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嵩山戰練

第十六章 嵩山戰練

劉秉忠自清風樓之戰後,一直有一種不祥的預感在心間縈繞不去,每每閉目凝思之際,腦中便會浮起秦業那一絲譏諷的笑,再想秦業看向自己的眼神,幾乎等同於是在看著一副死屍!或許在秦業眼內,他劉秉忠老早以前就只是一個具會活動的骨架了吧!劉秉忠之於自己的直覺一向很自信,當然以他的精明謹慎,他也是有自信的本錢的。不過劉秉忠亦有一個很致命的不足,那就是:劉秉忠只是忽必烈手下的一個奴才,命從來就不是他自己的。

劉秉忠所沒想到的是,秦業來了比想象中的還要快,公然在嵩山少林寺山腳下官道上就攔住了自已。

「前方是何方朋友?為何在此攔道!」問話的人是少林俗家弟子葉天盛,年不過四十餘歲,按輩分,他是劉秉忠的師叔。此地周遭的一眾庄地田園盡歸少林寺所有,在隊伍中打前哨的葉天盛也當得半個主人了,故而問話便極不客氣起來,他新近歸附於劉秉忠,習慣上還將自己歸類於江湖中人,是以用江湖中的方式問話。

劉秉忠此行乃是為了拉攏少林寺,代蒙古大汗冊封少林寺住持天鳴禪師為大蒙古國的「護國法師」,此時少林寺處在蒙古國的管轄之下,能給一個與金輪法王同一級別的封號,也算大手筆了。

少林寺自開山立派以來,數為中原漢人朝廷的「護國禪院」,向有極強的華夷正統之心,數濟中原武林於危難之際,是中原武林公認的泰山北斗,天下正宗。但自金人佔據中原以來,少林寺為求自保,承秉韜光養晦之心,不再插手江湖恩怨,然其傳承千年,根深葉茂,基業之大,香火之盛,旗下弟子人脈之廣便是當今聲名赫赫的全真教也是遠遠不及。

劉秉忠此次南下,收服少林寺、或者至少讓少林寺在表面上不再敵視蒙古國便是其中的一個重要目的,少林寺家大業大,正所謂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對於劉秉忠的拉攏,自不敢義正辭嚴為的為天下蒼生高喝「義之所在雖千萬人吾往矣!」在經歷了一番有意或無意的推卻后(其中也真有幾分是出於本心),畢竟形勢比人強,惟有老老實實的「叩謝天恩」,將還得將那個文盲蒙古大汗「手書」的金匾高高掛起,以保幾年平安。

劉秉忠本就是少林寺前輩高僧海雲的記名徒孫,也從海雲身上學得了一套羅漢拳,有了個「鐵臂羅漢」的名號,在少林寺的默許下,劉秉忠麾下部眾自不會少了那些期求「建功立業」或為「養家糊口」的少林俗家弟子,這個葉天盛便是其中之一,此時負責為這個還不曾到過少林寺的「少林弟子」引路。當日清風樓之戰亦有數名少林俗家弟子喪命當場,只葉天盛是最近才歸附劉秉忠的,並不認識秦業。

劉秉忠此次同行的約有兩三百來號人,除了兩百多蒙古軍士騎士,其他的都是依附於劉秉忠的少林俗家弟子,江湖人士難以約束,故而劉秉忠此行不敢帶外人前來,怕了就是有人火氣上揚衝撞了「師門」。此時劉秉忠帶著蒙古國的「敕命誥書」,身邊有兩百號百戰軍士,也自沒料到秦業單槍匹馬膽敢在此攔道,略一呆愕本人還未說話,一邊認得秦業的隨從卻已盤馬把兵,虎視眈眈了。

秦業自不會是孤身一人前來,不過此時他的身邊卻只秦一一人而已,盤馬背弓,衣甲光鮮精神抖摟的跟在後頭。見劉秉忠一行人遠遠的定住了隊伍,秦業朗聲笑道:「劉秉忠,可還認得桃花島秦業!」

當日清風樓之戰,秦業只受了些許小傷,少林寺卻折了不少俗家弟子,不過此戰乃是公仇,差人與賊人的爭鬥,少林寺自不敢將此恨攬到身上,秦業可以找劉秉忠報當日被逼之仇,少林寺卻不能為死去的弟子找秦業麻煩。

