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勢逼少林

第十七章 勢逼少林

少林寺方丈天鳴禪師與劉秉忠第一時間裡就接到了羅漢堂高僧無嗔被秦業擊傷的消息,少林寺掌門號稱精明,亦是對此百思不得其解,兩家既無往來,又無宿怨,何出手之狠也?

自當日丐幫轉承桃花島郭靖的拜貼,邀請少林寺前往大勝關共參天下武林大事被婉拒后,少林寺便做好了應付的準備,棄宋投蒙畢竟不是件光彩的事,雖說少林寺上下普遍對此持反對之意,卻也是他們無法拒絕得了的,想著郭靖俠名素著,當能理解少林寺的苦衷。自金人入主中原以來,少林寺處在異族管轄之下,避無可避,退無可退,只能接受金國皇帝的敕封。同樣的事,如今蒙古人主政中原,少林寺已有一百餘年不聞宋室朝廷的聲音了,接受蒙古人的敕封也是必然的事,只不過是將金人的牌匾換成蒙古人的牌匾罷了。

劉秉忠此時已將蒙古大汗的「敕封詔書」宣**完畢,也將有著蒙古大汗金印的「護國禪院」牌匾掛了上去,聽得秦業消息,向天鳴一躬身道:「方丈師伯,當日此子在洛陽曾與我等一戰,不遂意而退,方才在路上又攔著秉忠,只說要報當日之仇,想必此番亦是為秉忠而來。秉忠已將此行所為之事了結,自當與他一會,當不教少林寺為秉忠與丐幫結怨。」

天鳴疑惑之餘,郭靖俠名遠播,秦業卻是一慣名聲不顯的,若非當日洛陽清風樓傷斃了數名少林俗家弟子,亦不會掛在少林寺方丈的心上。此時聽得劉秉忠如此說,雖知他是以退為進,藉機逼少林寺表態與丐幫為敵,卻也不能不遂了他的意,畢竟這也關係到少林寺千年清譽,打了個佛號道:「此事非同小可,我等出家之人,自來與世無爭,一心向佛,俗世之恩怨,還是少沾為妙。此時那秦公子來報當日之仇,你等雖是我少林弟子,卻也是為那俗事與之結怨,今日須得小心應對為妙,切莫再行生怨。」

劉秉忠聽得天鳴此語,知少林寺只一心只想繼續他們的與世無爭,此番他能得少林寺表面上的認同,更得少林俗家弟子之助,於願已足,也不貪心,應了聲是尾隨少林寺一眾高僧之後,緩步走向寺門。

秦業一行人與那趕加來向天鳴方丈通報的小和尚只在前後腳之差便已到寺門前,劉秉忠此行共帶得兩隊百人隊蒙古兵隨得,阿合台百人隊半刻前讓劉秉忠被遣回去查路,已為秦業帶隊殺個精光了,此時少林寺外頭還有一隊,在百夫長都罕的帶領下守在少林寺大門外,見秦業一行人面色不善的向少林寺大門走來,便皆彎弓上馬,擺開陣勢與秦業等對峙著。他們都是認得秦業的,若非劉秉忠吩咐過在此地沒得他本人命令不得動手,哪還會有空與秦業一行人互瞪眼。

秦業身後一眾江湖豪客一方面是給拉上來壯勢的,另一方面也想讓他們加入到對付蒙古人陣營里來。此一幫人大都是閑雲野鶴之輩,一向無拘無束的,不服管教的,跟做事橫衝直撞的蒙古人少不得要有些交集的,自是看著蠻子不順眼,只是他們中人大都明哲保身,讓他們去刻意與蒙古人為敵卻是不能的。早先這些人還慒然不知此行所為何事,只是受過「大頭領」之恩不好推卻,待到得少室山前方才由秦業告知是來找少林寺麻煩,還可能與蒙古人對干。之於將會對上蒙古人,這些人倒正如對上少林寺一樣,心有隱憂,嘴上卻兀自強硬,還有幾分期待,人多膽壯,相互間牛皮越吹好似自己本事越大一般,這個「憂」便也越淡了。

