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仗劍獨行
辭別眾人歸來，秦業多日心結得解，這一覺睡得極為舒暢。次日清晨，想著與黃藥師約好了走水路回桃花島，秦業便早早起了身。此時秦業收留的那個孤女劉慕蘭也早早就起來了，正候在秦業房前，聽著秦業起床開窗的聲音，端著水盆毛巾向房門迎來。秦業推門正要出來，見劉慕蘭候在門前，不由一愣，訝道：「慕蘭姐姐，怎麼是你？店小二呢？」
秦業一覺剛起，衣衫還沒收拾齊整，劉慕蘭見著臉上一紅，低聲道：「伺候公子是慕蘭該做的，小二哥忙別的去了。」
秦業見她行止有異，才意識到自己半個身子還在外面露著，吐了個舌頭笑道：「你等會！」言罷「呯」的一聲快速關門又回去整理自己衣服。當日他救下劉氏姐弟，本想給他們些錢讓他們自己回家去算了，怎奈劉慕蘭幾天里擔驚受怕，見著一個翩翩公子救了自己，心腸又是極好的，便硬求著讓秦業收留自己姐弟。秦業想想也對，眼下大宋境內雖還太平，卻也不是天堂，他們弱女稚子無依無靠確是讓人放心不下，自己好事做到底算了，暫時就讓她留下來了，日後再給他們安排一個合適的所在，卻不是他自己想過少爺生活。方才見著劉慕蘭跟自己還有些生疏畏懼，便故意做了個怪相。
果然，玩笑最能拉人與人之間的距離，劉慕蘭初時見他衣衫不整，便有些驚慌，后見他居然做了這種調皮的動作，卟哧一聲便給逗笑了，隨即又想著自己這般模樣卻是對公子的無禮，便又有些不知所措，此時的秦業已自關門收拾臉面去了，似也對她的「無禮」沒有看著。不多時，秦業拉開房門讓劉慕蘭進來，經過方才那一出，兩人距離一下子拉近了不少，劉慕蘭見著秦業便不再似方才那麼緊張了。
秦業知這個時代的人尊卑觀**極濃，劉慕蘭眼下算是自己的奴婢，自己若是跟她客套反而會讓她不安，反正自己心裡只把她當姐姐（妹妹）看待，有些事她要做就讓她去好了，自己多話反是做作了，於是隨口便跟她說了幾個笑話，劉慕蘭的父親原是鄉間一個教書先生，對大戶人家的習性她也是知道的，想不到秦業如此好相處，心下頗為感動，對他更為盡心起來。少時，秦業收拾妥當，不由摸了摸多年以來第一次由別人給自己梳理的髮髻，對劉慕蘭笑道：「慕蘭姐姐你梳得真好，以後我是再不敢給自己梳頭了。」
劉慕蘭聽得此話臉上又是一熱，以她的年紀若非父母早逝，在這個時代早早就嫁人了，須知做妻子的每天的第一件事就是伺侯丈夫梳洗，此等事若是做得不好便要被人笑話了。秦業這話在她聽來便是以後都由自己來給他梳頭了，如何不羞？秦業縱是心思靈通，偏偏於這方面卻沒能考慮到，只道劉慕蘭臉薄，少不得了又跟她扯了幾個笑話，猶自不覺這些做法卻讓女孩子心裡的某種感覺更濃更熾了。
結賬出來，與劉慕蘭牽著玉雪龍趕往碼頭與黃藥師相會。因著有劉慕蘭，秦業沒縱馬飛馳，只牽著馬馭著劉慕蘭前行。初時劉慕蘭一聽公子要給她牽馬，嚇得一萬個不敢，秦業逗她道：「要不我們兩個一起坐在馬上吧？」此時他的身形也有十四五歲了，面相更是老成，劉慕蘭聽他此語頓時大窘，扭捏不已，不知是應好還是不應好。秦業已自走過來，一把抱起軟軟的劉慕蘭扶她上了馬，劉慕蘭只當他也要上來，卻見秦業已自牽著馬往前走了，心內頓時五味俱全，扶著馬鞍垂頭無語。
