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桂花糖

第十九章桂花糖

午後,何清沅又見到采菽、采芹兩個人在竊竊私語著什麼,一邊說一邊還偷偷看何清沅。

何清沅看著她們,微微挑眉,不知道這兩個又在說些什麼。

過了一會,采菽走過來神神秘秘地問道:「清沅,你去過花市沒有?」

「花市?」

「對,就在永定橋那邊的長街上,每年過了六月,酉時前後就會花市,我和采芹今晚準備告假出去看一看,你要不要跟我們一起?」

何清沅頗感興趣:「那花市是什麼樣的,你能不能先和我說說?」

采菽故作驚訝道:「花市就是賣花的,你竟然不知道。」

何清沅自然知道花市就是賣花的地方,她也知道采菽她們估計是想攛掇著她去。但是她以往長在侯府里,她們對花市的嚮往讓她有點不能理解:「府里不是有園子嗎,有什麼花想摘的,去園子里摘不就好了。」

「可別這麼說,要真是摘了花,被那群婆子們知道了,可是要跳著腳地罵你。」采菽說著,若無其事地瞟了何清沅一眼,見她神色依舊,這才放心地繼續道,「她們本是看園子的,整天就寶貝著這些花花草草。你來的晚,有些事情不知道。以往趕上有時候小廚房做個菜,想用點花,奉了姑娘的令去,都要被她們啰嗦上半天,可煩人呢。要是只是掐來玩的,那就跟摘了她們的心肝一樣。」

何清沅笑著:「好了先別說這個了,你好好跟我說說花市是怎麼樣的?」

采菽嘆口氣:「哎,這個可怎麼和你說呢。我這麼一說你只會覺得沒什麼,還是你親自去看了才知道多熱鬧。就在永定橋北那一整條街上,過了酉時,路兩邊到處都是沿街賣花的。什麼薔薇花、荷花、蔦蘿、木槿、梔子花、牡丹、月季、芍藥花等等,街道兩邊到處都是花團錦簇的,可好看了。有的是京城裡的花,還有的名貴品種據說是從水陸日夜兼程地運過來的,不過那種我也沒見過幾次。」

「賣得最多的是茉莉,那花可香,又便宜,一買可以買一大把。我第一次去時,遠遠地還隔了一條街就聞到了香味,不過看得多了,就不稀罕了。也就茶葉鋪的人經常去買了它們配茶,還要論斤論兩地買,每一朵茉莉花都要去了蒂。不過我們買來戴著玩的不用去蒂,付了錢就可以插在頭上。」

「現在是夏天,賣得最多的應該還是白荷花,不過那個花那麼大,戴在頭上就像頂了花冠,要被人笑的。只能拿著長長的梗,在手裡拿著玩,拿回來倒是可以插在水瓶里供著,放在房裡還可以看好些天呢。要是趕上人多的時候,還沒走出去花就七零八落的了。」

「花市最好的時候就是春夏之交,這會人最多,也最熱鬧。再就是秋天,秋天的時候會有木樨金桂,那會整條街又是桂花香,讓人不知道的以為那裡和慈恩寺一樣,種了一大片桂花呢。」

何清沅聽到這裡,微微地笑著。

采菽所說的慈恩寺在京城西南近郊,寺內的金桂又稱之為佛桂,香氣比尋常金桂悠遠持久,在京城都是出了名的。每年八九月份,金桂飄香十里,不少百姓都會在那裡撿一包桂花回家去做了桂花糖,以求佛祖保佑。

她還是溫清沅的時候,因為體弱,沒少去過那裡聽僧人們講經,和那裡的主持了悟大師也算是老相識。不知一別四載,那位大師如今如何了。昔日他總惋惜她不信佛,如今她自然還是不信的,只是再想起以往之事,難免有些感慨。

「既然那樣好看,想必那邊人肯定很多吧。」

「那肯定的,永定橋北是京城最大的花市,其餘的地方要想買花,只能等著人挑著擔子去賣,而且人要多才熱鬧呀。」

「花市一般在永定橋橋北,過了橋,橋南到處都是賣東西的。賣涼粉的、賣瓜果的、賣冰的、賣藤枕、賣竹席的、賣泥人、賣燈的,路邊的茶坊有賣雙花湯、綠豆湯的,岸上的攤子上有賣臊子面、雲吞、肉餅的,熱氣騰騰的,大夏天的晚上誰吃那個,一出一身汗,回來還要打水洗澡,不過他們的生意倒是挺好。要我說,夏天晚上出去,還是要一碗甘草飲,甜甜涼涼的最好。」

何清沅想了想那個場景,不由得笑了起來:「這個還真挺有意思的,一水一橋分南北,一邊是一街花香,另一邊卻是煙火氣息。可苦了走在橋上的人了,一邊是清雅芬芳的茉莉香,一邊令人食指大動的吃食,真不知道該先聞哪一個好。」