秦業對於這些江湖豪客的態度用後世的一句話說就是「團結一切可以團結的力量」。原本里楊過在他浪跡江湖的十六年裡,便是結交了無數此等「阿貓阿狗」,郭襄十六歲生日那日這幫人好一番顯擺讓小襄兒倍兒有面子,可憐的小女孩一顆心從此也便系在了浪子身上了。這些人都是有幾分本事的,脾氣也不小,行為古怪性格乖僻,卻不是郭靖這種大俠能拉得動了,秦業這幾年裡走街串巷,沒少給人排憂解難,倒也收得了不少這樣的人。

「秦公子,這些和尚真的會將劉秉忠交出來?」秦業身後這些江湖豪客也就四五十人,倒是不懼與少林寺干一場,但若還加上蒙古兵便是另一回事了,怕就怕少林寺把人傷了,蒙古兵趁火打劫殺良充功,而瞧蒙古兵這般陣勢,他們兩家正合作愉快呢。

「怎麼?怕了這些蒙古兵了?」秦業朗聲笑道,說話雖是不客氣,卻乾脆直接合這幫人胃口,果然身後一片鬨笑聲眾人直喚怕他個鳥來著,接著便是一陣對蒙古人鄙視聲。秦業認得問話之人名喚史無愁的,外號洛陽一鬼,倒長得跟個鬼似難看,本事也一般,只輕功卻是不俗,當年一時史無愁貪嘴為一壇佳釀摸進了一個色目人鉅賈的儲藏室里,叫正在執行「聖軍」行動的秦業救了一命。

史無愁臉上一熱,隨即粗著脖子嚷道:「孫子才怕呢,老鬼是怪這少林寺號稱中原武林的泰山北斗,怎麼就和韃子套上了熱乎?」

秦業笑笑,不再說話,任這幫人去發揮。此時忽聞寺內鐘聲大作,寺門大開,少林寺方丈天鳴禪師,達摩院首座無相禪師,羅漢堂首座無色禪師,並達摩院、羅漢堂一眾高僧緩步出門來。天鳴、無相、無色幾人秦業雖是從未與之打過照面的,卻是一眼便能認得出來。劉秉忠素來講求輩份身份,此時只跟在眾僧之後,最後一個走了出來。

其實以秦業在當今江湖上的聲望地位,本不需少林寺如此大場面招待,只是秦業方才打傷了羅漢堂高手無嗔,又是桃花島郭靖的弟子,由不得少林寺不小心一點,便也不敢怠慢了。

秦業見得劉秉忠出來,朗聲笑道:「劉漢奸,今日你可還跑得了?」他人雖打上少林寺,卻略過林眾高僧,第一句話便問著劉秉忠,教天鳴幾個好生沒面子。天鳴正要開口問話,秦業話鋒一轉搶先道:「秦業與劉秉忠乃是國家之戰,少林寺若還一味袒護此人,休怪本公子不客氣了,這個大和尚便是爾等的榜樣!」說著一指兩臂骨骼粉碎臉如死灰的躺在架子上的無嗔和尚,聲色極厲。

天鳴方丈聞言一滯,此子雖是名聲不小,功力也不俗,他孤身一人卻也不足以與少林為敵的,難就難在他背後還有丐幫與桃花島兩大勢力,更知此子與全真教關係斐淺,他此時這般一說,卻似少林寺在為蒙古人賣命與大宋為敵了一般了。少林為保千年基業接受蒙古大汗敕封,已是萬不得已,若再背上一個助紂為孽的名聲,這千年古剎,中原武林泰山北斗赫赫聲威還不一朝給喪盡了?思到此處,天鳴打個佛號緩緩道:「秦少俠少安勿躁,想我少林寺乃佛門清靜地,一應僧眾每日只吃齋**佛,素來與世無爭的,秦少俠所言乃俗世紛爭,何苦與我少林為難?老衲懇請秦少俠給我少林一個面子,帶眾英雄下山去吧。」

