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皇族之後

第十四章 皇族之後

經清風樓一戰,原本名不見經傳的秦業橫空出世,清風樓大義慚群儒,火燒洛陽糧倉馬場(當初為了引走劉秉忠從別處調來的兵力,可惜劉秉忠不上道,愣是拿洛陽城十幾萬石的糧食幾千匹馬換得自己多幾天的活命),漫天驚雷(手雷)破蒙古箭陣,傷蒙古第一國師兩大高足,雙掌震飛鐵臂羅漢劉秉忠……

此次如此大出風頭與秦業原本低調的行事方式頗有些出入,卻也是在他的思慮之內的。郭靖一家已經離開桃花島搬到了襄陽城,秦業作為大俠郭靖的開山大弟子,在江湖上再怎麼名聲不顯也必會引得有心人的關注,一直不見蹤跡便怎麼也說不過去了,且他為人越是神秘越容易引人猜思,反而不利於他的地下活動,與其一直躲躲閃閃的,乾脆扯開面紗光明正大的做事。而此時秦業的年紀剛好「成人」,大部分江湖人士都是在這個年紀正式獨立闖蕩,秦業首次出手名震天下,給人一種少年得意、躊躇滿志的印象,對他的地下活動也是一種掩護。故而,此次秦業出行不再戴著面具自匿形態,卻是儘可能很花哨里裝飾自己,白馬金鞍,鮮衣勝雪,英氣逼人,座下馬也不再是當年「聖軍」大頭領時期的泛泛之眾,已然是一匹正當馳力的千里良駒!

這一日,秦業離開河南進入山西地界去處理一些事務,夜宿在晉豫交界陽林鎮的一家客棧里,他進來時天色已暗,只隨意吩咐的店小二好生招待他的那匹馬,點了幾個小菜便自在一邊坐下自斟自飲。

不多時,面外又是一陣馬車軲轆聲,秦業透過窗子一看,外頭又來了一輛馬車外加一人一騎的十幾個人,當頭一個二十齣頭的俊朗青年,目光敏銳,當自有一身不俗修為,一個十六七歲的嬌俏少女正並騎與那青年說笑著,兩人俱是漢人打扮,其他那十餘騎馬壯漢卻都是些一般隨從,雖也是漢家打扮,看那外相便知都是些塞外之人。秦業凝神聽那青年與少女說話,兩人說的都是漢話,雖略帶腔音,卻也頗為流暢,聽其談話兩人乃是親兄妹,只在談論這一路南來之所見。那少女頗為興奮,趕了一天路竟還在嘰嘰喳喳的說個不停,那青年卻頗為穩重老成,極為愛憐的為妹妹充當解說員,秦業卻是一聽便知他所說的那些都是從書上摘下來的,想他二人都是初次蒞臨中原。

這個陽林鎮不大,也就秦業投宿了這一家客棧,這一男一女近至客棧,翻身下馬,將馬韁甩給身後隨從,便聽那少女一聲嬌呼道:「二哥,這馬好生神駿!」

原來秦業的那匹玉雪龍便在一邊吃料,這可是當年洛陽留守阿里不發的心愛之物,自非凡品。當年秦業只是偷了這匹馬,後來拉起「聖軍」,早就將阿里不發沉到洛水裡去了,此際蒙古人的洛陽留守還在空缺中。

那青年見了玉雪龍,也頗為欣賞,但他行事穩重,伸手攔住了欲探前撫摸玉雪龍的妹妹,轉眼往店內看來,見秦業在內亦有些好奇的在打量他們,在妹妹耳邊低聲了一語,秦業仔細聽得那青年是讓妹妹去引他父親下車來,自己徑走向拱手施禮道:「這位兄台請了!在下耶律齊,舍妹方才見了兄台的寶駒,有些失禮了,還請兄台莫怪。」他見秦業舉止不凡,一身裝束與那玉雪龍正完美搭配,便猜著秦業正是那玉雪龍之主。

