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希 望

天剛黑透，趙雲便悠悠醒來。ＷＥＮｘｕｅＭＩ。ｃＯｍ

「將軍，您醒了。好消息啊，山上魏軍的哨探都退了！」守在旁邊的一名將官看見他醒來，趕緊攙扶，同時喜上眉梢地稟報好消息。

「什麼？都退了？」趙雲一驚，「此話當真？」

「是啊，千真萬確，末將當時也不相信，親自前去查探了一番，果然山上再看不見一個魏軍的哨探。」這名將官不明就裡，仍喜滋滋地說道。

「哎……咳咳……明日他們會發起總攻了！」趙雲長嘆一口氣，牽動五臟六腑，又劇烈地咳嗽起來。一下彷彿又蒼老了十歲。

「將軍，不可動氣啊，傷口剛剛包紮，還得多多休息才是。」軍醫管不了其它的，只知道年邁地趙雲如今猶如風中殘燭，再經不得任何風吹雨打了。

「什麼？他們要發起總攻？」旁邊幾名守候的將官剛剛本來也是一臉喜色，但內心深處也很是奇怪魏軍大好的形勢怎麼會收回哨探，聽趙雲這麼一說，十之**會是真的。為將者的嗅覺和判斷力那是百戰之中磨練出來的，所以直覺一般都是非常準確。

「沒什麼好說的了，曹嬰深的曹操兵法真傳，如今又是兵強馬壯，百倍兵馬於我們，她已經沒有耐心了，所以也懶得再派哨探，明日必然發起總攻。孩子們，咱們再使一把子力氣，死守到底吧。為軍師再多拖延點時間，好讓他從容的取下長安，如此一來，咱們也算沒有白死了。咳咳……」

在場眾人一陣沉默，這時另一名將官低聲道：「將軍，一個時辰前咱們收到飛鴿傳書，可書信上的內容卻似乎太過作假，末將想直接處理掉，但書信上陽平關守將廖化的官印卻是真的，還請將軍過目。」說著呈上一個小小的布條。

趙雲疑惑地接了過來，都這情況了，也不可能還有再糟糕的情況，還飛鴿傳書幹嘛。軍醫趕緊將燈火移近一點。

借著火光，趙雲盯著小巧的布條看的出神，臉上的表情時陰時晴。

「胡鬧！簡直是胡鬧！收到飛鴿傳書為什麼不早點通知老夫，這簡直就是天塌的事情啊！咳咳……」

「啊？難道是真的？末將……末將以為這是魏軍的詭計，末將該死，請將軍責罰！」呈上書信的將官嚇了一跳，這書信竟然是真的，老天，這玩笑也開得太大了吧？周遭的將官們也都傳閱過書信，當時只是幫著辨別真偽，如今看來，竟然是真的？一個個臉上都露出難以置信的神情，卻又夾雜著一絲絲興奮。

這一刻，神采似乎又恢復了大半在老將軍身上，只見趙雲強行起身，捂著傷口度了幾步，背對著眾人下令道：「傳令眾將士，半個時辰以後，打開寨門，搶挖壕溝，務必天明之時，將正面可挖之處全部挖掘完畢，越深越好！」

「諾！」眾將士興奮地暴諾一聲，領命下去。將軍的氣勢又回來了，太好了，太好了，真如廖化書信中所言，咱們說不定有救了！

原來，廖化給諸葛亮飛鴿傳書的同時，也給老四的目的地——鳳鳴山死守的趙雲也飛鴿傳書。雖然不知趙雲目前生死，但也只能死馬當活馬醫了，畢竟廖化還是非常佩服趙子龍的，加上小主公如此重視，不顧奇險親自前往，所以才多放出一隻寶貴的信鴿。若不是有守城的軍令在，廖化說什麼也要陪同小主公一同前往，也好有個照應，至少也是分出本來就不多的兵馬支援一下。因為當天見識到了小主公的決意，便估計到諸葛軍師也許估計錯誤，小主公並非他所描述的膽小怕事，到時援應撤退的小主公撈功也成了畫餅。目前給人的印象卻是也許真敢飛蛾撲火，硬碰曹軍十萬大軍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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鳳鳴山坡度並大，一夜的時間，趙雲所部動用了全部的勞動力來挖掘城壕、加固廟門，待到黎明時分，已是初具規模，城壕高約兩丈有餘，寬有差不多一丈。挖出的泥土全部搬運進了廟裡，城壕下面橫七豎八插滿了削尖的木棍、竹尖，上面用竹子、薄木板虛掩，鋪上雜草，再撒上一層泥土，遠遠看去，若不仔細，根本看不出問題。臨時製作的弔橋也已準備完畢，整個山上一片熱火朝天的景象，眾軍士聽說陛下親自前來營救，士氣大漲，看到了希望，也就乾的分外賣力。他們只知陛下前來營救，帶了多少人馬上面確是消息封鎖地死死的。行雲寺正門和小型的城池城門無二，只是環繞陡峭四周才是老竹，所以要從正面攻入，如今年看來，曹嬰唯一能做的只能是附蟻攻城，第一波肯定中埋伏，之後就得想法搭梯子在城壕上，頂著城牆上的壓力攻城。

