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有相
疲倦鬆散腰骨,楊凈坐在草地上,後背靠著石頭,抬頭仰望夜空。
今晚,有一彎新月。
「唉,整座山上也沒有多少美得不可方物的人啊?」
「是啊……」
「嘖……是不是我們太局限了,要不找找男子?男子就是你下功夫,我拉的那幾位姑娘,一開始都不敢往這來,我送了幾顆靈石才同意的。」
「你身上哪來這麼多靈石?」
「我喜歡收集這些東西。話說,去哪找那麼帥的男人啊!」
「咦,我一直忘了問,陳月為何突然離開?」
楊凈搖搖頭。「他現在是臨仙山的弟子,看來身份不小,還在澤芝池沐浴。」
「你偷看的人是他!哎——話說,陳月這小子模樣不錯,到可一試。」
「不好吧。他可是臨仙山的弟子。」
「其他人你怎麼不考慮?」柳色新睥睨。
「那些只是些普通弟子,陳月肯定不簡單。要是讓他捲入其中,出了事對他仙途有影響怎麼辦?」
「嘿,我一直覺著那小子滿眼是你,現在一看,倒是你對他上心。小妮子,聽我一句勸,女之耽兮不可說也。那小子是凡人時可能對你一心一意,可修仙的誘惑太大,我見過太多有情有義的人為了成仙而變得無心無情,說的好聽一點叫清心寡欲。況且,你是魔,終有一日,他會為了道義拋棄你的。」
「柳叔,」楊凈抬頭看了一眼月亮,臉上浮現一抹苦笑。「如果月亮也嫌棄黑夜,就無物照亮夜間趕路人了。」
「那你是月亮,還是趕路人?」
「我是想成為月亮的趕路人。」
「……這時候,我都想和你喝酒了。」
「有酒嗎?」
「還真想喝?不準喝!」
柳色新輕輕地拍了下楊凈的腦袋,站起來,伸了個懶腰。
「我去找他。放心,不以你為理由,更不會逼迫他,就拿我們男人之間浩氣長存的友誼賭一把。」
「不行。」陳月毫不猶豫道。
「短短十年,你就忘了我們曾經的快樂時光嗎?」柳色新一臉痛心。
「你可否考慮我?且不說你要進入太極林何事,我是臨仙山的弟子,若是被我師傅發現我與外人沆瀣一氣,我這仙緣可就斷了。」
「其實不是我需要你幫忙,是凈妮子。她現在愁得很呢,死都不來找你。幸好沒來,來了也是白來。」
「要我做些什麼。」
「沒有什麼難的,只需你在林子里待上一時片刻。」
「好。」
楊凈見到陳月時,那天的畫面充斥腦海,頓時想把柳色新埋了。
「小妮子,我就說他會來吧。」柳色新抖動著得意的眉毛。
這個時候,本應該眼神飄忽,不敢正眼看陳月,楊凈反其道行之,大大方方的看著他。
不這樣,只會越來越尷尬。
「嗨。」
「嗨。」陳月學著她打招呼。
「其實不用你幫忙的。」
陳月將柳色新與楊凈隔開,面對著她道:「前晚你走的好匆忙,害得我……」
「咳咳,先忙正事吧。」
柳色新道:「前天晚上你倆見面了?啊哈,小妮子你騙我,還說自己掉到水裡去了。」越想越不對勁,那她的衣服怎麼濕的……
「柳叔,前面有黑影!」
定睛一看,什麼也沒有。
「沒有啊。」
「有,我看見了,往冥林那邊去了。說不定是有相,快去看看。」
壓根什麼也沒有。陳月懂她用意,當她害羞,心中也有些蜜意。
陳月負手立於一片螢火間,另外二人躲在不遠處的樹上陰影里。
太美了……這是第一次,楊凈有流淚的衝動。
世間美景無數,或驚心動魄,或念念不忘,可欲流淚的,前所未有。如將死之際,所有回憶暈染開,是後知後覺的遺憾……
「柳叔,你在這守一下,我尿急。」
「嗯。」
楊凈走到很遠的地方,找到一處隱秘地,如同抽盡全身氣力一般,一下跪倒在地。雙手捂住臉,她先是輕輕的抽泣,接著肩膀劇烈的抖動,淚水從指縫滲出,滴在地上……
楊凈走後,柳色新靜靜的蹲在樹上。突然,腳下一空,重重的摔在地上。原本那棵樹,化為石竹衣女子,從柳色新頭上跨過,朝陳月款款走去。
「公子……」
陳月偏頭,淡漠的看了無相一眼。一張多情臉的女子。
待楊凈來時,已經多了一個人。
「公子貴庚?」
「二十幾歲吧。」柳色新見陳月先前敷衍,生怕惹了有相,人家氣走,於是替他熱情答話。
有相推開柳色新,目光不曾離開過陳月的臉。
「這是……」楊凈小聲的詢問柳色新。
「你來啦,剛剛去哪了?」黑夜中,陳月的眼睛溫柔如水。
有相這才注意到楊凈。本該是不喜,當一眼望入對方的眼睛時,卻幻化成一隻毛茸茸的小黑毛,粉鼻粉爪。
「喵——」
有相跳入楊凈懷中,用頭蹭了蹭她的胸部。
陳月突然不喜這隻貓。「黑貓邪性,別碰。」
於是伸手從將那隻貓抱起,往外一丟。
楊凈知道這隻貓不普通,被人這麼一丟無礙,可看著還是心疼。似乎,今晚的陳月,有一種不可抗拒的力量,讓她著迷。
「喵!」那隻貓弓起背,朝陳月齜牙咧嘴。
「這貓挺好的,別擔心。」楊凈內心已經被這隻圓臉貓咪可愛哭了,特別是那圓溜溜的如有星星的眼睛,讓人毫無招架之力。
這就是夢中情貓啊!