兩人一路緩行，到得碼頭時黃藥師程英已等候許久了，黃藥師見他來遲，還帶著一個姿色不俗的少女同行，臉上便不好看了。秦業見黃藥師神色不對，便將他昨日所遇之事說了一遍，末了還補充道他想將劉慕蘭暫時安置在太湖歸雲庄。劉慕蘭聽他二人在那談論自己的事，一臉緊張低著頭不敢多語，程英知黃藥師是面冷心熱的，便在一邊陪她說笑。黃藥師看劉慕蘭雖是天生麗質，儀態端方，一臉菜色卻自掩不住，想著是受過苦的大戶人家子女，略一沉吟道：「帶她一起回桃花島吧。」
秦業聞言大愕，桃花島便如那桃源聖地一般從不招待外人，不知為何黃藥師會破例帶劉慕蘭回去，卻不知黃藥師想著黃蓉臨盆在即，正需要人照顧，那桃花老的老小的小，正缺個丫環，劉慕蘭倒正合他意。
四人買船出了漢水，進入長江，一路東去，中間除拐入太湖歸雲庄將玉雪龍託附給了陸冠英，片刻未停，在長江口換了海船便駛向桃花島。這一路上秦業沒敢再讓劉慕蘭伺侯自己，只說師公面上不答應，劉慕蘭見黃藥師一臉冷崚，也不敢堅持，倒像個小媳婦般萬事小心謹慎的。
路上無事，秦業便替黃藥師行起了授徒職權來了，每日跟程英比劃招式。程英自被黃藥師從李莫愁手下救出，只跟冷臉的黃藥師闖蕩江湖，除了幾次回桃花島有陸無雙郭芙相伴，竟是半個說話的人也沒有。此時有個秦業陪自己練武，心內極喜，秦業言語風趣，見識過人，這一路行來只覺日逝如梭。想程英跟隨黃藥師學藝幾年，算起來笑聲竟沒有這一路上來得多。
秦業自己這幾日里也不住的跟黃藥師討教，黃藥師雖說性子孤冷，但自從知道了秦業的抱負后，對他也有了種異樣心態，這一路上指導秦業出人意料的也頗有耐心。秦業抽空里本也想教了劉慕蘭幾招，至少讓她可以自保，可惜劉小姐性子極是淑女，雖然時日一長與秦業程英再無隔閡，讓她掄刀論劍卻是萬萬不可能的，最後乾脆在一邊專司遞水送茶了。
眼看般即將駛近了桃花島，秦業養心幾十年全沒了效用。自當年秦業被郭靖黃蓉救起后，便將這裡當是自己的家了，算來他離島已一年半有餘沒再回來了，久別歸來，心情便有些激動，幾次幾乎忍不住要跳起歡呼了，讓劉慕蘭程英看著嬌笑不已，便是黃藥師也暗自莞爾。
此時，郭靖因著黃蓉身體不便，每日只陪在她身邊，穩婆也從外面請回來了幾個。秦業走後這一年半來，郭芙和陸無雙的武功都進步不小，郭芙勝在底子牢悟性高，陸無雙則遠比她刻苦用心。至於武氏兄弟，除了黃蓉創了那套連璧劍法還有點看頭，其他的都只能說是中規中矩，湊合著能像個樣罷了。
武氏兄弟見了郭芙都老老實實的叫她一聲「大師姐」，對功夫已經超過他們的陸無雙卻一直管她叫小師妹。只自秦業走後，連郭芙對這個排位也淡了，此事遂不再提。