天已大亮，撒出去的哨騎每隔半個時辰都有回報，均是魏軍沒有行動的跡象。這時城門前的工作已經準備完畢，趙雲推開攙扶，獨自走上望橋，環顧四野。內心充滿了矛盾。阿斗，你真的會來么？你為什麼要來？寥寥千騎能有什麼作用？廖將軍說你帶有威力頗大的秘密武器，可再厲害的東西面對人海戰術，也是心有餘而力不從啊……

兵士們全都收進廟中，橫七豎八地躺了一地，一整夜的通宵挖掘，大部分都是累的脫力，倒頭便睡，怎麼喚都喚不醒。此時若是魏軍來攻，估計也是守不了多久的。不幸中的萬幸，曹嬰親點正午進攻，這給通宵未休息的兵士們大好的喘息機會。

辰時，宰馬為食，眾將士抓緊時間補充體力。行雲寺有一口深井，吃水不成問題。廟宇拆了差不多一大半，能燒的全部劈成小塊，剩下的物件全部簡單的製作成守城的工具。吃飯用的大鍋一字排開，準備了滿滿當當的井水，材火塗抹上為數不多的馬油助燃，慢慢地煮著馬肉。待到吃喝完畢，又將大鍋摻滿，慢慢地煮著，只等魏軍前來立刻加大火力，然後等著將大口大口的滾燙開水招呼下去。

午時三刻，浩浩蕩蕩的魏軍如期而至。看到一點希望的哀兵據門死守，一場出乎意料慘烈的廝殺，在魏軍第一波掉進城壕的哀鳴聲中，在曹嬰詫異地驚訝中，正式拉開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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鳳鳴山的血戰，一直持續到夕陽的餘暉灑滿大地。到了此刻，放佛雙方的戰鬥都變成了有氣無力的呻吟一般，可是戰鬥的確仍在慘烈地進行著。

這個時代的圍城之戰，除非守城一方沒有準備，以奇襲撲城。或者守卒沒有鬥志，很快投降。只要守方決心死守到底，又有相當守具，雙方戰鬥素質再差不多，攻城就註定慘烈而漫長。

一般情況，攻方只有用血肉，用打造出來的攻具，將城牆一點點刨開、撞開，直接附蟻攻城，或用雲車、雲梯登城，都是一種最為慘烈的戰鬥方式。往往都是攻城一方長圍守軍，沒有數月時間，不將城內困得山窮水盡，餓殍滿城，不將城中一切希望都變成絕望，那麼一座稍堅的城池，委實難以攻下。而這行雲寺的建築地勢、格局，在趙雲連夜搶修下，竟然不比一般城池差了多少。要不是城中糧草殆盡，堅持個三五日絕對不成問題。

魏軍與蜀軍對壘。雖然魏軍勢大，可地勢限制，施展不開，能攻的地方只有正門。趙雲統帥的四千餘人，哀兵死守，等待著一點點螢火般的希望，希望劉禪帶領的只是先遣，背後還有數萬蜀軍精銳次第而來，救他們於水火。士兵們是這麼想的，可趙雲卻知道不可能，這短暫而又漫長的一個下午幾乎耗盡了他全部的精血，大口吐著鮮血地指揮將士們將敵人一波又一波的進攻殺退下去。