葉天盛等少林寺弟子聞言俱是一凜,他們之所以投奔劉秉忠,大意不過都是為了討碗飯吃,亦可以求得一道神符保得家人不受蒙古人騷擾,劉秉忠亦曾向他們保證自己終生不會與南宋武林為敵,更不會遣他們上戰場。然他們自也不是傻子,其中必要有所磕磕碰碰也都是心裡明白的,只不曾想會有如清風樓之戰如斯慘烈。按說劉秉忠既無軍職,亦不曾主動尋南宋武林人士麻煩,便是當日清風樓與秦業為敵,亦不過是形勢所逼不得不為,還可以解釋為做給蒙古人看,此番聽得秦業前來尋事,俱皆心有不忿,一齊怒視著秦業。

劉秉忠排開眾人,向秦業拱手道:「秦公子,當日清風樓一戰,劉某折了好幾個師兄弟,秦公子卻是全身而退,當日你我各為其主,原自該生死相搏!然劉某此行只為拜諤師門,少林寺千年古剎,佛門聖地,不聞干戈久矣,秦公子若還在此妄動刀兵,卻是不該了!還請秦公子給少林寺留個薄面,今日且放過劉某,只需秦公子一句話,何時何地任秦公子所擇,劉某定然不負!」劉秉忠侃侃而談,只將秦業說成為報一時之忿公然沾污少林寺的佛門清靜,而他卻是在維護少林清譽。

秦業不與他廢話,只冷道:「算了吧,劉秉忠,閻王要你三更死,秦業可不敢誤了你的時辰!至於為什麼在這殺你,只能怪你太能躲了,秦業到處找不著你,只好出此下策了。」略一頓又冷冷道:「少林寺若還敢護著你,我便這和尚廟一把火燒了!」

秦業此來,自也是有備,之所以選在此處狙殺劉秉忠,一則是劉秉忠行事過於謹慎,丐幫弟子百般努力亦無法探得他的行事履表,而此行前往少林寺卻是不容更改的,亦無法隱匿行蹤;再則更是為了震懾中原武林,為郭靖的英雄大會壯威。

大勝關英雄大會能請得全真教前往助勢,少林寺作為千年來中原武林的泰山北斗,卻以佛門弟子,不理世事為由搪塞不去。而事實上一方面大量少林俗家弟子通過劉秉忠加入到了蒙古人的陣營里,另一方面,少林寺又要接受蒙古國「護國禪院」的敕封,天鳴受封「護國法師」。不管少林寺本心如何,這些舉動無疑都是挾其在中原的超然地位狠狠的扇了英雄大會抗蒙志士一個耳光。

秦業抗蒙,自是要拉攏朋友,分化打擊敵人,異日一旦義軍揭竿而起,自不能靠著那些餓著肚皮連鋤頭都找不著的饑民衝殺,那些以武為業的江湖人士便是義軍中層骨幹的主要來源,只可引為臂助不可與之為敵的。不論在少林高層里對於兩國兩族之間真正態度是什麼,也不管他們內心裡是如何的委屈,至少眼下在麵皮上他們是支持蒙古人立足中原了,足以給中原武林開一個很壞的頭的。秦業也知將這千年古剎拖入己方陣營是極不現實的,此行卻是要逼其保持中立而來,讓和尚們干正事一心吃齋**佛去,相信這也是少林寺上下此刻心內最想要的,只是他們少了一個借口不敢公然拒絕蒙古人撕破臉皮罷了。

如果說早先「聖軍」活動讓中原漢人老百姓在心間有了倚靠和希望,現今秦業打擊少林寺樹立個人聲威則是為武林人士樹立一面旗幟,亦是在震懾那些首鼠兩端的人。這本該是郭靖的職責,可惜他為人太過迂腐,形象亦太過正義,只知純以大義感召他人,盡我所能竭我心力,讓大家參與到抗蒙衛宋的鬥爭中去,卻正如給一個垂垂老朽治病一般,不能給人指出抗蒙的希望所在的,形勢好時大家一腔熱血齊上陣,一旦形勢崩壞,士氣低落,便都歸隱山林去了!對於那些少了點血性保持中立,及被迫中立的那部分人,郭靖更不會以威勢逼迫他們不得加入蒙古一方的,而一旦一個潛在的朋友成人敵手,不管其最初本意如何,有無愧疚是不是手下留情過,交手見血過後仇恨一開便再也收不住了,只能不死不休了。而紜紜大眾里,為義拋家棄親百死而不悔的畢竟只是極少部分人,更多人的選擇則是為「勢」所迫,隨波隨流。

