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世道不平

第四章 世道不平

全真心法號稱天下武林正宗,秦業閉關修習了一年有餘,便是在睡覺時也可自行運功抗寒,露宿山野於他根本就是小意思,是以他也沒想到哪借宿,心思著自己這一年來只顧苦練,卻不知此時內力到了何種程度了。自與楊過揮手一別後,秦業提起真氣,向山下發足疾奔而去,於他本意,只在於試查一下自己一口氣到底能奔出多遠,奔向何方倒是無所謂的。

也不知疾奔了多久,天色已黑,秦業猶自感覺內息充盈,精神十足,只有些口渴,便停下來找些水喝,忽的見遠方几裡外有火把閃爍,秉息靜心一察,隱隱的似有婦女哭泣聲傳來,又有壯男吆喝聲。秦業心下一凜,猜著是山賊襲村了,提起真氣便朝那方奔去。

片刻功夫,人已近前,隱在一旁仔細一看卻不是山賊,而是一夥二十餘人的蒙古騎兵,一人一騎趕著十幾個哭泣的青年女子走夜路,幾個軍官模樣的還各自在馬上摟著一個衣衫零亂的女子,淫笑著互相吹噓。秦業見狀不禁血氣上涌,他聽得那些蒙古兵說的赫然是地道的漢話,無疑這實是一支漢奸部隊了,此等雜碎,錯過猶自不可,何論放過!待得幾騎來近,自隱身處一聲暴喝,飛身躍起便將當頭一人正胸口踹飛。秦業暴怒之下,一腳之力何等之大,當頭那漢奸兵猝不及防便就如一塊斷木般被擊飛,哼都沒來得及一聲,就已不活了。

此時金國滅亡已有多年,這支漢人軍卒奉令出來捉青年女子回去供城內蒙古兵享用,往昔這一帶敢於反抗的漢人都已被剿殺一空,他們便不再為意,不想此時竟還有人殺將出來,一腳便踹死已方一人,饒是他們身經百戰一時也隊伍大亂起來。那些個被虜女子見狀也尖叫著各自縮頭趴著路邊,挽繩的漢奸兵一驚之下撒開了手中韁繩,拔出腰刀嚎叫著朝秦業衝來。

秦業踹飛了漢奸兵,雙足立在馬背上,那戰馬先是一驚長嘶一聲便直立起來。秦業是沒騎過馬了,但他輕功了得,不慌不忙就勢一手抓住了馬鞍,一手拔起馬背上掛刀,反手便朝當前奔來的漢奸兵擲去。

當先趕來的這漢奸兵乃是領頭軍官,見秦業似不便騎馬,心內正自喜,胸口卻忽又一涼,慘叫聲卻被身後同伴的嚎叫聲淹過了,一頭栽了馬來。此時又有兩騎欺近了秦業,秦業甩腳一蹬,朝左邊一人飛去,暴喝一聲雙手合十,正夾住此人劈來之刀,身子卻又轉了個半圓一腳正蹬在其腰間腎俞穴上,只一腳之威其人便已是十死無生了。右邊那個先撲了個空,正欲再掉頭趕將過來,秦業已自捉刀再手,近身而來唰了一下便將其開膛剖腹,任他無力的滑下馬去,一時死不了卻倒在地上機械地把外泄的肝腸往腹腔里回送……

只這幾起幾落,一隊二十餘漢奸兵已被秦業盡數砍翻落馬,幾個機警的原也有奪路而逃打算,怎奈秦業卻是除惡務盡的,幾顆石子直奔後腦,漢奸兵沒有頭盔防護,遂一落馬,秦業卻還不肯放過,驅馬趕上或踩或劈將他們一一了帳。

轉眼之間,除了那些個早先落馬半死不活的漢奸兵還能哀嚎幾聲恭候小鬼招喚,此間便只余那些得脫苦難的被虜女子了。秦業先是一番狂奔,接著又是一陣急血攻殺,也有些力竭了,看了一路死屍,這才開始有了些心虛,畢竟這是他的第一次殺人。縱然他本領高強,初次的反應還是很明顯的,雖說他殺了都是些人渣。

靜一下心神,看著那些被虜女子猶自縮在一邊埋首發抖,秦業提起精神,將當先一人身上繩索割開,正想柔聲勸慰一番,卻見那個女子尖叫一聲便往後躲開,抱住後面一個同伴只不敢看自己。不由一愕,低頭這才發現自已一身白衫已然浴紅了,時下跟魔鬼也差不多,苦笑道:「沒事了,你們回家去吧!」那群女子聽得赦令,尖叫著各自掙紮起來,也顧不得身體還被綁著,相互拉扯著跌跌撞撞的跑開了,卻不知她們什麼時候才會醒得要解開身上的繩索。

秦業見人都走光了,這才長吐一口氣坐倒在地,那一地死屍這下倒是管不了了。幾匹沒跑散開的戰馬各自搜索著自己的主人,在他身邊來回晃蕩著,帶動馬背上的火把劃出了一道道夜痕來,似也能驅散掉些許涼意,秦業已在死屍堆里打坐運起功來了。

次日,秦業醒來,只覺腹飢難耐,那些漢奸兵身上倒是有些乾糧,可惜秦業看就倒胃口,跑到一條小溪里清洗掉血污。身上這套衣服是不能用了,順手便就扔了,換上乾淨的一套,忍著餓往城裡走,此時才發覺他已到了京兆城(今西安)近效了。

餓著肚皮在京兆城內晃悠了幾條街,秦業此刻可是將楊過恨死死,心裡不住合計著將來對楊過楊面人是揉是捏是擠還是踩,好似這般做便能讓腹中飢感略減一些似的。也是他倒霉,昨天將『聖手『教給了楊過,無良『徒弟『第一個卻朝自己的授業『恩師『開刀了,這怎能不叫他秦業窩火!虧得自己還每天惦記著他,這混球半個子兒也沒給自己留下!錢拉走也就算了,最可惡的是,楊過連同黃蓉給了那塊丐幫令牌一併摸走了,也就是說,在他要回這塊令牌之前,各地丐幫分舵將不再認他秦業這個人了!