曹嬰也沒有想到，這最後的關頭，趙雲竟然迴光返照般地死守。猶如一個難啃的骨頭，填進去差不多三四千的人命，竟然打不開局面，不禁有些惱怒了。下了新命令——膽敢擅自後退者，格殺勿論！

從攻城伊始，領了大都督軍令的將領們就驅使麾下兒郎，一次次向行雲寺城牆發起衝擊，膏塗遍野，也在所不惜。

魏軍成百上千的士卒，也感受到了對手的強硬和不屈，士氣不禁有些低落下來。只見他們亂鬨哄地舉著長大的櫓盾，只是結成一個方陣，死死地低在門牆之下。城上滾木落石已經不多了，能拆的房屋已經拆光，就差拆城牆朝下推了。趙雲隨軍本來攜帶的弓弩手就少，如今箭羽更是稀少，只是靠回收魏軍射進城內的箭鏃反射回去。大部分時候還是將大口大口飯鍋里燒的滾燙的開水澆將下去。

開水順著盾牌縫隙落下來，士卒們托著櫓盾的雙手頓時被燙得皮開肉綻，鬼哭狼嚎地慘叫，理智卻告訴他們卻不能鬆手

，否則更慘。曹嬰是先鋒，攻城輜重本來就少，唯一幾輛櫓車正在熊熊燃燒，就在魏軍想辦法在城壕上臨時搭橋讓櫓車通過時，趙雲果斷下令用上了寶貴的火箭，路車周圍，衣衫破碎的魏軍士兵屍身，到處都是。

這條新鮮出爐的城壕，今日可是大發了利市。裡面已經滿滿都是泥水血水混雜的屍首，發出濃重的血腥氣，聞之欲嘔，不少未死透的士兵在屍體堆里緩緩掙扎，想爬上來，嘴裡哀號著，可是能活命的卻幾乎沒有。無數雙手撓在壕溝壁上，抓出一條條長長的痕迹，或無數兵器戳在壕溝的牆壁上，但求能有一線生機。從上面向下望去，放佛一片屍山血海，人間修羅地獄！

城門之下，數十丈的城牆上滿是大口大口喘著粗氣的趙雲所部，看著眼前的戰績，有些累的只有喘氣份兒的傢伙還竟然笑的出聲。魏軍已經上下其手，又攻又挖，力求一舉毀掉蜀軍的唯一屏障。上一波架起的雲梯已經被強撐著還能爬起來的蜀軍砍翻，附蟻攻城的士卒都被趕了下來，只是朝著一片櫓盾陣蝟集過去。雖然都是魏軍，不過還是有三六九等之分，櫓盾陣的魏軍等級稍高，誰要是敢朝裡頭鑽亂了盾陣的陣列，驚擾正在路蹲下掩護挖掘城牆的士卒，就被毫不留情的刺倒。這些散兵，得了軍令，退不得，也進不得，只能在周遭徘徊，帶了弓弩的偶爾還能朝上面射還幾隻箭羽，其他人就只有咬牙等死。上面傾瀉下來的亂七八糟的東西，部落在自己身上，就算命大，若是落在自己身上，在這毫無準備的慘烈人間地獄，多活一陣，少活一陣，又能有什麼區別？

曹嬰早就氣歪了鼻子，顧不得矜持，一道道死命令下的再無情不過。身邊的親將也全部派了上去，她實在沒有想到，趙雲竟然如此難纏，挫敗感讓她一而再再而三地發誓，今天之內無論如何也要拿下鳳鳴山！

親將們多是追隨過文帝的，此時也不好多說什麼，只得硬著頭皮上。城門邊上的城牆已經有挖開的地方，一個將領也親身鑽進牆洞裡頭，用手中的兵器不斷將牆基挖松。更多的人就用筐裝，用手捧，拚命地朝外頭城壕里甩。掩護他們的櫓盾上頭，不斷傳來沉悶的撞擊聲音，更有大口鐵鍋里的開水嘩地倒將下來，不少兵士被順著櫓盾縫隙只見流下的開水燙得大聲慘叫。

圍繞鳳鳴山的攻戰，打得出乎曹嬰意料十倍的慘烈。十萬魏軍，這半日下來，保守估計傷亡至少七千人左右，還不算傷兵。行雲寺正前方，早就變成了一片屍山血海，亂葬崗也不足為過。所有參與次第攻城的魏兵們，早就喪失了對生死區別的感覺，如此人命填海的打法，實在不像曹營所為。周遭一切似乎都是血紅，就連天上的雲彩都變的血紅。甚至有時覺得就這麼早早死去，未嘗不是一種解脫。

