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29章 驟然貴幸,該當何如

第0429章 驟然貴幸,該當何如

「未央仲,未央仲~」

「匈奴人長什麼樣子呀?」

「是不是真像阿母所說,嘴裏一對大獠牙,頭頂六隻大犄角?」

回到久違的家中,還沒來得及向父母雙親、祖父祖母問安,何未央便被村子裏的孩童們裏外圍了個三層;

幾十個孩童合力拖拽加撒嬌,好不容易把何未央拉到樹根下坐下身來,孩童們便有開始嘰嘰喳喳問起了問題。

而對於這些幼稚的問題,今日的何未央,卻是無比的耐心。

「非~」

「這匈奴人吶,也同俺們漢人一樣,雙手雙腳,站着走路。」

「嗯······」

「——就是長的矮些,大都不過五六尺。」

「也不洗漱、不束髮,披頭散髮的,還渾身惡臭!」

耐心的回答,卻引得孩童們更加激動起來,又是接連幾個問題道出口,惹得何未央不由苦笑連連。

「那匈奴人吃什麼呀?」

「真的是餓了吃生肉,渴了就喝血嗎?」

「——不是~」

「——那都得是匈奴的貴人,才能吃得起生肉、喝得起血;一般的匈奴人,大都喝牛乳、吃乳酪。」

「——而且身上的臭味兒,俺聞着,有點像牛糞?」

「——嗯~許是匈奴的窮人,連房子都住不起,只能和牛羊住在一起吧······」

「和匈奴人打仗,累不累啊?」

「陛下會給發糧食吃嗎?」

「有肉吃嗎?」

「——不累~」

「——糧食也有,肉食也有;」

「——只要是打仗的將士,陛下都不會短了吃食~」

嘴上說着,何未央也不忘笑着低下頭,從懷中取出幾塊小肉乾,毫不吝嗇的分發給了身邊的孩子們。

「陛下說啦~」

「這小孩子啊,就要多吃肉~」

「多吃肉,才能長的壯實,才能提的動刀,砍的動匈奴人~」

意外的驚喜,讓孩童們都興奮地尖叫起來,卻也並沒有爭搶;

乖巧地等候那塊指甲大小的肉乾,被何未央放在自己的手心裏,孩童們便嬉笑着道過些,便各自向家的方向撒丫跑去。

——雖然過去這幾年,關中百姓的日子好過了不少,但對於這些仍舊以農耕為生、從土裏刨食的農民而言,肉食,也依舊屬於奢侈品的範疇。

逢年過節,能到集市買兩條死魚,又或是『斥巨資』買上一塊肥膘,回家熬上一鍋能見油星的米湯,就已經算是沾了葷腥。

尤其何未央發給孩子們的,還是在關中屬於『違禁品』範疇的牛肉乾;

就更使得這些孩子們,生出了把肉乾帶回家裏,給父母雙親,還有兄弟姐妹都嘗嘗的想法

——農民的孩子早當家;

——自古皆然······

沒了孩子們『包圍』自己,何未央也終於從樹根下起身,朝不遠處的隨從招招手,便朝寨里走去。

一路上,何未央碰到了很多族親;

但不同於那些天真、純貞的孩子們,這些已經成年的族親面對何未央,卻明顯有些局促。

接連好幾個人,在見到何未央的一瞬間愣在原地,似是不知該如何稱呼;

最後,還是何未央主動開口,各叫了幾聲『二伯』『三叔』『六姨』,才算是勉強化解了尷尬。

就這麼漠然走到家門外,跨過門檻,抬起頭;