秦業聞言一怔,想不到竟在此處遇著耶律齊,見他翩翩有禮,不由也對他大起好感,忙也起身回禮,笑道:「耶律兄客氣了,此馬倒是有些烈性,耶律小姐若能攏得住它,小弟便將它借與小姐玩幾天也不妨!」

未待耶律齊回話,那少女,也即耶律燕,聞言顧不得等父親下馬車,衝進來對秦業道:「當真?」神情頗為期許的望著秦業,她自小在蒙古草原上長大,天天與馬作伴,卻鮮見此等神駒,自是極為嚮往。

秦業淺笑著,正待回話,只聽門外一個有些蒼桑的話音道:「燕兒不得無禮!」耶律齊兄妹俱皆一愕,聽那聲音卻是有些焦慮的,耶律齊沖秦業略帶歉意的一點頭,與耶律燕一齊回頭候著他們的父親耶律楚材。

秦業也自仔細打量這個有著蒙古第一賢相之稱的耶律楚材,他年紀也不甚老,相貌清雅,威嚴之中帶著三分慈和,看向自己卻似有些緊張,又隱帶有些許警惕,一時也想不明白為了是什麼,起身拱手向耶律楚材略一致意。耶律楚材緩步走至秦業近前,略一施禮道:「小犬無禮,擾了大俠酒興,還請大俠海函!」

秦業不意耶律楚材對自己竟如何客氣,自己明明一身書生打扮,他卻呼自己「大俠」,看耶律齊兄妹在一側也自有些奇怪,更是不解,想這耶律楚材不似有武藝的人,如何看得出自己身懷武藝?且想耶律齊能拜老頑童為師,顯他一向對江湖人士並無偏見,卻不知為何耶律楚材會有些緊張自己,客客氣氣的呼自己為「大俠」,想到此處,稍一施禮道:「老先生見外了,晚生與耶律兄一見如故,何來『無禮』一說?晚生只不知老先生因何待晚生如此客套,還請老先生示下?」若是換了他人,秦業自不管他是什麼樣的人,只要是蒙古人的幫凶,「聖軍」便不會手軟,但此時的耶律楚材已被排擠出了蒙古中樞,言不能上達,不過待死而已,秦業自不會無謂多造殺孽,是以對耶律楚材便多了些客氣,持晚輩之禮相待。

耶律楚材見秦業此問,氣息一窒,看秦業望向自己的眼神頗為誠懇,他是久在廟堂的人,認人自有一套,知秦業此種江湖中人,最重的是交心,他說與齊兒一見如故,自己還對他帶有敵意便是不該的,略微展顏道:「小友客氣了,老朽只是覺得門外那馬有些眼熟,似著老朽一位故人。」言罷略有深意的看著秦業。原來這耶律楚材博聞強記,有過目不忘之能,往年在蒙古大汗窩闊台身邊隨侍時,便認得這玉雪龍,后窩闊台將玉雪龍賜與阿里不發他亦知道的,故只一眼間便認出老朋友來。此時阿里不發早已死於暗殺中了,聽說這玉雪龍卻在早幾年便被人盜走了,此時見著了,自然驚懼。

秦業這才明白耶律楚材原來是認出了玉雪龍來了,笑道:「老先生好眼光,晚生秦業,此馬乃是在下的一位朋友所贈,卻想不到與老先生是舊識了。」秦業所說的這一個「贈」字咬音頗重,耶律楚材自然明白是何道理,耶律齊見父親模樣,也猜著裡頭有些故事的,見父親神色又緩了下來,便也安心了。

耶律燕聽得秦業自我介紹,雙眼放光,頗為期翼的望著秦業道:「你就是秦業,那個桃花島大少、火燒洛陽的秦業?」原來這幾日里耶律燕在路上多次聽人提起秦業火燒洛陽的故事,跟耶律齊還談論了幾次,耶律齊於中原武林倒是有些了解的,他一家雖都蒙古人手下當差,他本人卻對蒙古人的殘暴頗有微詞的,又對桃花島郭靖極為推崇,言語間不覺的便替秦業帶有好感,故而耶律燕對秦業也不帶敵意,神色還頗為好奇。