想想自昨天早晨從全真教出來秦業已經一天一夜沒補充新能量了,好心好意的上古墓串門,陪楊混球說了一天話,還教了他半天功夫,那兩個摳鬼居然在裝『單純『不給自己管飯,連口茶也沒有!秦業是練武之人,一開始倒也沒怎麼感覺,到後來一路疾奔,再怒殺那些漢奸兵,『能源『問題這才突顯出來,畢竟他正在長身體的年紀,不吃飯的反應比成年人明顯得多了。

眼下既然丐幫幫主的開山大弟子的身份不再吃香了,秦業惟有祭出妙手書生的徒孫這塊牌來。其時京兆城在蒙古人的統治之下,吃香喝辣的不是蒙古人就是漢奸,至少也是間接的漢奸,反正不會是好人,秦業是講『職業道德『了,自無跟他們客氣的道理。正搜索間,不遠處一陣嘈雜聲傳來,里三圈外三圈的當街圍了一大群人,扒手最安全的地方不是這裡么?扒開人群秦業擠到前面一探究竟,他一身素潔,衣料不菲,兩旁「觀眾」習慣了異族漢奸的欺凌,哪還敢跟他爭先。

進內一看,卻是一個錦袍公子,估摸在十四五歲間,背對著秦業看不清其容貌,只見其膚色甚白,引著幾個同樣是貴公子模樣的小毛孩,正朝著一個三十歲左右的壯漢喝罵著,聽他話音清脆,不時幾個毛小子還上前踹尋壯漢兩腳,一旁鈸啊鑼啊連帶刀槍棍棒零亂了一地。那壯漢長得甚為威猛,面上卻是唯唯若若的,一個勁的低頭哈腰給幾小毛孩賠不是,一雙十歲左右男女娃小臉煞白的躲在他背後,揪著他衣擺張著一雙恐懼的眼睛不敢說話。聽得邊上人議論,原來一早這個壯漢帶著兩個孩子在此賣藝,沒算著幾個貴人要打此經過,一時失手「驚嚇」了當頭了那個錦袍公子,罪過大了。

「狗殺才,瞎了你的狗眼了,三腳貓功夫也敢出來騙人……哎喲!」錦袍公子正撒開公鴨嗓子罵得歡,膝后曲泉穴突然一麻,雙腳卟通一聲的就朝那唯唯若若的壯漢跪了下來。身後幾個貴公子大吃一驚,連忙擠過來將他拉起,正想問個明白,那錦袍公子鐵青著臉一把掙開來扶了同伴,轉過身來正要破口大罵誰暗算了他,恰在此時一個白衫少年甩將過來,一頭便撞進了他懷裡。這錦袍公子也是會幾手了,一個踉蹌扶住白衫少年卻沒摔倒,只肚皮和白衫少年的小腦袋來了個親密抵觸,頓時漲紅了臉,正要甩開白衫少年再賞他一個耳光,這白衫少年卻不給他機會,先一步一把將他狠狠推開,力道卻是極大,直將他甩出好遠,也不看錦袍公子,自回頭怒罵道:「是錘?是錘暗賺我?(是誰暗算我)」咬音極為不準,顯不是中原漢人。

那錦袍公子長得頗為俊秀,被白衫少年這麼無禮了一推,面子掛不住,正要衝上來討個公道,聽得他咬音不準,便自遲疑了一下。旁邊那些個跟班若在往日早就衝過來替他出氣了,此時似也出於同樣的原因定住了腳步,一臉不可思儀的看著白衫少年。

那白衫少年指著人群半清不楚的喝罵一通,卻沒人出來接招,只隱隱的在觀眾堆里傳來幾個聲音:

「是韃子……」

「張家的怎樣,在韃子面前還不跟烏龜一樣……」

「吵啥,看韃子打烏龜了……」

話是越說越沒邊了,那錦袍公子何時受過這種氣,衝過來揪住白衫少年的衣領,怒喝道:「你,撞了人怎麼不賠理!」一張俊臉已然氣得煞白了,原來他也省得這世界是要講理了!

那白衫少年,也就是秦業了,賊喊捉賊的亂喝一通,正想瞅個機會溜了,見那錦袍公子上來揪住自己,一甩胳膊將他掙開,反手就是一巴掌追了過去,「啪」了一聲恁的清脆,跟上罵道:「剁奴才,講屎啊!(狗奴才,想死啊)」

那錦袍公子躲閃不及,被秦業一巴掌扇飛,雪白俊臉上頓時印上了一道鮮紅掌印,眼淚唰了就流了下來,尖叫著就要衝上來拚命!別說,這聲音比方才他罵人的公鴨嗓子中聽得多了,原本這人竟是個雌兒,秦小子也是一早就看出來了,但他卻是不會憐香惜玉了,須知這種人就算現在不是漢奸也是未來的漢奸,漢奸還管男的女的,砍了就是!

旁邊那幾個貴公子見兩人眼見要掐上了,怕事情鬧大了他們也躲不過,連忙衝過來將那雌兒死死攔住,其中一個大著膽子朝秦業拱手道:「公子,這位是萬戶張柔張將軍家的公子,還請……」

「啪!」話沒說完,雖說男人習慣還是用拳頭合適一些,秦業還是祭出一巴掌將這個咶噪的家一把扇趴下,猶自不解恨,補著又狠狠踹上幾腳:「張抖算什麼東子,還不是本床手下的一條狗……(張柔算什麼東西,還不是本王手下的一條狗)」

秦業在那邊兀自狂罵,周圍的觀眾嘴上不說,心內都自樂翻天了,張柔是誰,權勢滔天的漢人八萬戶之一,張柔的公子,也就那雌兒,領著一幫小霸王到處惹事諾大京兆城也沒人敢管,這下好了,狗咬狗,你家的蒙古主子自個出來教訓奴才了!

那雌兒氣得差點沒當場吐血,偏她還不能沖蒙古人發火,見此人陣勢,還真像是個蒙古王爺,小姐可以不怕,她的一幫哥們可不能不識相,拉著拽著遠遠的就要躲開。兩邊的觀眾卻也是「識相」了,被「嚇傻」了不知躲避,幾個紈絝人堆里閃得極慢,秦業追過來給後面的又幾個補一頓拳才算結了。

其實只要這幾個紈絝稍一細想秦業就要露餡了,一來他長得白白嫩嫩了,跟這個時代的飽經塞外風霜的蒙古人沒有半分相像,再者他若真是個蒙古王爺,又豈能半個跟班也沒帶自己一個人出來晃?可惜這幾個膏粱子弟一開始就叫他讓更橫的態度給震住了,再想想在這個裡什麼人最橫,還說不來漢話的?自然是蒙古人!

驅走了幾個小漢奸,秦業轉過幾個街道甩開那些抱著各種不同目的的尾巴,拐進一家成衣店,也不跟店主人打招呼,取過一套衣裳就自換上,回頭甩給店老闆一大錠銀子再不理他目瞪口呆的樣子,大搖大擺的就走了出去。這一次,秦業耍流氓占足了張家雌兒的便宜,還從姑娘家貼身地方摸出不少硬通貨來,先去海吃一頓,聽多京兆城鴻雁樓的廚師不錯。

京兆鴻雁樓,二樓,秦業正在開口大嚼,心情好,胃口就好。原本是一個人叫了一桌菜,這會又不請自來了一個,衣衫襤褸的,乞丐!

「我們認識?」秦業問,一口酒進肚,小孩子不能喝酒,也不能暴食,他可不管,夾了一塊雞翅倏的便送進了嘴裡。可以不認識,肯定得有交情,少爺不請陌生人!

「不認識!」乞丐,大乞丐,三十歲左右,濃眉大眼的,骨架頗為高大,就是瘦了些,一雙黑乎乎的大手在桌面上盤旋著,他似乎比秦業還要餓。

「你請客還是我請客?」秦業咕嚕著咽下一口酒,嘴巴小虧大了,兩隻手搶到了也不夠拿!

「你請!」大乞丐滿嘴魚肉,說話卻還不含乎,清晰!

