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畫峨(二)

第四十六章 畫峨(二)

偏偏我公子,機巧乎若神。一眼望穿,是過往種種,直擊心扉。

沒想到,還能見到他。

經年妄想,即使樣貌改變,也能認出那明眸皓齒。

畫峨跑到井邊,快速拉了一桶水,刷刷刷搓臉,用袖衫擦乾,端著花缽從趙熙泓身邊經過。這家的公子注意到畫峨偷瞄,轉過身對身邊的僕從說了些什麼。

回柴房的路上,三兩男女家丁將其攔住。

「跪下!」

楞眉橫眼的老丫鬟呵斥。

「幹什麼。」

「還不跪下,醜八怪!」

一個男家丁從後面踹了畫峨一腳,撲通一下畫峨雙膝著地。

「給我打!」

一個巴掌上來就是扇,直到畫峨臉頰肥腫,一絲血從嘴角冒出。

「長得這麼丑,還去公子面前晃悠,有損這府里的美景,髒了人眼!公子說了,以後不准你往前邊去,好好在後面待著,要不然,這府里你也別待了!」

三個人走後,畫峨緩緩從地上站起來,摸了摸臉頰,咬著嘴唇,眼裡全是不甘!

明明府里臟活累活都是自己幹了,看在自己力氣大不怕髒的份上,對那些手無縛雞之力的丫鬟主動相助,為什麼沒有人對自己好一點點……

就一點點……

畫峨再也沒有去過前院,在下人們待的三寸之地埋頭苦幹,不知時間,只知冷暖。

一天夜裡,她在柴房與蚊子爭鬥,聽到外面有極微的腳步聲。然後兩個人在小聲說話。

畫峨貼著門縫,聽到了趙熙泓的名字。

有人要殺趙熙泓!

待那兩人走後,畫峨心急如焚的跑出去。可她不知道趙熙泓在哪個房間,她只知道趙熙泓這兩頭寄宿在這。

畫峨不敢輕舉妄動,如若此時大喊大叫,沒有人會相信她。她跟在那二人後面,過了一會,二人抬著一個麻袋出來。

麻袋鼓鼓的,凸出部分是人的輪廓。

趙熙泓被綁架!

二人將麻袋抬出去,畫峨雖不會輕功,但四肢發達,欻欻兩下翻過牆,拔腿往前追。又怕穿鞋聲音太大,將鞋子脫了追。

不知追了多遠,湍急的水浪聲入耳,風也越來越大。

他們這是要毀屍滅跡!

「站住!」

兩個黑衣人往後一看,看到個跟熊一樣的生物,嚇一跳,聽聲音又是女人。

「別多管閑事,小心小命不保。」黑衣人威脅道。

兩個黑衣人一心想辦成事,抬起麻袋欲將其丟下,畫峨上牆去強,死死抓住麻袋的一角。

黑衣人拿出短柄首,朝畫峨手臂割了幾刀,畫峨吃痛,手上不肯松一點力道。

「真不怕死,休怪我們不客氣了!」

短刀朝畫峨腹部刺去,一下兩下,畫峨最終腿發軟,倒在地上,手還是不肯放鬆。

那兩人朝著她吐了一口唾沫,一腳將麻袋踢下江,畫峨也被麻袋帶下去。

黑衣人離開。畫峨抓住岸壁的凸起的石頭,不讓自己沉入水中。水流太急,五根手指哪裡能抓住一個成年男子!