待看見父母雙親洋溢着喜悅、思念的笑容時,何未央面上的不自在,才終於煙消雲散······

「不孝子,見過大人!」

朗聲道出一語,不得何未央跪倒在丟,便見父親已經眉開眼笑的走上前,將何未央拉起身。

至於母親,則是在一旁倚著門檻,流出了幸福的眼淚······

「快快入內吧;」

「你大父大母,可都等急了······」

·

來到裏屋,又分別對祖父何多黍,以及祖母行過禮,被何多黍呵笑着叫到身邊做下,何未央就又陷入了機械式的問答環節。

「說是此戰,俺孫兒立得武勛,都夠封侯了?」

聞言,何未央只靦腆一笑,又憨笑着昂起頭。

「孫兒運氣好,斬了個匈奴的王······」

「——嘿!」

「——運氣好······」

何未央話剛說出口,便見何多黍嘿笑着搖了搖頭,滿是戲謔道:「這天底下,最沒法兒憑運氣的,就是沙場之上的武勛!」

「既然斬了,那就是本事!」

「談何運氣不運氣······」

聽聞祖父這似是說教,又分明有些得意地話語,何未央只嘿笑連連,止不住的一個勁點頭稱是。

片刻之後,便見何多黍又笑着側過頭:「陞官了沒有?」

「往後在軍中,還做甲刀卒?」

聽聞何多黍問起正事,何未央也不由稍整面上神容,略有些嚴肅的起身,對祖父何多黍拱手一拜。

「這麼些年,承蒙老大人獨寵,才有孫兒的今天;」

「眼下,孫兒封侯在即,官職,也將提為隊率司馬。」

「只求往後,老大人能遷居長安,好使孫兒,稍盡孝道······」

聞言,何多黍卻滿是淡然的笑着點點頭,又莫名其妙的搖了搖頭。

「好啊······」

「好······」

「——封了侯,這便是有了萬世基業;」

「年不及弱冠,便列軍中隊率司馬,往後,也有的是建功立業的良機。」

「再用心經營一番,往後,我何氏一族,便好歹能算得上是將官世家······」

滿是感懷的說着,何多黍便溫笑着伸出手,拉着孫兒何未央,再次坐回自己身旁。

也是知道這事,何多黍才開始以『過來人』得身份,開始指點起孫兒的未來。

「俺孫兒顯赫,憑的是武勛,這就是俺何氏的本。」

「但如今的天下,無論是農人、匠人,還是賈人、貴人,無論是想吃口飽飯,還是想發家致富,最穩妥的法子,終究還是地。」

「——因為農,是漢家的國本。」

「如今,我孫兒得以封侯,就一定要牢牢記住這兩點:武勛,是我何氏的本,農耕,則是漢家的本。」

「這兩個『本』守好,才能為我何氏一族,創下萬世不絕的基業······」

見祖父說起家族的未來,何未央也是趕忙坐直了身,擺出一副豎耳恭聽的架勢;

便是一旁,仍又哭又笑的何父、何母,也將鄭重的目光,撒向何多黍那不時閃過精光的眼眸。

感受到投注於自己身上的一道道目光,何多黍也不由長嘆一口氣;

暗下稍一思慮,便開始按自己的人生經歷,為孫兒規劃起了人生道路。

「眼下,封了侯、升了官,最要緊的,就是那些同袍的妒忌!」

「——都是卒子出身,眨眼的功夫,你這便升了官、加了俸,甚至還封了侯、開了國;」

「若說不引人妒忌,那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

「所以這段時間,在軍中要萬分小心,要謹言慎行。」

「——不能讓人揪著辮子、拿了把柄,也不能和同袍處的太僵。」

「最好,能把得來的賞賜分出去一些······」

怎料此言一出,何母面色頓時一變;

正要上前,卻被身旁的丈夫狠狠拉住,又滿是嚴肅的拉回了自己身後。

而在何多黍身前,聽聞祖父這一番教誨,何未央只神情嚴峻的緩緩點下頭。

正所謂:家家有本難念的經;

個人遭受的苦難,很難得到集體的共情。

就好比此番,何未央運氣爆棚,自己也確實爭氣,在戰場上立下和呵呵武勛!

最開始,戰友們都是喜悅、激動,基本都是為何未央感到高興。

但在回到長安之後,尤其是在『封侯』的風聲,從宮裏傳出之後,何未央和戰友們的關係,卻逐漸變得有些古怪了起來。

那種眼神意味着什麼,何未央說不上來。

但何未央很確定:那樣的眼神,不該是戰友、同袍,不該是在戰場上同生共死的手足兄弟之間,所應該出現的······

此刻,祖父何多黍一語點破自己的困境,何未央也依舊不明白:為什麼自己立了武勛,會讓戰友們改變對自己的看法;