秦業摸了下鼻子,笑道:「耶律小姐說的,好像就是那個秦業!」耶律楚材父子聞言俱是一凜,想不到那個火燒洛陽攪得劉秉忠不得安生的人便是眼前的這位俊秀書生!耶律楚材原本帶著為祖先復仇的心態投奔鐵木真,對中原漢人反抗蒙古人的活動自也理解。他亦認得當年還是蒙古人金刀駙馬的郭靖,對他的秉性極為熟悉的,料得他的徒弟亦不會差,聽得秦業自承身份,也便放下心來,此時店小二已將房間準備好了,耶律楚材當下朝秦業略一示意,便自去了,留下秦業與耶律齊兄妹在外飲酒。不多時,耶律燕趕了一天路,睡蟲上爬也便先去休息了。

酒酣耳熱之際,耶律齊與秦業不再生疏,兩人性情相合,談吐間頗為相得,秦業桃花島弟子的身份,更有火燒洛陽一事,對蒙古人的敵意自也瞞不著耶律齊,少不得的要與耶律齊談起當今蒙古人與宋人的形勢來。耶律齊雖是蒙古國的官宦子弟,一則性子敦厚,出於對朋友的尊重,二則自己對蒙古人也無甚歸屬感,便半點也不忌諱,於自己所知的一切侃侃而談,他對蒙古人的一些行為方式分析得極為清醒,倒似在教秦業一般。雖然礙於耶律齊的地位關係他對蒙古人的內情所知有限,這也教秦業頗為感激了,以往秦業所得關於蒙古人的情報不是自己從後世得來了,便是「聖軍」轉過幾手探得了,卻是沒耶律齊說的這般透徹明白。秦業也跟耶律齊說了些中原武林的軼事趣聞,正在說興間,秦業在桌下偷偷伸腿輕踢了下耶律齊,手中筷子蘸了酒在桌上寫道:「有人!」

耶律齊見字一凜,他內力遠不如秦業,自無他那般敏銳的神識,憶起這幾日里有人多次對父親下手,心中焦慮,當下對秦業一拱手低聲道:「秦兄弟,愚兄先去看看家父。」言罷故作輕鬆的起身向耶律楚材房間走去。

秦業見他如此不由暗裡一嘆,都什麼時候的這耶律齊還這般有風度!他見外面那人身手一般,看來那當是來找耶律楚材尋仇的完顏萍了。便在樓下自斟自飲,其實他對耶律齊明明能輕易的將完顏萍拿下,卻還讓妹妹耶律燕上去試手這種做法很不感冒,他們那可是「仇敵」,這擺明的是在羞辱人嘛,搞到最後完顏萍都差點羞憤自殺了!是以秦業也沒想上去湊熱鬧,反正耶律齊能幾次三番的擒住她,也不會讓她自殺。一邊聆聽著樓上的熱鬧,一邊與店小二嘮著本地的風土人情,這是秦業一慣打探消息的作風,店小二不曾想這個相貌溫和的貴公子如此好相處,他是在街面上走動了,沒了拘束與秦業便信口海侃了起來。

此時夜已至戌時(晚上**點),秦業正與店小二說笑著,外頭又響起了一陣急急的馬蹄聲來,店小二忙打住話頭告了聲罪開門迎上去,不多時,便聽得外面一聲嬌斥道:「看什麼看,再看姑娘挖了你的狗眼!快給姑娘準備一間上房,備好熱水!」

秦業聽得那聲音甚為熟悉,正在奇怪,客棧門「呯」的一聲便給撞開了,一個紅衫少女怒氣沖沖的闖了進來,花邊裙子卻是濕漉漉的,裹著一雙修長美腿,煞是好看,那張氣歪鼻子的小臉蛋卻是極熟悉的,來人竟是陸無雙!當年秦業離開桃花島時她還只是個十三歲的黃毛小丫頭,此時卻已是神形俱備的一個小美女的,不過,她這一臉的煞氣,便不甚可愛了!