秦業見天鳴接過話頭,知他不以自己為意,卻也不想將事情搞大,正要說話,卻聽身後一個聲音尖道:「老和尚,你少林清靜,為何教爾等少林弟子為韃子賣命,屠殺我大宋將士?」

劉秉忠聞言站出來凜然應道:「閣下便是催命鬼崔先生罷,劉秉忠雖是做了蒙古之官,卻從未與宋人為敵過,更不曾害過一個漢人,崔先生妄言我等『屠殺大宋將士』,卻是過了!且今日中原無主,宋室趙家自棄其民,不以中原蒼生為**,大蒙古國承取天下,我等所為也是順應天意,免卻天下蒼生受這刀兵之災罷了,何錯之有?」

秦業看這漢奸裝腔作勢,冷笑道:「閣下說出這番話來,便不怕佛祖怪罪了?你是不曾殺過人,若是當日在清風樓拿下了秦某,你當如何?秦某命大,倒成就你的寬厚仁慈了?佛祖怎麼就收得你這般厚顏無恥之徒!是的,佛祖亦是有奶便是娘,如今蒙古人能讓你等**經吃齋,你等便向佛祖祈求蒙古得到天下,至於宋人是死是活,卻是無關緊要了。」

「阿彌陀佛!」天鳴打了一個佛號,皺眉緩道:「弟子有罪,秦少俠切莫歸委於佛祖,我等少林弟子皆是方外之世,任爾俗世紛擾不休,我等只一心向佛,為天下蒼生祈福,宋人蒙人,於我等出家之人卻無二般。」

秦業笑道:「罷了,就算你大和尚說得都是真的,反正嘴巴長在你臉上,任你翻弄,今日在下此來只問你一件事:劉秉忠助紂為孽,與我大宋為敵,我要殺他,該是不該?」

天鳴聞言打了佛號道:「施主殺孽過重,終非善舉。我等出家之人早已不聞俗世之事,秦少俠何必一再相逼?今日便給老衲一個面子,將此事暫且揭過如何?」此時天鳴身後一干少壯僧俗弟子俱為天鳴方丈給這麼一個無知少年如此大面子大為不忿,望向秦業一干人之神色滿是懣恨。

秦業哈哈笑道:「這劉秉忠多活一日,我大宋子民便要多死無數人,老和尚難道以為他一人比得過我大宋千萬黎庶?」頓一頓又道:「劉秉忠,今日必須死,不過老和尚俱說了不想插手俗世之事,秦某也就不在乎你是否少林弟子了,饒了少林這一回,你自己來領死吧!」

天鳴方丈聞得此言,若有所悟,與無色無相相視一眼,兩人心有所思,先不言語,身旁一個羅漢堂弟子高聲喝道:「方丈已是百般容讓閣下了,閣下為何還是糾纏不休,莫是欺我少林無人乎?」天鳴心頭一動,卻仍淡然看向秦業,只看他如何回話。

秦業見著天鳴方才之舉止,撫掌笑道:「大和尚說你少林弟子與世無爭,為何這一位大師還這般說,莫不是塵緣未了?」他身後一幫豪客便也跟著鼓噪起來。

無色打個佛號道:「無戒,莫得失禮!」轉向秦業接道:「秦少俠,我等出家之人絕不干預俗世之事,還請少俠下山去吧,少林清修之地,少俠滿身血腥,卻是不該來的。」

劉秉忠也早已看到了秦業及秦一秦三俱是一身血污,只不知是否阿合台全軍覆沒了,看秦業身後那一干豪客,絕不似與人動手過了,若只秦業主僕三人,當還能逃得出幾人來,見都罕一無所示,心下納悶,卻也不便說話。