若說秦業走後桃花島最大的不同是什麼，那便是幾個小孩的功夫進展慢了，就是想玩，翻來覆去也沒能弄出新花樣來。所謂放在身邊不在意，走後方來百般思。秦業在時郭芙似也不怎麼找他，但秦業這一走，心內便總覺空蕩蕩的，武氏兄弟唯唯若若只會一味討好她，陸無雙雖說偶爾也會跟她絆嘴，愈到後來卻是愈有分寸了，現在郭芙這個大師姐當穩了，人卻是煩了，她可是不愛動腦筋的，跟前對著一個小武痴兩個呆瓜，往日臭師兄的好處便更突顯了出來。
這一日，郭芙幾個無事，練了趟劍法便攜手到海邊吹風。看著煙波浩渺，幾隻沙鷗在海面上盤旋，郭芙低坐在海邊涯岩上，凝望海面便有了些出神。在原來的世界里，郭芙自小到大除了楊過便只有大小武跟她做伴了，楊過又是沒呆上多久了，還一天到晚吵嘴，因而她跟大小武的關係極為親密。現在憑空多了個秦業，郭芙對大小武的感情便淡得多了，較之與陸無雙也是遠遠不如。
見著郭芙發獃，大小武也不敢多話，陸無雙有些無聊，想起這個地方曾經發生過大小武合夥打楊過一事，搞得楊過最後還摔斷的腿，到現在她也還不知道楊過那條腿是怎麼斷，看著幾個人沉悶，展顏笑道：「喂，你們還記得嗎？以前你們還在這和楊過打過架呢！」
大小武聞言俱是一呆，兩個人合夥打一個，最後還逼得楊過離開了桃花島，確不是什麼光彩的事，臉上一紅扭頭向一邊並不說話。郭芙似也想起了什麼，幽幽道：「是啊，當日大武哥小武哥壓著楊過打，小武哥卻讓楊過一頭給撞暈了。」偏著頭回過來看了大小武一眼，又自笑道：「你們害得楊過摔斷了腿，若不是大師兄，楊過就要餓死啦！」言罷自回頭又看著鱗鱗海波，嘴角猶帶一縷微笑，清風掠過，鬢角輕搖，更有一絲暗香飄來，大小武俱為之一呆，愣愣的不知所言。
陸無雙看著他二人痴獃模樣，心下生厭，一腳踢飛一塊碎石，悶悶道：「大師兄去了快兩年了，還不回來，肯定是把我們給忘了！」
郭芙聽著，也自喃喃道：「是啊，我讓他去去就回來了，他卻一走就是兩年。」她倒是把時間越算越長了。
陸無雙走過來背靠著郭芙坐下，正對大小武兄弟，看他們還是呆呆傻傻的，哼了一聲轉過身來摟著郭芙道：「大師姐，你說大師兄回來我們怎麼整治他？」陸無雙與郭芙同房而睡，當年睡不著時沒少計量著怎麼整治秦業，時下一提起秦業，便自又想起了那些經過無數次的失敗考驗的爛招來。
郭芙肘著膝托著下巴，怔怔道：「他都不回來了，怎麼整治？」
大小武看著桃花島兩魔女半天不理自己，只一個勁的說秦業，心裡百般不舒服，武敦儒忍不住悶悶道：「他呀，永遠都不回來啦!」若秦業真的不回來，於他武家兄弟當然是最好的。
郭芙似未聽著，只盯著海面怔怔不語。陸無雙卻不答應了，轉過身來瞪著武敦儒道：「你怎麼知道大師兄不回來了？」
武敦儒此時已經十六歲了，在這個時代算得上是大人了，他對陸無雙向無什麼好感，就像陸無雙看他一樣，只因陸無雙武功比他好，一直也沒敢怎麼樣，這下看著陸無雙跟他這個師兄無禮，連帶剛才的不爽正要一併發出來，卻聽郭芙站起來叫道：「船，有船，大師兄回來了！」歡聲未絕人便向海邊奔去了。
陸無雙大小武相視大愕，抬頭果見海面上一艘帆船正向這邊駛來，他們卻沒郭芙的本事，一眼就看見秦業回來了，只在追在後面各自納悶著。