此時店小二也從外面連滾帶爬跟了進來,苦著臉對陸無雙哀道:「姑娘,小店真的客滿了,勞駕姑娘到別家去借個宿吧,要不小的給姑娘介紹一戶人家?」此地只這一家客棧,小二說的倒是實情,辦法也還可行。

陸無雙想是受了比小二更大的委屈,也沒注意到坐在裡頭的秦業,豎著眉對店小二氣道:「姑娘不管了!你立刻給本姑娘騰個地方來!再看,叫你別看了!」說著甩手便是一鞭,「啪」了一聲卻是打在地上,總算沒往小二身上招呼!

饒是如此,也還把店小二嚇得夠嗆,嘴角哆嗦著不敢再說話,秦業微微皺了下眉,這小師妹還是這般暴躁,站起來輕笑道:「小二哥,這是我師妹,照她說的去做吧,把我的房間騰給她就是了!」

陸無雙聽得秦業聲音,不由一震,一臉不敢相信的望過來。秦業柔聲笑道:「小師妹,幾年不見不認識人了?」當年他在桃花島時,呼郭芙為「師妹」,陸無雙入門晚,秦業便呼她為「小師妹」了。此時秦業已有多年沒再見著桃花島眾人,甫一見面極為欣喜,又見陸無雙一臉風塵,神色頗為疲憊,雖不知她獨自出來所為何事,想這一路當吃了不少苦頭,心頭不由憐意大漲,對她無端欺負店小二的不滿也便先放下了。

陸無雙這一路上確實吃了不少虧,她以前從沒走過江湖的,哪裡知道日間短長的,片刻之前還被人狠狠耍了一遍,正一肚子憋氣,突然多年未見的那個溫和睿智的大師兄出現在自己面前,略一失神過後,人既有了倚靠,幾日來的所有不甘委屈齊涌心頭,兩眼一紅,衝過來伏在秦業肩頭「哇」了一聲便哭了出來。店小二是個識趣了,見狀心頭一寬,這個小煞星算是打發了,回頭幹活去了。

秦業見陸無雙如此失常不由大愕,想陸無雙往日便是千般委屈也自硬扛著,最是倔強不過了,待得那朵哭雲飄過,扶她坐下問她怎麼跑出來了?陸無雙趕了一天路未曾用飯,方才只是被人氣飽了,如今氣一消,飢餓之感大起,伏在桌上先是一陣大嚼。秦業見陸無雙如此不淑女的形象,不由一陣莞爾,她跟程英可是兩種極端,倒正跟郭芙對脾氣,幾年不見,此時秦業看著陸無雙頗為熟悉的吃相思緒便又飄到了那個同樣不淑女的小丫頭身上。

陸無雙一陣虎嚼過來,看著秦業在那邊柔祥的對著自己笑,不由一陣耳熱,穩著神慢慢的飲了幾杯涼茶,這才將自己一切所行說了一遍。原來這小丫頭自打桃花島出來后便再閑不住了,每日差遣丐幫弟子為她打探李莫愁的消息,那日終於讓她探得了李莫愁在河南現身,她這幾年裡每日教訓武家兄弟,便是郭芙,因為練武遠不及她用心的,又沒了秦業在一邊訓導,此時武功也似不及陸無雙了,人這一得志便不知天高地厚,又聽得秦業在洛陽大展雄風,只當郭靖的徒弟個個英雄了得,一個人便偷跑了出來要尋那李莫愁報仇。不想找了多日李莫愁沒遇著,這路上卻頻遭了一個不知名的小賊幾番戲弄,那人武功高於自己,輕功更是了得,自己打不過,又追不著,窩了一肚子火一肚子委屈沒地方撒,是以方才那個可憐的店小二遭了池魚之殃。

