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苦咖啡

蘇楊的眼前浮現的都是一幅幅美好的畫面，有如此美妙的愛情，也是一種別樣的幸福吧，初嘗愛情的蘇楊，也無瑕去想其他，只願得他一人，白首相隨永不分離。而他們緊緊拉著的手更加讓蘇楊感到踏實起來，現在在她心裡，哥哥就是激起她努力奮鬥的唯一目標。

這恍若隔世的一覺就成了蘇楊人生的分水嶺，那個飄然於外淡漠一切的她終於有了和哥哥一樣的理想，並堅定的要為之行動起來。

他們用愛和夢想織了一張大大的網，舒服的躺在網上自由自在的翱翔，一些小小的風浪根本動搖不了他們的心，蘇楊憑著對哥哥無盡的信任，也徹底的放縱著自己的思想，在自己編織的美夢裡簡單快樂、任性自在的生活著。

可命運似乎不會讓人那麼容易就能得到想要的東西，就像她腦海中總是有一些過去的記憶在跳動，卻從未真正想起來一樣。

發現了愛情的蘇楊，每天過得很快樂，和前幾年渾渾噩噩相比，這一年來，她簡直像換了個人。

可快樂的日子過起來總是特別容易，他們雖然每天起早貪黑的經營著咖啡店，但生意卻沒有任何起色。原本天天開心的兩個人，漸漸的因入不敷出而過得越來越艱難。

生活從來不是願意付出辛勞就可以有所收穫的，開咖啡店並沒有獲得理想中的收益，現實的粗暴把他們理想的風帆狠狠的撕碎並散落一地，吹的七零八落。

僅僅一年的時間，咖啡店便要關門了。

一開始，他們對咖啡店抱有極大的熱情，畢竟那是兩人辛辛苦苦一個多月弄出來的成果，雖然開業第二天就因為喝酒誤事暫停了營業，但並沒有因此影響心情，恢復營業后，熱情高漲的蘇楊告訴哥哥，這將是他們開啟通往水晶宮的理想鑰匙。

但他們高估了自己的經營能力，低估了市場的風險，憑藉自己對咖啡的熱愛和一腔熱情，用自己的思維來面對多變的顧客，以為只要自己的產品質量可靠就無所畏懼，聽不進客人的任何建議，對一些客人表示的不滿也置若罔聞。

當時的他們把所有發生的問題都歸結到客人身上，認為是他們不懂得欣賞好東西，總在雞蛋裡挑骨頭，或者是故意找茬，從來沒有站在顧客的立場去思考過問題，倔強的兩個年輕人為了維護自己最初的理念，一錯再錯，註定要導致一敗塗地的。

兩人的第一家店，在經過他們自以為是的努力下草草的落幕了，前後僅僅維持了一年的時間而已。在此期間，除了蘇楊對哥哥的愛越來越濃以外，他們的生活似乎也沒有其他太多的變化。

在經營方面，什麼都不懂的蘇楊除了遷就和聽話，也不敢多發表自己的意見，更別談說出自己內心的感受。

而且只要蘇楊一切聽從安排，羅松就很開心，他是不喜歡蘇楊有自己的主見的，一直以來，蘇楊也覺得哥哥所做的都是對的，就算自己有不一樣的想法，她也認為是自己錯了。所以，兩個人的生活過得特別平靜。

很多年以後蘇楊才明白，這三四年的時間她沒有認真用心的生活為他們後來的結局埋下了沉重的導火索。

一年的時間足以改變一個人的心性，這一年裡他們除了每天雷打不動的開店外，再無任何社交活動，過著兩點一線的生活。蘇楊也盡量保持著哥哥喜歡的樣子，安安心心的做個好妻子，從不與他起爭執。

由於也掙不到足夠的錢供他們花銷，有時候還得靠爸媽的接濟，理想的生活似乎離他們越來越遠，羅松的性格也越來越急躁，和之前的風度翩翩完全不同。

咖啡店關門的那天，他們給自己做了一杯不加糖的咖啡，兩個人面對面的坐著，一時無語，任憑時間悄悄的流逝著。

這是他們之間難得的沉默，曾經他們都是不管不顧愛說愛鬧的打發時間的，可此時，卻什麼話也說不出來。

「哥哥，接下來我們該怎麼辦？」蘇楊想打破沉默開口說道。

「我哪知道，走一步算一步吧。」哥哥頭也不抬，拚命攪著那杯可憐的咖啡。

「可是，我們很快就連住房的房租也沒有了，總不能還問媽媽要吧。」蘇楊看哥哥那不耐煩的樣子也有些沒好氣。以前哥哥從來不會這樣對她說話的，他總說不要擔心，他會解決一切問題。