這個時候，曹嬰眼裡只有趙雲，恨地咬牙切齒的趙雲。人命已經成了一種不值錢的東西，也許僅僅是個數字。

夕陽血紅，又一波進攻宣告失敗。曹嬰已經氣地扯斷了琴弦，馬車前面砍了一溜串兒的堅持不住撤退下來的兵士腦袋。

而行雲寺城門上也已經是有氣無力，趙雲所部，同樣死傷累累。戰士們幾乎榨乾了最後一點氣力，流幹了最後一滴血。迎著鋪天蓋地的箭雨朝下面投擲東西，有中箭的也是一聲不吭地栽倒在城頭。鮮血已經稍稍凝固，染紅了整個城牆，甚至透入牆土三分。

臨時趕製的守具幾乎已經用光，大片大片的傷兵躺在寺廟的操場空地上輾轉哀嚎。還能動的人只是縮在牆垛後頭，麻木地等著下一波進攻，等著輪到自己出去朝下投擲石塊，傾瀉開水。城牆下挖土的聲音，從腳底直傳上來，可是將士們卻沒有什麼驚慌的神色，不是不怕，只是已經戰的麻木，懶得去怕了。

沒有退路，陛下的援兵也根本不見蹤影。趙雲和將官所說的陛下飛鴿傳書，御駕親征，親自前來解救難道是假的？成都到此，怎麼可能這麼短的時間內北上數百里，出現在鳳鳴山附近？更不用說還得衝過鋪天蓋地的十萬魏軍，而且還是曹嬰領軍。又如何能帶著咱們突破出去。當兵的打仗樸實，這些問題想不通透，也就懶得想，只是抓住這進攻的空隙趕緊稍作休息，但求下次進攻還能再爬起來……

兵士們正各自酣睡的酣睡，發獃地發獃時，就聽見一陣響動，以為魏軍又發起進攻了。結果看見趙雲身邊的將官以及親衛的數十人也人人皮甲的上了牆垛。這數十名乃是生力軍，也是唯一一點可戰之力了。趙雲不顧將官的反對全部打發上了牆垛，而且上到牆垛最危險的要害地方，想來也是破釜沉舟了。

趙雲在望樓上一直未退下去休息過，一陣清風刮過，掀的老將軍紅雲斗篷飄了起來，樓下遠處的傷兵們都遠遠看去，夕陽西下中那蒼老的背影，挺立的筆直，卻是說不出的蕭索。

趙雲不敢轉身，他的胸前全是吐的鮮血，再次披甲，雖未上陣，可堅硬冰冷的盔甲早已磨的傷口撕裂，血流不止。強撐道現在無非是想再見一見曾經親手救下的小主公——劉阿斗！

阿斗，你真的會來么？為什麼要來，這裡太過兇險，委實不該來啊。心裡還是矛盾著的，夕陽不在，依稀間，灰褐色的天空中已是繁星點點，西邊只剩半邊臉的太陽，東面的圓月卻也出現在天空，形成夏日獨有的白日兩星的景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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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傳令，準備再次發起進攻！今日拿不下來，誓不罷休！」曹嬰沉聲對著親將下令。

「大都督，不能再戰了。如今銳氣已盡，還請大都督讓將士們休整一晚吧！趙雲已經是強弩之末，逃不出去的。明日一早便可輕鬆拿下，如今兵士已疲，再戰不是明智之舉啊！」

「是啊！大都督，明日再戰吧！」

「大都督！還請三思啊！」

一群親將們竭力勸說，曹嬰這時也才冷靜了下來，想是想活捉趙雲，完成爺爺遺願太過著急，反而是犯了兵家大忌了。

「也罷，且讓他們再多活半日，明日一早務必拿下，否則別來見我了，自己看著辦吧！」曹嬰輕描淡寫地下了命令。

「諾！請大都督放心，趙雲飛不出您的五指山，明日一早，末將定當親自捉拿趙雲，送到大都督面前！」

是夜，兩軍均已疲憊到極限，全都偃旗息鼓，休整養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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