秦業立在船頭，遠遠凝望著桃花島方向，任憑海風掠過，整個人便似要撲到她的懷裡去一般。近鄉情怯，人皆有之！儘管，眼下仍是桃花島最不可愛的初冬時節，遠遠的映在秦業眼裡的，卻是依然的蔥翠欲滴，花香醉人，當年在這裡度過的那些歲月，一情一景，一人一事，緩緩在心間飄過，不覺便有些痴了，眼睛里也不知在何時偷偷爬上了一種男人不該有的東西。
無法想象，原來的郭靖黃蓉是以什麼樣的一種決心放棄了這裡的舒適安逸，放棄了這麼一塊人間樂土，明知不可為而為之，攜手踏上了那條抗蒙的不歸路！更不知，那一天，在師父的心中，可曾泛起過那麼一點點的猶豫？師娘的腳步，可還能帶得動她那輕盈的身子？他們還想過要回來嗎！
「呀！」一聲鷗鳴在船頭掠過，呵！飄飄何所似，天地一沙鷗！多好啊！
「喔！」秦業猛的一聲長嘯，「我回來了！」
郭芙飛身下了山涯，她看到了那條船，那個臭師兄，她都不知道自己怎麼就這麼期待著看見他，秦業的一聲高呼傳來，郭芙定住了身子，是了，這回真的回來了！她不知道，自己的雙膝已經沒入了海水中，海潮還在向她襲來，她只看到那艘遠遠馳來的海船，船頭高呼的那個臭師兄。
「師妹！我回來了！」船駛近了，秦業也看見了郭芙，還有後面跟在郭芙後面跑的陸無雙和武家兄弟。此時郭芙已然雙膝沒水，更有一道海潮擁著船正向桃花島方向奔去，秦業急喚道：「師妹，回去，快上岸去！」郭芙卻似聞所未聞，只定定的看著他，淚花已在星眸里綻放了。秦業不容多思，轉身拉過一條木板，甩手平拋了過去，人亦躍起，踏住木板遂浪沖向郭芙，浪急，人更急！
郭芙此時早已霧迷了雙眼，渾不覺什麼事就要發生了，陸無雙大小武看著駭然，在岸上不住呼喚，卻也不敢搶上來拉走她。船上黃藥師看著亦是心焦，他卻是沒想過如秦業那般衝浪的，只在一邊緊張的看著，差點沒喊出聲來。秦業撲向郭芙，彎身一把將她攔腰抱起，甩足一蹬藉浪之勢高高躍起，飛身上了海灘，「呼」了一聲濤鳴，浪潮怏怏的在秦業身後不足一尺處止住了勢頭。
郭芙在這一激抱之下人也清醒了過來，見抱著自己之人確是秦業，那個一去不回的臭大師兄，一把掙開秦業的懷抱，隨即飛起一腳便朝秦業腿彎踹去，怒咽道：「死師兄，臭師兄，你死哪去了，你回來幹嘛，你別回來呀……」秦業知她在使性子，他也未曾想到郭芙會有這般的依戀自己，心內頗為感動，也不說話，只微笑著任她花拳秀腿打喝，小丫頭，人更漂亮了，也更傻了！黃藥師站在船頭，看著秦業抱著郭芙上了沙灘，心頭一寬，見郭芙此等模樣，復又黯然，一聲長嘆轉身進了船艙里，想自己幾次回來，何曾見過孫女這般對待自己！
陸無雙大小武見著兩人模樣，面面相覷不知如何是好，陸無雙見著秦業回來也自心喜，她跟郭芙秦業兩個還要「熟」一些，走過來笑道：「大師兄回來啦，大師姐可別把他再打跑了！」郭芙聽了這話，果然停住了拳腳，卻還一把抓住秦業胳膊緊緊不放，極為不滿的回過頭來怒瞪著陸無雙，眉角掛珠，便要反駁一番。