劉秉忠知秦業想要自己的命,卻也未曾想他會如此直接承認要在此地殺死自己,公然不給少林寺面子,心中一寒,面上卻依然沉靜如昔,拱手道:「秦公子,你我之怨乃是公義,何苦牽連著少林寺這千年古剎?」他身邊那些蒙古士卒並葉天盛等少林俗家弟子聽得秦業執意在此開戰,俱已彎弓上弦,刀劍出鞘,只等劉秉忠令下便一擁而上將秦業主僕二人格殺當場。

劉秉忠說話間亦在暗地盤查周遭地形,短山崗矮樹叢的,放火燃煙也不夠條件,怎麼看也是不能埋伏人的,心中不由疑竇叢生,再從當日秦業在清風樓的表現來看,他是個心思縝密,識進知退的,對秦業如此「不智」更是百思不得其解,滴溜溜一雙三角眼越轉越快,越轉卻越是心焦,四周空曠曠的,哪裡都是「門」,卻更找不著「門」!

秦業冷視著劉秉忠,對著逼來的強弓硬弩愰若未見,沉聲喝道:「劉秉忠,是條漢子的話便與我單打獨鬥,莫要累了少林寺平白遭這血光之災,我亦會饒了你這一干師兄弟!」葉天盛等少林俗家弟子聞言俱皆大怒,紛紛朝秦業喝罵起來。

劉秉忠對秦業如此橫樹強敵百般不解,緩緩道:「秦公子,何苦逼人太甚?少林寺千年古剎,多年不見血腥,秦公子……」

秦業話已說完,不待劉秉忠廢話說盡,對秦一冷喝道:「一個不留!」言罷轉身拔馬便走。秦一早有準備,倏的執弓在手,秦業話音剛落便已「唰唰」五箭連發,箭頭帶火,卻不是奔向蒙古軍兵的,而是分向五道朝邊上樹梢疾去。

劉秉忠偷眼一看,樹上除幾個鳥窩別無他物,心中一寒,緊扣韁繩,高聲呼道:「散開!」。然劉秉忠一邊的蒙古軍兵反應也是太過機敏了,早在見著秦業拔馬而走時,無須劉秉忠發話便已「嗖嗖」將手中箭矢便朝他二人射去,然終還是慢了一拍,秦一一揚手已發完五矢,手中硬鐵弓舞得密不經風,「呯呯」聲中將來箭盡數擊落。

蒙古兵只及發完一矢,聽得劉秉忠發話,便不再發箭,扣馬散開,卻是晚了,只聽得頭頂「嘭嘭」連響,瞬時便有大片兵卒躲避不及摔了下馬去。蒙古戰馬雖是久經戰陣,卻也是一陣慌亂,遠不及蒙古兵沉著,一陣自相踩踏,待劉秉忠略定人馬,已然折了十幾個人,那幾個隊伍前列趕去追趕秦一的兵丁亦秦一回身一一射殺,只在這一轉眼間秦業秦一便已轉過山彎不見了蹤影。

「一個不留?」劉秉忠讓秦業這一句話搞得有些莫名其妙,怎麼說自己這裡頭有兩三百人,秦業出來呼喝了半天,弄得自己緊張兮兮的,也才折了十幾個人而已,他急著說什麼「一個不留」?在少林寺的大本營里,他能搞出多大的動作來?轉身對身邊一個護衛道微一點頭,那護衛行了個軍禮帶著一隊人馬**馳疾而去。

劉秉忠卻不知道,秦業已在山下列好陣勢等著他分兵了。對於劉秉忠這類人的價值,秦業比這個時代所有人,甚至劉秉忠本人的認識都更深,游牧民族幾次入主中原,都是由劉秉忠這一類漢奸為其充當前驅,出謀劃策,穩定民心局勢。而劉秉忠又與張柔那種軍閥不同,他位重無兵,除了死心蹋地依附於主子別無他途了。況且,那個助明成祖奪得天下的僧道衍還被呼為「劉秉忠之籌也」,後世里有一個人抵得上幾個師之類的話,就是用來形容劉秉忠這類人才的。

是以,秦業千方百計的想除掉劉秉忠,不過這人太過謹慎,行事滴水不漏,愣是讓秦業找不著機會,也由於此,秦業對他更為緊張,史上留名的智者,確是不凡,為了能狙殺劉秉忠,甚至調動了他一直隱藏了的義軍,在嵩山腳下圍了一層。這其中,秦業亦有一層以戰代練的意思在內。