「好像你才是地頭蛇吧?」靠,怎麼這就沒了?「小二,再來一盤蘆花雞!」小二早就看傻了,這兩人都是餓鬼,高級別的餓鬼!「酒!還要一盤暴炒牛肉!」

「我窮!」大乞丐依舊說得很簡略,他是有邊說邊吃的本事,但他更願意一個心吃,快!好東西可不能讓人搶了!

「現在我們認識了?報上號來!」再搶也沒得搶了,秦業很無奈,這個時代吃完飯連擦嘴的東西也沒有。我怎麼就遇上一個這麼能吃的呢,還是丐幫的!

「洪亭南,丐幫弟子!」洪亭南很沒吃相,一大壇往肚子里灌,又不跟你搶,你就好好灌唄,偏得灑掉一半,淋上自己一身才過癮!不過大家既然有交情,請你一次也無妨!

「臭小子,看你這下往哪跑!」秦業正想報上自己的名字,那雌兒引著一大票人圍了上來,左邊俏臉腫了半邊,掌痕清晰可見,身後盤弓彎刀的儘是些「專業人士」!虧秦業還改頭換面忙活了半天,人家的速度竟也不慢。

「吖哈!小丫頭,你來得倒是時候,少爺吃飽了,結帳吧!」秦業嘻嘻笑道。雌兒還是一身假小子打扮,他卻老大不客氣的說了出來!

「你!原來你早就知道了!」雌兒氣極,這小流氓不但一頭撞進自己懷裡,還扇了自己一巴掌,世上有這種男人么!還是個賊,連女孩子的貼身貨都偷走了,臭賊!「給我上,殺了這小畜生!」雌兒嬌喝道。一張俏臉漲得通紅,頰上掌痕翻舞,卻有幾分味道。

「洪亭南,這裡沒你事,讓開!」一個武將模樣的人沖著洪亭南喝道。看來這洪大個子在這一帶還蠻有身份了,秦業卻是第一次聽說。

「如此,甚好!」洪餓鬼看著那小二不太可能再上菜了,剔著牙拍拍屁股就要走,臨下樓,這場架就要開打了,又回頭對秦業道:「小兄弟,看來你今天是付不上帳了,哥哥我替你結了!下次你請,叫什麼名字?」

「噗!」正抱著壇酒漱口的秦業差點沒給嗆死,很不雅的噴出一大口來,人渣!「少爺我叫楊過!今天要死在這了大乞丐你別忘了給我立塊碑!」楊小子你不是整我嗎,今天就讓你把名字掛在這讓小潑婦天天罵!

「放心,大乞丐我會看相,楊兄弟你怎麼看都不是短命的!」洪亭南搖搖頭,很肯定的說完話,登登幾步便自下樓去了,身後一陣噼噼啪啪的聲音傳來,好不熱鬧!

十幾天後,少俠楊過大鬧京兆城,擊傷京兆督撫漢軍萬戶張柔,斬殺蒙古督關中諸軍事哈刺爾的消息傳遍了關隴大地!關隴諸漢家義軍豪俠無不為之士氣大振。而此時那個傳說中的主角事實上還在終南山捉麻雀,一隻兩隻三四隻,五隻六隻七八隻,怎麼突然冷了?難道這就是內力倍增的結果?

在另一個地方,一道俏麗的身影也在揮汗如雨:「臭賊楊過!斷你胳膊,削你腦袋,切你小**……」

經過秦業的這麼一鬧,京兆城裡這幾天巡邏的兵丁明顯多了起來,牛氣哄哄的到處搜人。張柔原本也是一方豪強,號稱打遍河北無敵手的,讓一個小毛賊闖入將軍府擊傷自己又復全身而退,面子事大,便也沒在城牆上貼秦業的畫像懸賞千金,卻憑著他在江湖上的地位人望,著他養了那一干好手暗地打探秦業的消息。

張柔退出江湖已有多年,加之秦業一向閉門造車,江湖閱歷不過是從桃花島出來到終南山的那短短几個月,還有就是洪七公講過了那些江湖典故,也可說是生疏得很,未審張柔有如此高強的功夫,一擊未竟全功,最後只好奪路而逃,順路拐殺了在張府做客的蒙古派駐中原最高統帥哈刺爾,自己卻也因此受了傷,也虧了半路殺出了洪亭南,及時將他救走,否則還真保不准他就要夭折在那裡了。

洪亭南的真正身份是丐幫北地分舵的一個八袋長老,當初洪七公號稱北丐,丐幫在金國舊地聲勢極旺,金蒙代際,餓莩遍野,丐幫弟子論人數卻是長了不少,但亦有大批好手在宋金大戰中倒下,眼下便有些青黃不接了,用一個外強中乾的詞來形容倒是差不多。洪亭南當日瞧了秦業戲耍張家雌兒,便對他上了心,喜他豪爽仗義,安排了人手打探他的底細。不想秦業膽大包天了,竟敢夜闖留守府,襲殺張柔,雖然最後沒有成功,這份豪情卻是讓他極為佩服的。在秦業危難時出手救下了他,安置在丐幫京兆分舵養傷,暫時是安全了,然此地終非久留之所,畢竟這正在張柔眼皮底下,而張柔的手下不乏擅長追蹤的江湖人士。

「兄弟,你可夠狠的,惹了開山刀連帶哥哥一併受罪了!」為救秦業,洪亭南身受兩箭,好在箭上無毒,他一向身強體壯,卻跟沒事人一般,倒是秦業,為殺哈刺爾硬挨了張柔一掌,受傷頗重。

「開山刀?他很有名嗎?」秦業受傷前跟張柔交過幾合,感覺就算不偷襲兩人單打的話自己還是可以吃得下他了。

「你沒聽說過他?那是誰派你去刺殺他的?」洪亭南詫異道。

「沒人派我來,我看他是漢奸,心裡不爽自個去砍他了,想不到那老傢伙還真有點本事,手下螞蟻又多,砍都砍不完!」事後秦業也有些後悔自己的莽撞,想稱量自己的能耐也不能找這種地方下手!洪亭南的本事,秦業估摸著也就比自己差一點,辦事倒是幹練得很,否則無根無基的他人還不到三十歲又如何能坐得丐幫京兆分舵的舵主之位。

洪亭南呡了口酒,他於自已買的酒倒是喝得很小心,半滴都不外泄:「在退出江湖之前,他有個外號叫打遍河北無敵手!」

「呵呵,就他?河北盡出廢柴不成!」

「廢柴!」洪亭南就是河北人,聽了這話瞪時不答應了,噴著酒氣道:「你道所有人都像你這般有個好師傅,不入全真教照樣能學全真心法?」秦業見洪亭南是個豪爽漢子,自己的身份也就沒跟他隱瞞,雖然他眼下沒了幫主令牌,倒不防礙洪亭南對他的信任。