但何未央知道:聽爺爺的,就算有錯,也絕對錯不到哪裏去······

見何未央點頭答應,何多黍也不由苦笑着搖了搖頭,似是為自己『一語成讖』而感到感慨。

但很快,何多黍便重新調整好了情緒。

——何多黍自己,也是老卒;

類似這樣的狀況,何多黍,見得多了······

雖然當年,何多黍還沒聽說哪一支部隊的卒子,曾出過『一戰封侯』的猛人,但即便是那些砍下三五顆首級,從而得以官升兩級,成為掌管十人的『什長』,卻被戰友、同袍疏離冷落的人,何多黍也見過少。

對於後世人而言,戰友、同袍對自己的疏離,或許並沒有什麼大不了的:反正以後,大家都不是一個層面的人?

——如果在這個時代,也抱有這樣的想法,就必定是大錯特錯!

因為與後世,由天南海北、天下各地的青年混編而成的軍隊不同:漢家的軍隊,幾乎是以籍貫,來作為編製框架的!

掌管五人的伍長/伍百,必定是手下四個兵卒的族親;

而且是平日裏就私交甚篤,又深受這四個族親敬仰,被敬稱為一句『哥』的人!

掌管十人的什長,也必定是手下十名兵卒的同鄉;

雖然大概率不同姓,但也肯定是出生於當地的大家族,起碼也是『村首富』家中的兒子。

再到掌管五十人的屯長,可能和手下的五十名士兵不同村,但也必須是同鄉!

掌管百人的曲長/曲侯,可能和手下得士卒百人不同鄉,但也必須的同縣!

就這麼一級一級往上推,一直到兩千人一部的『校尉』一級,整個校尉兩千人,也大概率是同出於一郡,操同一種方言的老鄉。

所以,對於後世的人而言,戰友的疏離、冷落,或許只意味着:嗯,這個圈子待不下去了;

但對於這個時代的人們而言,戰友,卻是和鄉黨、同鄉,甚至是同村族親划等號的!

被戰友疏離,意味着被鄉黨疏離、被宗族疏離;

而被鄉黨、宗族冷落,疏離,就意味着這個人,再也無法繼續混跡於行伍之間。

至於原因,還是那句話:如今漢室的軍隊,是以『籍貫』作為編製框架;

一個沒有鄉黨支持、沒有族親追隨的人,無論在戰場上多麼驍勇善戰,又或是有多麼令人匪夷所思的軍事才能,也終究只能做一個小卒。

——你想做軍官,也得有人追隨你不是?

即便是小卒,被同袍、鄉黨疏離,也依舊意味着這個小卒,即便上了戰場,也大概率活不久。

——沒人願意掩護你,你武藝再高,又能怎麼着?

想到這裏,何多黍面色不由又是一肅,望向何未央的目光中,更是帶上了滿滿的告誡之色。

「陛下的詔令頒佈之前,千萬不要再當着別人的面,提到封侯、陞官的事!」

「封侯詔書、陞官任命之前,賞賜會先發下來;」

「拿到賞賜的錢糧,一刻都不要耽擱,立刻把那些和你一屯······」

「——不!」

「——把那些和你一隊的同袍,都叫到家裏來!」

「我再叫來村裏的族親,還有附近的鄉黨,大行宴請!」

「只有這樣,你以後在軍中,才有繼續顯赫下去的機會······」

聽聞何多黍此言,何母自是急的原地直打轉,恨不能直接哭出來!

便是何父,面上也不由湧上些許遲疑······

「大人;」

「軍中一隊,可就是足足五百人吶······」

「再加上村裏的族親、附近的鄉黨·······」

「難道未央要設宴,宴請這上千,甚至數千人嗎?」

怎料何父話一出口,何多黍便猛地站起身,惡狠狠地伸出手指,在年過四十的何父額頭狠狠點了點!

而後,又朝一旁的何母指了指。

「婦道人家不懂事,你也不懂?!」

「——俺孫兒不是要做伍長、什長!」

「——是要封侯!!!」

「這樣令人匪夷所思的顯赫,要是不把軍中同袍、鄉黨族親照顧到,以後在軍中,還怎麼立足?!!!」

「沒了鄉黨效命,你要未央這個隊率司馬,做誰的上官?」

「——趕着五百隻鴨子上戰場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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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漢第一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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