各地山寨兵眾雖說在秦業的努力下單兵素質有了極大的提高,卻都是沒經過戰陣的,而此時的蒙古兵可謂百戰精銳,便是漢奸兵和宋兵,經歷了宋金對峙,蒙宋滅金,及蒙宋間的小戰爭,極富戰鬥經驗的,相比之下,秦業手下的義軍只能算是烏合之眾了,打起仗來可戰而不可久,史上義軍流寇動不動百萬大軍,卻往往一衝即散,根本形不成戰鬥力,便也是這個原因了。當然,此次出動義軍,極有可能因此擾動蒙古人和漢奸的警覺,但養兵不戰,兵不知戰,人數再多也沒用,有時付出代價卻也是沒有辦法的事。

打埋伏的共有十個寨子,每個寨子里挑出最勇武的二十人來,共二百人,還有十幾個寨子都讓秦業打發去守護其他地方了。

依秦業的意思,便是打個埋伏,只要讓這兩百人見過血,心中有個對戰場的大體印象就足了,以秦業的來歷出身,拿人命填勝利卻是極為難的一件事。可是秦業少算了一件事,即,事情是人辦的,成與不成,只看那是什麼樣了人。他帶著一群沒有歷過戰陣,卻對蒙古仇深似海的寨丁來打埋伏,本身就是個錯誤的決定。不過,有些時候明知那是錯了,人卻還得往下走。

孫七長得黑黑壯壯的,剛三十齣頭,在松平寨他也算得是響噹噹的一條好漢子了,論起打架的本事,尋常的七八條大漢都近不得他身來。此次打蒙古人,孫七一點也不緊張,在他看來,這跟上山與豹子肉搏一樣,沒什麼,年前自己不就是一拳打死了一豹子嗎,任別人怎麼挑大拇指,其實不就是那一回事嘛。跟大多數人盯著蒙古人,默算著他們又挨近幾步不一樣,孫七在饒有興趣的看著伏在身邊的這個小啞巴,一個跟他一樣從松平寨出來的毛小夥子。啞巴今年才十四歲,卻老一副跟人拚命的樣子,一雙眼睛慘如死灰,便是孫七,有時也看著心裡就發毛。用大當家的話說,那是孫七沒殺過人的緣故。孫七就不明白,人沒殺過,我殺過豹子呀,難道啞巴就殺過人了?瞧他現在成什麼樣子了,蒙古人上來還早呢,瘦不拉幾的一支猴爪看著要將鬼頭刀給捏碎似了。其實他知道,這個叫啞巴的小孩,至少在他九歲以前也是會說話的。

秦公子吩咐過,沒聽著號令誰也不準上去,這些話,孫七是記得了,至於啞巴,反正他沒說。也許他甚至沒想過「號令」是什麼樣的一種東西。此刻,在啞巴的眼中,孫七看到了和年前那隻豹子一樣的光茫,要壞事了!孫七大手一伸要把啞巴按住,還是慢了。可這個悶葫蘆動作雖快,卻也只能跑出足十來步遠,那群兩條腿的畜生射來了一支支利箭瞬時便將他穿成了一隻刺蝟,孫七眼睛「騰」的紅了。

這一幕,秦業看見了,那個壞了事的半大小孩,像刺蝟一樣在蒙古兵的呼喝聲中渾身插滿了箭支,至死都沒發出一聲響,撲倒在蒙古騎兵十幾步遠了地方,在他死去的前一刻,也可能是后一刻,手中那把鬼頭刀狠狠的給拋了出去,當頭的一個蒙古兵躲避不過,當胸給刺了個對穿。可惜了,敢殺人跟會殺人是兩回事。

那一邊,孫七身邊打埋伏的寨兵動了,在得到秦業的號令之前沖了出來,其他地方的人也跟著動了,雖說啞巴的突然現身讓這次伏擊成了泡影,他們這樣憑著一時血勇衝殺卻只是無謂的犧牲進一步擴大了,秦業無能為力。秦業毫不懷疑,他的手下都是些很勇敢的人,也都有極高的格鬥技巧,卻都不是一個合格的戰士,他們的果敢只讓他們更死得更快一些罷了。

被劉秉忠派回來查路的百夫長阿合台怎麼也沒想到他手下的那個漢人翻譯第一個就死了,他是阿合台手下里唯一的一個漢人騎士,雖然自己以前多次說過漢人除了問路沒有其他的本事,事實上這個漢人殺了人卻絕不比阿合台百人隊里的他人少,也不比他們軟。漢人這一死,阿合台心裡難得的也小小惋惜了一下,不過當他看到那個小孩狼一樣的眼睛,他的血「騰」的就熱了,「嗖」了一箭就將小孩的喉嚨射了個對穿,儘管這個小孩極有可能在他射出這一支箭的前一刻就死了。