秦業素知郭芙脾性的，在她肩頭輕拍幾下，引她回過頭來，笑道：「一年多不見了，讓師兄好好看看，呵，也長個了嘛，比一比到哪了！」秦業往日里沒少和郭芙比個子，郭芙聽了這話心裡一樂，又把陸無雙的話放一邊了，站直了身子往秦業身邊一靠，伸掌在頭頂一抹，正好到秦業耳垂，嘟著嘴道：「臭師兄你吃什麼長這麼快！」幾句話間，郭芙方才的泫泫欲滴已然不見了，換上了一張如花笑顏。
秦業見武氏兄弟在那邊不響不吭，對自己還是畏大於敬的，牽著郭芙小手走過來對他們笑道：「敦儒，修文，是不是看師兄沒給你帶什麼東西回來不高興了？師兄教你們新的武功好了！」武氏兄弟想不到秦業會第一個跟他們說話而不是陸無雙，臉上一紅，啜啜不是說什麼好。陸無雙在一邊噘著嘴搶道：「大師兄，那我呢？」秦業有意逗她，笑道：「你都那麼厲害了，我還敢再教你？等你打贏了我不就讓你當了大師姐了，我才不幹！」一句話便是面上深深失落的武家兄弟也被逗笑開來。
幾個小孩在那邊廝鬧著，黃藥師程英劉慕蘭已經下得船來了，黃藥師見郭芙還自緊挽著秦業的手似沒看見自己，心內更為不舒坦，倒是陸無雙先一步看到了她表姐，叫著跑了過來。郭芙這也才回過頭來，放開秦業呼了一聲又撲到了黃藥師的懷裡撒嬌。
不多時，幾人回到了莊院內，少不得了又是一番別後戚戚。秦業驚訝的看著黃蓉腆著肚子，也不知這裡面會是郭襄還是郭破虜，還是兩人皆在？自己的這隻蝴蝶翅膀可真扇大了，連人都出來了！
午後，柯鎮惡郭靖黃蓉與秦業並坐在一起，秦業便將自己一年多的行徑跟幾人說了一下，並楊過脫離全真教加入古墓派的事也說了。郭靖起初還道楊過在全真教做了什麼出格的事，心內頗有些不安，待聽得秦業對趙志敬的評價，又知楊過在古墓派過得很好，他看著秦業自小長大，對他極為信任，便也不再說什麼。
黃蓉聽得秦業從洪七公手裡學全了降龍十八掌，笑道：「業兒，看你洪師公的意思，我這丐幫幫主之位是該傳給你了！」
秦業聞言大急，跳起來道：「師娘莫要害我，看我才多大，做了這個幫主還不讓人笑掉大牙！」他本已打定了主意要到北方起事，這自然少不得要借用丐幫的力量，只是這個動用他幫主大弟子的身份就足了，直接丐幫幫主卻是不必的。
黃蓉原也只是說笑，自不會當真將這個丐幫幫主之位傳給年僅十二歲的秦業，不說別的，目前秦業可是一點江湖名氣也沒有，不過她亦在心裡暗暗打定主意將來要將這個位子傳給秦業，一心陪著郭靖在桃花島過這種無憂無慮的日子。幾人又說笑了一會，郭靖更是親自下場測較了一下秦業的武功，直到黃蓉體乏，諸人才各自散去。劉慕蘭依著黃藥師的意思，跟著黃蓉做了她的隨身丫環。
秦業回來，重又擔起了代師授徒的職責來。少了幾個孩子頭疼，郭靖這才真正能夠一門心思陪著黃蓉待產。秦業想起原來黃蓉在生郭襄郭破虜時，城外蒙古人進逼，襄陽城搖搖欲墜，偏又郭靖受傷，幾個宵小逼得一代大俠忍氣四處躲藏，另一邊還要防著楊過小龍女偷施暗手，那個叫凄惶驚慌的，心內一疼，對自己北上舉事也就暫時放緩了，只一心做他的敬業大師兄，每日教郭芙幾個習文練武，只覺自己又似回到了兒時，偶爾也翹課去玩遊戲，下鄉掏鳥窩……