秦業笑道:「和尚是無色吧?剛才那位大和尚要去辦的事秦某替他辦了,劉秉忠的人馬想必也快到了,無色和尚難道還要為此豺狼之輩阻撓我等不成?」聽得李鈺報說有人冒充山賊,嗜殺如命,秦業立馬就想到了蒙古兵身上去了,而此時劉秉忠正在少林寺,蒙古兵冒充山賊打劫少林寺的佃戶,後面必然還有盔明甲亮的蒙古兵來「除暴安良」了,秦業這一身血污雖不是那群「山賊」的,卻也差不多,這麼說也算不得打誑。

無色聞言臉色大變,卻不看向劉秉忠,與天鳴對視一眼便皆垂目無語,山賊打劫少林寺,歷來少有,其中確是大有蹊蹺,秦業言雖不明,其意大家心裡卻是明白的。劉秉忠亦知秦業所指為何,此事若是站出來反駁,便是此地無銀三百兩了,若是不駁,只說自己就聽不出其弦外之音來,以天鳴眾高僧對自己的了解,卻是通不過了。略一思頓,朗聲道:「閣下如此咄咄逼人,劉某又豈會怕你?只不願拖累我少林寺罷了,你我山下一戰,不死不休!」又朝天鳴一頓首道:「方丈師伯,秉忠所為,有累少林千年聲譽,亦自愧疚不已,只求方丈師伯勿以秉忠為**。」言罷,人往都罕百人隊里一鑽,便是要走了。

秦業豈會讓他這麼就走了,料得他的蒙古援兵就要到了,到山下去還不正讓他跑了?當下冷哼一聲,秦一會意,高聲喝道:「說走就走,哪有這般容易的事?」當下驅馬攔在路中,身後一眾江湖豪客雖是壯勢成分多些,卻也是講道義的,自不會讓他一人孤身攔道,當下嘩啦啦了跟了一大票過去。劉秉忠一眾人,連同那些替他賣命的少林俗家弟子見秦業這邊如此囂張,俱皆兵刃出鞘,若非師門恩重,便要一場大戰了。

劉秉忠方才言外之意,天鳴幾個卻是明白的,說什麼「千年清譽」、「勿以秉忠為**」,實則說的是「記著我的意思,莫要讓少林寺千年基業一朝毀喪了」,雖是威脅,卻也中聽,當下疾來攔在兩隊人中間,打個佛號道:「秦少俠請聽老衲一言。」

「你?」秦業冷笑道:「你也跑不了!口口聲聲說什麼方外之人,不問世事,當秦某是三歲小孩,如此容易便教爾等沽名釣譽之輩給騙了?」

饒是天鳴數十年清修,此時亦要心頭微怒,你不是三歲小孩,卻是狂妄之輩,我少林豈是怕了你?此時卻已犯了嗔戒,連忙打了個佛號暗道幾聲「罪過罪過」,沉聲道:「我少林與秦少俠素無糾纏,秦少俠何必苦苦相逼?」氣勢倒是不錯。

秦業冷笑道:「你我俱已是生死之敵,我不逼你還逼誰去?難得此時大和尚你還說得出『素無糾纏』這等話來!」

天鳴大愕:「老衲卻不知少俠所指何事?」

「老和尚可是蒙古國的護國法師?這少林寺可是蒙古國的『護國禪院』?」秦業指著少林寺正門上那塊金光閃閃的「新任」牌匾冷笑道。

「這?」天鳴暗叫委屈,這不都是被逼的嘛?正要組織好詞語解釋一番,卻聽秦業接著道:「我等俱是大宋子民,生死護衛大宋,當今宋蒙兩國已是死生之敵,老和尚你做得蒙古國的『護國法師』,少林寺是蒙古國的『護國禪院』,既是護那蒙古國,豈不是我大宋子民的生死之敵?還想著秦某放過你不成?」

此一番來,少林寺百般容忍,秦業卻是步步緊逼,大放厥詞,少林一干弟子無不大怒,天鳴苦笑道:「秦少俠言重了,我少林弟子俱是出家之人,豈重此等虛名?少俠大可放心,少林弟子絕不與大宋為敵。」