畫峨嗚咽哭起,與江風同悲。

她不想死,更不想趙熙泓死。他是她在人間看到的第一縷溫柔,這麼美好的人,怎能如此喪命……

「趙熙泓,今天就算拼了我的命,也要將你救!」

畫峨大吼一聲,一隻手將一人硬生生甩了上去。畫峨也用儘力氣爬上岸。

她覺得,今夜的自己,是有神明相助。

上岸,準備將麻袋解開,手臂一動,疼痛無比,完全不能動了。這條胳膊,算是廢了。

側著身子往前,只用手指,可右手手指也動不了,仔細一看,已經變了形。

沒辦法,只能用牙齒咬。

顯然趙熙泓被人下了迷藥,這麼大動靜還沒醒。畫峨跪坐在他身旁,探了探鼻息,幸好。

怕有人再來,畫峨拉著趙熙泓的衣領,將其帶到江邊的樹林里。

第二天清晨,趙熙泓醒了,看到畫峨第一反應,嚇一大跳。

畫峨將昨晚的事情敘說與他,提醒他小心為上。

「昨晚那兩名刺客進府,沒有一個巡邏的家丁發現,並且他們是從後門大搖大擺的出去的。」

「我明白你的意思,謝謝你的救命之恩,帶我處理完這樁事,定以厚禮報答。」

「不需要,」她搖搖頭,心道,能與你說話就是三生有幸,何須報答。「你不記得我了。」

這不是問句。

「你小時候,在一大片草里迷路了,是我把你帶出去的。」

「是你!還不曾知道你的名字呢。」

「畫峨。」

「好名字。你受傷了,你在這等我,我派人接你送你去醫治。」

「好。」

趙熙泓不知道,這人是廢了多少力氣才將自己救上來,也不知道,畫峨是強撐著等他醒來。

他已離開,畫峨就暈倒了。

福大命大,這副肥碩的身軀保了自己一命。匕首隻是刺穿了她的皮肉,並未傷及要害,但右手是完全殘廢。

趙熙泓命下人與她在城郊之處安置了一小屋小院,並給了她一生花不完的銀兩。

畫峨也知道了是何人要害趙熙泓,就是自己府里的少爺,因嫉妒趙熙泓得他所愛之人的青睞,於是下此毒手。

畫峨在院子里中滿了花,每天清晨,摘一朵送到趙熙泓府上。夏天常是向日葵,其餘三季最是薔薇。

春去冬來,某一天,趙家的大門張燈結綵,一片喜慶。

一問,是趙熙泓要成婚了。

第二天,下人帶了兩支花給趙熙泓,一朵是白日菊,一朵是黃色蒲公英。

成婚第二日,趙熙泓那嬌俏的妻子見了下人又拿一枝花送到少爺房裡,詢問之後,便對下人道,日後不收了。

趙府大門的台階旁,從此日日多了一束花。

趙熙泓的妻子帶著隨從出門,餘光瞥見了一朵素麗的花躺在幾枝枯敗的花枝上,心下芥蒂四起,一腳踩在上面。

去往集市的路也拐了彎,到了城郊的一處小林子里。

「武畫峨,你這個恬不知恥的女人,出來!」

未開的茶吐出一些清香,若有若無的漂浮在矮小的屋內。畫峨起身,出門。

「你就是畫峨?這麼丑……」

聲音一樣,看來剛剛喊叫的也是這個丫鬟打扮的人。

其實,她一出來,最先吸引她的是那個長相艷麗的女子。這是趙熙泓的妻子,難怪……

「你是畫峨。」那女人肯定道。

「嗯。」

「我夫君已有我了,我倆很恩愛。縱使你造不成風浪,但女子眼裡沙子都容不得。日後不要再送,好嗎?」

話語不緊不慢,溫溫柔柔,畫峨的心沉到谷底。她多麼希望,這個女人能大吵大鬧。這女人越是這樣,她心裡越是嫉妒。

還是答應了。

女人走後,畫峨看著那纖細的背影,多年的創傷再也包裹不住心臟里的痛。瞬間,好像一切都有答案,好像一切都看透,可在也無法與從前那樣釋然。

她坐在梳妝鏡前,做了整整一夜。隨著最後一絲蠟燭燃盡,屋子裡響起鏡子碎裂的聲音。

畫峨拿了一把鐮刀,將院子里的花全部割掉,眼淚不值錢的啪啪掉。然後,她跑到趙府門口,瘋狂的敲打著門。

家丁開門,被推到一邊,畫峨衝進去,嘴裡喊著趙熙泓的名字。

「來人啊,府里進暴徒了!」

一群壯丁拿著棍棒衝出來,將畫峨擒拿。

「趙熙泓!趙熙泓!」

趙熙泓聞聲出來,妻子後到,挽住他的胳膊。

「是你?」趙熙泓震驚。

「我問你,趙熙泓,我救你,念你,對你好,是不是我換個模樣,你就會喜歡上我。」

趙熙泓不願看那張臉,背過身去。

「我對你只有感恩之情,莫在一錯再錯。」

趙熙泓的妻子皺了皺眉,壓制內心的噁心和怒火,又是那副溫溫柔柔的模樣。「畫峨……姑娘,我夫君都這樣說了,你莫在執迷不悟。你雖救我夫君一命,但我夫君把你的一切都安置妥當,做人莫要貪婪。」

下人們咋舌,聽夫人這麼一說,對畫峨更加厭惡。

「趙熙泓!你看我!是不是我換個模樣,你就會對我有不一樣的情感!「

趙熙泓的妻子不在一副溫柔相,而是冷著臉,眼裡滿是嫌棄道:「真是不知好歹,我與夫君都已成婚,你還糾纏不清。夫君,你進去,別髒了你的耳目,我來解決。」

趙熙泓真的走了。

女人在丫鬟耳邊說了些什麼,丫鬟轉達給下人,畫峨便在棍棒之下暈過去,醒來的時候,在一個陌生的封閉的屋子裡。

動一動,全身劇痛,身下窸窸窣窣,又是在柴房。

「醒啦,嘿嘿嘿!」

「是誰!」

「……怎麼長得難看聲音也難聽,嘖。」

「你聲音也好聽不到哪去……」

啪,清脆的巴掌聲炸開了柴房的黑暗,畫峨眼冒金星。

「把你嘴堵上,聽不見,看不見,照樣用。」

畫峨瞬間明白了什麼意思,當那一雙手摸上自己的身體時,不顧身上的疼痛,瘋狂反抗。手被捆綁起來,她用盡全身氣力,一腳踢開那人。那人在地上呻吟之際,畫峨用頭頂地艱難的爬起來,幸好門沒鎖,逃了出去。

逃到一座山上,一個老頭子和一個滿臉毒瘤的男人追了過來。

「嘖,看到這豬的樣子興緻沒了,爹,我們回去吧。」

「不能,讓她逃了被人知道怎麼辦,這可是我花一文錢買回來的。」

系在後腦勺的布條松垮到脖子上,畫峨吼道:「今天就算是死,我也不會讓你們得逞!」

滿臉毒瘤的男人哂笑:「哈哈,死吧,死了世上少了一個髒東西。」

餘光處看見一顆被折斷的樹榦,手臂粗細,尖上端。

噗嗤,畫峨用儘力氣,腹部對著那樹榦壓了上去,樹榦從她背後戳出來。

「呸!晦氣!這人啊,長得難看,死相都另外難看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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臨道非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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