是否能保障，僅僅是孩子心靈的缺失感是永遠存在的，而且會伴隨孩子一生。這種缺失感，會直接影響孩子長大后快樂的能力。人如果長時間不快樂，活着還有什麼意義？是不是？」

海生聲音溫柔，面帶笑容，眼睛裏卻霧氣昭昭。

「請問田總，萬總什麼時候能回到遠洋集團主持工作呢？」另一記者問。

「這個我也要問萬總，畢竟他才是老闆。」

安國伴在海生身邊，看着這個嬌弱柔美的女人。正是她，挑着遠洋的重擔一步一步往前邁著步。雖然緩慢，但踏實。

她請回了萬龍翔，又給了萬龍躍重要的職位。她沒有追究萬龍躍對她做的那些事。他們畢竟都是與萬龍飛有血緣關係的人。她沒有萬龍飛的鐵腕手段，可她用另一種溫暖的管理方式，讓遠洋慢慢回到了自己的軌道。

安國相信萬龍飛不會真的離開他們。他只是戴面具的時間太長，看不到自己的內心。人總要有一個點爆發，才會排出心裏和身體的毒。

楚漢上星期來鳳凰城處理業務的時候見了海生一次。

他們一起喝了咖啡。楚漢還是那樣，清冷，淡漠。

那日萬龍飛逼着楚漢選擇，那些楚漢沒有選擇的東西，海生都還給了他，協議變成了廢紙。

很多人其實並不知道自己想要什麼，從懵懂無知到生關死劫后才明白，原來一直都不曾清楚過。中間多少年像是白活了，其實所想要的，不過如從前一樣簡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