「老大,我回來了!」秦業正待開口,外頭一個聲音傳來,一個十幾歲的小乞丐闖了進來,秦業認得他是洪亭南的小跟班柳七,柳七進來沖洪亭南秦業一抱拳道:「老大,派往太行山的弟兄回來了……」原來洪亭南知此地不可久留,便派人聯繫了太行山義軍沈烈部聯繫。義軍首領沈烈與洪亭南乃是兒時玩伴,蒙古滅金時,沈烈亦舉起結寨自保的大旗,但他最終沒有投靠蒙古人,亦沒有南奔宋廷,只拉起人馬在太行山做他的山大王,一時蒙古人倒也奈何不了他。秦業受傷不輕,急須一個地方靜養,丐幫是個窮組織,好的補藥也弄不到,洪亭南便想到了他的好兄弟了。

太行山離京兆城頗有段距離,不過以丐幫在此地的雄厚實力,要送走一個人還是不難了。「兄弟,你必須得走了,今晚就走!」秦業也知此地不宜久留,遂讓洪亭南給桃花島送了一封信,只言自己一切安好,再過幾日便會起程返回桃花島云云。

此時蒙古人的京兆府留守張柔亦不好過,秦業的突襲雖然沒拿走他的命,卻也成功的傷了他,尤其讓他頭痛的是,哈刺爾在他府里被殺,雖說是意外,但蒙古人里看不起漢人的、對他統領漢軍駐守關隴不爽的人多了,肯定要在大汗那裡做點文章了,只不知大汗會如何對待此事。自他與宋軍打第一仗以來,他便知自己一生都要與中原漢人武林為敵了,只是他向來善待漢人士大夫,往日行走江湖裡也是響噹噹的一條漢子,原以為在宋蒙仍舊相安無事的這段時期里他們還不至於來找自己麻煩,卻不曾想他們還是找來了,卻是派了一個小孩來!

「大帥,探清楚了,那小孩在丐幫手裡。」往日的一方豪強,今日的一軍統帥,張柔的情報工作做得極有水準,負責情報工作的張弘恩是他的義子,也是精明能幹的一個人物。

「洪亭南?他是丐幫的人!」這個「他」指了是化名楊過的秦業了,這幾年裡丐幫一直與張柔相安無事,若是丐幫之人暴起發難,只怕張柔亦要吃不消,丐幫洪亭南的本事張柔還是知道的。

「那日救他之人應該就是洪亭南了。大帥,丐幫一向以宋室為尊,與我為敵並不奇怪。學生以為今日我們的決定在於是早一步與丐幫開戰還是再緩一緩?」說話的是張柔的幕僚王鶚,這人是金朝最後一科狀元,在戰亂中為張柔所救,頗得敬重,他本是金朝狀元,金既已滅,偷生只為酬知己,也不以自己是漢人為**,只一心一意為張柔出謀劃策。

「依先生以為呢?」若說張柔也是個重才識才的,軍略政略都還不錯,時值天下紛亂,若還只是漢人間內鬥,要他張柔拉起隊伍來爭天下,也不失為一方諸侯,只是他當年隨著金人與蒙古人血戰了幾場,實在是讓蒙古人給打怕了,眼下讓他打宋人還是英勇無匹猛將,讓他打蒙古人卻萬萬不敢的。

「學生以為,今日蒙古大軍遠在西域,以大帥一軍之力若是挑起與丐幫的爭鬥,勢必引起漢人武林的仇視,那便是折己之力受蒙人之災,到時蒙古人會不會記得大帥的人情還在兩可間。」王鶚無牽無掛,說話倒是直接。

幾人商議間,渾不覺樑上有個人影晃過。

京兆城外,洪亭南趁黑帶著人親自送秦業去太行山沈烈義軍處,畢竟地下活動,這個人還是幫主的開山大弟子,由不得洪亭南不小心謹慎,但一路上總覺得有人跟著自己似的,偏又無從探察。看著秦業伏在馬上一口一口的喝酒,忍不住低聲問道:「兄弟,你有否察得有人跟著我們?」

「有!你想見他?」秦業笑道,聲音卻是不小。拿起酒葫蘆再往嘴裡倒,很不像話了喝別人酒的都不知珍惜,半葫蘆酒就這麼都灑沒了。這可是好酒,洪亭南看著肉痛,正想搶過來,見秦業眼角含笑,似有他意,便又問道:「是誰?」

「出來吧!師公,我知道是你。」秦業朝林中暗處叫道。原來他擰開酒葫蘆的時候聽得了一點小小的動靜,微風過處又飄來一股有熟悉的味道,便知來人是洪七公了。

「哈哈!小業兒,你倒是機靈。」原來洪七公這陣剛好就在這一帶晃蕩,聽說京兆城內出了個白衣少俠楊過,夜入留守府擊傷京兆府留守張柔后全身而退。張柔的本事他是知道了,他也知楊康的兒子叫楊過,眼下正在全真教學藝,卻不知是不是此人,便過來一探究竟,一到京兆城便知「楊過」被此地丐幫分舵舵主洪亭南救走,實際卻是自己的徒孫秦業冒名了,於是又夜入留守府探訪張柔,這才出來找秦業,徒孫受傷了他當然不能不管。

洪亭南幾個並不認識洪七公,見他一身襤褸,鬚髮皆白,面貌慈祥,聽著秦業叫喚,想必不假,遂皆上來拜見。洪七公一一應過,洪亭南見著洪七公神情頗為激動,秦業打趣道:「師公,你跟這大乞丐有親?」這兩個姓洪都是好酒貪吃的主,難保還真有點關係。

洪七公記得當日秦業曾說過師婆之類的話,當頭給了他一個暴栗,笑罵道:「臭小子,天下大乞丐小乞丐都是我老乞丐的徒子徒孫!」

秦業亦笑道:「那師公你還不教他兩手?」他幾日來和洪亭南相處甚洽,沖著救命之恩也得給他點好處不是。洪七公不意自己一出面就又讓小徒孫給算計了,眼睛滴溜溜一轉,笑道:「教他可以,你可不準偷學!」洪亭南聞言大喜,急忙下拜稱謝。

秦業苦著臉道:「師公,你一身好本事,若是教給我一分,那個張柔又豈能傷得了你徒孫半毫?當日要不是大乞丐施手,你就得白髮人送黑髮人了!」

方才洪七公探得秦業氣息,知他受傷不輕,想起當日秦業苦求自己帶他出島一事,搖搖頭道:「你倒是性急,功夫沒練到家就敢自己一個出來闖江湖,若非你機緣巧合學得了全真心法,我定將你師娘好好訓一頓!」

秦業聽得洪七公言語鬆動,豈有不懂得見縫插針的?洪七公最後很無奈的收了個小跟班了事,其實也不知他是否還如當日收郭靖一般,心內極喜,卻大搞什麼半推半就極不情願。至於洪亭南,秦業一高興倒把他給忘了,洪七公「隨便」教了他幾手便打發了。大乞丐倒是知足常樂,屁顛屁顛的把秦業扔給洪七公自回京兆去了。

秦業當日一戰受傷頗重,洪七公也沒給他找什麼補藥,只將九陰真經里的療傷篇教給了他。從京兆到襄陽兩人走了近三個月,主要是照顧病人兼懲強扶弱,順帶著也做些坑蒙拐騙的活兒,蒙古大汗窩闊台賞賜給洛陽留守阿里不花的汗血寶馬就讓秦業給拐來孝敬老人。這馬大名就叫玉雪龍,全身雪白絕無一根雜毛,當然洪七公油手「染」過了那幾條不算!可憐的一匹血統高貴的千里良駒著了秦業的招(韓寶駒的功夫,藝多不壓身!),從此不上戰陣改行做了洪七公的「專車」了。