小孩不會是一個人來,道理不用阿合台和他手下那些人全都懂得,事實上阿合台沒必要也沒機會顯擺一下他的遠見卓識,在小孩倒地那一瞬間,阿合台百人隊的第一勇士,第一神箭手就給射穿了喉嚨,跟他射中那個小孩的一樣的位子上挨了一下。

「嚎!」蒼狼的後代們像祖先一樣的嚎叫了,卻不拔起他們沒開刃的彎刀,箭,永遠是蒼狼勇士的最愛。

秦業的箭一口氣射出了十支,他的心跟分落在了十個蒙古兵身上的箭支一樣,箭箭帶血!射完十支箭,他看見了松平寨的那個叫孫七的,胸前插著兩支箭,第一個衝到了蒙古騎兵跟前,孫七用了是大斧頭,他的一斧頭能將碗口粗的大樹砍倒,「唰」了一下將當前一個蒙古兵攔腰劈成了兩半!在同一刻,孫七的頭顱也高高了飛起,在高空旋了幾圈,一道血注衝天而起,那個身子還立著,夠本了!

孫七是第一個讓秦業記住名字的烈士。

至少有五十個漢人在沖向蒙古騎兵的路上倒下了,他們不少人都穿有藤甲,但蒙古人的箭卻長眼睛似的朝他們藤甲蓋不到的地方飛來,沒有人退縮!

「帶二十個最勇敢的漢子來!」這是秦業對每個山寨的負責人說了同樣的話,勇敢,因為有仇恨在支撐著。

砍馬腿!這是秦業事先吩咐過了,此時卻是沒幾個人還記得,他們只想砍了這些天殺了,只向這些雜種揮刀。

「嗚哇哇!」蒙古兵一衝便已衝破了漢兵圍堵,他們的百夫長第一刻就死了,還有十夫長,沒了十夫長,他們照樣能殺人,用最有效的方法殺人,蒙古人是天生的戰士!漢人不缺勇氣,但勇氣跟勝利往往是兩回事。

漢人也是有馬的!衝破漢人圍堵的蒙古騎士發現,折殺回去不是他們的最佳選擇,當頭這三個漢人有更快的馬,更冷的刀。

秦業的刀三尺長,五寸厚,一寸寬,七十斤重,大號大龍刀,這本是二龍山大寨主劉白眼的心愛之物,有了大龍刀,劉白眼只能是二龍頭。不過此時的劉白眼在外頭負責堵漏,刀是用不上了,用的,是箭!劉白眼的箭是射眼睛的。

大龍刀在刀把一尺外開了刃,「吁——」玉雪龍很興奮,多年來它再一次上戰場,殺了卻是昔日主人的手下。片刻之間,殘肢與碎肉四散飛揚,秦業的衝殺不比蒙古人慢,玉雪龍素白高貴的身軀浴滿了殷紅,其中,亦有片片斑白灑落其間,那是腦漿。

秦業當先在這五十幾個蒙古騎士中殺了個對穿,漢人步兵迎了過來,折手,回刀,「吁噓噓——」玉雪龍一聲歡呼,後腿著地,當胸「呯」了一聲將一個蒙古騎士踹下馬去,又是兩刀,一個削頭,頭飛天外,一個當胸,一刀兩段,決不拖泥帶水,兇悍的蒙古騎士亦為當前這個漢人少年此次發威所震憾!

「砍馬腿!」漢人步兵雙眼早已血紅血紅,只聽得有個聲音叫著:「砍馬腿!」

砍馬腿!有個漢人說要砍馬腿,砍了!蒙古騎士的彎刀可以很輕易的折斷漢人步兵的脊骨,漢人步兵的大砍刀同樣很輕易了砍翻蒙古騎士的最親密的戰友!落地的蒙古騎士並不比每個漢人山寨里最勇敢的二十條漢子更能砍,準確的應該說,是不如。

殺氣,是在死人堆里練就了,仇恨,足以壓制殺氣!