冬去春來，黃蓉順利生下了一對龍鳳胎，名字則是郭靖在黃蓉產前一次無意中看到黃藥師與秦業在兵棋推演未來宋蒙大戰情勢時想到了，女的叫郭襄，男的叫郭破虜！對於蒙古人的野心，生長在蒙古大草原上的郭靖比誰都清楚，他當年亦曾隨成吉思汗征戰天下，對戰略形勢的認識也是有的，自是贊同黃藥師和秦業所說的宋蒙的最終決戰地在襄陽的觀點。故而，郭靖沒有半分猶豫就決定了黃蓉肚子里那個孩子（當時他還以為是一個）的名字：男的叫郭破虜，女的叫郭襄！對於郭靖的這個決定，黃藥師出乎意料的什麼話也沒多說。黃蓉雖另有想法，熟知郭靖性情的她卻也沒表露出來，只在心內一聲輕嘆。
因為那一次與黃藥師的兵棋推演讓郭靖的冒然闖入發現了，秦業對自己的設想便也提前跟郭靖說了。郭靖無法想象秦業一個十三歲的孩子竟能有這般驚人的見識，也自放心不下他，但拙於言辭的他亦無法說服秦業，更聽得洪七公對此事持默許的態度，而黃藥師已在實際行動上支持秦業了，那個最可能勸服秦業的黃蓉此時卻是不宜勞神了，也只能先做罷了。原本郭靖亦有想法跟秦業一起去北方舉事，秦業卻覺得自己能否在北方成功最大的一點保障當在宋廷能否如原來一般抵抗住蒙古人的進攻，襄陽防禦是萬萬不能少了郭靖了，便勸他留了下來做抵禦準備。
郭靖雖知秦業所言有理，終是覺得讓秦業孤身北上太過冒險，萬般不肯答應放秦業離去，最後黃藥師煩了，應了聲有他在旁照料秦業便是。郭靖素知黃藥師的脾性，想這個「照料」或是有了，出力則必然是有限得很，最多也就保證秦業安全罷了，但終是拂逆不過，只好應了。
當日郭靖考教秦業武功時，對秦業小小年紀能有此等修為便已極為欣喜。他知秦業在全真教閉關一年，卻未曾想他的進境能有如此之大，只怕較之當日歐陽克梅超風亦不為遠了。秦業聽得郭靖稱讚，只道他就要將九陰真經傳給自己，不想郭靖卻道他年紀太小，強練九陰真經反而有害無益，要等十八歲那年再教給他。只那個療傷篇有用，秦業卻已從洪七公身上學全了。
這一日，郭靖與黃蓉正在屋內逗弄著兩個新生兒，黃蓉見郭靖這幾日來一直心情不暢，心裡也對郭靖突然將這一對兒女取那種名字有些疑問，遂笑著問道：「靖哥哥，這兩天你一直不大高興的，可是有什麼煩心事？」見郭靖張了張嘴，欲語還休的，又道：「我猜，是為業兒吧？」幾次不經意間，黃蓉發現郭靖看向秦業的目光與往日有了些不同，若論他們這些人中對秦業關注最多的，也就黃蓉了。雖是秦業自小一直藏拙，卻是不做偽的，他的那些與眾不同早早便已映入了黃蓉心裡。
郭靖輕撫著搖籃里的郭破虜小臉，輕舒了口氣道：「業兒，他又要走了！」
黃蓉知郭靖一旦有了心事，不經擠兌是不會說出來的，笑道：「業兒本就不是一個閑得住的人，他要離開桃花島有什麼好奇怪的？」郭靖見黃蓉在那邊有些不滿的看著自己，苦笑著將當日秦業與他說了話又說了一遍。黃蓉也料不到秦業想得如此之遠，心頭一顫，幽幽凝視郭靖道：「你是不是也想去？」
郭靖知黃蓉捨不得現下的這種生活，其實他自己又何嘗願意？望著黃蓉幽怨的眼神，心頭一苦，移步過來將妻子輕擁入懷，雙目悵望窗外，柔聲道：「業兒說了，他是過河卒，我是保帥車，將來蒙古人要真的南下了，我就到襄陽去！」此時窗外桃樹已開始返青，滿園桃花似也已在望了，只不知他的乖徒弟還等不等得到桃花這一次的盛開。