「不會?當日清風樓為何有少林弟子圍攻為我?出家人不打誑語,老和尚你好不知羞!」

天鳴今日雖是百般忍讓,實則他心內亦有所悟,這個秦業步步緊逼,卻是言之鑿鑿,貎似強詞奪理,卻教人難以反駁,言外有言,也虧得他多年清修,對此無端指責還忍得下來再加入一番分析,當下苦笑道:「以少俠之意,我少林寺該當如何方能明了我等心意?」

「拿都拿了,拜都拜了,還有何心意可言?」秦業再激了一句。

「閣下所言太過了吧?此乃大蒙古國轄地,自當護我大蒙古國!」劉秉忠見天鳴入得秦業套中,忍不住站出來反駁道。

「呵!」秦業冷笑道:「大和尚方才還說什麼出家之人,不理世事,怎麼此番又要『護國』了?」

天鳴不想劉秉忠再多話,當下攔住他朝秦業打了個佛號道:「依少俠所言,我少林該當如何方能表明我等心跡?」

面對秦業的一再逼迫,天鳴方丈出人意料的一再退讓,不但少林寺一干僧眾大為不滿,便是隨同秦業一起上山來的「助威團」也是大惑不解,桃花島郭大俠固是武功蓋世,丐幫號稱天下第一大幫,就這般騎在少林頭上打也太不合情理的吧?凡事總抬不過一個「理」字,得饒人處且饒人,以少林寺的聲望,何至於跟著一個乳臭少年畏懼若斯也?不過這麼一來大家都是大有面子的,便也不必計較,只要秦公子千萬別將老和尚弄惱才好。

少林寺為什麼避讓秦業,這其中的道理劉秉忠自是懂的,和少林寺不願參與到蒙古人的隊伍里,卻又不得不接受蒙古大汗的敕封為蒙古人壯勢一樣,秦業能壓得少林方丈低聲下氣一再退讓,便是因為秦業所代表的勢力——中原武林,千千萬萬認同大宋朝廷的漢人百姓,這是少林寺惹起不了。蒙古人固然可以很輕易的滅掉少林寺,秦業給少林寺扣上了這一頂帽子——「與中原武林為敵,助蒙滅宋」卻也足以毀掉少林寺的千年基業。而眼下大量少林寺弟子加入到蒙古人陣營謀取功名生路,少林寺也接受了蒙古大汗的敕封,確實是很能說明問題的,原本這也是劉秉忠要向天下人說明的一件事:少林寺認同大蒙古國,佛祖為大蒙古國祈福!對於這種事情,按照漢人一貫的中庸思想,寬大為懷,大多數人便如當年少林寺接受金國的敕封一樣,心裡會不贊同,卻還少不得要站到少林寺一邊設身處地的為少林寺考較一番——人家這確也是沒辦法的事,大家小小理解一下,算了吧。

而秦業此番「很狂妄」的跳出來與少林寺作對,就是要把話挑明,他秦業、還有中原武林再不想、不能這麼「理解」下去了,兩族之戰,不死不休,少林寺別指望著還能再這麼和稀泥下去,一邊跟著宋人說著「與世無爭」的話,另一邊卻在為蒙古人輸送新鮮血液。既然少林寺不可能成為抗蒙的朋友,那麼,一邊老老實實的頌經**佛為路邊骨荒外魂超渡吧。

劉秉忠發現自己此一行其實早已落入了秦業的算計中了,固然自己是代表大汗敕封少林寺,籠絡少林及中原諸宗派,秦業卻又何嘗不是想藉此機會逼少林寺給出一個合理的解釋來?眼下口口聲聲說著要殺了自己,只怕這還不是他的第一要務。雖說跟著秦業上山來的這一幫人不過都是些三流小角色,依少林寺的目前尷尬處境,卻是除了忍讓還是得忍讓的,更何況一邊還有蒙古鐵騎盤弓環伺,真要出了事那就不是什麼也是什麼了。思到此處,劉秉忠不顧天鳴方丈的阻攔,排開眾人向秦業一拱手道:「秦公子與劉某有仇,必欲殺了劉某而後快,劉某就在此地與秦公子一戰又有何妨!只少林寺雖是劉某師門,卻是方外之人,向來不理世事,請秦公子不要再苦苦相逼了!」真難以想象,在此等時刻,劉秉忠仍是一副彬彬有禮的樣子,相較的,秦業倒成了一個十足的無知狂徒了。