藉著九陰真經療傷篇之助,秦業的傷病老早就好了,洪七公讓秦業哄得心頭髮熱,降龍十八掌便全數教給了他。這降龍十八掌號稱天下陽剛第一的掌法,最適合那種性格剛烈意志堅韌的人學習,洪七公為人疾惡如仇,幾乎便是武林正義的代表,郭靖也是一根腸子直到底,咬定青山不放鬆的俠之大者,也只有他們這種人才能將使出降龍十八掌十成十的浩浩之氣來。秦業外表斯斯文文的,平日里一副與人無害的模樣,以至於洪七公第一次見面便看走了眼,以為他的性子不對這門功夫,直到後來秦業大鬧京兆城,小夥子這才算是入了老乞丐的法眼。

這一日兩人來到了襄陽城,洪七公好食,秦業便牽著馬引著他向襄陽名樓清江樓走去。清江樓位在漢水之畔,風景不俗,取名寓自唐時元稹行經襄陽時的題詩:「花枝臨水復臨抵,也照清江也照泥。」清江樓美食在襄陽號稱一絕,當日秦業北上終南山時就曾在這裡逗留過數日,印象還不錯。

兩人挑了樓上靠窗的位置坐下,其時時節已入深秋,秦業亦是多愁善感了些,便沒怎麼動筷子,只拿眼放向窗外,凝目微思。在從京兆城出來后的這三個月里,洪秦二人還折了個彎到洛陽,開封轉了一圈。可惜不論是千年古都的京兆(長安,今西安)、洛陽,還是北宋時的世界第一大都會的汴京城,都已經殘敗下去了,在二十一世紀時《清明上河圖》秦業也是看過了,卻根本從這個時代的金國中都里找不到半丁當年的影子來。忠心城市如此,其他的鄉村小鎮更不用說了,哀鴻遍野民不聊生,便洪七公這種樂天派,也是看得一路鬱郁的。

此時看著襄陽街人來人往,熙熙攘攘,秦業泛起了一個古怪的**頭:便是叫宋人最昏庸貪婪的官吏主政,也要比那些只知掠奪破壞的蒙古人和逢上壓下的漢奸強上百倍!襄陽只是宋境內的一個邊境重鎮,此時主政的呂文德便是那個樵夫出身,大字認不來幾個,卻不妨礙這裡的歌舞昇平、欣欣向榮。臨安城秦業也是去過了,其繁華程度更何止百倍於襄陽!秦業當年聽史家盛讚軟弱的宋人治國有方,心內不屑,直到今日方才悟得在此等歷史條件下宋人的成就是多麼的驚人,可嘆數十年後,如此花花世界亦要歸於塵土,涯山海面十萬士子,中華文明之菁髓,一朝淪喪不可復得!

「小子,想什麼呢?」洪七公心裡裝不下秦業那麼多的憂國憂民,徑自據案大嚼,開懷暢飲,見秦業在那邊不怎麼動筷子,杯子內的酒都差不多喝光了還愣愣的往嘴裡送,拋過一根筷子輕輕的就插在杯子里,卻正好抵住秦業鼻子。

「風景不殊,正自有山河之異耳!」秦業苦笑著拔開杯子里的筷子,給自己滿了一杯酒。他這話引用了是東晉「新亭對泣」的故事,這些歷史典故洪七公自然不懂,秦業卻似在自言自語般,將頭又拔向窗外,心思再次回到了金國舊地,殘垣斷壁,衰老貧弱……

洪七公對秦業這句文謅謅的話也聽得不太明白,他與秦業前後加起來相處也半年有餘了,沒少為他的一行舉止呆愕的,按說秦業現在也只是一個十一二歲的小小孩童,怎麼做得出如此感傷的語氣來!

「金人亦知詩詞乎,也學那新亭對泣!」不待洪七公做出反應,領座一個書生模樣的人很瀟洒的一甩手中玉骨扇背著秦業輕蔑道。

秦業回頭一看,說話的卻是臨桌一個二十左右的青年公子,臉色蒼白,長得頗為俊秀,與他同座還有兩人,都是二十上下的翩翩佳公子,也都是臉色蒼白,相貌俊秀。看著這三個人,秦業突的一陣失神,耳邊回蕩起魯迅先生棄醫從文時說的話:「凡是愚弱的國民,即使體格如何健全,如何茁壯……」「我們的第一要著,是在改變他們的精神……」心間不由的泛起了一陣悲凄,他們,和魯迅先生筆下的那些茁壯的身體,愚弱的靈魂卻正好掉了個個。異日,想這三人如果熬得過歲月的摧磨,也會是涯山海面十萬士子中的幾個,也會為那一段衰亡的文明續譜上一曲凄絕的輓歌吧?

秦業此時身形似足了一個十四五歲的少年,孩童的稚氣早幾年就從他的身上洗卻了。古人必智早熟,有些人家的孩子在這個年紀都已成家立業了,像岳飛,在他十六歲那年便已有了後來岳家軍三大猛將之一的岳雲了。幾個青年公子看著秦業,眼裡沒了對小孩的輕視,倒是有些對異族亡國者才有的嘲諷,見秦業只怔怔的望向自己,眼內卻似有了幾分哀憐之色,不由相視愕然。

秦業知這幾個士子是將自己當成剛剛亡了國的金人了,也不在意,微微一嘆道:「我非金人,適才只是有感而發罷了。」略一頓續又道,「家國淪喪之際,晉人尚可東渡,高宗亦有南奔之所,在下只恐日後國人對泣,新亭亦為腥檀矣!」

那幾位公子聞言面色俱為一變,金國甫滅,蒙古便即毀約開戰,在天下漢人士子眼內異族蠻子一個樣,所謂誠信早已蕩然無存,且先已有了個靖康之恥,秦業此言何解他們豈會不明?