「大不了回去唄，家裡又不是沒地方住，你擔心什麼，而且我也可以回原來的地方上班去。」

「回去，回去能幹什麼？如果你去上班，那我呢？我又怎麼辦？」

「你就跟媽媽一起啊，以前不都是這樣過的嗎？」

「可是我不想……」蘇楊心裡難受極了，她根本不想像以前那樣呆在那個小小的圈子裡，每天聽那些三姑六婆東家長西家短的閑扯，那種日子她過了三年，已經過得夠夠的了。

要不然，她也不可能選擇出來開咖啡店做生意。

哥哥的臉色開始難看起來，看著她的眼睛也不再是溫暖的，他打斷蘇楊的話:「你不想，開咖啡店是你想的吧，我扛住那麼多壓力和你一起，可結果呢，我們得到了什麼？還夢想的鑰匙，我就不該相信你的，你那麼沒心沒肺，哪裡有什麼經營能力，以後還是老實呆在家裡吧，跟媽媽學著做做家裡的事，掙錢的事你就不要管了，這店我可是再也不想開了。」

聽到哥哥這話，蘇楊眼淚嘩嘩就滾下來了。以前哥哥不是這樣的，他從來不會這樣責怪自己，難道他不喜歡我了嗎？

蘇楊心裡特別委屈，畢竟開店的事是大家一起決定的，平時經營也是哥哥做主，經營不善是他們倆的問題，怎麼能全拋到自己頭上，可是她又不知道要怎麼說，哥哥現在肯定也很煩惱，她唯有悄悄咽下這難過的苦水，任由他把不滿發泄出來。

蘇楊沉默著，四周也顯得特別的安靜。

過了很久哥哥見她不答話，似乎也感到她的不開心，才抬頭看著還在默默流淚的蘇楊，他伸出右手替我她擦了擦淚水，臉色也平和了不少，只是眼神還是那麼的落寞，良久，他舒了一口長長的氣說:「蘇楊，對不起，我也是急昏了頭，我不該怪你的，這不是你的錯，只是這生意暫時我們是沒法做了，先回家吧，等我找個工作攢點錢再說，好嗎？不要流淚了，不然那麼漂亮的眼睛該受傷的！」

「哥哥他還是關心我的，我怎麼能胡亂猜疑他對我的感情呢？看來多心一點也不好。」蘇楊心裡想著，轉而破涕為笑，揚起的嘴角卻還是沒有抑制住落下的眼淚，但這是開心的眼淚。

「哥哥，是我不好，我不該一定要開咖啡店的，以後我都聽你的，好不好！」蘇楊也慢慢心平氣和起來，不再那麼氣惱了。

「好啦，以後的日子還長著呢，咱們不急，總有機會翻身的，你就放心吧。」

看著哥哥憔悴又疲憊的臉，蘇楊心疼起他來，也開始體諒他的不容易。於是她答應了哥哥，決定先回家呆一段時間，等哥哥工作穩定了再圖以後。

「哥哥，還是把咖啡加點糖吧，太苦了。」蘇楊拿起糖匙把兩杯已經冷了的咖啡各加了一勺糖，慢慢攪拌著。

「已經涼了，再加糖也不好喝。我們走吧，還好不是無路可退，我們還有爸媽呢，走，我們先回家！」羅松拉著蘇楊的手不由分說的就朝店外走去。

蘇楊心裡極度的不舍，這裡的一切都是他們親手弄好的，這個店也見證了她的愛情，現在說放手就放手了，想想真的很難過，可她又無能為力。

這有他們太多的歡樂，也是蘇楊僅僅四年記憶里最快樂的一年，然而卻要有這麼苦澀的結尾，她回頭望著那杯涼透的苦咖啡，心裡總冒著哥哥那一句「已經涼了，再加糖也不好喝！」

羅松倒是看得開，他頭也不回，拉著蘇楊大踏步一直走，根本沒注意到她頻頻回頭，蘇楊心想：「他是終於解脫了，不需要再為了一個不切實際的夢想而勞心勞力，家裡爸媽永遠是他背後的港灣，而我，只有他，如果再失去哥哥，我就一無所有了。」

蘇楊多害怕再過那種什麼都沒有日子啊。如今雖然也有些許不快樂，但好歹還有一個家，一個可以讓自己安心的地方。

從店裡到租房那短短的距離，來來回回走了一年多的路程，此刻走起來卻顯得那麼漫長，在街邊的拐角處，蘇楊還是戀戀不捨的回頭看了一眼咖啡店，終究還是忘不了桌上那杯涼了的苦咖啡。

多年後她才明白，原來，真正的愛情並不是苦的，即使喝著苦的咖啡，心裡也能泛出來甜，只是沒有嘗過甜的時候，自以為所有的愛都是這樣帶著苦味的，而事實是，那個讓自己能感覺甜進心裡的人，才能算是最自然最無私的愛。

沒等蘇楊從失落中緩和過來，她的耳邊似乎又有一個蒼老的聲音在盤旋著：「蘇楊，現在回來還來得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