不能不說,劉秉忠的這句建議很誘人,他也是個了不起的人才,一下子就能看出秦業此行的主要目的,難得的更有如此「獻身精神」,舍死維護自己的任務,這讓秦業有些接受不了,目光有些意外的在劉秉忠身上駐了半晌,劉秉忠卻仍是神思淡然,對於他的這個「末日審判」竟似渾不在意一般。

「劉秉忠,我佩服你,在此等時刻你還懂得收買人心!」因著劉秉忠這「大義凜然」的一席話,少林寺一干僧俗弟子俱皆眼含悲憤的看著秦業,能輕易擊敗無嗔,自也能輕易殺死劉秉忠。此時只要不是很傻的人都可以看得出來,少林寺是不會為保劉秉忠站出來與秦業為敵了。

秦業渾不在意那一道道似要在自己身上刺上千百個窟窿恨色,接道:「少林寺俱都是些方外之人,便不該再參與俗事,尊榮哀寵要之何益?你們又何必拿這塊匾來?」略一頓,秦業轉身對著天鳴方丈道:「老和尚,我的意思,你可明白?」秦業想要做什麼,劉秉忠省得,天鳴、無相、無也色都是心裡有數的,少林寺眾高僧里靜得下心來的也都有了點譜,不過這些話卻是不能打開天窗說出來了。

天鳴方丈打了個佛號道:「還請秦少俠示下,如其可行,少林無有不從。」他此話一出,四下便是一陣驚愕之聲,這兩人打了什麼啞謎?

劉秉忠心內明白,少林寺到底心還是向著漢人一邊的,接受蒙古人的敕封,不過逼不得已一時之策罷了,若有更好的方案,他們自不會不從,可這世上,除了做蒙古人的臣民和奴隸,還有別的先擇嗎?思至此處,劉秉忠嘆了口氣對秦業拱手道:「秦公子,少林寺千年古剎,天學武學佛學之宗主,若是一朝不慎,毀之於一旦,你便是這千古之罪人。且方今天下大勢已定,大蒙古國如初生之旭日橫掃天下,宋室衰腐不堪,不過苟延殘喘而已,縱令師英雄蓋世,秦公子智計無雙,這大廈將覆,獨木難支,公子大智之人,豈會不知?何苦為這一己之忿,忍天下蒼生多受無妄刀兵之禍?」

劉秉忠語氣之誠懇,「道理」之明了,便是秦業心內亦是一番激顫,在後來的涯山海面上,十幾萬江南士子隨著他們的最後一個皇帝蹈海殉國,秦業就曾經聽人這麼討論過:他們既然不怕死,為什麼不是去反抗,去跟敵人拚命,卻偏要自己尋死?答案也許就是這個「天下大勢已定」吧。

見著秦業呆晌無語,劉秉忠只當自己的話起了作用,繼續溫言道:「秦公子,劉某此來少林,所為何意,你我心知肚明,中原淪喪已有百年之久,想當年少林聲勢何等之壯,這百年來卻一直與世無爭,其中意味,以秦公子之大智又豈會不知?今日劉某所為,不過讓少林寺還如這百年來那一般繼續過下去罷了,難道天下之大,秦公子竟容不得這一方清修之所與方外之人不成?」

秦業是有點失神了,卻不是為劉秉忠的話,他在思量著劉秉忠究竟是怎樣的一個人?聽得那一句「天下之大……」,這話是極為熟悉的,不覺抬眼望向山外,延綿數百里,蔥翠清幽,真好一處人間福地,搖了搖頭笑道:「劉秉忠,當日我必欲殺你而後快,現下仍是是第一個想殺你,只在心裡卻是有些難受的,你可知道,若真如你所說的一般,『天下大勢已定』,那麼這天下雖大,卻不會再有一個能直著腰板的漢人了。」