「小賊,長得什麼樣子?」秦業心中詫異,這陸無雙的武功也算不差了,她說的「小賊」年紀自也大不了,能讓她吃盡還不傷害他的,那本領自也了得,心內隱隱的便有了些感覺。

「油腔滑調,賊忒嘻嘻,又臟又懶的,看著就討厭!」陸無雙氣呼呼的道,心頭卻泛著一個怪異的**頭,那人好像不怎麼臭。

秦業聞言心中一動,這段評語怎麼如此熟悉,心中有了計較,笑道:「小師妹,你可是幾番去李莫愁的路上讓那『小賊』給半道攔下戲弄了?」心中卻道,他這哪是在捉弄你,那分明是在救你!

陸無雙聞言大愕,確是這麼一回事,不由悶悶道:「那小賊難道是給李莫愁打前哨了?」她畢竟也不是笨人,那「小賊」雖然幾次戲弄自己,卻都沒惡意,只是討厭可惡了點,她一時氣苦卻沒往別處想。

秦業還想開導陸無雙幾句,卻在此時聽得樓上兵刃之聲大起,陸無雙不由一陣興奮,按住手中青鋒劍沖秦業叫道:「大師兄,上去看看!」說著也不等秦業,當先足下運氣朝樓上奔去。秦業不由一陣莞爾,終還是小孩子,就是愛湊熱鬧。

秦業進得耶律楚材房間時,完顏萍已經差不多給制下了,只在與耶律燕打鬥,耶律齊則在一側指導,兩旁還那十幾個塞外武士也俱提刀在手,護在耶律楚材身前。秦業聽得耶律齊在一邊說著什麼「你拍她臂儒穴,她定要斜退相避,你跟著拿她巨骨穴,她不得不舉刀反砍。這時你出手要快,就能奪下她的兵刃了」,不由大搖其頭,小子,你也太不給人面子了吧!這哪是在生死搏鬥,分明是在耍猴嘛,什麼都由著你說的來。

怪也道哉,偏偏這完顏萍人也笨得夠可以,她武功原本與耶律燕在伯仲之間,經耶律齊這麼一說,心頭氣苦,卻硬還照著他說的那幾招拆解下來,果然全叫耶律齊給說中了,耶律燕舉手反捉,差點便將完顏萍的柳葉刀真奪了下來,只差她速度慢了些,人卻也是機靈的,見奪刀不成,追上一拍,便將完顏萍手中柳葉刀擊落,兩邊塞外武士齊聲喝采。耶律燕也不追擊,回頭沖耶律齊做個鬼臉笑道:「二哥,你這回可說不中啦,我沒奪下她的刀來!」

耶律齊輕嘆道:「是你慢了,若換了是我就不成問題了!」他兄妹自在討論著此一招的得失,完顏萍蒙面黑布已被扯下,面色慘白,神情凄苦,晶亮皓齒緊咬紅唇,卻不說話,看得秦業憐意大起,暗裡大搖其頭,這耶律兄也太過「厚直」了,半點面子也不給小姑娘留下!其實他這是純以己之心度完顏萍,秦業自己若在此等情況下必然是要暴走了,然而完顏萍此時心內卻只有大仇不能報的深深失落,根本別的心思也沒有!當然,看不過眼的並不只秦業一人,陸無雙也大是不忿,左手握劍,右手指著耶律齊嬌斥道:「你這人好生無禮,贏便贏了,還啰啰嗦嗦作什麼!」陸無雙這幾日里受那「小賊」騷擾,也是這般指哪打哪,明著告訴你要怎麼打,卻偏自己還老照他說那般打去!此番感同身受,自是大替完顏萍打抱不平,渾不理完顏萍一身夜行裝,是那理虧之人。