片刻之後,一百個蒙古騎士無一倖免,無主的戰馬哀鳴著,它們那些倒地不死的同伴卻在顫抖,顫抖中走完它們最後的生命。戰果很傷人心,十個山寨里的最勇敢的二百個漢子,有七十七個在第一時間永遠的張著眼睛睡去了,還有十一個將熬不過今晚,七個再不可能拿起他們的刀,完好無損了只有二十三個人。

縱然啞巴的突然現身讓伏殺變成了野戰,以步戰騎的不利條件下,在有秦業、秦一秦三這樣超強戰力存在、以多打少的情況下,還打成這樣的結局,不能不說是漢人步兵們一個很沉重的打擊,這三個人,收割了至少五十個蒙古騎士的生命。惟一讓秦業感到欣慰的是,這裡頭沒有一個人退縮,這批還活著的人,他們將不會再犯第二次錯誤了,秦業從他們眼中看到不是對死亡的恐懼,而是戰鬥的**。戰士,是在戰場上練就的,不是訓練場上打磨出來了。

在這三年來,秦業馬不停蹄的踏步中原,其實在一個山寨里呆最長也不會超過十天,他的幫手,除了後面收養了秦一等六個兄弟,基本上是單槍匹馬,在這種條件上來說,秦業應該知足了!事實上他亦不能將失望在臉上顯露出來。

孫二是松平寨二十個人里活下來了兩個人之一,他砍倒三個人,付出了代價是崩碎了一顆牙齒,那還是他自己努力的結果。孫七是孫二的族弟,他的頭顱早已被蒙古人的馬蹄踏碎踢爛了,在血肉模糊了一片紅土地里,根本找都找不著,孫二隻好將他與松平寨的其他死者聚攏在一起,啞巴身上整整插了二十四根箭,三根穿心,兩根刺喉,兩根貫腦,孫二清楚的記得啞巴還拋刀殺了一個人,他也夠本了。

在慘烈戰場外的另一邊,亦是一片廝殺,或者說,是單方面的屠殺,與秦業無關。

李鈺是李家寨的大寨主,同時也是這一片地域的一個負責人,他今年只有二十齣頭,能當上這個大寨主,除了早逝的父親是李族的族長外,人自然也是有幾分真本事的。秦公子給他的命令是看住這一帶的過往行人,准進不準出,卻沒告訴他來了山賊怎麼辦!而且是一百多號山賊,正在屠村!

李家寨剛歸附於大頭領不足一年,當年李家寨與另一個寨子獨龍嶺為搶一個私鹽販子起了爭鬥,幾乎動了刀了,蒙古對食鹽控制很嚴,對他們這些除了人什麼都缺的窮山寨,只能從打劫私鹽販子那得到補充了!沒料那個私鹽販子卻說他可以為兩家寨子都提供足夠的鹽,非但是李鈺,便是獨龍嶺大寨主沈左手也不信,然而就在此時,一個從來都蒙著臉的人出現了,跟他們打了個賭,只在一招間便制住了李鈺跟沈左手合力……

從那以後,李家寨與獨龍嶺便成了兄弟寨子,那個蒙面人成了他們共同的大頭領,要鹽有鹽,缺糧食有糧食,甚至,還給他們送來了幾百斤上好鑌鐵,讓他們打造傢具兵器!而李家寨要做了,就是練好寨眾,將此一帶盛產了藥材全數交給大頭領派來的人收走,大頭領需要時,李家寨的男人就得為大頭領出來賣命。李鈺對於領著李家寨的替大頭領的賣命並無反感,他亦知道,大頭領不讓他們偷,嚴禁他們搶,從來只殺蒙古人,而李家寨的老寨主,李鈺的父親就是死在蒙古人手裡的,從這方面說,他感激大頭領。

「李小子,他們不是一般的山賊!」能這樣跟李鈺說話的,在這裡也只有獨龍嶺大寨主沈左手了,他四十齣頭了,當年與李鈺一戰過後兩人卻成莫逆,大家都為大頭領辦事的,這李家寨獨龍嶺一帶眼下倒成了人間小天堂一般。

「大哥怎麼說?」李鈺年紀雖小,向來卻比沈左手穩重一些,又是讀書人出身,故而秦業讓他為主負責北線警惕,帶著一百多李家寨寨眾,獨龍嶺那邊也是一百多人。

「老哥以前也是干這無本買賣了,可那都是被逼的沒辦法,大家都窮鬼子出身,搶點東西就走,憋不住了也才搶幾個女人,哪像他們這樣殺人的!」這夥人是什麼樣的「山賊」,沈左手說不上來,不過盜亦有道,哪有這般不守規矩了。