先前說話的那貴公子略一頓愕,便即離座向秦業肅然施禮道:「襄陽李恪適才失言,先生莫怪!」洪七公是一個老乞丐不假,這幾少年郎卻不是草包,瞧洪七公神態亦知他是不凡之人,且秦業衣冠楚楚,面似紫玉,神采飛揚,自有一股英俠之氣,必是不凡之人,想他身邊這個老乞丐合該是護衛他的江湖異人了。此時聽得秦業亦是宋人,又是見識過人的,對他便客氣謹慎了起來。

秦業見他們如此,也忙起身致意,幾個貴公子殷勤招呼秦業同座與論時局。秦業見他們神態,雖不敢對洪七公有異,卻也不怎麼將他放在眼裡,心下微嘆,宋人孱弱,自趙匡胤定策崇文斥武那一刻就已註定了!面上卻沒表露出來,也不推辭,移座便與幾人交流了一些對當下時局的看法。另兩人一個叫趙無言,一個叫林東,俱是當地的官宦子弟,若說見識也是有了,人也非是迂腐之輩,只是礙於這個時代信息交流不暢,幾人又是從未出過遠門的,年紀又輕,對北方蒙古除了有些擔憂,也沒有什麼正確的認識,對於宋室朝廷,卻仍是滿懷希望,只道一日官家勵志,天下便可太平,邊壃無憂,中原可復了。

秦業與他們只小聊一會,便已談興缺缺,只將自己一路所見並後世的一些「合適的」見識說與他們聽,這幾人年紀輕,對秦業更起佩服,便詢問秦業的出身籍貫來。這個問題卻是秦業最為煩悶的,無奈只將自己四歲時隨父母出海遇著巨浪被師父所救一事說了,只記自己姓名,其他通不知。李恪幾人聞言大訝,原以為秦業當是一個世家子弟,哪知他卻是一個江湖草莽!心**各動,一時俱皆無語,只默默的將頭望向窗外

此時日剛過午,堤岸上人來人往,熙熙攘攘,秦業因著洪七公在那裝睡,也沒想早些離去。忽然見著一個小乞丐發足狂奔,面色極為慌張,他後面趕著一個壯實大個子,喝罵著甚為兇惡。秦業見著心內不忿,取過筷子折下一段嗖了便朝那大個膝下曲泉穴飛去。那大個卻是不通武藝了,曲泉穴一麻「卟通」一聲便一頭栽進河裡。兩旁路人先是一聲驚叫,復又大笑,擠近堤岸看看著那大個子在水裡摸魚。秦業見那大個幾經沉浮掙扎不起,竟是個不會水的,眼看便要溺亡了,周遭卻還沒人下水相助。秦業原只想教訓一下他,助那小乞丐脫身而已,此下似要弄出人命來,卻非本意,抓起一張椅子便朝那大個掙扎方向拋去,人亦躍下樓來,先在岸上輕點幾下,算著那椅子又浮起之機,躍至那大個子身旁踩在椅子上,揪住他的領子往岸上就一拋。這幾起幾落,足不點水乾淨利落便已將那大個救了出來,人亦輕輕著地。

那大個先是在水裡給灌了個三魂出竅,復又讓秦業這麼一甩,六魄上天躺在地上狂「卟哧」,虧得他一個好身板,卻是個色厲內荏的孬種。兩旁觀眾俱報以掌聲,為秦業的輕身功夫驚嘆不已,秦業自覺不好意思,正想離去,卻見幾個與大個子穿同種衣衫的大漢擠了過來,將那大個扶起不住呼喚,後面又有一個怒喝聲跟來:「狗奴才!還快不去追!」隨即一個肥胖闊少領著同幾個豪奴分開人群擠了過來,後面還拉拽著一個滿身補丁的青年女子,一臉土灰髮釵零亂,只不住的哭泣。

秦業見狀便復停了下來,那肥闊少想是見著秦業狀貎雄偉,擠著笑臉湊過來道:「這位兄弟,你的功夫真好,哥哥我佩服!」說著朝秦業豎起大拇指,又道:「教給哥哥兩招怎麼樣,我們就算是兄弟啦……」秦業聽他唧唧歪歪,冷著臉指著那哭泣的女子問道:「她是怎麼回事?」

那肥闊少養尊處優貫了,哪受過這等氣,臉色一僵,隨即打了個哈哈,正想說話,那哭泣的女子卻突然掙起,衝過來抱住秦業大腿哭道:「公子救我!」秦業臉色大變,屈身扶起那女子,見她身材甚為瘦小,還不及自己身高,年紀約在十六七間,一臉黑泥,雙目已然紅腫,卻是甚為明亮。哭啼著便要說話,那肥闊少搶先一步道:「死丫頭,你已經是我沈家的人了,還不快放了我那兄弟!」想要上來拉人,卻又懾於秦業氣勢邁不出腳,幾個豪奴在他後面作勢幫扶著,也不敢上前來。

那女子見著秦業要給她出頭,止住哭泣將事情大概說了個一遍:原來這女子與剛才那發足狂奔的小乞丐是姐弟兩人,家鄉遭了災,親老盡逝,無以為生便到襄陽來投奔親戚,不想那個親戚已經搬走了,走投無路只好沿街行乞。這女子天生麗質,本已用塵土掩住了自己頭面,不想那肥闊少卻是機靈了,硬塞一兩銀子給她弟弟非要將她買回家做丫環不可,姐弟兩自然不答應,肥闊少便動手強買,弟弟一時發狠搶過肥闊少的錢袋就跑,這便有了剛才那一幕。那肥闊少聽得女子這般說話,少不得另有一番說辭,秦業大怒,便要給他一番好看。此時李恪幾個已經下樓來了,聽得方才那女子話語,趙無言忍不住指著肥闊少喝道:「沈德鴻,你還有沒有王法?」想大家街坊鄰居的,都是認識的。那個叫沈德鴻肥闊少臉上一寒,身後幾個豪奴俱將眼光轉向李恪幾個,李恪幾個頓時氣勢為之一跌。

秦業看在眼裡,心下有了計較,冷哼一聲對沈德鴻道:「你錢袋裡有多少銀子?」

沈德鴻一愣,見秦業面色不善,知他是要攬下此事了,他見秦業本事高強,不敢有異,便有些氣結道:「一百,一百五十三兩!」

「一百五十三兩銀子?有沒有金子?」秦業笑了。

「沒有!全、全是銀子!」沈德鴻心內思著搶不到人也榨他一筆,然而秦業後面的話頓時讓他成了泄了氣的皮球。

「一百五十三兩銀子,都有十斤了!」四周一通轟笑,沈胖子這下也不敢再提什麼銀子了,灰溜溜的轉身就走,留下身後一串嘲笑聲。

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這一對姐弟,姐姐叫劉慕蘭,今年十七歲,弟弟叫劉子通,今年十四歲,兩人無路可去,算是跟定了秦業了。這下秦業才明白洪七公當日為什麼不帶他走了,拖著尾巴就是麻煩!劉子通好辦,扔給了洪七公,進丐幫去當一名見習弟子了。這劉慕蘭卻是有些麻煩的,別說,那沈德鴻還是有些認人的本事的,這小丫頭洗盡塵垢,一副清麗脫俗的模樣確會引人犯罪,當然秦業還不至於犯那個罪,丫頭長期營養不良的,身子單薄,卻也皮膚細膩,惹人憐愛。

深夜,安排好劉慕蘭住下,秦業依舊摸黑到城郊與洪七公約好了地方練武,他時下輕身功夫甚好,十幾里地不過片刻功夫便到了,見洪七公還沒來,攤開拳腳便將一套降龍十八掌先演了一遍。

當年洪七公教郭靖時,也不過一個多月,郭靖便已學足其中十五掌,秦業腦筋遠比當年的郭靖活絡,這一路下來又跟洪七公走了三個月,洪七公已將十八掌盡數教給了他,秦業現時也都使得極為純熟,他在全真教閉關一年,內力大漲,只差年紀小,身子骨還未長成,威力大大打了個折扣。