聽著采菽在旁邊說,采芹在旁邊忍不住插嘴道:「趕上運氣好,碰上貴人們開宴,永定橋那邊的河道上說不定還有貴人們的燈船。」

「數十隻畫舫雲集在水面上,外頭掛著的都是各式各樣的燈籠,據說在那一帶待得時間長了,光看燈就能分辨出是哪一家的貴人了。上頭更是燈火煌煌,就像天上的星星都撲通撲通掉進了河裡似的,照得水面都發著蒙蒙的亮。」

「貴人們很多都站在船上,那通身的氣派自然不必說。裡面傳來的絲竹管弦聲好聽得很,都是京城裡最有名的樂師奏的,旁人往日要聽一曲,要數十兩銀子才能請的動。但那會只要在河岸上或者橋上站著,就能聽見聲音遠遠地傳過來,像是從天上雲端飄下來的一樣。我去年有次聽到了,那天晚上夢裡還能那段聲音,人好像也躺在船上,隨著河裡的水波一上一下地盪著,頭頂上全是星子閃閃地發著亮。」

說到這裡,采芹雙手托腮,眼裡閃閃地發著亮,雖然她的模樣沒變,仍稱不上好看,但那神態看著終於有了幾分這個年齡女孩子該有的嬌憨天真。

采菽在一旁略帶矜持地笑著:「最好的還是碰上畫舫上有才子們集會吟詩作對,那會才熱鬧呢。岸邊守了不少人,巴巴地盼著他們喜歡的才子們的詩早些流露出來。他們在船上作詩,作完一首就有人出來,對著河岸唱誦。沒過三兩日,就傳遍了京城的大街小巷,還有人給編了曲調呢。」

本朝科舉雖然不重詩賦,但文人有才名在外,還是特別受百姓追捧。若是哪位士子詩賦做得好,定然會成為當年科考的熱門人物。

想到這裡,何清沅下意識地想起來那位沈首輔。

印象中,他還是沈編修時,就不以詩賦見長。何清沅身體還好時,有幾次出席宴會時,看到他酬唱贈答的詩賦只不過平平,實在算不上文採風流。

當年他因為婚事被一些貴女譏笑,連這件事都不免被她們用來說笑。說是沈端硯早年生活太困頓,他整日想辦法謀生就很艱難了,哪裡有什麼心思去琢磨這些風花雪月的富貴事呢。其實還是笑話他家貧,變著法地嘲諷他吊著婚事,是想沽名釣譽。

還有的人乾脆說,他的文章不過普通平實,那年運氣好,碰上一個考官好這一口,這才中了進士。殿試時不過因為相貌好,年紀又輕,合了隆慶帝的眼,這才取了一個好名次。這是對沈端硯能中探花這件事都要說成是運氣了。

對這些說法,何清沅當年就不予置評,因為裡面讓人不自覺替她們羞愧的地方實在太多了。

她的思緒慢慢收了回來,還聽見采菽和采芹兩人你一句我一句地講著。

采菽口才著實不錯,把永定橋周邊說得繪聲繪色;采芹雖然沒有采菽那一張巧嘴,但說起來花市附近的事情也頭頭是到。她們你一言我一語,一副十里長街熙熙攘攘的熱鬧景象彷彿就在徐徐展開,聽得讓人心馳神往,恨不得與人一起把臂同游,去看看這太平景象。

采菽說了半晌,也有些口乾舌燥,笑吟吟地問何清沅道:「清沅,你想不想去看看,我們可以結伴而行。」

何清沅聽了有些意動,除了先前那晚被封家娘子拉出去喝酒以外,她一直待在府里,早想出去看一看了。只是,小廚房雖然在內院的角落裡,但恐怕出去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她向采菽提出了這個疑問。

采菽連忙解釋道:「這個不打緊的,只要告訴娘子一聲就是了。後門的人看在娘子的面子上,肯定也會放我們出去的。」

何清沅轉頭便去問採薇:「你今晚去不去?」

採薇看了她一眼,別過頭去冷冷道:「你要去便去就是了,何必來問我。」

何清沅笑著拉著她的手:「好了,你今天又是怎麼了?採薇姐姐,我哪裡做的不對,你儘管說我好不好。實在不行,晚上去花市,我去給你買一籃子花賠禮道歉可好?」

她一邊說一邊湊近了採薇,一張臉笑盈盈的,眉眼也笑盈盈地看著你,實在看得人心軟。採薇被她纏得沒辦法,臉上的神情漸漸鬆動,最終噗嗤一聲笑了出來道:「好了,你別纏著我了,我陪你走一趟就是。」

見採薇終於答應了,何清沅這才心滿意足地收手。

或許是因為難得出府遊玩,采芹一下午都喜滋滋的,沒空盯著何清沅幹什麼。連向來冷冰冰的採薇都有幾分心思浮動。

幾人下午的時間有空就湊在一起,商定好了一切。

傍晚前後,她們就早早地跟封家娘子告了假,幾個人先回了房換衣裙,然後又拿了點錢,一起結伴從後門出了沈府,向著永定橋所在的方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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