這一帶都是少林的佃戶,生活也就過得去而已,有少林庇護著從來也沒人敢來惹事,像這一幫人這般明目張胆的殺人劫掠不說在此,在其他地方也是少見!他們就不怕驚動了少林寺?驚動少林寺!李鈺心頭一亮,自己的手下輕易的就跑了回來,那幫人可不就是為了驚動少林寺!招來一個手下,讓他快馬將此事通報給秦公子。此時秦業不想過早暴露自己的身份,只用大頭領身份吩咐各地寨主絕對聽從「秦公子」的指揮。

李鈺沒想到了是,自己今天打了這個伏擊一下子斷送了李家寨七十一條人命,獨龍嶺折了四十一人,包括身邊這個對他言聽計從的沈大哥,這一仗卻是李鈺這個後來號稱只吃肥肉不啃骨頭的一代智將平生親自指揮第一仗,慘勝!

秦業接到李鈺傳報時,迎頭正撞上了收到村民哭訴帶著一百多號武僧趕下山來的羅漢堂高僧無嗔。此時秦業一人一馬經過方才廝殺,俱皆半赤,滿是煞氣,在他身後,有同樣殺氣凜凜的秦一和秦三,還有上百個江湖上的成名高手,他們有的是受過丐幫恩惠,領過「大頭領」盛情不敢不來的,要麼就是與少林弟子有過齷齪的,一心盼著少林寺好看的,且桃花島秦業自洛陽清風樓一戰聲名鵲起,當日就有幾個少林俗家弟子成名人物折在他手上,桃花島郭靖黃蓉更是何等人物,誰人得罪得起?他們自是樂意跟過來加點聲望,便是敗了,那也是輸給少林寺,江湖上還得豎上大拇指道一聲「好漢子,夠種」!

無嗔不認得秦業,見其來者不善,當先禪杖一橫高聲喝道:「何方小賊,竟敢少林寺行兇,報上名來!」好一個獅子嚨,震得山響。做和尚,開口就傷人,該打!

秦業也不與他客套,朗聲道:「桃花島秦業引天下英雄前來拜山,大和尚休得咶噪,正好給我等帶個路!」此時秦業身後的那幫江湖好手,雖是成名人物,卻無幾個是重量級的,秦業說什麼「天下英雄」,非獨是高抬了他們,也是高抬了自己,不過這些人既能成名,自然少不得要有幾分本事的,還得有幾個幫稱人,背後勢力倒還是不小。秦業初時聚攏江湖豪士,只因擔心劉秉忠知曉此事臨時決定不上少林寺,有所準備背後下手,自己若還帶人上來砸場子,便要教他收漁人之利了,是以非但少林寺不知今日有人要來找他們麻煩,便是秦業身後這幫江湖豪俠,也是直到方才上山前才知他們此行的目的,但大家既然都對少林沒好感,又是受過大頭領恩惠,領命前來助陣的,便也不以為意,一路廝罵著上山來。

無嗔和尚性子躁,平素是極少出山的,只一心練武頌佛,此時冷眼一掃,當先這一群人除了當頭這少年,本事都在一般般,他們憑什麼自稱天下英雄!便是秦業,他也只覺此子功力不凡,卻是未曾聽說過了,桃花島他倒是知道,只桃花島與少林寺素來井水不犯河水,雖然看秦業所言也似不假,只聽他說帶路便帶路,自己面子卻往哪放,且自己還要下山去驅那些山賊呢。當下揚眉喝道:「我少林寺與桃花島素無往來,秦施主此來卻為何事?莫不是欺我少林無人!」

秦業冷道:「叫你帶路便是了,哪來那麼多廢話!」秦業說話如此強硬,非獨無嗔和尚勃然大怒,便是他身後的那干壯勢的江湖豪俠也自一凜,想桃花島郭大俠乃是一代敦厚君子,如何教得出這等一個狂妄的徒弟來?

眾豪俠心中雖是驚愕,卻仍有不少喝罵嘲笑聲跟上:

「禿驢,還不快快帶路,莫不是怕我等燒了你這破廟!」

「大和尚,吹鬍子瞪眼睛算哪門子本事,上來一戰呀!」

「素來聽說少林天下武林泰山北斗,如今卻只剩繞舌的本事了?」

……

秦業面上雖冷,心內卻在苦笑,這世上果然還是惟恐天下不亂的人多些!不過此番帶他們來,要了就是他們惟恐天下不亂,若是少林寺下台還保得住面子,只怕蒙古人那邊他們也說不過去。

無嗔聽得秦業這一幫人羞辱少林,無名業火串起三千丈,暴喝一聲:「狂徒受死!」當先一人揮舞禪杖便沖了過來!