耶律齊原本見陸無雙與秦業站在一起觀戰,猜著他二人是熟悉的,此番見陸無雙跳出來指責自己太過分了,這才發覺自己所為太過不妥,對著陸無雙拱手歉然道:「姑娘教訓得是,是耶律齊無禮了!」態度甚為誠懇,言罷又轉向完顏萍,拾起她方才掉下的柳葉刀雙手奉上,歉道:「完顏姑娘,方才是耶律齊失禮了,我們再來比過,我讓你三招不還手如何?」

秦業苦笑,這耶律齊是真傻還是裝愣,越說越過火了!果然耶律齊話音剛落,耶律燕在一邊嘟嚷道:「便是讓你十招,你也打不過我二哥!」陸無雙大怒,柳眉倒豎沖著耶律燕就是一瞪,若非秦業攔著,便要衝出來將這幾日所受的氣撒在她身上了。

完顏萍臉色慘白,耶律燕所言非虛,自己一身武藝比之耶律齊確是差遠了,一日耶律齊在側自己便不能尋那耶律楚材報父母之仇了,心內凄苦,左手接刀,右手指著耶律楚材道:「耶律楚材,你幫著蒙古人,害死我爹爹媽媽,今生我是不能找你報仇的了。咱們到陰世再算帳罷!」言罷橫刀便往脖子上抹去。

耶律齊大愕,他離完顏萍最近,不及思索伸手便抓了過去,只聽「呯」了一聲卻撲了個空,完顏萍手中柳葉刀已被擊落,聽音辨位,正是秦業施了援手。耶律齊不意秦業竟有如此本事,出手之快認位之准更讓大為傾倒,一時怔怔無語。完顏萍求死不能,心如縞灰,也不管誰人救了她,只面色慘淡的盯著耶律楚材。

耶律楚材長嘆一聲,緩緩道:「完顏姑娘,你可知我耶律家是何人之後?」完顏萍自然不知,茫然搖了搖頭。耶律楚材接道:「我耶律家原本是大遼皇族,當年你金國起兵滅我大遼,將我大遼皇族屠戳一空,生遺之人百不及一,我耶律一族世世代代矢志復仇,當年我輔佐大汗,助蒙古國滅你大金,便是為了報當年被你大金國覆國滅族之仇!而今看來,唉,怨怨相報,何年何月方是個結啊?」說到此時,耶律楚材眼望窗外,看那夜色蒼茫,神情甚為落寞,想他當在為這半生殺戳愧疚。秦業聞言心頭一怒,若非你被蒙古人排擠,助蒙古人伐宋難道就會收手了?宋人與你又何仇!只對這半死之人,終還是忍著話沒說出來。

完顏萍聞言一時也茫然無語,她少年之時國破家亡,父母親族一朝成灰,全天下的蒙古人俱成了她的仇人,她自小隻聽人言「若無耶律楚材,蒙古滅不了我大金」,是以將耶律楚材列為第一個生死之仇,不想幾次刺殺不成,反是讓他父子大度放自己離去,一時竟不知如何接過這個話頭來。

一邊陸無雙此時卻咬牙恨恨道:「你自己大仇得報,自是說得輕巧,誰人家殘族滅,誰人孤苦流離,與你何干!雙手沾滿了鮮血,卻聲聲道著怨怨相報何時了!說著寬恕要教別人放下大仇,了結恩怨了?你作了好精細的打算!」最後說完這一句,語帶哭腔,幾乎是撕破喉嚨迸喊出來了。秦業見陸無雙如此模樣,憐意大起,往日只知她性子急爆,對誰都不肯容讓,愛跟自己使小性子,卻從沒往深里想她的苦痛之情有多深!暗裡一聲輕嘆,沒有經歷家殘國滅之人,如何能體味到此等錐心之痛!走上來扶住陸無雙肩頭,只盼她能倒在自己懷內有痛哭一場,心裡好受些,小丫頭於著父母之仇卻是倔強無比的,挺著身咬著唇噙著淚只怒視耶律楚材,似要將他化做李莫愁,一劍揮為兩段一般。