略一思頓,淡看了劉秉忠一眼,秦業接道:「也許在你自己心中,你已不將自己當做一個漢人了,當然,你是什麼人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在做什麼。說實在的,我要殺你,絕不只是為了漢人。天下,人人皆可為其主,卻獨不能讓惡魔的來當這個主。」鐵木真的爪牙,根本不配被叫做人!

「所以你說:『天下者,天下人之天下也』?」劉秉忠笑了,當日秦業的話並非全沒聽進去了,不過話怎麼說、道理怎麼講跟事情怎麼做、路怎麼走完全可以是兩碼子事,幼稚!「你想如何處理少林寺的事?」說服秦業已是不可能的,只這千年古剎若讓這個瘋子瞎搞一番給毀了,劉秉忠九泉之下,也還是會痛哭一場的。很奇怪的是,按劉秉忠一慣的思維,如果這個瘋子今天的舉動真的引來日後蒙古人一把火燒了少林寺,有罪的不應是蒙古人,卻是這個瘋子。當然,劉秉忠也知道,若是秦業所為太過,少林寺是不會答應了,而秦業必然不會做出令少林寺接受不了的事來,只是,這個「度」如何來把握,底線在哪,不是少林寺,更不是秦業認可了就行了的,最終還是蒙古人說了算。

在一邊,當事人天鳴方丈雙目低垂,卻彷彿這兩人在說著一些與他無關的事一般,手中**珠微轉,低聲頌著經文,秦業聽不懂他頌了是哪一段,只這一頓間,無相、無色,達摩院、羅漢堂所有僧眾,跟著也吟頌了起來,一時之間,除了頌經之聲,別無他響。

「劉秉忠,你可想在這裡一戰?」秦業看著弓箭上弦的蒙古騎士,輕笑道。此時秦一秦三及秦業找來那些「助威團」也都蓄勢待發,只當事人少林寺一干僧眾雙掌合十,並排肅立頌經。便是葉天盛等隨劉秉忠前來的少林俗家弟子,也是收兵入鞘,悉無戰意。

劉秉忠回頭沖都罕百人隊喊了一通蒙古話,眾蒙古騎士面皆不忿,卻也依命收勢而起,百戰雄師,自不在意他們的對手此刻仍然環伺在側,更不理他們有可能搶先衝過來一陣砍殺。秦一是此一行人里惟一聽得懂蒙古話了,待蒙古騎士收勢而起,也自收劍入鞘,眾江湖豪客也猜著劉秉忠話是何意,暗裡鬆了一口氣甩了把汗,單打獨鬥他們自不怕了蒙古兵,幾十人上百人在一起卻是另一回事了,這幫人雖狂了點,卻還是識相的。

秦業對這一邊的暫時「休戰」一眼亦未多甩來,只定看著少林寺大門上高掛著的「護國禪院」金匾,匾上鍍金漢字倒是剛勁有力,氣勢非凡。劉秉忠從秦業的這一眼裡亦已猜著了他要做什麼,微一閉目,似有若無的一聲嘆息,待得他再次睜開眼來,秦業已將那塊金匾摘了下來,橫在胸前。天鳴方丈沒動,少林寺一干僧眾也沒有一個人動。

「嘩啦啦」的一片刀刃出鞘聲,首先是蒙古騎士,漢人膽敢冒犯了大汗天威!劉秉忠雙手背後,只定看著秦業,瘋子!蒙古騎士雖恨,卻也沒下一步動作,要待得劉秉忠的一句令下,或許會讓他們失了先機,卻還是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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註:七•七前夕,遊行號召全民抗戰的華北各高校學生里有這麼一句話流傳:「華北之大,已容不得一張安靜的書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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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鵰里的大師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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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勢逼少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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