「小黑粉,過來。」
楊凈半蹲,張開手臂。那隻貓平靜下來,邁著肉爪噠噠噠的跑過來。
「喵喵。」
這兩聲拖著長長的尾音,音量又小小的,分明在訴說剛才的委屈,而且在撒嬌啊……
「她怎麼變成貓了……」
柳色新摸著下巴,雙手拍了拍楊凈的肩膀。
陳月將二人隔開,道:「和你一同上山的那個男子是柳叔嗎?」
「我不就站在你旁邊嗎……」柳色新無語。
「對啊。柳叔怕有熟人,就換了一副模樣。」
聽到本人親口說,陳月心裡好受很多。
「這應該就是有相了。」楊凈又道:「你先回去,被人看見了不好。」
「有何不好?」
「反正……我們也要走了。」
「下山?」
「嗯。明天白天走。柳叔說你們臨仙晚上才是看守最嚴的時候。」
「好,明天我送你。」
第二天,睡夢中被人搖醒,楊凈睡眼惺忪,頂著雞窩頭。
「集合啦。」
「你們先去吧,我身體有點不舒服,昨天和師姐打招呼了。」
「嗯,那你好好休息。」
待人走出后,一隻小貓從被窩裡鑽出來,舔舐著楊凈的臉頰。
看著那張可愛的小臉,楊凈揉了揉它的頭,心情大好。
柳色新早已等候在約定地點。
「走吧。」
「嗯。」
二人準備大搖大擺的從前門出去,發現有人看守。轉到後山,也一直有人巡邏。
「你不是說白天比較鬆懈嗎?」
「他們知道有相不見了……」
「昨晚走就好了。」
「不,我巡視過冥林,那裡什麼結界都不存在,不可能這麼快知道有相不見了。除非一直有人用法鏡觀察……或者有人告密。」
「陳月不可能這樣做,我相信他。」
昨晚。
試法論道大會即將來臨,這幾晚,蘭芽總是憂心忡忡的到陳月殿中詢問情況。
「有凈,怎麼這時候才回來?」
「出去走走。師傅,這麼晚何事?」
「你老實告訴為師,這次有沒有把握。」蘭芽面上淡定,眼睛卻死死盯住徒兒的嘴,希望聽到自己期待的。
「沒有。」
「真的?」看著陳月異常淡定的臉,蘭芽不相信。
溫化夷與陳月,分別是甲光和蘭芽最小的親傳弟子。十年大會,每一次都是溫化夷贏。自家徒兒又是滿不在乎的模樣,蘭芽怒其不爭,又不太敢表現出來。他看不透徒兒,每一次詢問都覺得他的回答像撒謊,一定保留了一手。可這麼多年,確實每一次都輸了。可每一年,蘭芽都不甘心。
「師傅,二重境怎與四重境相比,您這是為難徒兒。」
「你就比那毛頭小子入門晚一點,師傅也看你每日苦練,怎麼長進這麼慢?」
「師傅,十年二重境是普通人里算佼佼者了。」
「你這一臉淡定,是不是藏著一手,先掃師傅的興,到時候大會上給師傅驚喜?」蘭芽一臉期待的看著陳月。
「您別自欺欺人了……今年為何這麼在意,莫不是又和甲光師尊做了賭注?」
「沒有沒有,我先走了,你好好準備,我去看看你其他師兄。」臨走前,蘭芽又苦口婆心道:「這麼多徒弟中,我最看重你了。你這孩子溫柔敦厚,兩袖清風,孝義皆具,這麼多年,我沒見過比你更有仙資的了。唉——為師看好你。」
求求你贏一次吧,今年我堵上了一百年的修為呢!
陳月無動於衷,垂瞼,那漆黑的眼珠轉了半圈,抬眼道:「師傅,我剛從太極林過來,看見有一男子在那鬼鬼祟祟。我見那太極林也無要物,心下沒多想。仔細一念,還是跟師傅說好。」
「怎麼不早說!糟了糟了!」
楊凈直接用法在空中畫了幾筆,往山下發送,行至空中換了個方向,往山上某一處飛去。
柳色新心道不好,拉著她離開了原地。
二人離開不久,幾名弟子飛了過來。
「那些人加重了結界,無法用法術向山下傳信了。現在,有一個更棘手的事情。」
「什麼事?」
「剛剛的發信已經到臨仙那群人手中了,要是知道你寫的內容,一定會把我們都抓起來。對了,你剛剛寫了什麼?」
「你不是一直在看嗎?」
「寫的太快,來不及看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