雖然與秦業結伴而行,洪七公卻是向來不住客棧了,老乞丐習慣了天做被地當床,走到哪都是睡。秦業使過一遍,臉上微微冒汗,感覺背後有人在偷窺,氣息渾不似洪七公,倏的一轉身一招「亢龍有悔」穩穩推出。「亢龍有悔」最緊要的便在這個「悔」字,務要收發自如,來者若是敵,秦業這一招便要全力施展,若是友,他亦可收拳而止。

秦業一招「亢龍有悔」擊出,卻似打在一堵牆上,反震得自己雙臂一麻,心中一凜,此番是遇上高手了!秦業自從全真教出關以來,所遇之敵數張柔最為了得,但他在洪七公這三個月的調教下,更習得降龍十八掌,功力已然大進,卻不想對方功力高深至斯,自己根本無力撼得其半分,急忙收勢,嗖嗖兩顆飛石擊出,使了正是他多次賴以保命的彈指神通。

果然,來人氣勢為之一滯,輕身避過來石。秦業趁機施展輕功向後一躍,似欲跑路了。黑暗之中他甫起發難,未能看清來敵模樣,一擊不中便不敢多待。那人卻是不依不饒,清嘯一聲一柄長劍追來。秦業每次遇敵,皆有后著,此時看似全力奪路,實際心內想的卻是此人功力既遠在自己之上,輕功只怕也不在自己之下,見他追來,便是一招「神龍擺尾」,使上了十成的功力。這「神龍擺尾」便是降龍十八掌的回馬槍,專攻身後之敵,最是刁鑽狠辣,秦業全力施為之下,來人亦不敢大意,撤劍為掌,與秦業輕輕一對,人便向後退了十幾步,猶似有些收勢不住。秦業大愕,來人修為遠在自己之上,與自己一對掌便是最好也得兩敗俱傷,自己負面極大的,卻不知為何他要收劍避讓自己?此時兩人迎面相對,秦業這才看清來人清瘦高大,面如枯木,一身青袍,手中之「劍」卻是一支綠玉笛。

「哈哈哈!黃老邪,我這徒孫怎麼樣?」一邊山彎角處洪七公朗爽的笑聲傳來,方才與秦業對掌了自然是黃藥師了。秦業亦是黃藥師的徒孫,但他與黃藥師對招用了是洪七公的掌法,洪七公一生未在黃藥師身上討得好去,眼下見秦業逼退了他,心下大是得意,忍不住刺了黃藥師一下。

黃藥師冷哼一聲,並不答話。雖說方才是他不想傷著秦業才改劍為掌,亦不得不佩服這降龍十八掌之威,若是任憑秦業這一掌擊出,秦業重傷乃至斃命,他亦要輕傷,且他收勢之際讓秦業剩機擊退,差點收不受腳,也是很沒面子的事,畢竟他掛了個五絕之名幾十年了,秦業卻還只是個十一二歲的孩子。

秦業急忙上前給黃藥師行禮道:「秦業見過師公!」

黃藥師聽得他亦叫自己師公,想著他方才生死之際使的卻是使北丐的絕技,心內更是不順,冷道:「才一年多不見,你的功夫倒是見長了,再使兩招給我看看!」

秦業知他遷怒於自己在洪七公面前落了他的面子,可說實在的,誰讓降龍十八掌對自己胃口呢,偷眼看了下四周讓自己打得七零八落了斷樹殘枝,無奈道:「徒孫這一套功夫還沒練熟呢,師公你也看了,現在也就砍柴劈樹的本事了。師父師娘可好?」秦業不怕洪七公跟他瞪眼睛,老叫花好哄,黃藥師卻是文人肚腸,最是記仇的,可不能得罪了他。

果然,黃藥師聽了這話心內放寬了些,聽他提及女兒女婿,便將剛才的不滿先收了起來,只冷道:「你不會自己回去看看!」

秦業道:「秦業這幾天正想回去,師公可與我同路?」心裡卻暗道老爺子你說話怎麼老這麼沖,難怪這一輩子沒交上幾個朋友。黃藥師微一點頭,他前番回桃花島時知黃蓉又有了身孕,算來不久之後又要給自己添了個孫子了,此番在襄陽剛好遇著洪七公,才知他這一陣子都與秦業在一起。

此時洪七公走了過來,身後還跟著一個纖秀身影,正是程英。一年多未見,程英個子不似秦業般瘋長,只出落得更加苗條了,兩人眼下倒是差不多一般高。秦業迎上去笑道:「程師妹,一向可好?」

洪七公愕然,他知程英是黃藥師的徒弟,怎麼與秦業互稱師兄妹了?這東邪還真是邪門!程英見著秦業亦有些欣喜,聽他喚自己師妹,輕笑道:「大師兄,你的武功可是大長了,小妹再不是你的對手了。」此言一出,兩人俱想起當日比武情形,相視一笑。兩老兩小,各自組對一邊說話去了。

程英這一年裡生活遠不如秦業多姿多彩,聽得秦業說他的丐幫幫主令牌主楊過的給扒走了,餓了一天肚子,不由抿嘴輕笑;待聽得他襲殺張柔不成反被打傷,還差點送命,又為他大為緊張。

秦業這一年來武藝大進,程英雖也進步不小,相較於他卻是遠遠不如了,趁著兩個老頭說話之際,秦業便與程英又互拆了幾招。在學得降龍十八掌之前,秦業最拿手的功夫便是東邪的落英神劍、落英神劍掌,東邪功夫刁鑽狠辣,雖然不對秦業性子,他卻也是使得極熟的,自有自己的一番心得。黃藥師人雖說聰明絕頂,偏是清高孤傲,不苟言笑的,若論授徒的本事,較之洪七公卻是遠遠不如的,更遑論熟知人性的秦業。秦業依著程英的性子,於她劍、掌之間的不足之處皆能說到點子上,每發一言,都讓程英大受其益,所發一辭,盡能讓程英招式更凌更急,收發自如,當下對秦業更為欽服。

洪七公與黃藥師交情不淺,卻也沒什麼共同話題,不過多時便打住了話頭,在一邊靜看秦業指導程英。好半晌,洪七公對黃藥師輕嘆道:「黃老邪,老叫花今天才真服了你了,什麼輩分不輩分的,那都是自己給自己安了枷鎖。秦小子這個大師兄確是當之無愧,若是換了老叫花,那便要誤了程丫頭了。」他說這話,便是因程英論輩分是秦業的的師叔,論年紀兩人卻是差不多,以秦業之才,武學修為更遠在程英之上了,若讓兩人按輩分行事,秦業哪還敢這般理直氣壯的指導程英武藝。他亦看出來了,秦業為程英指正了那些不足,自己與黃藥師都看得出來,若要說得這般清晰透徹,還要對著程英的脾性使將出來,自已是沒那份本事,黃藥師卻是沒那份閑情。

黃藥師人皮面具下的老臉難得的一紅,能讓洪七公服膺自是萬分得意的,只是讓程英拜秦業為大師兄的本意卻只是郭芙的一時性子,他當日何曾看得這麼遠?洪七公的這一聲「服」便有些受之有愧。轉**一想,若非是東邪,誰還能做出這種有違輩分的事來,便又有些得意,笑道:「七兄客氣了,藥師能得七兄這一句話,此生足矣!」言罷兩人相視大笑。