耶律楚材聞言大凜,見陸無雙苦痛之情猶甚於完顏萍,不知她又是自己的哪個仇人,想自己一生追隨鐵木真父子,蒙古人滅國屠城,殺戳何止千萬,若是他們的親族都來複仇,自己只怕也要攤上幾百萬刀!閉目一聲長息,罷了!自古沙場征戰,不過為了幾家人爭那帝王之位,雖有殺戳,卻不似蒙古人這般純以殺戳掠奪為樂者,兵鋒過後,百萬大城民居盡成廢墟,萬里之間屍積為山,血流成河!自己當年為報一己之仇,百年前之宿怨,助那蒙古人造就無數人間地獄,今日反要他人放下生身父母之仇,情何以堪?

想到此處,兩行濁淚滾滾而出,張目對陸無雙深施一禮,道:「這位姑娘,耶律楚材一生追隨大汗,所造殺孽何止千萬,今日得以聆聽姑娘教誨,不勝感激!然大錯已鑄成,悔之晚矣,如若耶律楚材一命能讓兩位心內之苦痛稍減半分,耶律楚材又何敢惜此殘軀?」

言罷,排開護衛在前幾個武士,緩步走身完顏萍,輕聲接道:「完顏姑娘,當年若非耶律楚材熟識中原地理人情,為蒙古人充當嚮導,大金國便不會如此輕易覆滅,你為父母報仇,為大金國百萬刀下亡魂報仇,於情於理,第一個確該找上我耶律楚材!耶律楚材今日得悟大道,便將此殘軀還給姑娘一個公道罷!」說到此處,人已近到完顏萍跟前,神色祥和,閉目凝神,只待完顏萍發落。

如此之變,眾人皆一時迴轉不過來,耶律齊兄妹原本為陸無雙苦痛之色所震,此時見父親似要自行尋死,俱皆大急,耶律燕跪倒抱住耶律楚材大腿哭泣著,百般不依,耶律齊昂首攔在完顏萍與耶律楚材之間,對完顏萍哀道:「完顏姑娘,上代人的恩怨,自有上代人自行解決,你要復仇,便找在下來吧!今日你只管動手,耶律齊絕不躲避,只盼你能放過我父親!」

耶律楚材輕嘆道:「痴兒,上代人之恩怨,與你何干,讓開罷!」語音甚是慈祥,伸手便要將耶律齊拉開。耶律齊卻不回頭,反手在父親身上點了幾下,耶律楚材便無力緩緩倒在了耶律燕懷內,暈睡了過去。耶律齊沖後面的武士喝道:「帶老爺和小姐下去!」此時耶律燕已然呆住了,由著幾個武士將她與耶律楚材架開。

完顏萍見耶律齊一臉決然的望向自己,刀便在自己腳下,卻也無力拾起,一時之間,親人的哀嚎,流淌的鮮血,多年的孤苦伶仃,齊涌心頭,便與耶律齊茫茫相望著!半晌,只聽身旁一道輕柔的嘆息道:「完顏姑娘,耶律老先生雖是當年滅金的元兇,但他人已老邁,且在蒙古人那裡不受重用了,言不聽計不從,不過一垂垂老朽,你縱殺了他,亦不能挽回這些年所受苦痛之萬一,不過給耶律一家造就一些苦痛罷了,便是就此放過他,又有何妨?」說話之人自是秦業了,他此一番說得蒼白無力,血親之仇,豈是說放就能放了!但他亦知道,此時的完顏萍已無報仇的心思了,她所需要的,不過是一個放過耶律楚材的借口,一個可以讓自己日後安睡的台階罷了,他的這一番話,雖不中聽,卻是足了。

果然,完顏萍殺氣急轉幾下,見著耶律齊神色坦然,面容祥和,想起他幾番放過自己,便是此時,也不是自己制住了他,卻是他為讓自己得償宿願甘心替父尋死,拾起了這一刀便無論如何也使不下去了,將刀往地下一拋,轉身掩面朝窗外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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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鵰里的大師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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