秦業自不會跟他死磕,一揚手高聲喝止道:「住手!」他身後那一干江湖人士眼看便是一場廝殺,手握兵刃正要衝上去,聽得秦業這振聾發聵的一聲響,俱是一震,便皆退下,無嗔和尚亦是大凜,與身後一干僧眾便也定住了腳步。

秦業朗聲道:「大和尚,我等此來,只找天鳴和尚理論,你若不服,可與我一戰,若是你勝了,我等便走,若是你敗了,便引我等上山去!」見無嗔臉色鐵青,接道:「下面那些山賊俱已被我等剿滅,大和尚無須再下山去了。」他身上滿是血腥,雖不是殺那些「山賊」得來了,卻也差不多。

無嗔性子雖躁,倒也非是痴人,眼下自己一方與秦業一方實力相當,若是當場拼殺只怕都要傷損慘重,出家之人,少見血為善!又聽得秦業將那些山賊剿滅了,思起桃花島郭靖大名,又見秦業秦一秦三身上血跡斑斑,料當不假,冷喝道:「如此甚好,好衲便與秦少俠一戰又有何妨!」無嗔自小浸武,已有三四十年修為,自不會怕了秦業一個小小少年,見秦業兩手空空,遂道:「還請秦少俠亮兵刃!」

秦業此來,己方除了自己儘是一些廢柴,哪還敢與他纏鬥,笑道:「大和尚儘管用,秦某空手與爾一戰又有何妨!」

無嗔性子雖烈,心惱秦業無禮,卻也不願在兵刃上佔一個後學少年便宜,冷哼將金剛禪杖向後甩給一個弟子接了,道:「如此,和尚就以一套大力金剛爪秦少俠一戰!」言罷,手起運勢,腳下生風,便朝秦業直奔而來。

秦業夷然不退,只一招「飛龍在天」腳下一盤,當胸朝無嗔拍去,威勢逼人,縱是無嗔幾十年修為,挨上一掌不死亦要重傷,終生回復無望了。無嗔數十年功力,本不在秦業之下,怎奈少林寺上百年來一直修身養性,凡事不與人爭先,習慣成自然,無嗔出手在先,便也沒用上十成之力進攻秦業,大力金剛爪雖名「大力金剛」,卻是以招式精妙聞名於世的,無嗔怎料得秦業不與他拆招,一上來便如生死大仇一般與他生死搏鬥,氣勢便先弱了幾分,大力金剛爪招式雖妙,這降龍十八掌卻是天下第一陽剛掌法,一力降十惠,無嗔又是蓄力不足,幾招之下便落了下風,待要蓄勢再與秦業硬撼卻是來不及了!

秦業一招「飛龍在天」迫得無嗔連連後退,陣腳不穩,窺得此時正是良機,「嘩」了又是一招雙龍取水,不給無嗔一絲喘氣之機。無嗔見避無可避,無奈化爪為拳,與秦業拳掌相對,只聽「噗」了一聲一口鮮血噴洒出來,人卻給遠遠了拋飛了出去。

秦業回身空中一轉,退後十幾步,胸口也是一陣發痛,卻強自一按,狀若無事。見那邊無嗔倒在少林僧眾之中,雙手無力低垂,面如紙灰,不由心下黯然,暗自長嘆一聲,方才拳掌相對,這大和尚半渡之時正被他全力一擊,雖是一身功力不俗,性命無礙,這一雙手卻是骨骼盡碎,而若是自己這一掌擊在他身上,便要性命不保了。雖知少林寺無辜,這個和尚更是無辜,出手的那一刻自己卻已下定了決心要傷人了!半晌,秦業調息完畢,心內亦定,面容冷酷如昔,不理一干少林僧眾投來了殺人的眼神,昂然淡道:「大和尚,帶路吧!」

此時無嗔和尚內息微定,無奈嘆道:「施主好重的殺氣!和尚俱已輸了,理當帶路。」說著吩咐手下僧眾引著秦業一干人上山去。無嗔原本性子急烈,然經此生死關一走,卻以萬事皆淡,竟似只一場小小賭局一般,不以雙手被廢為意。秦業也不多語,微一點頭便引著一干江湖人士上山去,秦業身後這一干豪俠,見他舉手之間便廢了少林寺一代高僧,俱皆拜服,便也不再咶噪,一心只想著到少林寺爭個面子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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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鵰里的大師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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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嵩山戰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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