保得住嗎？黃蓉默然，偎依在郭靖懷內，她的七竅玲瓏心此時只願永遠這般下去。
好半晌，黃蓉緩緩回神，輕嘆道：「你答應業兒了？他，現在才多大呀？」
「蓉兒，你什麼時候又把業兒當個小孩子看了？」郭靖苦笑道，這種認識，木魯的自己卻是直到撞見秦業與黃藥師兵棋推演的那一天才有的，蓉兒當日卻早早的就放他出去了。一時夫妻兩相擁無語，只不知道這樣的溫馨還能維持多久，俱皆茫茫然的什麼也不願去想。
「爹，娘！」突的一聲門外嬌痴聲傳來，不敢打擾弟弟妹妹的郭芙聲音不大，輕手輕腳挑簾進來，卻也足以讓失神兩口子嚇了一跳，頓時打斷了他二人的寧靜。
看著黃蓉眼中有些濕潤，郭芙朝郭靖嬌嗔道：「爹，你欺負娘了？」郭靖給弄得好生窘迫，苦笑一聲並不說話，這一向可都是黃蓉在欺負他！黃蓉難得的瞪了郭芙一眼道：「芙兒，你不找無雙一起玩，跑這來做什麼？」
郭芙噘著嘴道：「娘偏心，有了弟弟妹妹就不要芙兒了！」
黃蓉看得心疼，這陣確實是對郭芙關心少了些，忙過來將郭芙摟在懷裡輕笑道：「什麼時候芙兒都是娘最疼要乖的小寶貝。說吧，你來找娘什麼事？」
郭芙頓時轉嗔為喜，摟著黃蓉脖子笑道：「娘啊，大師兄又要走了，我也跟他一起出去玩！」原來這一天秦業在指導他們幾個武功時無意中泄露了自己不日將要再次離島的消息，郭芙便纏著他要一起出去，秦業哪敢答應，郭芙的撒、沷、賴三大殺著在秦業面前都討不得好去，只好跑回來向黃蓉請令了。
黃蓉心下一黯，颳了下郭芙鼻樑道：「你師兄是出去辦事的，你就別跟著去廝混了。」
郭芙聽了這話不高興了，嘟著嘴道：「我哪是去混了，我的武功這麼好，我是去幫師兄的。」說著又不住的哀求起來。
往日黃蓉最吃不得她這一招，不過今時確是不同往日了，但她亦不會讓郭芙生悶氣，笑道：「芙兒，這趟師兄的任務很重要，你要跟著一起出去是不行的，等他下次回來了娘就讓他帶你出去，好不好？」也虧了黃蓉在郭芙面前素有信譽，幾下便將郭芙哄開了，黃蓉在心裡卻是知道了，秦業這一次只怕輕易再不會回來了！
郭襄郭破虜滿月過後，萬千春桃遍開繁華，秦業卻在此時，與黃藥師程英一道再次啟程離開了桃花島。這次郭芙沒再哭鼻子拉著秦業的手不放，只笑顏遂開的要秦業早去早回，秦業不知郭芙與黃蓉的約定，小丫頭這幾天來每日纏著他要他講外面的故事，此時一別，不知相期又在可年，秦業心中一痛，也只乾笑著應了。
黃蓉看著秦業瘦小的身子暴在凜凜海風中，衣服卻顯單薄了，移步過來給他整了整衣領，秦業眼下已差不多快和黃蓉一般高了，黃蓉看著忍不住鼻內一酸，低低對秦業道：「業兒，你一人在外，萬事要小心，不行了就回來，別逞強…」
秦業仰著頭強笑道：「師娘，你是不是沙子進眼睛了？」說著鼻子也自一酸，雙膝跪地，重重的給郭靖黃蓉磕著頭，使勁的將眼內多餘了水份傾灑在沙灘之上，不教旁人看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