此時程英手挽了一招「落英繽紛」,這是落英神劍里較為狠辣刁鑽的一招,直取敵方耳鼻,程英性子溫和,使將起來劍勢總不由的一緩,秦業看了直搖頭,挽住劍勢輕笑道:「程師妹,你性子柔祥,出手之際心有不忍,如此劍意一緩卻容易讓人反守為攻,大是不妙了!若是將此招改為削人髮髻,既順了你意不必傷人,也足以令人喪膽,豈不更好?」

程英細細一思,確是此理,正要如秦業所言再使將一遍,卻聽黃藥師在邊上冷道:「臭小子,你跟英兒才相處幾天,怎麼就知她性子柔祥了?」原來這招「落英繽紛」乃是黃藥師手創的得意之勢,他聽得秦業動動嘴就要改掉,雖也知此一來正對程英脾胃,終是不喜。

秦業挨了訓,倒也沒什麼,對黃藥師輕笑道:「我跟程師妹相處沒多久,心內卻只當是認識好幾百年了,自然知道她的性子。」他知黃藥師不過是一時臉上掛不住,便也信口胡謅了,黃藥師冷哼一聲卻也沒怪。

程英這才意識到兩老頭老半天了都在觀注著自己,便收住了招式,還劍入鞘下意識的往秦業背後一躲,又似想起什麼連忙轉過身來,小臉一熱不敢看向黃藥師。

洪七公待秦業程英走近,笑道:「小子,你的傷也好了,老叫花的口袋也給翻得差不多了,是時候該與你分別了。」

秦業一愣,他亦知洪七公不慣與人長呆的,卻想不到現在就要走了,急道:「師公,現在就走了?」

洪七公臉上故意一板:「老叫花給你綁了幾個月了,還不放過我么!」

秦業這幾個月受洪七公照料,心內自然不舍,頹然道:「那師公去哪裡?」

洪七公知他心思,笑道:「老叫花還得去趟北方,老叫花號稱北丐,現在北方丐幫卻是七零八落了,放心不下啊!」當年為了配合宋軍恢復中原,北方丐幫弟子盡起精英與金人周旋,傷亡極大,當日洪七公北上,便有撫傷吊孤之意,卻因救護秦業給中途打斷了。眼下秦業傷已好,功夫亦是大進,便無再行耽擱的道理。

秦業想自己在北方之所見,面色一黯,幾日來心內所思所想不自覺的便喃喃吐了出來:「師公,你說,一艘船要沉,你百般補漏洞,它不見得能堅持到岸,不做,它必然要沉,你怎麼辦?」他的語氣極淡,極緩,卻又似有三分彷徨,七分無奈,像是在問洪七公,問黃藥師,又像是在自言自語,仰頭,雙眸卻又透過黃藥師洪七公,只看著那輪孤月在雲影中穿梭。

黃藥師與洪七公聞得秦業此語,心神俱為之一顫。程英亦是一臉迷茫的看著陷入空冥的秦業,只覺這位片刻前還在與自己談笑自若的大師兄一時之間變得神秘萬分,明明人在自己身邊,自己也似體味到了他的那一縷縷憂思,卻又似遠在天邊,只余那渺渺的一抹清影。

黃藥師思慮機敏,隱隱已猜著了秦業話內的意思,他早年亦是有抱負的,只心性與世不入,幾番失望之餘,愈老便愈是憤世嫉俗的,避世之心更堅,此時只當秦業說了是自己,想起自己一生所為,心下也自黯然,一時便也不知如何回答。

洪七公雖是遊戲人間,亦是知人間疾苦的,想起秦業這幾日鬱鬱寡歡,知他說了是一件極重大的事情,但以他的心思卻無法想得太遠,更看不透秦業的內心,只淡淡道:「儘力施為便是了,管他沉與不沉的!」

秦業聞言一凜,是啊,義之所在,百死又何妨!當年自己不就是這樣的嗎,怎麼往回活了幾年就放不開了?既已想通此節,舉手在額上輕拍幾下,笑道:「瞧我都傻了,師公說得是,做了就是了,管他如何!」說到此處,秦業昂首又道:「師公,你在北方等我,我過後就來找你!」

黃藥師見秦業只在一頓之間氣色大變,訝道:「你不回桃花島了?」

秦業笑道:「我回去呆上幾天就走!」看著黃藥師似有些不滿,又補充道:「以後我不會長時間在外了,隨時都可以回去的。」

黃藥師不知他所為何事,洪七公似想起了什麼,道:「北方?你想再去找張柔?」又覺得不對,秦業雖是被張柔所傷,這三個月里卻從沒聽他提起過找張柔復仇的事。

秦業搖搖頭笑道:「張柔算什麼,不就是一個漢奸罷了!我要想殺他也是容易的事,不急著這一時!」看著眾人仍然不解,又道:「國力不強,民心不振,漢奸便永遠也殺不光!我下次再行北上,卻要弄個大的!呵,蒙古人貪婪成性,眼下正忙於西征無暇南顧,一旦他們緩過手來必不會放過我大宋,那時北方金國舊地便成了他們的前進基地,我此番一去,要的就是破壞掉他們的這個基地!」

黃藥師聞言一凜,萬料不到秦業想得這般遠,心下暗道蓉兒每說此子異於常人,原還只道是他的聰明機警甚於常人,今日才知為何當年蓉兒敢讓十歲的他獨自闖蕩了。轉**又想秦業縱是天縱英才,終是年紀太小,抱負太大實非好事,遂道:「此事還得從長計議,蒙古人這幾年的所作所為我亦略知一二,料想他們動手當不在這一時。且你年紀還太小,如何擔起這麼大的事,誰能服你?」

秦業知他所言是至理,想自己眼下最大的本錢便是桃花島郭大俠的大弟子,拿出這塊牌來別人盡得給自己幾分面子,但要聽從自己號令卻是極難的。可此事若在遲緩,一旦蒙古人蕩平了北方諸義軍,待得北方民眾熱血成灰,久亂思安,縱是蒙古人再殘暴,要喚起他們的鬥志便已不可能了。歷史上的幾次中原淪喪,中原之漢人之所以迅速為異族征服,甚至回過頭來幫助異族對付南方同胞,而南方漢人往往看似反抗最為慘烈堅決,幾次竟能保住了半壁江山,便在於北方長期與異族作戰,早已精疲為竭,民心思安。想到此處,秦業笑了笑道:「先去了,有沒人服我再說了!」

秦業這話說得極為輕巧,若在往日,黃藥師便要來氣了,然此時看秦業一臉決然,倒跟那個傻小子一個性子,想自己是無法令他改變主意了,一時便也怔怔無語,半晌才輕嘆一聲道:「回去聽聽蓉兒靖兒的意見再說吧!」他素知秦業對郭靖黃蓉極為敬重,或許,見到他二人後會另有計較吧。

上一章書籍頁下一章

神鵰里的大師兄

···
加入書架
上一章
首頁 言情穿越 神鵰里的大師兄
上一章下一章

第四章 世道不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